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丰从袖中抽出遗诏,打开,读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继位以来,兢兢业业、勤政爱民。
在位七年间内兴百业、外攘蛮夷,但终因顽疾缠身,未能成就伟业,此朕之憾矣。
朕今寿终,却不能忘玄之前路。
皇后朱氏人品贵重,贤良淑德。
其子必能承大统,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庆安七年九月十二日卯。
墨啸风恍然如置身梦境,公主不是公主而是皇子,订婚典礼也不是订婚典礼,而是继位大典。
他看向云莫白,后者也正笑望着他。
心中一凉,他本以为是觅得良将,却不料是养虎为患!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轻易让他们得逞!慢着!墨啸风向前一步,向欧阳丰问道:老臣身为辅政大臣,为何不知有遗诏一事?邵剑锋向前一步,开口道:齐王有所不知。
先皇归天前几日都是剑锋近身护卫,到了九月十二日那天,先皇趁无人在旁之时突然拿出一份遗诏交给剑锋。
并再三叮嘱,此诏要交给皇后朱氏保管,待子岚公子成年之日方可诏告天下。
墨啸风眯起眼睛,看来邵剑锋也是墨子岚的人。
子岚公子?老夫只知道先皇遗孤唯子岚公主一人,何时又出来个公子?墨子岚立于陛级之上,双目审视墨啸风,这老狐狸果然百般刁难,幸好他们早有计较。
太后徐徐起身,说道:此事不止齐王,便是皇族之内也只有先皇与哀家知晓。
哀家怀胎之时先皇便找云游仙人算过,说哀家所怀乃是皇子。
先皇大喜,当时便要下诏将皇儿立为太子。
但那仙人却阻住先皇,说此子少时有难,须当女儿来养才能顺利成年。
先皇极信那仙人,于是命哀家不得与人言。
哀家莫敢辜负先皇,只得隐瞒了皇儿的身份。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子岚公主,一直以来都是子岚公子。
墨啸风沉声道:先皇何时开始求仙问道的,本王怎么不知道?墨子岚眼光一寒,这老贼竟如此不肯善罢甘休。
云莫白淡淡忽然开口:臣倒不知先皇所喜所好还需告与齐王知晓。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殿上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墨啸风面色一凝,向太后行礼道:臣逾越了。
太后松口气,说道:齐王不知也是自然,就连哀家也是那日才知先皇有这么个神仙朋友。
只是看那仙人发白如雪,面似童颜,也由不得哀家不信了。
到此时,墨啸风已然明白。
皇后、邵剑锋、云莫白等人都是墨子岚一伙,今日之事也是早就计划好的。
看看殿上这些侍卫,想必外面也已经被石卫国率领的禁军包围了起来,难怪一进来便有人关了大门,乃是为了遮人耳目。
再看看眼前,这些人一口一个先皇,分明是欺世盗名,可他如今势单力薄,又能奈何?看着云莫白,墨啸风恨得牙根直痒。
忍着怒气,屈膝下跪,说道:先皇仁德宽厚,积福于上天,庇佑玄国,得子岚公子可继大统。
墨啸风贺太后万福,子岚公子万福。
他这么一说,便是承认了墨子岚的身份。
满朝文武本就有近半数是墨子岚一派,如今齐王低头,齐王派也就不能再争。
于是俱都跪地高喊:太后万福,子岚公子万福。
朱月华看看墨子岚,满面欣喜。
再转向众臣,说道:诸位爱卿平身。
待众人起身,又道:欧阳尚书,典礼可以继续了。
欧阳丰向太后欠身施礼,然后站直身子,再次打开卷轴,朗声道:继位大典开始!殿外鼓乐声响起,有宫女捧着皇袍、皇冠、锦带进来,太监捧了玉玺、宝剑进来。
太后为墨子岚披上皇袍,戴上皇冠。
墨子岚跪接玉玺和宝剑,然后起身,端坐在龙椅之上,受三跪九叩之礼。
群臣高呼万岁。
一切停当,欧阳丰高喊:礼成!众人归位,欧阳丰宣读墨子岚的继位诏书。
大致是宣扬先皇功德,然后自谦一下,又封赏百官,大赦天下。
年号不改,仍用易安。
其中,齐王身为辅政大臣,多年来忠心为国,有功于玄,赐田千顷;邵剑锋卫国有功,加封定国侯,世袭罔替;云莫白升为宰相,官居一品。
众臣领旨谢恩。
墨啸风心里明白,封赏他不过是为了堵他的口,欧阳丰和云莫白才是得了实际的便宜。
大典结束,各官员皆都散去。
墨啸风走到云莫白面前,冷笑一声,说道:恭喜宰相大人。
云莫白笑着说道:莫白也要恭喜义父大人。
听她这么说,墨啸风心中来气,想她为了骗得自己信任竟然甘愿认他为义父,手段可谓卑劣之极。
于是愤然道:哼!本王可没福气承受宰相大人的孝敬,以后莫要再提父子之事!云莫白心中暗笑,如此正合她意,反正本来她也不可能是齐王的义子。
齐王拂袖而去,云莫白却记挂着还有事要与墨子岚商议,转身往承乾宫去了。
承乾宫门口,廖公公正指挥着几个小太监搬挪家具。
见云莫白来了,连忙笑着迎上前去,哟!这不是宰相大人么!云莫白笑着打量他,哟,廖公公,忙着那?这廖谆本是云轩阁的总管太监,不过是五品俸禄。
只因墨子岚觉得他办事得力,如今调到承乾宫来,便成了宫中的总管太监,一下子升到了三品。
如今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就跟年轻了十岁似的,浑身都那么带劲儿。
廖谆埋怨道:可不是嘛!这些小子办事忒不让人省心,一个没看见就得出岔子,我可是连半刻都走不开啊。
云莫白知他正在得意,也乐得捧他两句:谁叫这宫里上上下下的,便只有廖公公办事才能让陛下称心如意呢?人说小鬼难缠,她便哄好了小鬼,将来办事也方便些。
那廖谆果然受用,脸上乐开了花,嘴里却说:宰相大人抬举咱家了,咱家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
要说办事让陛下称心,那还得数您云大人。
两人互相看看,哈哈大笑。
笑罢,廖谆问道:宰相大人可是来找陛下的?正是,可否麻烦公公通报一声?不是咱家不给您通报,只是这陛下还在云轩阁,没过来呢。
陛下还在云轩阁?云莫白向院内望望,这边还没收拾停当么?哎哟,陛下要搬过来谁敢怠慢啊!那边大典还没完,这边就都安置好了。
是陛下说要一个人静静,稍后才过来。
这会儿就翠屏在那边伺候着呢。
云莫白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别过廖谆,又向云轩阁走去。
大老远便见翠屏独自立在门外。
她走上去,问道:翠屏姑娘,陛下可在里面?翠屏见了她连忙施礼,说道:请宰相大人安。
陛下这会子就在里面,说是如果宰相大人来了直接进去便可。
说着便打开了院门,口中道:这姑娘二字翠屏可担不起,您以后可千万别再这么叫了,折杀了奴婢。
云莫白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话,看起来也是个有心懂礼的。
突然想起原来在书上看过,大户人家少爷身边的贴身丫鬟多会陪床,也不知着翠屏是不是?想着,不觉多看了她两眼。
只见这丫头生的面似玉盘圆润白皙,眼若桃花媚中带娇,果然标致。
那翠屏见她这般打量自己,不觉面上泛红,轻咳一声,低下头去。
云莫白这才想起自己如今是男子之身,这般去看一个姑娘实在不合礼数。
连忙收起眼神,迈步进了院门。
如今云轩阁内全无宫人,幽静清雅,又是一番风景。
小桥流水,花香怡人。
绕过回廊,庭院下一株枫树立在墙边。
如今已是秋日时节,枫叶红了一片,嫣然如霞。
墨子岚一袭黑衣阖眼靠在树下,秋草成了他的席子,接了一地黑发。
云莫白远远望着,犹豫着是否要走过去。
一阵风吹过,几片枫叶落了下来,掉在墨子岚黑色的衣襟上,夺目的妖艳。
看着那画面,她一时间恍惚,不自觉地走了上去。
墨子岚的面庞有些消瘦,大概是常年扮作女子刻意控制饮食的结果。
但这并不影响他那棱角分明的俊朗,剑眉下那双闭上的眼睛没了威严的疏远,乌黑闪亮的睫毛如珠帘一般,让人有种想撩开来看看帘内风光的念头。
不知不觉中,云莫白已经站到了墨子岚的身边。
低头仔细看去,男人一动不动,全然不知有人靠近,似乎真的睡着了。
想叫醒他,又有些不忍。
已是秋天还这样在睡着屋外,看来是真累了。
她摘了自己的披风,盖在墨子岚身上。
看着那略见成熟的眉眼,想起一年多来的种种,突然有个念头:若他不是皇帝……笑,这个世上哪有什么如果?又是一阵秋风,红叶打在云莫白的身上,啪啪的轻响。
她看看墨子岚的睡脸,嘴角不自觉地牵动。
也罢,公事繁杂,本没有做完的时候。
倒不如让他睡着,也成全了这幅清雅景色。
如此一想,她便转身离去,撂下身后一地错落的红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