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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定君臣

2025-03-26 03:12:57

出了门,云莫白的脊背还有些僵硬。

门口无人,华风果然说到做到,将侍卫调离此地一个时辰。

纵使无人,此处也绝非久留之地。

收拾心神,她按着华风所说的路线行进,很顺利地找到了行宫的偏门。

华风早已等在那里。

他身着官服,腰悬配刀,月光照亮他的侧脸,棱角分明而刚硬。

若不是他这个禁军副统领帮忙,自己也不可能如此顺利的潜入进来。

想到此,云莫白心中浮起半分感激、半分愧疚,感激是因为华风肯为她这个朋友犯险,愧疚是因为她骗了华风。

此时华风已看见了她,连忙招呼她到了门口。

怎样?可见到了?云莫白点点头,见到了。

她确实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却不是华风以为的那个。

那你可说了?云莫白叹口气,装作伤怀的模样,道:吾虽有心,却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缘已随风。

不过还是要感谢华兄给了我一个表白的机会,如此一来我也可以安心了。

华风是个武人,并没太明白云莫白发表的感言,不过也知道大约是告白被拒绝了。

心想:这文人失恋怎么也文邹邹地,干吗不干脆出去喝酒、骂人、大哭,岂不更加痛快?但人家终究是失恋的人,需要安慰,于是便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公主身边的侍女比不了一般人家的丫鬟,心气高也是正常的。

云兄不要太伤心,将来你飞黄腾达了,让她悔青肠子!云莫白心中好笑,却也只能将戏演足。

索性将方才感受到的一身压力释放了出来,顿时面色萧索,神色颓然。

她像华风一拱手,道:小弟今日就先回府了,改日再登门道谢。

华风见她如此神情,只道她伤心至极,也不再多说。

云莫白回到府中,却无法入睡。

她坐在桌案前,对着蜡烛冥思。

公主究竟是怎么想的,究竟被她打动了多少?那双深潭般黝黑的眼睛冰冷而沉静地注视,只要一闭眼便能够看见。

不管怎样,她至少做对了一点,那就是押注在这位公主身上。

但也正因为公主比想象中更加聪慧、心机深沉,她才会害怕,这样的公主真的会需要自己吗?此时的她心绪烦乱,倒真如同失恋了一般。

更惨的是对方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就这么将她吊了起来,而她便只能在这种煎熬中等待对方的回应,就像是等待一个判决。

门吱的一声被推开,少爷,怎么还不休息?抬头看去,是柳儿拿着新蜡走了进来。

嗯。

含糊地应了一声,思绪还停留在方才的会面。

见云莫白心不在焉的样子,柳儿又问:少爷,要不要柳儿去拿些点心过来?她自幼便侍候云莫白,一直称她少爷,如今别人都叫老爷了,她也不曾改口。

不用了,你早些休息吧。

云莫白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柳儿躬身退下,关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又看了云莫白一眼。

自从夫人过世之后,少爷就变得很忙。

虽然她不知道少爷在做什么,可她知道少爷不开心,因为她再也没见过少爷的笑脸。

房间中又只剩下她一人。

云莫白看着新换的蜡烛,白色。

母亲去世已经两个多月了,按玄国的礼法,父亲过世儿女戴孝百日,母亲过世儿女戴孝七七四十九天。

可她不,她要为母亲戴孝百日。

但依据礼法她已经不能再披白上朝,所以只能让下人点白蜡、吃斋菜,已这种形式来为母亲戴孝。

咚!咚!咚!云莫白抬头看向窗外,已经三更天了。

皎洁的月亮高悬在天空,母亲最喜欢的满月,如今她却再也看不见了……一连两日都没有公主的消息,云莫白心中不断打鼓,但工作还是要做的。

在玄国,侍郎分三个等级,从六品到四品都称侍郎。

而她现在还只是个新上任礼部的六品侍郎,将礼部的折子递送到其他各部便是她每天最主要的工作。

此时,她正端着一摞折子走在去户部的路上。

经过一条长廊,到末端拐了个弯,圆形的拱门一如既往地出现在她眼前。

忽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脚边。

俯身看去,却是一张包着石子的白纸。

她的第一反应并非去捡,而是抬头向四下寻找,不见人影,这才屈身拾起那白纸。

打开,白纸黑字简单明了:今夜子时,龙珏引路。

她连忙将纸折起,揣入怀中。

又看看四周,见无异状才匆匆离去。

对面的角落中一阵清风吹过,树叶窸窣,闪过一个人影。

到了晚上,明月高悬,风静云歇,繁星却闪烁不停,成为夜幕上唯一的躁动。

而云莫白此时的心境也是如此,平静之中包裹着点点兴奋。

她早已穿戴整齐,等待公主的使者到来。

桌案上几卷史书摊开,烛光照亮她的侧脸,坚定而沉静。

烛火晃动,分散了读书之人的注意力。

云莫白伸手去挡风,却发现房间里已多了一人。

那人一身夜行衣,看身形似是女子。

长发梳个马尾,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寒冰般彻骨的眼睛和过分白皙的面部皮肤。

云莫白放下手中的书,却没有起身,她在等那个信物。

弑月仔细打量,确定眼前这人正是她这几日所调查的云莫白本人无疑。

然后向前两步,行礼道:弑月奉命来接侍郎。

说完,掏出一块龙形玉珏递了过去。

云莫白接过玉珏端详,玉珏末端刻着祥瑞子岚,正是公主的龙珏。

她起身,从桌案后走出来,将龙珏还到弑月手中。

说了一句:有劳了。

弑月领着她从后门出府,轻车熟路,犹如在自家府邸。

云莫白这才明白为何公主两日后方才联络自己,原来是在调查她的底细。

门口早有一辆乌篷马车候着,弑月挑起帘子示意云莫白上车,然后自己挥动马鞭,当起了车夫。

待车停稳,帘子又被挑起。

云莫白弯腰下车,却不见皇宫高墙。

眼前是一座院落,白墙灰瓦,正门悬一块匾额,上写齐园二字。

云莫白识得此处乃是城西的一座旧宅,原是京城一个大户人家——齐家的宅邸。

庆安初年,齐家犯了事,被抄了家,宅子也被官服收缴,后来被不知名的富商买下,却始终不见人居住。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引路之人。

弑月却不看她,大踏步走上台阶,推开了石青色的大门,走了进去。

云莫白也就跟在后面,进了齐园。

园子里有池无水、杂草遍地,显然无人收拾。

可她清楚地记得,那石青色的大门上没有半片蛛网,干净的很。

穿过前院,又过了几道拱门,终于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一跨进月亮门,云莫白便觉眼前一亮。

这个院落不大,却收拾得极为干净、雅致。

院门口一株高大的枫树,几片叶子散落在树下的石桌椅上,角落处一座小型假山坐落在池塘之上,三两朵青莲浮在水面。

右手边一间两层阁楼,不气派,却别致。

云莫白在弑月的带领下上了阁楼。

到了门口,弑月止住脚步,向内禀报:主上,云侍郎到了。

进来。

简单的命令。

弑月将门推开,又在云莫白走入之后闭紧,静静地站在门外候命。

走进房门,一阵檀香扑鼻而来。

红木的书架上满是书卷,书案、座椅,笔墨纸砚,简单而实用的书房。

左手有屏风隔挡,里面似乎是休息之所。

云莫白上前两步,跪倒在地:臣,云莫白,扣请公主安。

墨子岚坐在书案后边。

他今天穿了黑色绣金的衣裙,黑发用金钗高高束起,黑色的面纱蒙住了眼睛以下的面庞。

虽是便服,却毫不矜持地昭示着他皇族的身份。

因为在以黑为尊的玄国,只有皇族才可以穿黑。

他看看跪在眼前的人,云侍郎请起。

等云莫白起身站定,墨子岚才又开口:云侍郎与华统领交情不错?云莫白毕恭毕敬地答道:臣初到京城之时偶遇时运不济的华风,曾为他还过旅店的赊账。

墨子岚点点头,这与弑月的汇报一致。

我听说,你父亲是个商人?是。

他似乎不知道你是女人……回公主,臣出生时正赶上祖父去世。

彼有遗训:兄弟中有子者得分家产。

臣的父亲求子心切,扬言母亲若生出女儿便休之。

我母亲书香世家,极重名节,因害怕才隐瞒了臣的性别。

墨子岚又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女子为官,是你母亲教你的?是臣一己之愿。

墨子岚眯起眼睛,再度打量这个女人,她哪儿来的气魄?为什么没有给皇甫熊衍和墨啸风递拜帖,其他官员不都是这么做的吗?臣为官只为报效国家。

皇甫熊衍和墨啸风乃是辅政大臣,报效他们便是报效国家。

臣以为忠君才是爱国,而臣之君者,公主也。

墨子岚不着痕迹地一笑,他可不是什么公主。

你以为他们二人如何?臣以为齐王善御人心,然决断不足;皇甫宰相行事果决,但疑心太胜,人心不足。

那么我呢?饶是云莫白早已想过这个问题,此时被墨子岚用止水般平静的语气问下来,也是脊背发寒、浑身紧绷。

公主王者天成,非臣可说。

墨子岚眼底浮起笑意,云侍郎对本宫倒是忠心。

辅佐公主登上王位,让天下女子皆可入朝堂,乃臣毕生之愿。

好一个毕生之愿,他喜欢有所求的人,这种人才更可信。

如今的玄国,虽说是太后垂帘听政,但实权却在两个辅政大臣手中。

本宫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公主,事关前途,云侍郎可要想清楚。

云莫白起身,跪倒在地。

朗声道:玄国之王必为公主,臣深信不疑,誓死追随。

墨子岚从书案之后走了出来,站在云莫白身前,俯视。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王者的感觉,从这个向他屈身的女人身上。

十六年中,不知有多少高官权贵曾在他面前叩首,却都不如这个女人的臣服让他心动,让他激情澎湃,让他觉得——将要拥有天下!君立臣跪,在这个旧宅的阁楼,两人为彼此的未来掀开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