殿下!低喝住拓跋宸,伸手将他硬扯过一边,溶月身子一侧,将二人隔开。
接着拓跋桀的话,溶月随手搓搓酸涩的眸子,玩笑道:丞相大人说的极是,若是本将军再不歇会,估摸着等忙乎完了,本将军也就快变成红眼妖怪了……凤眸里迅速掠过凛厉之色,快的让溶月几乎以为是自己花了眼睛。
稳住那一抹凛厉给她带来的心悸感,溶月反复寻思着刚刚的那番话,斟酌着她刚刚到底是哪个字眼触犯了这位心思诡秘莫测的丞相大人。
若是再在此耽误将军的休息时间,那本相就要成为南刹国的罪人了。
将军好好休息,本相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礼节性的抱抱拳,拓跋桀唇角勾起一个微冷的弧度,袍摆翻飞,留给溶月一抹挺拔却又孤傲的背影。
眉心蹙起,溶月侧首凝思,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男人真的令人琢磨不透,深沉,内敛,骨子里却又时不时的透出几许狠劲,往往能让人不寒而栗……扭头看向一脸吃味的拓跋宸,溶月问道:宸,我刚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郎目里蒙上了一层星光:小三,你终于肯搭理我了!小三,我……算我没问。
整整衣袍,溶月眸眼未掀,转身离开了军帐。
站在原地,拓跋宸望着溶月消失的方向,许久也未曾移目。
简小三,你一定会是我的,对你,我势在必得!而得到你,只是早晚的事……浅笑着,如玉般的脸庞侵染了淡淡的星月光华。
伸指优雅的弹弹身上落下的尘土,抬步亦跨出了军帐……三更夜半丙夜,正是人睡意正浓的时候,天籁寂静,夜色浓重,山上一片寂静无声,可山下却人头攒动,风随影动。
持着鼓槌挑眉望着摩拳擦掌的浩浩大军,溶月低笑:大伙的觉可曾补足了?补足了!好!既然咱们睡够了,那就该玩玩游戏,娱乐娱乐了!手里的鼓槌重重的敲响了身侧的虎皮大鼓,溶月吼喝一声:一队玄甲兵兄弟们,敲起锣来打起鼓,让山头的兄弟们也跟着乐活乐活!二队三队玄甲兵兄弟们,冲着岐山进行骚扰工作!三军听令,出发!锣鼓声,呼喝声惊扰了山头的戎贼。
推石头,放毒箭,半个晚上,戎贼们忙得不亦乐乎。
反观溶月这方的大军,仅仅在山脚处吆喝敲锣打鼓,而二队三队的士兵只是象征性的冲山上爬了几步,在戎贼们反击之前就匆匆离开了山上,退到了安全境地。
一连三天,骚扰工作进行不断,南刹大军白日里补眠,夜里行动,搞得山头戎贼鸡犬不宁,疲惫不堪。
轻啜一口雾气缭绕的清茶,溶月听着上官平的汇报,频频点着头。
待到上官平汇报完毕,溶月抬手让他归位,放下茶杯看着三名武卫:三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将军,我范罗有一问,不问明白我这心里就憋得慌!大大咧咧的站起来,范罗搓着手看向座上的溶月。
将目光投向范罗:范武卫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就是。
将军,我不明白,三日前将军就令我范罗截断了那群鬼崽子们的后路,既然他们没了退路,为何我们不一鼓作气的打到山头去,横扫那群鬼崽子们,而是不痛不痒的闹腾了他们三个晚上?话语毕,另两位武卫加之一旁‘配听’的拓跋宸一同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溶月。
从太师椅站起,溶月负手踱步于帐中,悠悠道来:很久很久,有一个放羊的小孩,常常带着他的羊群到山头放羊……武卫们面面相觑,什么时候了,他们的将军竟有闲情逸致讲起了故事?虽心有困惑,但他们还是耐着性子,静静的听着溶月讲述着放羊的故事。
与武卫们的疑惑的神情截然相反,拓跋宸函授浅笑着,一派悠然,因为他知道,小三惜字如金,定是不会讲些没用的东西,而且她也总喜欢在讲道理前先说上一个极具说服力的小故事。
小三,究竟是何方水土会培育出她这般钟灵毓秀的奇女子…………后来,当狼真正来了,那孩子惊慌的再喊狼来时,山下的人以为又是这个孩子的恶作剧,没有人再去理会山头的那个孩子,而那个孩子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狼咬死一只又一只得羊……说到这,溶月稍稍顿歇,望了眼若有所思的武卫们,这才接着道:岐山虽不高,却是陡峭险峻,易守难攻,若是强攻,恐怕会损失惨重。
正所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所以将军打算先如那个放羊的孩子般,来个恶作剧,三番两次的戏弄戏弄鬼崽子们,让那群鬼崽子们被我们的虚招弄的精疲力竭,烦不胜烦。
可待我们的恶作剧,不再予以理会!而我们,就可毫不费力的杀他个措手不及!将军,我范罗猜的可对?看着范罗恍然大悟的模样,溶月轻轻颔颔首:对,也不全对。
正所谓,事不过三,被骗了这么多次的他们想必是相当恼火,所以即使我们再次进攻!可这只是其一。
凡事要思索的全面,必要的时候也要换位思考。
试想,若是你们站在戎贼的角度,面对如今山下大军白日里不眠,夜里进行骚扰的行为,你们会采取什么样的策略?扫了眼面色煞然间严肃起来的武卫们,溶月轻笑:想必你们也猜到了,既然是白日里补眠,那与其被困死山头,倒不如放手一搏,在他们补眠之际冲下山,在他们毫无戒备的情况下拔刀横扫,血洗大地!一拍脑门,范罗恍然大悟:原来将军让我们今个白日里表面上做出休憩的现象,而实质是全军戒备,防的就是这个啊!幸亏,幸亏……将军,我范罗今个服了!将军实在是英明!令两名武卫也目露崇拜之色,起身连拜:将军英明!轻笑了笑,溶月让他们各自回去查看部署,不得有丝毫的马虎大意。
暗松了口气,溶月重新回到太师椅上,端起案上的茶杯凑近唇边……这茶杯……呷了口茶,溶月将视线从茶水移向拓跋宸:怎么了?没事。
眸色暗转,拓跋宸笑的诡异,随手拈起了案几上的另一只茶杯,眼角瞥着溶月,神色暧昧的舔了舔杯沿……下意识的低头仔细瞅了瞅手里的茶杯,溶月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白皙的脸庞犯上了一层薄薄的晕色。
不自在的将茶杯放在案几上,站起身,溶月就想逃离这令她尴尬的气氛,可手臂处的扯力却令她不得不收回刚刚迈出去的左脚。
小三,你是不是生气了?二皇子多虑了……还说没有!连称呼都改了,还说没生气?下巴搁在溶月肩上,拓跋宸在她的耳旁吞吐着热气,不满的指责道。
推开拓跋宸的脑袋,溶月用冷脸来掩饰她此时的窘迫:一个大男人没骨头似的,像什么话!将溶月的身子扳过,使得她得以与他面对对着面:小三,这一辈子,我真的很希望能跟你携手走完剩下的路。
别这般残忍,给我这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拓跋宸的真挚而灼烫的情感让她下意识的想逃避。
可未等她将脚迈出,就被拓跋宸禁锢在他坚实而有力的臂弯里:你为什么只会一个劲的逃避?小三,为何你就不能坦然的面对这个问题,好好地为自己打算打算?小三。
你为何就不能自私点?为何总是想着别人,而不为自己多考虑些?温暖的臂弯让她有一瞬间的安心。
定定神,溶月昂起头看着他:我所做的这一切,本来就是为自己打算的……骗谁呢,小三?若不是为了你的语嫣,你作甚要入朝为官,又作甚要自动请缨,来到这个刀剑不长眼的沙场?小三,若你是个男人的话,或许这般我还理解,可你明明是……小三,我真的不解,真的是不解,究竟是何故让你待她如斯……当你遇到了一个与你共患过难,共生过死的人后,你就会明白,为了这个人,即使是要你赤脚上刀山,你都会二话不说,甩掉鞋子捋起袖子,光脚赤膊而上!用力将拓跋宸推开,溶月正色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路是我自个选的,即使是再苦难我也不会怨天尤人,更不会因别人的阻挠而半途而废。
所以我希望二皇子你不要再无谓的人花费力气,也莫要再劝我打消念头。
言已至此,希望二皇子能好好斟酌斟酌。
说罢溶月,转身离开了军帐。
共生过死……小三,你究竟有何等的遭遇……心微微的疼着,他似乎有些理解了她为何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第二卷 铿锵巾帼女儿志 第二十七章 拓跋宸受伤金戈铁甲,刀戟争鸣,午时三刻,山头的戎贼挥舞着长戈铁剑,如潮水般的冲着山下急涌而来。
疾风暴雨似的锣声响过,再帐中早已严阵以待的六万玄甲兵纷纷抄起家伙,呼喝着冲出帐外,与来犯的戎贼展开了殊死搏斗。
一时间,岐山脚下硝烟弥漫,日月无光,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没有料到南刹大军竟事先早已做好了准备,来了招等均入瓮,反过来将他们给杀了个措手不及!望着身旁的兄弟一个个的倒入血泊,眼见着自己带领的三千名巴图鲁就要全数葬身于岐山脚下,戎贼统领呼哈儿瞠裂了双目,怒喝一声,抡起手里长戟将马前围攻他的一名玄甲兵卒挑在了半空。
玄甲兵卒四肢在空中乱抓,痛苦的嗥叫,转眼间,就像一件过了水的布衫被摔在地上,吐了几口血沫,脑袋就歪向了一边。
呼喝着,呼哈儿将长戟刺向了马侧处的玄甲兵卒,未来得及哀嚎一声,那位不幸被戳中的士卒就轰然倒地。
骑着一匹杂毛快马,溶月身先士卒,舞动着铁鞭,挥洒着袖中的飞针,所向披靡,进一盏茶的功夫就杀了敌军将近百人,让敌军望而生惧。
厮杀的两军将原本跟在溶月身侧的拓跋宸被远远地隔开。
望着愈行愈远的溶月,拓跋宸心急如焚,一个狠力抽回刺进戎贼心窝的铁剑,趋马在汹涌的大军里急急快赶前方逐渐消散在人潮中的溶月……你就是断我后路,杀我勇士数千的南刹大将军?!呼哈儿狠毒的目光如毒蛇般刺向前方舞动铁鞭的溶月。
正是!收回铁鞭,溶月昂头毫不畏惧的对上呼哈儿的阴狠的虎目。
啊哈!呼哈儿大喝一声,脸上的横肉剧烈抖动:无耻小儿,受死吧!说着,他抡起手里长戟以万钧之力朝着溶月的狠狠刺去。
侧身闪过溶月的铁鞭就如银练般凌空而出,嗖的一下卷上了他的长戟。
发出刺耳的今戈碰击声,呼哈儿用鼻子冷哼一声,咋呼着一个用力将长戟从铁鞭里抽出,下一刻,就如凶猛的波涛再次刺向溶月。
手被震得微微发麻,可未等溶月缓冲过来,接踵而至的长戟就逼得她不得不再次舞起铁鞭……如此几个回合下来,溶月渐渐的感到力不从心,男女体力上的差距本来就对溶月不利,更何况在马上的她只能将杀技发挥至七成,而这铁鞭还仅是她的辅助武器……终于抽的一瞬的空档,溶月极速将手探入袖口,捏起三枚飞针指尖一转弹出,闪着凛冽寒光的飞针就如三道银线射向呼哈儿!而在溶月探入袖口的那刹,呼哈儿的长戟已经杀了过来,当三枚飞针没入他体内的时候,长戟里溶月只有几寸之远!哀嚎了一声,被针刺入的呼哈儿并未如溶月所想般跌下高马,而是死瞠着双目,握紧长戟丝毫不减力道的继续前刺!如此近的距离让溶月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击或是躲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泛着冷光的长戟寸寸靠近她的左胸……一追上溶月的拓跋宸见到这令他心胆俱裂的一幕,浑身的血液在刹那间被抽得一干二净!想也没想的,他旋即飞上离马,紧紧贴上了溶月的身子……目光呆滞的看着面如白纸,却勉强扯出笑脸,极力做出一脸轻松模样的拓跋宸,溶月浑身抖颤着,哆嗦着两手去接他嘴角不断滑落下来的红色液体。
这血滴明明是温温的,可滴在她的手掌心里却如上千度的高温,灼烫的剧痛感传遍她的四肢百骸……小三……见到你没事……真好……苍白的笑着,拓跋宸气息微弱,看着溶月毫无血色的脸颊,心下好疼,真的好想伸手再去摸摸她那近在咫尺的脸颊,而后轻轻告诉她,他没事……手在快要触及那同样苍白的脸颊之际,却无力的滑下,随着两眸极速的黯淡,他的下颚重重的搁在溶月的肩上……宸?宸?颤颤的推了推身上的拓跋宸,可丝毫没有反应的躯体让溶月惊惧,骇然,心跳也在同一瞬间嘎然而止!宸--天际里,回荡着的是溶月悲恸的呼声……没有一个漏网之鱼,三千戎贼全数被剿灭。
没有胜利后的喜悦,此时的南刹大军被一片阴云笼罩了,愁云惨淡。
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溶月神思恍惚着,感觉就好像那一盆盆的血水是压在她心头的债务,压得她窒息,却又惶恐……他为了她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而他,却至今生死未卜。
他救了她,若不是他,此时躺在里面的,恐怕是浑身浴血的她的吧!可是,如果有可能,她真的希望他不要替她挡下这一击,她宁愿生死未卜的人是她自己……这个世上可以欠任何东西,可唯一不能欠的就是感情债!而这一份用生命来强塞给她的感情债,要让她拿什么来还?若是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这让生还的她情何以堪……当满头大汗的军医疲惫的拖着身子走出帐外时,在帐外等了若干个时辰的溶月,早已按耐不住的上前抓住他的袖子: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脱离危险了没有?点了点头,军医双手交叠覆在额上恭敬地朝天拜了拜:天佑我南刹,二皇子殿下总算是性命无虞……听到性命无虞四个字,溶月大喜过望,提到嗓子眼的心扑通一下落回了心底。
掀开暗青色帐帘,溶月迫不及待的迈步进去,步步趋近床上那缠着白色绷带俯卧着的身影。
帐内的草药味和血腥味混合成古怪的味道,令人作呕,可溶月却恍若未察,蹲在拓跋宸的床边,望着那血迹斑斑的绷带,一股难以言状的酸涩感袭卷上心头。
目光移到拓跋宸那张白的透明的俊颜,望着他那双紧闭的双眸,溶月心下狠狠地一震,手不可抑止的哆嗦了起来,缓缓抬起,凑近了他的鼻翼……虽是微弱浅淡,但那生命的象征却令她将心重新放进了肚子里。
手情不自禁的摸上了他苍白的面颊,感受着指腹之下微凉的温度,溶月的意念在一瞬间恍惚了起来,飘荡了起来……就是这个男人,竟然会为了她可以连命都可以不要。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他对她真的到了可以生死相许的地步吗……将军……帐外的一声呼唤将溶月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将手从拓跋宸脸上移开,溶月站起身将目光转向帐口处,却未察觉在她的手扯离的那一瞬俊颜上闪过的不豫之色。
进来。
端着冒着热腾腾雾气的药汁,军医小心翼翼的步入帐中:将军,这是二皇子殿下的药。
接过药碗,溶月边拿勺子搅动碗里的药汁,边说道:行了,这里不用你了,忙活了这般久,辛苦你了!下去歇着吧。
是,将军。
哦,对了将军,帐外候着的武卫……二皇子殿下刚刚脱离险境,身子虚弱疲乏,需要清静,不宜打扰,让他们也都退下吧!是。
行了退礼,军医躬身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舀了一勺药汁,吹了吹雾气,溶月将唇凑过试了试温,觉得不烫了,防将药汁往拓跋宸嘴里送去……看着第n次顺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的淡青色药汁,溶月懊恼的锤了下自个的脑袋,将勺子搁在碗沿上,蹲下身子叹着粗气。
由于拓跋宸的伤在背后,所以此时的他是俯卧着的,而脸则是侧向了一边。
若是能仰面朝上的话,这药汁还好送,可这侧着脸的,这……碗壁的温度逐渐的降低,这药汁若是不趁热喝,那效果可就要大减了!盯着拓跋宸紧抿的唇,溶月的脸微红。
难不成真的要她那样做?想想拓跋宸是为她而伤的,她的心里就腾起无边的愧疚感。
人家为她连命都不要了,难道她为他做点事情就不应该吗?在愧疚心的驱使下,溶月仰头灌了口苦涩的药汁,低头贴近拓跋宸的唇,将药汁渡入他的口内。
感到他的抗拒,溶月赶紧用舌尖使劲的往里推送着,试图将苦药送入他的喉间。
可令她感到万分火大的是,这药仿佛是与她叫上了劲,愣是不往拓跋宸口里送反而是冲着溶月的喉间直钻!这一口药,拓跋宸没喝多少,反而让是溶月给喝了大半。
喉里又腥又苦的感觉让溶月气急败坏,猛灌了一大口,溶月按紧拓跋宸的后脑勺,再次紧紧地贴了上去!她还不信了,这么简单的活她就干不好了!在溶月又吹又推得作用下,这口药总算是让溶月给搞定了。
可当溶月想功成身退时,她才惊愕的发现,不知何时,她的丁香小舌与另一大舌纠缠的难分难解。
眼眸迅速上抬,待瞅见拓跋宸陶醉的双眸,溶月先是一怔,后是惊喜,刚欲出口问问他身体状况,可口中的异物却霍得让她清醒了过来,白皙的双颊瞬间红霞朵朵。
手下用力刚想将他推开,正在此时,一双大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逼得她动弹不得。
溶月又窘又惊,想要加大力度推开他,可蓦地想到了他身上的伤,怕加重他伤情,她不敢随意乱动,只得放弃挣扎,由着他为所欲为……第二卷 铿锵巾帼女儿志 第二十八章 难还的债当拓跋宸意犹未尽舔舔唇,万般不舍的松开手放开溶月时,长时间不曾透过气的她两颊充血,严重缺氧了她双腿一阵发软,差点虚脱。
眼明手快的抓住床沿,她急促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一只微凉的手轻触上了溶月的脸颊,紧随着的是一道略为沙哑的戏谑声:傻瓜,想憋死吗?就不知道换气?若是细听,便不难察觉这打趣声里隐匿的窃喜之意。
脸颊下意识的侧偏。
瞥下眼不去看拓跋宸失望的眼眸,端起药碗,溶月慎摄了缭乱的心神,舀了勺药汁触上拓跋宸的唇:喝药。
望着面色迅速恢复正常,若无其事的仿佛刚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的溶月,拓跋宸心里说不出的堵,没好气的推开药碗:不喝!这一吼可能是带动了伤口,须臾间他的脸色变得的惨白,身子抽搐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溶月顿时慌了神,面庞上的平静已不复存在。
抓着拓跋宸的手,她惊慌失措的冲着帐口大喊:军医!军医!来人呐,快叫军医——…………那一刺可能伤至二皇子殿下的脾肺,伤了内脏,能捡回条命已是上天给的造化了……务必要静心调养,小心伺候,顺着他的意,切记让他动怒动气,否则会加重病情,性命堪忧啊……挥退了军医,溶月逐步拓跋宸,呆呆凝视着奄奄一息的他,无边的愧疚感以及罪恶感弥漫上心际。
对不起……在床沿前站定,似乎是不忍再看那张如白蜡般的面庞,眸光移过,转向左侧那冒着袅袅青烟的高脚紫炉。
挣扎的睁开犹如千斤重的眼皮,拓跋宸奋力的调准焦距,想要摈去眼前的朦胧,看清他面前那令他极端渴望的素颜。
可就在一刹间,暗黄色的朦胧突地消散,如被人蒙住了双眼般,大地间茫茫一片无际的黑暗……小三……惊恐的呼唤声令溶月醒了神。
忙蹲下身子,关切的询问: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摸索着,拓跋宸急急唤着:小三,小三你在哪里?察觉到了拓跋宸的不对劲,溶月忙抓着他在空中乱摸索的手,贴近自己的脸颊:我在这,在这呢。
手下的触感令他安心不少。
贪婪的摩挲着滑腻的肌肤,抚过她饱满的额头,不大不小的杏眼,挺翘的鼻,棱形小唇,细细抚过她面上的每一寸,每一分,好半晌,在溶月被他怪异的举动弄得心慌之时,拓跋宸突地低低的埋怨着:小三,为什么不点灯呢?心猛地咯噔一下!骇异的抬头望向他的双目,当触到那双暗淡无光,毫无焦距的眸子那刹,溶月如遭雷击!小三,去,将烛台点亮。
轻轻推着溶月的脸颊,拓跋宸细声软语道。
身子不可抑止的抖颤了起来。
望着灯火通亮的军帐,她哆嗦着两腿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后腿蓦地一软,往帐壁上一靠,顺着帐壁缓缓的滑下身子。
小三,烛台点亮了吗?拓跋宸的声音悠悠传入溶月的耳中,可听在溶月耳畔却犹如惊雷般令她惊乍!捂着双耳,溶月将头深深的埋在两膝,泪如雨下,贝齿要咬紧下唇,防止流泻出她压抑的呜咽声。
长时间的缄默弥散开军帐之中。
帐内静悄悄的,静的压抑,静的沉闷,就仿佛暴风前那死气沉沉的死寂。
缭绕的轻烟似乎受不了这种诡异的静谧,清幽飘荡,顺着帐里的缝隙急不可耐的往帐外钻去……小三,帐内是烛火通亮的吧?无波无澜的一句听似疑问实为肯定的话,惊得溶月猛地抬眸。
小三,我瞎了是吧?轻描淡写的一句令溶月更是恐慌。
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溶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常:别瞎说,帐内蜡烛刚好燃尽了,等明日天亮……你出去。
宸……出去!拓跋宸的俊朗的面庞有着隐忍的扭曲。
扶着帐壁勉强站起身子,溶月跌跌撞撞的跑向拓跋宸,紧紧的握住他死揪着床褥的手:我不出去!宸,你的眼睛或许只是暂时的,等军医来了……我让你出去啊!卒不及防溶月被拓跋宸推倒在地。
出去!简小三,我好的很,用不着请军医!仿佛怕溶月见到他脆弱的一面,他双手撑着床,将头猛地转向另一侧。
拓跋宸说的强硬,可他那抖颤的肩膀却泄露出他此时的情绪。
双手搭在拓跋宸的两肩,溶月将头轻靠枕边,在他耳旁痛苦的低喃:宸,别这样,求你……简小三,你这是想留下来看我的笑话吗!我瞎了,你满意了吧,满意了吧!滚!霍得将脸转过,拓跋宸恶狠狠地冲着溶月吼道。
双手狠狠推拒着溶月,过激的动作却致使后背的绷带渗出了汨汨血流。
触目惊心的血红令溶月心惊胆颤:宸,别动了!我如今是个废人了,再也没有资格得到你了,没有资格了……你出去,出去!小三,你可知道我此时狼狈的模样尤其让你看到,你知道吗小三?算我求你,你出去,出去啊!啊——如负伤野兽般绝望的悲吼声让溶月恍如万箭穿心。
搂紧拓跋宸的肩膀,溶月哽咽难以成音:是我的错,我的错……宸,我愿意……一辈子陪着你……一辈子陪着我?若想一辈子陪着你,那你就嫁给我!简小三,你可曾愿意?!望着拓跋宸痛苦而扭曲的苍白俊颜,溶月心下颤了又颤,想起了军医的话,想起了他的伤势,愧疚和无力感的双重夹击逼得她不得不僵硬的点点头:我……愿意……拓跋宸浑身猛地一震,可下一瞬就嘶吼出声:简小三!我拓跋宸即使再不济,也用不着你的同情!用不着!咳咳……不,不,我不是同情你,宸,我是真的……想嫁你,真的!你骗我!眼见着拓跋宸的情绪愈来愈失控,他后背的伤口因他的狂乱的行为崩裂的愈来愈严重,溶月,眸里闪过痛苦的挣扎,下一刻双手扳过拓跋宸的俊颜,轻阖着两眸,颤抖着冰凉的唇凑了上去……当软软的触感贴上他的两片唇之际,他的身躯在刹那间变得僵硬。
感受着那唇唇摩擦辗转带来的美妙的快感,任由那带着甜汁的温软舌尖撬开他唇齿,溜进他的口中轻轻搅动着他蠢蠢欲动的舌,邀他与她纠缠共舞……推拒的双手改为亲密的搂抱,将溶月顺势放倒在宽大的床上,紧紧的将她钳箍在他结实的臂弯里,拓跋宸反客为主,激狂热烈却又不失温柔的横扫溶月口中的每一寸,贪婪霸道的吸吮着其中令他销魂的蜜汁。
听着溶月急促的呼吸声,拓跋宸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实感,拥着她就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不期然,一个念头在脑中忽的荡起:若是此生有她,即使是瞎上个一辈子又何妨?唇畔间托起的晶亮的银丝提醒着溶月她刚刚的冲动。
躺在拓跋宸的臂弯里,溶月微喘着,心下却是百转千回。
虽说答应拓跋宸嫁给他是为了稳住他失控的情绪,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岂有收回之理?可是,难道她真的要嫁给他吗……偷瞄了眼那半睨着眸一脸满足之相得拓跋宸,溶月心乱如麻,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长久的缄默似乎让拓跋宸意识到了什么。
挣扎着撑起身躯,将全身一半重量压在溶月身上,拓跋宸摸索着将唇触上了溶月的小巧的下颚,辗转舔舐:小三,你后悔了是不?后悔答应嫁给我一个瞎子,废人?是不是?下意识想要推拒的双手,蓦地于半空停住。
机械似的将手村村收回,溶月看着他那毫无焦距的眸子,眼瞳有刹那得闪烁:我简小三言出必行。
下颚处摩挲的唇倏地停住:我问你有没有后悔?杏眸再次阖起:我简小三做事从没有后悔过。
可我还是不相信……小三,不如今晚,你就彻底打消我的顾虑如何?边说着,拓跋宸的手边滑下了溶月的腰际,指尖一动,衣带翻飞,溶月青色的外衫就在他的手下被剥离于身。
身下娇躯一瞬间的僵硬没能逃得过拓跋宸敏锐的触感。
放在溶月中衣衣带的手顿歇了下来,拓跋宸怨愤道:你终究是觉得委屈了是不?……别这般想,既然答应跟了你,那么这种事是……迟早的……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中衣、里衣的衣带被相继挑开,淡青色的乳白色的香肩暴露于空气之中。
探进里衣,一只带着轻颤的大手带着几许试探又带着几分饥渴四处流连……碰触到了溶月缠的死紧的裹胸绷带,他的神色蓦地变得复杂了起来。
反反复复的在那平坦硬实的绷带上轻轻摩挲,许久,只听他轻叹一声,将手从溶月里衣内伸出,轻轻将溶月的衣服拢好,系上。
小三,如今我有伤在身,虽然很想要了你,奈何力不从心。
这一夜,先欠着,或许不用过多久我就会向你索回……心下一松,溶月莫名的松了口气。
搭上拓跋宸的肩,溶月试着劝说:让军医来瞧瞧你的眼……你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的二皇子成为废人了吗!寒着脸,拓跋宸低吼。
耐着性子,溶月好言相劝:宸,讳疾忌医是不行的……别说了!睡觉!宸……睡觉!见拓跋宸隐隐的又有发怒的迹象,溶月噤了口,万般无奈的躺在拓跋宸的臂弯里。
听着溶月清浅的呼吸声,拓跋宸的觜际勾起了一抹满足的笑意。
小三,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翌日清晨,溶月在拓跋宸睡醒之前,点了他的睡穴,招来了军医,给他把脉。
把完脉,军医小心地将拓跋宸的手放回寝被里,退到一边,捋着山羊胡须面色有些沉重:依脉象来看,二皇子殿下恐怕是中了毒……中毒?溶月的秀眉拧起:那长戟上有毒?正是。
可你先前为何不提?军医面带愧色的对溶月做了个揖:这种毒产于西域,极为奇特,无色无味,极难察觉,而中此毒的人毒发的情况亦是因人而异……属下没有及时察觉二殿下身上的毒,实在是失职……那你可知此毒的解法?属下在年少的时候曾跟师傅去过西域,学了些西域的毒种,也巧了,其中便有这一味毒……溶月眸子一亮:这么说你会解了?闻言,军医长长的叹息一声:会是会,可是缺少了一味引子。
引子?大漠汀兰,非此味不可。
大漠汀兰她曾听人提过,六十年发芽,六十年开花,六十年结果,花有六瓣,每瓣极小,成米黄色,听人闻仅一斤就可解百毒。
只可叹大漠汀兰成活不易,成活的又要等到一百多年方可开花,所以普天之下大漠汀兰的枝数恐怕不过三枝。
如此稀有的药物,放在茫茫的人海中,犹如大海捞针,这让人该如何寻得?若是早些年,楼西国的顺德皇帝在位的时候就好了……军医惋惜的叹着,不住的摇着头。
有什么关系?军医赶紧躬身答道:大将军有所不知,在楼西国顺德皇帝在位时,咱们南刹国和他们楼西国是交好的,而楼西国皇宫里就深藏着一株大漠汀兰……你说楼西国有大漠汀兰?溶月激动的看向军医。
正是。
若是早些年,以两国的交情,讨一片汀兰花瓣,楼西国定会给足咱们南刹国面子。
可叹,唉,如今在位的永武皇帝,信谗寡智,愚而不仁,听信奸人挑拨,与南刹国交恶,想要讨取大漠汀兰,除非是动用武力,否则……唉,难矣!难?只要大漠汀兰有了着落,再难的难题也不是难题!紫宸殿上下了朝,老皇帝眯觑着精明的眸子,端坐在金色龙椅上,两手反复摩挲着龙椅扶手,神色晦暗不明。
来人,传禁卫统领德顺。
话语刚落,殿前候着的小太监忙小跑至中殿,冲着殿下门口扯开嗓子叫道:传禁卫统领德顺见驾——中殿门口候着的太监咬过话尾,冲着外殿门口叫道:传禁卫统领德顺见驾——……大步跨入殿中,在殿中央德顺跪下行礼:臣禁卫统领德顺……你过来。
是。
待德顺上了殿台,老皇帝低声问道:你给朕说说,那日你奉命去简府领人时,简大人都说过什么话?一字不露的,你全说给朕听听。
是。
那日臣奉命去简府…………握着手里的圣旨,溶月不住的冷笑着,眸里的寒刃锐亮如雪。
让她率领六万大军前去攻打楼西国,获取大漠汀兰给二皇子解毒?六万对三十万?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说什么天降奇才凭着她的能耐定可以以少胜多,凯旋而归?又说什么楼西国现在民不聊生,义军四起,战火连绵,她趁机攻入便可势如破竹直逼楼西国皇朝?这个老皇帝分明是容她不得了,想要置她于死地!六万大军进了楼西国,简直就是泥牛入海,一去不复返!为了致死一个她,竟然狠心让这么多人跟着陪葬,当真是上位者爱玩的权术,帝王之术!不过想想也是,身为臣下的不替皇子挡箭倒也罢了,竟然还让皇子替自个挡箭,任哪个皇帝都不会容忍的吧!通过这一件事,倒提醒了她一点,那就是这军中要不就是有看她不过眼想致她死的人,要不就是有皇帝的耳目,因为二皇子受伤这事,她并没有派人通达圣听……经过十来天的调养,拓跋宸的背上的伤势日渐好转,如今整个人也能下地了。
虽然看不清路,但练武之人耳极聪,适应了几日后,短距离的行走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循着叹息声拓跋宸下地来到了溶月跟前,摸索搂住了溶月,低声询问:怎么了,小三?遇到了什么难事吗?怕耽误拓跋宸养伤,溶月并未将圣旨一事告之与他。
将圣旨悄悄收好,溶月漫应了一声:没事。
骗我!下巴处搁在溶月的头顶轻轻摩挲着,拓跋宸埋怨着:你若没事,你会叹息?会冷笑?连她冷笑他都知道?这般厉害?你也快成为我的人了,俗语道,夫妻一体,我们之间又有什么不能相互倾诉的呢?小三,莫不是你……嫌弃我这个废人?谈至此,拓跋宸的声音阴沉了下来。
听他第n次谈及这个话题,此时已心烦意乱的溶月也懒得做第n次解释,语气里稍微有些冲:你究竟让我怎么做你才安心?废人,废人,只是失去了一双眼睛而已,哦,也不算失去,毕竟还有得救,你至于这般妄自菲薄吗?拓跋宸,我已经累了,真的活的很累,请你不要再这般无理取闹下去,我没有多余的精力给你一遍又一遍的解释。
对,不错,你所受的苦都是我一个人造成的,所以若是你觉得心里不公平,只要你吩咐一声,我可以毫不犹豫的将两目当场挖下!诡异的缄默再次弥漫在二人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隐忍着怒意和痛苦的声音打破了帐内的静默:原来是我令你活的痛苦了……溶月的沉默无异于默认。
愤怒的将溶月推开,拓跋宸一拳砸在了一侧的案几上:简小三,你终究还是嫌弃了我是不!其实早就巴不得离开我是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无论为你做了什么,你都不会领情的,甚至连丁点的感动都没有!因为你是无心的,你冷血!简小三,你好狠的心啊你!我放下自尊,放下皇子的尊严来讨好你,取悦你,唯一希望的就是在你心里能有我的一席之地,哪怕芝麻大小的一丁点也好!可你呢,将我一片真心践踏在脚底,罔顾了我对你的一番情意!简小三,我告诉你,我拓跋宸即使再痴,也断不会再为你这个女人费力气!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滚——在拓跋宸的斥责声讨中,溶月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军帐,招来了几个贴心的侍从好好照看拓跋宸后,沿着练兵场疾跑。
可跑了若干圈后,她仍然觉得郁结于心,心中的闷气无处消散。
突然很想找个人谈谈,诉诉心里的苦闷。
从范罗那抱来了一坛酒,溶月拍拍灰色酒坛,朝着拓跋桀的军帐走去。
此时,无端的,她很想找这个莫测诡异的男人聊聊。
反正明日,他和拓跋宸等一行人就要奉旨回子邺,这一别,或许就是天人永隔,无所谓什么阴谋,什么算计,跟这个令她看不懂的男人聊聊,或许还能找到别样的乐趣。
阿胜!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擅作主张!拓跋桀满目阴郁,两只眸子狠狠的盯向跪在他面前的玄甲兵。
那被称为阿胜得玄甲兵抬起头,坚定的说:爷,属下虽然擅做了主张,但属下并不认为做的有错!二皇子为将军而受伤,这是打击大将军的绝佳时机啊!你瞧,这消息刚通达圣听,皇上就下旨,令他攻打楼西国,这不是明摆着想致他死吗!反正这个大将军效力于二皇子,不能为你所用,少了他,爷您将来就少了一个劲敌啊!你……什么人!眸光犀利的射向帐口处,拓跋桀周身寒意泛起,眼中杀机尽现。
抱着酒坛溶月嬉皮笑脸的走了进来,旁若无人的在拓跋桀身后的桌前坐下,打开酒坛,闻了闻酒香,赞叹:好酒!第二卷 铿锵巾帼女儿志 第二十九章 感动瞬间狐疑的看了眼旁若无人自斟自饮的溶月,拓跋桀对那位玄甲兵递了个退下的眼色。
玄甲兵阴狠的瞪了眼溶月后,起身退了出去。
拉了个椅子,拓跋桀坐在溶月对面,盯着兀自饮酒的溶月,冷冷的一哂:大将军不在二殿下帐中伺候着,却纡尊降贵的来到本相帐里饮酒,真是令本相不胜惶恐!犹如一弯秋水的眸子微微垂了垂:我今个是特意找你唠唠嗑,喝喝小酒散散心的,没有别的意思,请你别这般夹枪带棒的行不?听出话里坦诚的意味,拓跋桀眼神微闪,心下有一瞬的触动。
在他怔神之际,似乎是与酒有仇一般的溶月,一杯连着一杯,几乎不带喘气的干了三大杯烈酒。
刺鼻的酒味幽幽钻进拓跋桀的鼻际,令他没由得感到不豫,微蹙起了眉头。
横手夺过溶月怀里的酒坛,拓跋桀眉峰聚拢:此等烈酒,伤肝害脾,将军还是少饮的好!拓跋桀竟然在关心她?怔愕的抬起头,看向了他眉心处的褶痕,溶月心里滋生一股清幽的暖流,唇角轻翘,眉眼微弯,报以感激的一笑:谢谢。
那纯净不含杂质的笑容犹如盛夏的白莲,清纯,淡雅,不染纤尘,让他的眸子有一瞬间的失神。
摇晃着酒坛里清浊的烈酒,凤眸习惯性的上挑:别误会,本相只是怕招惹麻烦罢了!大将军若是醉倒在我这,只怕二皇子必不会善罢甘休,免不了冲着本相大发一顿无名怒火,白白让本相招了一身腥!将额前散发挽至耳根,溶月抚了抚微微发烫的两颊,不置可否的笑了。
摇了摇有些发晕的脑袋,她两手一捞,将拓跋桀手里的酒坛抢了过来。
抱着就他猛灌了一口,辛辣的烈酒直逼口鼻,呛得她两眸迅速泛起了朦胧的水雾。
奋力眨着两目将雾气逼退,溶月咧着嘴,荡出了大大的笑容: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呵呵这李太白还真是明白人,明白人啊……可放眼观看这个世间,又有几个明白人呢?一醉解千愁,或许,为人糊涂点也不失为一种洒脱的境界……在他的眼里,溶月一直都是自信的高傲的,亦是狂妄的,而此时,溶月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淡淡愁绪与无奈让拓跋桀似乎感同身受般,心中无端的压抑烦躁。
劈手夺过酒坛顺势将它往后狠狠一丢,砰地一声,偌大的酒坛就应声而裂的粉碎,酒汁溅的满地,浓郁的酒气在不大的军帐里四处弥散开来。
大将军要喝酒,要找人倾诉,相信二皇子殿下定会乐意奉陪!明日就要启程回皇城,身为一国之相,职责重大,自然是有很多事情要好好打理一番!所以还请将军勿怪本相恕不奉陪!对拓跋桀的送客令充耳不闻,溶月带着醉意,将身子往椅背上沉沉的一靠,头微仰,双眸有些涣散的睨着拓跋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我没有办法,命运逼得我不得不一步一步的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其实我也知道,你们很多人都巴不得我死,因为我太特立独行,也太神秘,这样的我让你们捉摸不透,让你们不安,让你们感到如芒在后,如鲠在喉,不拔不痛快,拔了却又担心会有什么不良反应……浑若未见拓跋桀那绷紧的面部肌肉与变幻莫测的眸色,神色透过拓跋桀,仿佛透向了虚无的渺远:其实,我要的人生很简单,真的很简单,不需轰轰烈烈,不需大富大贵,更不需什么青史留名,流芳百世,拓跋桀,告诉你,你可能不信,一家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就是我心心期望的生活……很简单是吧?嗬,可就是这般简单的生活对我来讲却是一种奢望,恐怕终此一生,也无法企及……本来就知道生活有很多无奈,可自从来到了这个世上,我才真正意义上感受到了那种令人心生无力的无奈……扶着四方高脚桌,溶月微晃着身子立了起来,纤手指着拓跋桀吃吃笑了起来:拓跋桀你说奇怪不?明明跟你不熟,明明跟你坐在一起有压抑感,可我却偏偏对你推心置腹的讲了这么多……嗬,人啊,还真是个奇怪的动物……迈开步子,溶月一步三晃得走出了军帐,徒留给拓跋桀一个纤瘦而寂寞的背影……耳旁仿佛还轻响着溶月那吃吃的笑声,清脆里隐着落寞,落寞里透着凄凉,声声入耳,却又声声缥缈,忽远忽近,恍若云里雾里。
难道单单闻着酒气的他也醉了吗……整整一夜,溶月没回军帐。
在冷硬的木床上,拓跋宸独坐着恼了一夜。
黎明拂晓,东方的天际浮起了鱼肚似的灰白。
晨雾还未消散,淡淡的白雾缭绕于天地之间,朦胧飘渺,身处其中,恍如仙境。
可在这大好的早晨,却无人顾暇这赏心悦目的一幕。
号角声响起,经过昨日一个晚上选出的约莫一万士卒整整齐齐的排成长队,静候溶月的指示。
父子同在的出列其一,兄弟同在的出列其一,家中独子的出列,家中有父有母有子有女的也出列……细细数了数,出列者一万来人,而这一万来士卒,就是如今等待启程回子邺的幸运儿。
是的,当然是幸运儿,这一万来条性命,是溶月从六万人堆里拨出来的,无异于从鬼门关逃出了一劫,从死槽一个跨度跃上了生槽……将范罗拉到一边,溶月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讲的话,你可曾都听得清楚?七尺的汉子红了眼圈,拿袖子飞快的在脸上一抹,重重的点了下头:欸。
范罗!溶月声调微微翻高,充斥着警告:你这是干什么!如丧考妣的模样,想什么话!将心硬起来,收拾好无谓的伤感,莫要在二皇子面前漏了陷。
若是被他察觉到了丁点的异样,小心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将军……鬼字刺激了范罗的神经,引得他悲从中来,粗犷的面上布满了痛苦的哀伤。
成何体统!怒啐一声,溶月负手背过身去:时辰快到了,还磨叽什么,还不快去请二皇子出来!将军!嘭的一声响,范罗的两膝重重的碰撞了地上:将军谋略过人,智慧异常,实乃当今奇将,万古奇才!身居高位却不矜不骄,对待士兵犹如对待自个的兄弟,全军上下,任谁提起将军您不是竖起大拇指,赞口不绝?我范罗早些轻狂,将军宽宏大量,不予责罚,悉心指出我范罗的不足之处,谆谆教导,没齿难忘!如今将军有难,往日里倍受将军恩惠的我,怎可弃将军而去?虽然我范罗不比那些名垂青史的大英豪,但我自诩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将军是个英雄,是我这辈子打心眼里敬佩的第一人,我范罗希望能陪伴将军左右,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望将军成全!我等愿跟随将军,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望将军成全!范罗的话刚讲完,身后的士卒黑压压的跪了一片,声音响彻山谷,激荡着溶月不起波澜的心湖。
眼圈一个劲的发酸,这一刻,溶月很想落泪,很想放声痛哭一场来表达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在她最绝望,最无奈,最痛苦的时候,有这么多的人不畏生死,一心向着她,她还有什么抱怨?她还有什么怨愤?没了,这一刻,将她心底的不忿与哀怨恨意全数都刷洗的干干净净,留下的,只有震撼心扉的感动。
感动是感动,可她理性的明白,她不会为了感动而改变她的计划,更不会为感动而白白丢了这么多的人命,此时,能救出一个人出火坑,是一个……心底的沸腾在须臾间冷却了下来。
冷着脸,溶月狠下心掴了范罗一个巴掌:混账话!你扰乱军心,想造反不成!想想你家中的老父老母吧!快去!将二皇子殿下请出来!将军……范罗!快去!溶月不容置喙的语气令范罗明白,他们的将军石铁了心要他们回子邺的。
强忍着心下的悲痛,他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站起身脚底虚浮的走向拓跋宸的军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拓跋桀望着立于军前神色绝然冷傲的溶月,信玄于某一处似乎被轻轻触动。
双手紧握,他毅然转身离去,坚忍的冷峻面庞上写满了冷酷。
宁愿他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他!既然不能为他所用,这般,也好!回子邺的那一行大军已经走了七天七夜,在这七天七夜里,几乎没有人讲话,更没有人说笑,一万来人的队伍里,悄无声息,了无生气,士兵们耷拉个脑袋,恍如打了败仗一般,各个脸上挂满了忧伤。
銮舆中,气愤难平的拓跋宸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反反复复想着临行前溶月的那简直是令人发指的绝情话语,牙关紧咬,恨得他整个人简直就要爆了!第二卷 铿锵巾帼女儿志 第三十章 为你而狂二皇子身子不好,这一路颠簸的,需要好生伺候着,如此一来,恐怕会耽误整军行程!要知道,圣旨已经下了,皇上那边催的紧,要本将军赶快回子邺详论大事呢!不如就这么着吧,我们兵分两路,拨给二皇子一万人跟从着,好生照料着,同时也防止路上有个小毛贼什么的,而本将军率领大军极速回子邺复命!我们自是不会跟二皇子走同一条路的。
官路平坦是真,可终究路程相较来说比较远。
为了省时间,我们这一路当然是抄小道,走近路!二皇子殿下别说笑了,就你这个身子骨,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们可担当不起!……他不明白,这伤别说是为她而伤的,就算不是为她而受伤,她也不至于讲出如此伤人绝情的话啊!他不明白,他究竟是哪里做错了,竟然会惹得她如此的嫌弃,如此的厌恶!两手愤恨的拍击着銮舆的横架,拓跋宸愈想心里越憋屈,越怨愤,抬脚冷不防将横在膝前的檀木阑干一脚踢断:停下!听到二皇子的吼声,在队伍前方领队的范罗刚忙趋马驰了过来,在离銮舆几步远处勒紧马缰绳:二皇子殿下有何吩咐?怒气未平,两手狠狠抓着横架,拓跋宸沉着脸,将无神的眸子转向范罗出声的地方:范武卫,你可知大将军走的哪条路?哪条路……范罗先是一怔,而后一丝沉沉的哀痛浸漫了他的粗犷的面庞。
握缰绳的厚掌紧了又紧,咬了咬唇,他欲言又止。
想起临行前溶月的嘱托,他极力压住心底的悲痛,声音粗哑的答道:属下……不知……将军走的……恐怕是条不归路吧……尽管极力压抑,但不太善于掩饰情绪的他还是流露出了些许的异样。
疑窦顿生。
心中怒火渐熄,拢着眉心,脑中不断回放着那日与溶月争吵的画面,反复斟酌,来回思量……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在这一瞬,拓跋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范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本殿下?说!身躯一颤,对上拓跋宸凛厉的神色,范罗有些慌乱的接口:殿下多虑了,属下岂敢有事欺瞒殿下……喀嚓!两侧的横架被拓跋宸狠力劈断,发出尖锐刺耳的断裂声。
面如寒刃冷锋,如冰似铁,寒气逼人!明明是暖意融融的初夏时节,可半丈外的范罗却仿佛深处肃杀的寒冬。
作死吗!范罗你莫不是仗着本殿下眼不利索就想欺主不成!一骨碌从马上滑下,对着拓跋宸匍匐而拜:属下断不敢对二皇子殿下有不敬之心!好好!都欺负我这个瞎子是吗?你们一个个都很得意是吧?我告诉你们,我眼瞎可心不瞎!强忍逼下喉中涌起的血腥,拓跋宸冲着前方乱指一同:你们快给本殿下掉头回去!本殿下不回子邺了,回北疆!马上的另两名武卫闻此,赶忙滑下马跪地,同范罗一块齐声高呼:殿下三思啊——好,让我三思也行!那你们就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们究竟是隐瞒了我什么!上官平,你来讲!面露难色的转头看了眼端坐于骏马上的拓跋桀,上官平以目询问着,希望拓跋桀能给他点暗示。
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棕色骏马的皮毛,拓跋桀并未抬眼,慢条斯理的问道:殿下当真要知道?拓跋桀的话令拓跋宸的心猛地下沉:果真是有事瞒着他!讲!抬起手,吹去手背上沾染上的细长马毛,拓跋桀利落的翻身下马,负手而立风中,微吊的凤眸略过平川万里,看向远方如黛的群山:大将军并没有班师回朝……没回子邺?!拓跋宸惊骇的大叫一声。
黄昏将近,残阳斜照,染红了蒲云,清清淡淡的晃射在拓跋桀妖邪冷魅的脸上,却平添了几许冷峻:大将军简小三谋智过人,才智超群,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实乃千古第一奇将!有此良将,朕甚喜之!今皇子误中敌毒计,目失明,唯有楼西深藏之宝可去暗毒,解朕之忧,奈何此国之主奸邪,与南刹交恶,讨之宝物恐怕难比登天!唯今之计,唯借卿之力,扫平楼西,夺取宝物,替朕解忧!特派卿率尔手中六万雄师踏平楼西,相信可敌千军万马的良将,必不会辜负朕之所托……圣旨上的内容被拓跋桀一字不露的道出。
每道出一句,拓跋宸就惊骇一分,心就沉一分,撕裂一分!待讲到最后,拓跋宸早已惊耳骇目,心惊胆裂,瞠裂了眼角,双唇抖动,久久也未曾有言。
六万大军去踏平楼西,六万……不,还不能算六,仅仅五万!将五万玄兵丢进三十万大军里,这是个什么概念!!父皇要小三死,父皇竟要她死,父皇居然要害死他最爱的女人!小三,小三……不,不!小三不能死!不能死!他不许!!小三还要跟他成亲呢,小三答应过他要嫁给他,要和他并肩走完今生,携手度过每一个灿烂的清晨,她怎可言而无信,怎可丢下他一个人!他不许!不许!!!回去!快掉头回去!!回北疆!快啊!!疯狂的拍打着銮舆横木,拓跋宸失控的怒吼着,神色里是少有的狂乱。
轻轻的摇了摇头,拓跋桀眸色复杂的叹息一声:来不及了……此时他人恐怕是在楼西边境吧!噗——一朵娇艳的血花从拓跋宸口中喷射出来。
殿下!三名武卫见拓跋宸动火伤身,惊恐的大叫一声。
含着未吐尽的血水,拓跋宸一字一顿的吼道:去、楼、西!似乎听到什么幼稚的言论一般,拓跋桀低低的笑出了声:去了又能怎么样?恐怕等二皇子去到了,只能来得及给他收尸吧……闭嘴!拼尽全力狂怒的大吼,拓跋宸终于难耐心下欲绝的悲痛,仰天长啸:小三——枯藤老树,昏鸦哀鸣,缥缈海云端,孤雁落寞飞……待到醒来之时,拓跋宸已经身处奢华富丽的二皇子府邸。
轰出了包括他皇兄父皇在内的所有来看望他的人,拓跋宸伏在蚕丝薄衾上,双肩剧抖,狠狠捶打着床板,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悲鸣……从北疆回来的拓跋宸自此心灰意冷,不再上早朝,不再入皇宫,甚至连大门也鲜少再出。
关上了府邸大门,拓跋宸从此谢客,整日里关在寝室里,这一年来与外界几乎断绝了来往。
府里的姬妾他也不再碰,过着苦行僧清心寡欲般的他倒是清净了,可府里无异于守活寡的众姬妾们却受不来这般的凄凉寂寞,一年来,府里的姬妾走的走,遣散的遣散,因出墙而驱逐的驱逐,剩下的就只剩下那个被封了侧妃,打上了皇室烙印的施雨绸了。
这一年来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忍着打骂的屈辱,她不甘心的一次又一次的接近他,想尽了法子逗他开心,可一如既往,对她的百般讨好,他除了冷眼就是打骂,将她的一片真心践踏在脚下。
一年了,耐心再好的人也有厌烦倦怠的时候,为此,她找过他父亲诉苦过,找过皇上哭诉过,可得到的安慰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忍。
忍?施雨绸嗤笑一声,如何的忍法?又要忍到多久?韶华易逝,红颜弹指老,莫不是要让她的青春全部浪费在一个毫无上进心的废人身上?看看他如今的模样,颓废堕落,不思进取,自暴自弃,哪里还有昔日的半分英武,丁点俊雅?这样的人,怎会值得她施雨绸倾尽一生来服侍?又怎配?她不是那种肯听从别人摆布自己命运的女人,更不是那种认命,肯逆来顺受的女人!她有自己的思想,更有自己的野心,她的命运只能由她自己来决定!统领后宫,让万千人匍匐于地对她俯首称臣才是她的终究目标,她的野心就是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皇后!当初,本该嫁给太子的人是她,可精明的她审时度势,见太子为情所伤,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当机立断,及时说服了她的爹,将她大姐推给了太子,而她则进了二殿下府邸,当了侧妃。
眼见着太子就要一命呜呼,眼见着二殿下就要成为太子,眼见着她离后位愈来愈近,怎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打散了她心底的小算盘,将那个痴情种从阎王殿拉了回来,当真是令她恨得牙根都痒痒!而今,二殿下颓废犹如一只丧家之犬,简直就是扶不起的烂泥,这怎能让她不窝火,不恼恨!她志在后位,既然二殿下如此不争气,那就莫怪她另攀高枝,另辟蹊径了!虽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但凭着她与生俱来的政治敏锐感,她隐隐觉得这个自敛锋芒的国姓丞相大人似乎有问鼎九龙宝塔之意。
而凭着她身为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这个丞相并不简单,若是能搭上他,或许她真的有出头之日……如拓跋宸所讲,他眼虽瞎,但心不瞎,府里的一切动向自是逃不过他心底雪亮的眸子。
施雨绸千方百计的与拓跋桀套近乎他岂会不知?只是心死了,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激的起他心底死湖的任何波澜,所以,别说她暗地里勾引男人,就算她公然在府里养上十个八个面首,他都可以熟视无睹……可拓跋宸这种如死湖般的心在死了一年后的某日,突然激荡了起来,犹如暴风雨中的海面,滚滚波涛,暗潮汹涌,激荡的一发不可收抬!自北疆一战后,带领着五万大军进军楼西国,而后销声匿迹,一年来消息就如石沉大海的大将军突地有了消息——楼西国有一只异军悄无声息的突起,在短短三个月内连连攻下安邑、蒲板、昌吉、巴耶等二十几座城池,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天下震惊!而这只突起的异军各个神勇刚猛,力能扛鼎,以一敌百,生死无畏,令敌人闻风丧胆,被楼西国百姓称为铁血战骑!最让南刹国百姓感到惊诧的是,这支令各国瞩目的异军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被派去攻打楼西国的五万士卒!而这支军队的首领正是当初的大将军,简小三!消息一传来,皇帝惊了,朝臣们震了,曾经跟随溶月的三名武卫加之一万士卒欢欣鼓舞了,拓跋桀深沉了,拓跋宸激狂了!父皇,我心意已决!楼西一行,我非去不可!小三没死,没丝!她还活着,还活着!上天,你莫非也听到了他的内心深处的呼唤了吗?小三,一定要等着他,他马上就要来陪她!不行!望着势在必行的拓跋宸,老皇帝胡须一抖,斩钉截铁的拒绝:楼西正值战乱,此去楼西,危险重重,刀光剑影的,你让朕怎能放心!宸儿,听朕的话,莫去。
面上冷了下来:你让去让我去也好,不让我去也罢,反正楼西国我是去定了!而今告知与你,只是支会你一声罢了,不需征求您的同意!儿臣还有事,恕儿臣不宜多加停留,先行告退!说罢,他持着拐棍探路,摸索着朝着殿门口迈去。
老皇帝气急,冲着拓跋宸的背影怒喝:你给朕站住!这个不肖的逆子!拐棍碰击白玉石地板声音稍顿,可须臾又再次发出清脆的声音。
未回头,未停步,拓跋宸清冷的声音传入老皇帝耳中:不肖我认了,可父皇可知,在您残忍的将小三推入火坑之际,您就不再是我心中那个睿智仁慈的父亲了!老脸一阵白一阵红,老皇帝面上阴霾密布:你当真以为没有朕的应允,你就能走出子邺城吗!幼稚!冷冷的一笑:父皇一日不让我出城,我就绝一日的食;父皇两日不让我出城,我就绝两日的食;若是父皇一辈子不让我出城,我就绝一辈子的食!孽障!孽障啊——踏出殿门,拓跋宸清冷冷的勾唇一笑。
小三,为了你,我真的是疯了,狂了……第二卷 铿锵巾帼女儿志 第三十一章 东方卷入这天夜里,连绵不断的细雨终于停了下来,番阳城湿漉漉的,天空黑云滚滚,直压城头。
喧闹的人们玩累了,番阳城已经酣睡。
静静的夜里,只有打更的木梆,还时不时的响一下。
数十个泛着冷光的抓勾如蛇般嗖嗖的飞出,同时扒上几丈高的城墙,紧紧咬住墙隙。
顺着抓勾垂下的绳索,数十道黑影敏捷而迅速的相继爬上城墙,手起刀落,未等守城的哨兵发出死亡的悲鸣,倚在墙砖上打着盹的他们就命归西天,直接见了阎王。
插了旌旗,开了城门,铁骑锐不可当,如黑色潮水般涌上了酣睡中的番阳。
待到沉溺在温柔乡中的番阳城伐贼首察觉到大事不妙之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此时的番阳城火光四起,杀声震天,官军大乱。
看到了火光,听到了喊杀声,哀嚎声,见到了神色慌张,四处逃窜的官军,守城统领知道大势已去,忙率身边的将士血战突围。
慌乱中,守城将领得到了一匹战马,狠狠抽着马鞭,火速朝着南门逃去。
但他哪里知道,在火光四起,铁骑横扫官军的时候,南门已被另一支铁骑占领。
看着大惊失色的正在拼命收紧缰绳的守城首领,铁骑最前方的将军冷冷一笑,从身后见囊中抽出一支利箭,搭起弓,眯觑着双眸盯着前侧方……咻……箭射中了马肚,战马嘶叫一声,突然跌倒,将背上的守城首领摔出了两丈多远。
守城首领摔倒后,又去拉马,准备再逃,这时,将军身后的两名铁骑兵将他双手反剪身后,五花大绑的押到了将军面前。
从马上丢下一截长长的绳索,两名铁骑兵当即会意,将绳索的一端系在了守城首领双腿上,另一端系在了将军战马的马尾上。
驾!厉喝一声,将军扬手甩鞭,马仰头长嘶一声后,蹄子刨地,向前狂奔,踏在水湾处激起泥水一片。
马后,是守城首领鬼哭狼嚎般的哀叫声。
像一条麻袋似的被战马死死的拖着,浑身血迹和泥水混成了一片,摩擦在刚下过雨泥土松软的地面上,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泥水里浸着血,还是血里含着泥水。
听着身后痛不欲生的哀嚎声,马上将军冷笑着,脸上流出报复后的快感……见他们奄奄一息的首领,官军更是慌作一团,无心再战,纷纷丢盔卸甲,缴械投降。
冷眼看着磕头求饶的战俘们,铁骑将军薄唇轻启,凉森森的话语从口中幽幽飘向马下:想活命也成,一人一刀,将马后这个家伙剐了!计时一炷香,一炷香后,手中无其肉者,死!马下瑟瑟发抖的官军闻之愈发的觳觫。
要知道,这一刀要是下去了,他们可就没有回头路了!一家老小外加与他们稍微沾点边的亲戚全都得打上逆贼的烙印!一旦被朝廷捉住了,那可是要烹的啊……看来你们想英勇就义了。
似乎是明白他们心中所惧,马上将军凛着冷面冲着两侧铁骑一挥手:去搬来十口大缸来!盯着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的官兵,马上人阴测测的笑了:听说人肉莲子粥很好吃,汤鲜味美,回味无穷。
本将军好奇得很,今个也想尝尝鲜,不如就趁此机会,就让诸位来做个小小的牺牲,满足一下本将军的口腹欲如何?马上任的一番话令在场的人都不由的想起一年前滩谷一战后,那残忍的一幕,想起了那一个个痛苦的扭曲的面庞,想起了那一声声痛苦的难抑的悲号……铁旗们红了眼圈,手里握着的铁戈铮铮作响!官兵们惧了心神,白了面庞,抓起地上的长刀,哆嗦着两腿走向血肉模糊的守城首领……占领番阳后,如以往一样,城中四门,张贴了告示:将士无论职位高低,如有伤人、抢劫、强奸、杀人者严惩不贷;并告知城中百姓,有违法乱纪者,可到军政司告状。
几张告示,约定了军纪,给城中百姓吃了颗定心丸。
帝王无道,苛政猛于虎,致使饿殍遍野,盗贼四起,民不聊生。
上梁不正下梁歪,朝中大臣多贪鄙卑劣之辈,打着朝廷的旗号,作威作福,欺压百姓,让手无寸铁的他们敢怒不敢言。
如今突起的异军宰了那平日里就欺压他们的狗官,他们除了拍手称快,心里岂会有忿恨之理?唯一担心的就是这支异国军会做出烧杀抢掠般的恶迹。
可如今见他们有如此严明的纪律,条条框框的律法都是给他们撑腰的,他们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对这支异军也就多了亲切和敬佩之意。
其实无论是占领他们的城他们都无所谓,只要能善待他们,他们就愿意打开大门来迎接……什么?!番阳失守了!!从美人窝里一个高蹦起,永武皇帝骇叫着,长期被酒色浸伐而导致浮肿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
来报急的老将军忙侧过眼避过从帐内泄漏的春光:番阳报急,昨夜失守,守城大将被剐,三万官兵战死,三万官兵被俘……怎么办……怎么办……番阳失守了,番阳失守了?过不了个把个月,他们就打到皇宫了……怎么办……怎么办……搓着手在寝宫里来来回回的走着,他惶怵着,悚惧着,完全失去了一个皇帝应有的威仪。
这就是他们的楼西的皇帝啊!无限失望的叹息一声,老将军忍着心下的厌恶鄙夷,进言道:依臣所见,唯今之计,只有火速命人去东方王朝,求救东方皇帝,伸出援手,给我们搬来救兵……对啊!朕怎么给忘了,还有东方王朝哇!高兴的怪叫一声,永武皇帝重重的拍响脑门:糊涂了,糊涂了,竟然将东方王朝给忘了!你,快去,快去让东方皇帝来剿灭敌匪,告诉他,快点,若是晚了,他的附属国可就要没啦!领了皇命退了出去,老将军想想刚刚皇帝那副德行,无端的想起了跳梁小丑这四个字……使者请放心,再怎么说你们楼西国也是我们东方王朝的一部分,让旁人欺负了去,岂有睁眼不管的道理?本王自会将此事通达圣听,相信过不了几日,救援大军就会将那群贼子横扫的一干二净,还你们一个和平安宁的家国。
慢条斯理的说着,东方遥轻掀起茶杯盖,吹走从杯口腾起的雾气,兀自啜饮了起来。
跪在地上的使者闻此,感激涕零:小王爷通情达理,我们楼西国子民……若实使者没有其他事,那就回驿馆好生歇着吧!来人,送客。
撂下茶杯,东方遥低头整整衣袖站起身来,旁若无人的从使者身旁走过,出了待客厅堂。
东方遥目中无人的举动令使者心中恼火。
可想到自己是有求于人,暗压下了心中火气,作诚惶诚恐状跟在府里下人的后面,除了王府……两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帝王从悲痛中清醒过来。
收敛了暴戾,将哀痛埋葬于心底最深的角落,只有寂静无人的时候,他才敢将噬骨的痛拿出来,细细的品味其中苦涩的滋味……他懂得,他不仅是个男人,更是一个帝王,身负黎明百姓,肩担万里江山,容不得他有过多的感情,更容不得他有过多的失控,而他失控的那些时日已是作为一个帝王的极限……可尽管他认为已经很好把握住了自己的情感,每次见到遥弟,他的心还是会禁不住的一痛。
因为通过遥弟,他总会联想到那个笑的一脸嚣张的女人……听完东方遥的策略部署,东方烈慎摄了心神,收回微微飘荡的思绪。
遥弟想亲征楼西?东方烈晃神的原因他自是知晓。
痛意袭击着五脏六腑,下意识的将脸别过一旁,东方遥若无其事的说道:是的,沙场最能磨砺人的意志,养尊处优惯了,惰性也逐渐的浮了出来。
长此下去,只恐整个人都堕落了,所以这才想着去苦苦自个,磨磨惰性。
东方烈不赞同的皱起眉:可遥弟要知道,这打仗可不同于儿戏……这个我自是知道,打仗嘛,自是刀剑不长眼,生死无常嘛!皇兄放心好了,我又不是亲自上阵,只是跟着将军去看看世面,充其量只是过过场而已!你呀,怎么还是这般贪玩!桃花眼上挑,东方烈刚欲伸手去摸东方遥的头,可手伸到半空突地想起了什么,又有些伤感的收了回去。
唉,真希望……听着东方烈叹息的低喃,东方遥心下了然,也怆然。
他明白他皇兄是希望回到以前,回到他们二人亲密无间,嬉笑打骂的日子。
不仅是他皇兄想,就连他也想。
可无论是他,还是他皇兄都清楚的明白,他们回不去了,永远的回不去了,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条无形的鸿沟,难以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