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岚将云莫白搀了起来,两人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对视。
云莫白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公主,只凭那一双凤眼,便可以想象那面纱下是何等美貌。
但吸引她的并非公主的美貌,因为她不是男人。
真正吸引她的,是那双眼睛散发出的魅力,犹如幽谷深潭般的沉静,却仿佛在最深处藏着漩涡一般,不断地将人拉入、不能自拔。
墨子岚扶起云莫白之后便走回了座椅,为了避免身份暴露,他尽量不跟人接触。
明日,本宫便向母后举荐侍郎。
云莫白却有自己的打算。
她上前一步,躬身道:臣只为公主效力,不受他人恩惠。
大胆!本宫的母后可是他人?!难道要等你一步步出人头地不成?云莫白不慌不忙地跪下,请公主明鉴。
臣不见太后,原因有二。
其一,太后势力多在军中,这与皇家掌控兵权的祖制不无关系,但莫白乃是文臣,于军中不能发挥所长;其二,太后势力在明,若赐官于臣,齐王与宰相必有警觉,恐将来行事不便。
墨子岚觉得她说的也有些道理,便收起怒气,问道:那么云侍郎打算如何?臣打算先投入齐王门下,借机挑拨。
令齐王与宰相鹬蚌相争,公主才可渔翁得利。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墨子岚一边重复云莫白的话,一边不住点头,云爱卿果然善谋。
云莫白心想:我不过是比你多活了二十年而已。
你十六岁便这么有心机,若在二十一世纪读两年历史,保证比我善谋。
墨子岚将一本册子推到书案边缘,本宫只有此物,望能对爱卿有所帮助。
云莫白闻言起身,从案上拿起册子。
只翻了一页,她便大惊。
这是一份百官名册,上面记载了朝中大臣的派系、喜好、忌讳,甚至一些生活细节。
曾经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她深知信息的重要性,在这个古老的时代能够得到如此巨大的数据财富,叫她如何能不惊讶?墨子岚满意地看着云莫白的表情,这是本宫多年来收集的信息,想必还是有些用处的。
云莫白激动万分,捧着名册的双手都有些颤抖,何止是有些用处,公主这一本名册可抵雄兵百万啊!墨子岚眼中笑意更深,那便有劳先生了。
说罢,向门外唤道:弑月。
看着一身夜行衣的女子走了进来,云莫白才知道这人名叫弑月。
墨子岚吩咐道:你送先生回去,切莫怠慢。
再次回到马车上,低头看着手中的百官名册,弑月驾车的声音充斥着耳膜。
种种迹象表明——公主早有野心!本以为是自己利用了公主,如今看来,还不知是谁利用谁……在心中自嘲了一番之后,对未来反倒更加期待了。
公主早有准备,意味着自己的仕途要比预想的平坦。
谁利用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达到目的。
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第二天,云莫白一早便去找华风,开门见山:华兄,你上次提到齐王寿宴有给你请柬?华风一愣,随即答道:是有啊,我还正想问你该如何回绝呢。
这下换云莫白愣了,齐王盛情,兄台为何要回绝?华风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低声说道:我也是最近才听说,齐王看似亲和,其实是收买人心。
云莫白面色一沉,华兄这话是听谁说的?华风不知她为何恼怒,低声答道:石统领。
禁军统领石卫国。
墨子岚给她的名册上有提到此人,不属于任何一派,注释写着狂躁傲慢。
云莫白沉声道:华兄可听莫白一言?云兄尽管说,华风照办就是。
他生性耿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在他最落魄地时候云莫白伸出援手,为此他一直心存感激。
云莫白一脸严肃,华兄官居要职,已不再是布衣草莽,说话行事要倍加小心。
今日你与我所说的话,将来不可与任何人提起。
见华风点头,也不知他究竟明白多少,云莫白继续说道:若华兄不懂掌握分寸,便记住,不管听到什么也不发表意见,有事可以来找我商量。
华风用力点头,他听懂了。
一、只听不说;二,不懂就问云莫白。
云莫白见他这般真是哭笑不得,堂堂一个禁军副统领,却把自己当大哥。
想起正事,又说:齐王的寿宴华兄要去,而且我还要请华兄帮忙,将我也带上。
你要参加齐王的寿宴?华风颇为惊讶,你向来不屑攀附,为何突然如此?云莫白正色道:官者相交乃为政道,并非攀附那么简单。
我之前不与官员结交是因为时机未到,不是我云莫白出头之时。
如今国有难事,莫白自当身先士卒,以报国家。
华风挠头,那我是不是也该结交官场朋友?华兄可知齐王为何做寿?做寿自然是为了庆祝自己的生辰。
云莫白摇摇头,非也。
华兄不能知齐王做寿之理,便无法知官场结交之理。
华风听她说了半天,越来越头疼,算了,算了!这么麻烦!我还是喝我的酒,练我的剑,什么结交之类的事情还是你们这些文人去搞吧!云莫白噗嗤一笑,你这样子,如何在禁军之中立威?华风头一扬,道:我在军中自然不是这般。
云莫白笑笑,不置可否。
她不知道华风在军中是否也是这般孩子气,但她知道华风在自己面前是真挚而坦诚的。
而且她十分珍惜这份真诚,与华风的交情也许是她这一生唯一的友情。
寿宴当日,齐王府门前车水马龙。
云莫白跟着华风,一路上见到的都是四品以上官员,人家根本都不扫她一眼,最多就是跟华风打个招呼。
华风向递了请柬,两人进了齐王府。
玄国的宴会布置与战国时期类似,主人坐在正中,面向大门。
宾客在两边顺序落座,每人面前放有食案。
云莫白被安排在末席,华风坐在她旁边。
环视宾客,云莫白心里有数,来者大多是齐王的党羽,也有一些是皇后的人。
除了少数新人,其余都在墨子岚的名册中有记录。
宾客悉数落座之后,齐王墨啸风高举酒杯,朗声道:今日各位能够赏光,实在是本王的荣幸。
来,我敬大家一杯!众人也纷纷举杯,道:当由我等敬齐王。
之后,又有不少人向齐王敬酒,多是说些祝寿的话。
华风觉得无聊,喝酒也不痛快,悻悻地问他身旁的云莫白:你不是说是为了报效国家才来的吗,怎么只顾吃。
云莫白微笑不语,只管吃菜饮酒。
见她不语,华风也觉无趣,便扭头去与旁边人说话。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席间气氛正浓。
墨啸风却忽地长叹了一声。
旁边立刻有人问道:王爷为何叹气?墨啸风垂首道:哎,近日国事堪忧,老夫也是情不自禁。
厅堂上开始有人低声议论,齐王究竟是为何事烦恼?户部常侍李贺问道:王爷可是为溯元水灾之事忧心?墨啸风言道:知我者常侍也。
席上,工部尚书魏云帆也在。
听了李贺的说话,便冷笑道:去年工部欲改河道以避水患,户部说没有银两。
今年洪涝比去年更甚,我们再提出改造河道,户部还说没有银两!哎,我看溯元的百姓是注定要倒霉了哦。
听他这么说,李贺也不高兴,面色一沉,若是将河道引开,冬、春两季干旱又当如何?户部银钱自有宰相把握,可是我李贺说了算的?说明白了,是皇甫熊衍不批救济款,别为这事让自家兄弟伤和气。
墨啸风连忙打圆场:户部也好,工部也好,都是为了国家着想。
宰相反对修改河道也有他的道理。
溯元这个地方土地肥沃,可偏偏夏秋两季暴雨不断,冬春两季滴水不落。
溯河一入冬便干涸见底,到了夏季又泛滥成患。
溯河不改道,夏季必然洪涝;若改道,冬、春定会旱灾。
哎,老夫也想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啊。
玄国一直是一个缺粮的国家,主要原因便是所处地理位置雨季与旱季太过分明。
虽然幅员辽阔,却因旱涝不断而难以丰收。
溯元便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个县。
齐王所辖的工部多年来始终未找到解决的办法,皇甫熊衍便在这两年一直拿这个问题说事,对墨啸风形成了打击。
工部与户部也渐成对立之势。
而今日,墨啸风便是想集思广益,解决这个难题。
听到这里,华风也明白了一二。
他斜眼去瞄云莫白,还记得她说过,齐王不是为了做寿才摆宴的,莫非她有办法?云莫白一直低头不语,此时却突然大笑起来。
众人不解,向她看去。
-公-子-肉-整-理-只见她收起了笑,一脸不屑地扫视席间,口放狂言:素闻齐王宾客众多,今日看来也不过是些庸碌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