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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白湄(下)

2025-03-26 03:12:59

墨子岚走后,白湄便回到卧房。

喝过药,又翻了会儿闲书便睡下。

梦中,她手脚不得动弹,挣扎,却使不出力气。

一个眉眼灰白、嘴唇血红的男人用长长的指甲滑过她的面颊,妖异的笑脸逐渐放大。

渐渐地,已看不清眉眼,视线中只剩下那一张一合的嘴——鲜红。

白湄被噩梦惊醒,张开了眼睛。

只觉得浑身发寒、腹中剧痛,虚汗从毛孔中不断渗出,瞬间湿透了衣襟。

冷,她不自觉地抓紧被子。

想叫柳儿,却在看向门口的瞬间被惊得睁大了眼睛。

一个人影闪进了屋内,黑暗中举起了钢刀。

正当白湄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黑影从屏风后闪了出来,与那持刀的蒙面人对上。

兵器相交、电光火石,那蒙面人显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三招过后一个错身,面纱便被扯下。

那人似乎不想被看见面容,立刻虚晃一招,跃窗而出。

黑衣人也不去追,转身奔到白湄的床边,伸手为她把脉。

月光透过被冲破的窗户洒进屋内,白湄隐约地认出了这黑衣人便是折魂,原来他不止是个大夫,还会武功。

折魂眉头紧蹙,放下了白湄的手腕,从怀中取出一个磁盘,倒出两粒黑色的药物,塞进她的嘴里。

又起身,从桌上取了水,端到白湄手上。

说道:是寒毒发作了,不用担心,把药吃下去就好了。

白湄接过水,将药送下,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再闭着眼躺好。

那药下肚不多时,腹中便似放了暖炉一般,寒气渐渐消散,汗也止住了。

痛感退去,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她再次睁眼,看见折魂端了热水进来,为她擦拭额头的汗珠。

白湄有些不好意思,柳儿呢?中了迷香,还没有醒来。

哦。

折魂擦净她脸上的汗珠便将毛巾放回盆中,问道:云大人可觉得好些了?好多了。

白湄轻声道,又问他:你怎么在这里?虽然她应该感谢折魂救了自己,可想到房间里居然藏着个大男人,总是觉得别扭。

弑月的伤还没好,这段时间我替她。

替她?白湄问道:弑月是专门负责保护我的吗?她怎么受伤的,严重吗?折魂简单地解释了他们暗卫的身份,又将弑月受伤的经过说了个大概。

听他解释完什么事暗卫,白湄在心中惊叹,墨子岚居然让暗卫保护她,可见他对云莫白的重视程度。

又听说弑月是为了营救自己才受了伤,关切地问道:她伤的重吗?折魂欲言又止,只道:没有生命危险。

我可以去看她么?折魂有些为难,说道:暗卫有专门的营地,外人是不得进入的。

白湄点点头,表示理解。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说的那个潮国太子姬夜汐可是眉眼灰白,嘴唇鲜红?折魂一惊,忙问道:大人可是记起来了?白湄摇摇头,说道:是刚才在梦里见到的。

为何自己会梦见从未见过的情景,难道真是云莫白的意识还残留在这身体中?折魂又泄了气,起身说道:大人继续休息吧,在下先行告退了。

慢着。

白湄拦下他,问道:你可知道刚才想要袭击我的是什么人?折魂面露难色,说道:主上吩咐过,要大人好好静养,朝中事务一律不得劳烦大人。

白湄看着他,正色道:首先,这不是朝中事务。

其次,似乎想要害我的人不止一个,若我连要防备谁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够自保?折魂想了想,说道:刚才那人被我扯去面纱便匆匆离去,显然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的长相,多半是这宫里的人。

我明日会向主上禀报,调查此事。

你确定只与宫中之人相关?折魂一愣,朝中虽也有些人对大人不满,但绝不至于想加害大人。

我同意你的观点,刚才那人应该是宫里的人,多半与皇后有关。

但若与皇后有关,就不仅仅是宫中的事情。

我记得你刚才说过,我之所以会被姬夜汐擒获,是因为皇后的兄长与姬夜汐串通吧?折魂一惊,他倒没有想到这层。

皇后与潮国的联系究竟有多深,目前还没有查实,此事确实应当留意。

纵使失忆,云莫白也依然是云莫白。

他恭敬地行礼,说道:折魂会立刻通知掠风去查。

看着折魂出去,白湄才又躺下。

她虽然不想做什么大官,却也不想莫名其妙地被害死。

墨子岚显然将她护得很紧,但一个皇帝又能有多少时间关心一个女人?今晚她已经见识了宫里的阴暗,将来恐怕还会见识更多。

求人不如求己,只凭她看过的那些电视剧,恐怕就比这里的人想的周全许多。

第二天一早起来,折魂便来禀报。

说昨夜的事情已经在查,墨子岚也已经知道了。

为了让她放松一下,墨子岚叫他护送她回宰相府住一日,顺便也看看她能否在自己的宅邸想起些什么。

白湄还没出过皇宫,自然高兴。

趁机拉着柳儿陪她在城里逛了大半天,才回宰相府。

一进府,管家刘全便来请安。

他已经听说了云莫白失忆的消息,所以特地向她说明了府里的情况,又拿出近日的账目给她看。

白湄摆摆手,对账本这种劳什子的东西敬而远之。

府里上下的事务,刘管家以前怎么办,现在还怎么办就是了,无需一一向我汇报。

刘全憨笑道:大人从前也是这么说的。

白湄一怔,她来这里之后已经不止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脾气、喜好与从前一样了。

爱吃水煮鱼,不喜繁琐的穿戴,偏爱白色的衣衫,看到美景时的神态,笑起来的摸样。

柳儿说过,墨子岚也说过,现在这个管家也这么说。

难道自己的性格跟那个云莫白真的这么像?心存疑惑地随着柳儿走入自己的寝室,屋内布置简洁,是她喜欢的风格。

柳儿将她引到内室,这里都是小姐积攒的玩物。

白湄瞪大了眼睛。

多宝格上的古玩玉器琳琅满目,柜子里的金银珠宝光彩耀眼。

这都是她的?柳儿低笑。

白湄回头问道:你笑什么?柳儿笑说:小姐第一次看见这些的时候也是这般神情,还感叹自己是个有钱人呢。

说着,指指那柜子,道:现在如何?这可比当初又多了不少。

白湄听她说着,低头向柜子里看去。

最底层一本泛黄的册子吸引了她的视线,在这珠光宝气之间,那线装的册子格外引人注目。

她弯腰拿起那册子,问柳儿:这是什么?柳儿摇头,说道:这是小姐的东西,柳儿只管收拾,不敢翻看的。

白湄翻开那册子,然后瞳孔瞬间放大,第一页赫然写着四个简体字——白湄日记。

这是云莫白的东西,却写这白湄日记,为什么?!小姐,你没事吧?柳儿关切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么?白湄触电般合上了那册子,定了定神,对柳儿说道: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一下,你先下去吧。

待柳儿退了出去,白湄才走到床边坐下,再次翻开那册子。

一行行简体小楷落入眼中,敲在她心头,声声巨响。

这本日记的内容从云莫白五岁开始,记录的时间间隔不定,有时候三五天便写一次,有时候两三个月才写一次。

对父亲的抱怨、对母亲的无奈,但只写到了遇见墨子岚的那天。

日记的结尾记录了她利用华风制造机会与墨子岚见面的过程,也记录了那个承诺——辅佐墨子岚统一天下。

看完,白湄颤巍巍地合上日记。

云莫白就是她,她就是云莫白……二十年前她便已经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她不是刚刚出了车祸,她是真的失去了记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的记忆!没有被记录下来的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如何从一个六品侍郎做到宰相,又与墨子岚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墨子岚只说他不会让她失望,却没有告诉她自己曾经许诺会辅佐他称霸天下。

是因为约定被更改了么?呆坐半晌,她忽然意识到这并非是忘记约定那么简单的事情。

她居然就是云莫白,她居然是一个成功的政客!柳儿说的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情都是她干的,她怎么做到的?!如果想不起来,将来她该如何在政治斗争中存活?!白湄痛苦地将头埋在手掌之中,她本以为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那些憎恨云莫白的人憎恨的就是她,那些想杀云莫白的人想杀的就是她,而墨子岚所爱的女人也是她。

如今,她必须面对这一切,因为她就是云莫白,因为这一切本来就是她的选择!她必须找回记忆,那些生命的片段。

她想要知道自己究竟体会了什么、感受了什么,为何选择站在这里……八十章 逃避小姐,该用膳了。

柳儿叫门的惊动了云莫白,她将脸从双手中抬起来,坐直了身子。

不管她是否愿意接受,这一切都是事实。

她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所以她选择面对。

小姐?门外柳儿的声音明显有些担忧。

云莫白深吸口气,打开房门,柳儿,我在京里可有什么朋友?柳儿一愣,但很快明白了她是想了解自己的过去。

答道:小姐跟上将军华大人、礼部尚书欧阳大人素有来往。

我想见他们,方便吗?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就连如何与朋友见面都要请教他人,这种状态令她感到不安,她想尽快找回记忆。

华将军还在西北处理边防事务,欧阳大人倒是在京里。

小姐是要送拜帖过去,还是要请欧阳大人来府上?拜帖……去人家又要讲规矩,还是在自家方便。

请欧阳大人过来吧。

她顿了顿,又道:若是今日太晚了,就明天吧。

这时候人家恐怕也该吃晚饭了。

正说着,刘句跑了进来,大人,欧阳大人在外求见。

云莫白一怔,这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看了看柳儿,说道:你下去备膳吧。

又对刘句道:快带我去见欧阳大人。

跟着刘句来到前厅,就见一人背手站立,观赏墙上的字画。

石青色的长衫略显宽松,腰间坠着鹅黄色的卵石,用红线打了络子,一身装束衬着他的面庞,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这人是礼部尚书?她还以为该是个沉稳大叔。

欧阳大人?她的声音有些不确定。

欧阳丰欣喜地转过身来,三两步走到她面前,说道:听陛下说你回府了,我过来看看。

身子可好些了?云莫白有种被陌生帅哥关心的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好多了。

这时柳儿过来请示:小姐,晚膳是摆在偏厅还是后花园?云莫白头疼,这屋子大了也麻烦啊,吃个饭还得选地方。

通常摆在哪里?这个……说不准。

那就花园吧,自在些。

柳儿应是下去。

欧阳丰观察云莫白的神情,你连府上的事情也都想不起来了?云莫白尴尬地点了点头,向后花园走去。

欧阳丰走在她身边,说道:你失忆的事情目前还没有公开。

哦。

一国宰相失忆必然会引起不安,她的事情会被瞒下去也很正常。

两人走到花园,坐下。

玉兰花开得正盛,雪白一片,煞是好看。

欧阳丰笑道:你还送过两棵玉兰给我,记得吗?云莫白看向那白色的花朵,纯净而宁静,与她此刻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若有似无的叹息。

欧阳丰神情微滞,端起酒壶将两人的杯子斟满。

听陛下说,你这失忆是因中毒所致?云莫白点点头,端起酒杯,此刻的她正需要酒精的帮助。

那是否毒素清除之后便能恢复记忆了?云莫白叹口气,谁知道呢。

据她所知,恢复记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貌似影视作品里是说再经历一次失忆的过程就可能恢复记忆,那她是不是得再重次毒?欧阳丰面露愁容,他希望云莫白能够尽快恢复记忆,在这个非常时期,她的存在显得格外重要。

陛下在查凌阳王。

云莫白放下酒杯,探究地看向对面的人。

你来找我,不仅仅是探病吧?欧阳丰深吸一口气,说道:莫白,你安插在潮国的那个棋子也已经开始起到作用了。

一切都按照我们的计划行进,你打算让一切功亏一篑吗?抱歉……你所说的什么棋子、什么计划我都不记得了。

欧阳丰看着她眼中的闪躲,继续说道:凌阳王手握重兵,按我们的计划他负责南边的战事。

可如今你先在金崎遭劫,后在宫中遇刺,陛下根本无法信任凌阳王。

华风又在西边赶不回来,南境无人可用。

更糟糕的是,如果凌阳王真的早与潮国私通,那么一旦他察觉到陛下对他有所怀疑,必将有所行动,到时必然天下大乱。

云莫白眉头紧蹙着别过脸去,双手不自觉地环在胸前。

虽然她决定面对这一切,但突然让她为可能发生的战争承担责任,她没有这种能力,她只是个准备答辩的学生而已。

皇后还在宫中,她的父亲怎么可能不顾女儿的安危谋反?虽然我不愿意这么说,但女儿对父亲而言或许并非你所想的那么重要。

欧阳丰平淡的陈述令云莫白浑身一颤,一个画面跃入脑海。

中年男人笑着拍着她的脑袋,在他眼里自己是个儿子,而站在她身后的女人瑟瑟发抖。

是她在这里的童年吗?那种感觉冲入了她的大脑中,欧阳丰所言不虚。

欧阳丰正要继续说下去,却忽然发现云莫白不太对劲。

你怎么了?云莫白用手按住太阳穴,一段段儿时的记忆如同碎片一般在脑海中穿梭拼凑,令她头疼不已。

见她如此痛苦的模样,欧阳丰连忙起身要喊人。

就在这时,一只手压在了他的肩头,折魂出现在他身后,一脸平静地说道:让我来。

欧阳丰曾在墨子岚身边见过他,知道是暗卫,于是侧身让开。

折魂探过她的脉象,说道:不是毒性复发。

欧阳丰吁了口气,他也是迫于眼下形势才提出这个不太合理的要求。

若因此导致云莫白病情加重,那自己恐怕良心难安。

折魂向云莫白问道:大人心脉紊乱,是否想起了什么?欧阳丰听到这话,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向云莫白,期待着她的回答。

头痛过去,云莫白轻轻摇了摇头,只想起些幼年的事情。

她现在至少明白为何自己那么想提高这个国家的女性地位了,因为这个国家的女性原来根本没有地位。

欧阳丰露出失望的神情。

折魂却微微有些欣喜,能够回想起来,说明大人的失忆只是暂时性的。

可能是毒性发作之时伤了心脉,随着身体的好转,记忆应该也会慢慢恢复。

云莫白稍稍安心,她曾经一度担心自己是受了什么刺激自我封闭了记忆。

欧阳丰在一旁连忙问道:毒性多久可以清除?欢喜之情尽显于面上。

折魂看了看他,又看看云莫白,说道:大人体质极阴,正适合阴素依附。

加之这次是再发,毒性蔓延更广,只能慢慢调理。

看着欧阳丰失望的神情,云莫白往后缩了缩身子,那似乎是对她失忆的谴责。

欧阳丰看看她,狠了狠心。

既然他来这里之前便已经决定了要做这个恶人,那么该说的话他就一定要说完:莫白,我知道你的病情还不稳定,现在说这些不太合适。

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西边的新领土需要人驻守,南边的战争可能随时爆发,朝中不能没有宰相镇守。

这几日你没有上朝,官员们已经开始猜测了。

虽然陛下将消息压了下来,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我的意思……他试探着说道:你能不能先上朝,哪怕只是站着也行云莫白眼神闪烁,下意识的躲避。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虽然她比这里的人多读过几个朝代的历史、多看过几部政治大戏,但她毕竟没有经历过政治风霜的洗礼,她做不了宰相。

见她退缩,欧阳丰有些急了,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即便失忆了,也不会影响学识和谋略对不对?只要向你提供信息,你依然能够做出判断,对不对?!云莫白慌了神,不知所措。

折魂一下子挡在了她的身前,欧阳大人,陛下的旨意是要云大人静养。

听到陛下二字欧阳丰一下子泄了气,双手无力地垂下,神色黯然。

喃喃道:分明是你将我拉入了这个局,如今自己却先退缩了。

分明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更加用心、更加努力,我就不明白了,每日都想着的事情怎么就能这么轻易的忘记了?云莫白呆呆地看着他,每日都在想着的事情……是指的那些计划吗?她将他拉入政局,她才是始作俑者?看着欧阳丰颓然离去,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这些年她都做了些什么?她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夜晚,依旧是噩梦。

这一次,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人挥剑斩断了几案,一瞬间金戈铁马、血流成河。

一个女子站在血泊中向她微笑,倾国的容颜在厮杀的背景中扭曲、龟裂、破碎。

她一身冷汗地醒来,却发现一只手掌正握着自己,温暖而有力。

黑暗中,她认出了那人的眼睛,墨子岚……他怎么会在?你做噩梦了?他的语气充满关切。

云莫白躺在床上,点了点头。

那手掌的温度令她安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她需要这种安全感。

我听折魂说了。

墨子岚抬起另一只手,拭去她额头的汗水,欧阳丰的话你不用在意,朝中没什么大事,而且华风也快回来了。

你只要安心养病就好。

云莫白静静地望着他,记忆的空白所带来的不安渐渐消散。

这个男人的话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她觉得可以信赖,让她感到安全。

我今天想起小时候的事了。

墨子岚笑笑,我听折魂说了,等你病都好了就能想起所有的事情了。

墨子岚……怎么?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欧阳丰的话始终盘旋在她耳边。

墨子岚轻抚她的秀发,你是个倔强的人,聪明、独立、好强。

最初我以为你野心勃勃,后来却发现并非如此……说道这里,他有些出神,喃喃道:你若真是野心勃勃就好了。

那样的话,他就知道该如何得到她了。

云莫白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抚平那脸上的忧伤。

指尖碰触面颊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惊。

她连忙缩手,却一把被抓住。

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否意味着此刻的情意才是你的真心?看着他眼中的期许,云莫白恍惚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是舍不得那温暖,舍不得那令人安心的感觉。

墨子岚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声却坚定地说道:如果是这样,别指望我再放手。

云莫白怔怔地望着他,忘了言语。

晚风撩动半掩的门扉,送进玉兰的幽香,静静的芬芳。

八十一章 决心赴潮云莫白回到了绿绮轩,每天在院里荡荡秋千、放放风筝,还学起了煮茶。

墨子岚来办公的时候她就躺在书房的贵妃塌上看书,不出声的陪着他。

墨子岚在她面前接见朝臣从不避讳,偶尔也会跟她说些时政,但从不要求她发表意见。

朝臣们并不清楚云莫白失忆的事情,只道她是从旁协助圣上办公,也不敢多问。

私通潮国的事情也已经查清,只是墨玲珂与墨启延所为,与凌阳王无关。

得知了儿女与潮国暗中串通之事,凌阳王又惊又气,急忙让他的长子墨启荐进京学习,说白了就是用人质表忠心。

这让云、墨二人都稍稍安心。

云莫白是因为始终记着欧阳丰说过的话,墨子岚则是考虑南境的军事。

一晃眼十几天过去,安逸而轻松。

可云莫白心中却总是不踏实,自己不是妃嫔却住在后宫,什么都不干还白吃白住。

她开始希望能够做些事情,希望能够对那个一直庇护着她的人有所帮助。

于是她便开始帮墨子岚整理奏章,并意外地发现这里的统计水平差的过分,于是随便整理了一下某地上报的户籍情况,做成了表格。

结果墨子岚看过之后大赞表格统计简要清晰,立刻向各部推广。

发现自己是有用的,令云莫白十分欣喜,她终于不再是吃白食的了。

到了五月中旬,苏潮正式宣战,苏国提出与玄国结盟。

一切都在计划当中,墨子岚却仍然是有条件地与苏国签署了盟约。

凌阳王主动请战,或许是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与潮国毫无关系。

战事一起,墨子岚忙了,云莫白闲了。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云莫白几乎都是一个人呆在绿绮轩。

白天呆在书房整理旧档,累了就看看闲书,或者一个人发呆;晚上就拉着柳儿和几个小太监打麻将,或者在院子里烤肉、乘凉。

这一天下午,艳阳高照。

云莫白坐在秋千上仰头望天,脚下用力,秋千荡起来,云彩在天蓝色的幕布上摇动。

脚步声将她的视线从浮云拉向院门,墨子岚一脸凝重地走进院子,齐王和欧阳丰紧随其后。

见到她,墨子岚面色柔和起来,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走进了书房。

齐王和欧阳丰也都向她点头示意,但两人眼中却都有种难以言表的神情,期盼、无奈、闪躲、叹息。

云莫白有些在意那眼神,从秋千上站了起来。

她拦住走在最后面的廖谆,廖公公,出什么事儿了吗?廖谆看看她,欲言又止,奴才也不清楚,云大人还是自己问陛下吧。

说完,行了个礼便匆匆走进书房。

可没多久便又走了出来,站在外面候着。

云莫白看看那紧闭的房门,必然是出了大事,否则不会连廖谆都避讳。

她心中涌起一丝不安,难道是战况不佳?将近一个时辰,齐王和欧阳丰才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两人似是约好了一般,一齐向云莫白的方向望了一眼,又迅速别过了头,匆匆离去。

云莫白觉得他们似乎是在刻意躲避自己,又想起刚才两人的眼神,心中不禁揣摩,难道今天的事情与她有关?想着,她推开门走进了书房。

墨子岚一只胳膊撑在桌上,手指捏着眉心。

听到动静才抬起头来,见是云莫白,便露出笑脸,你来啦。

云莫白点点头,走到他身边,头疼吗,我帮你揉揉?墨子岚一怔,但立刻安心地笑着闭起眼睛、头微微后仰,他乐得享受。

云莫白凭记忆学着按摩师的手法,煞有介事地给他做起了头部按摩。

不知是她按的好,还是墨子岚实在太累了,随便揉揉都能放松。

总之,他觉得舒服了很多。

出什么事了吗?他依旧闭着眼睛,似乎是想了一下才说道:姬夜汐很会打仗。

哦。

云莫白手上的动作稍稍停顿,损失大吗?墨子岚张开眼睛,笑着将她的手从自己头上拿下,轻轻握在掌中。

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廖谆的声音:娘娘,您现在不能进去。

娘娘!娘娘!云莫白下意识地从墨子岚身边退开一步,看着墨玲珂从门外冲了进来。

廖谆几乎是被带了进来一般摔倒在地上,然后抬头惊恐地看了墨子岚一眼,便伏身跪地、埋下了头。

墨玲珂的步子在迈进房间的瞬间戛然而止,头上的金钗因主人急促的停顿而晃动,乱了发髻。

她柳眉倒竖,胸口微微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

墨子岚看了看她,对廖谆道:你先下去吧。

廖谆如蒙大赦,飞快地叩头,起身退出门外。

墨子岚这才对墨玲珂说道:你怎么来了?臣妾不能来吗?墨玲珂似乎在笑,眼中一片冰冷。

墨子岚微微蹙眉,对于她不敬的语气不仅仅是不满,还有些惊讶。

墨玲珂的视线却已经越过他,看向云莫白,泪水在眼中打转。

这回你满意了吧?云莫白一怔,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墨子岚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说道:皇后,你今天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稍后朕再去看你。

墨玲珂看看他,又看看云莫白,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大笑起来。

那笑声在苍凉中收尾,眼角的泪水滑落。

她居然不知道,身为一国宰相她居然不知道!她抬头看向墨子岚,直视着,陛下不告诉她是怕她自责,还是怕她上战场?皇后!墨子岚突然大声地呵斥,他的神情和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说明墨玲珂至此的言语已经是他能够忍耐的极限。

但墨玲珂显然是要挑战他的极限,她将视线转回一脸错愕的云莫白,说道:本宫的父王死了,你满意了吗?墨子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打算再放任这个女人说下去了,可一只手却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扭过头,看见云莫白面色微白地开口:你说什么,凌阳王死了?本宫害你被姬夜汐下毒,你就设计本宫的父王上战场,如今他战死了,你心满意足了吧?墨玲珂的面部因强压着泪水而抽动,眼中充斥着哀伤和怨怒,姬夜汐扬言要与你对战,你却躲在着绿绮轩里悠哉。

身为一国宰相连国家战事都不清楚,你除了会在背后算计人,还会做什么?!害你被抓的是我,你有什么直接冲着我来,为什么要让我父王去送死?!墨子岚沉声说道:是凌阳王主动请战,与云大人无关。

云莫白却只是呆呆地看着墨玲珂,努力消化着突如其来的信息:凌阳王战死了,这么说战况对玄国十分不利;而姬夜汐扬言要与她对战又是什么意思?姬夜汐希望她带兵去潮国吗?墨玲珂嘴角噙着一丝嘲讽,他想保护云莫白,她偏不让他得逞。

姬夜汐说这世上能赢他的只有云莫白,整个玄国都等着你救国呢。

云大人,你该不会让百姓失望吧?那不过是姬夜汐的诱敌之计!墨子岚向前走了一步,声音低沉。

墨玲珂不自觉地后退,她咽了口吐沫,那瞬间的压迫感令她窒息。

但她不能退缩,她要让云莫白上战场,她要看着云莫白去给她的父亲陪葬!不上朝、不摄政,仗也不敢打,这算什么宰相?!墨子岚失去了耐心,他一甩袍袖,厉声道:你不必再多言,朕已经决定御驾亲征,凌阳王的仇朕自会替你报!墨玲珂的脸刷地白了下来,陛下要御驾亲征?云莫白也看向墨子岚,他要带兵打仗?这便是下午欧阳丰和齐王过来讨论的事情,所以他们才会用那种眼神看她,因为墨子岚是为了保护她这个没用的宰相而上战场……看着男人坚定的面容,墨玲珂难以置信地摇起头来。

然后忽然死死地盯住云莫白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道:你已经害死了我的父亲,难道还想害死我的丈夫吗?!听到丈夫二字,云莫白浑身一震。

她几乎忘记了墨子岚是个有妻子的男人,她凭什么接受别人丈夫的保护?而且如果墨子岚真的在战场上出什么事情……她不敢想象。

皇后!墨子岚大吼一声,说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墨玲珂浑身打了个激灵,才想到自己居然说了这么不吉利的话。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妾一时失言,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廖谆!墨子岚不打算听她的解释。

廖谆立刻跑了进来,奴才在。

送皇后回宫。

廖谆领命,走道墨玲珂身边,轻声道:娘娘,请吧。

或许是折腾累了,也或许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墨玲珂失了魂一般地随着廖谆走出了书房。

墨子岚松口气,坐了下来。

我去潮国。

什么?!墨子岚惊讶的回头看向身后的女人,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齐王和欧阳丰,明天就要在朝会宣布此事,她却在这个时候提出要上战场?难道她是为了凌阳王的事情自责?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去冒险。

不是因为自责,他吁了口气,说道:我出征也不全为了你。

一来,我军在潮国凫水大败,凌阳王战死,众将士水土不服多有疾病,全军士气低迷,御驾亲征才能有效的鼓舞士气。

二来,你本就是文官,即便没有失忆也没理由让你带兵打仗。

姬夜汐分明是他想诱你赴潮,没道理让他得逞。

再者,我也需要积累战功。

那你去了,朝中事务怎么办?齐王和欧阳丰会处理的。

云莫白想了想,说道:你说的确实有理,但我还是要去潮国。

她抬手示意墨子岚不要打断她,继续说道:一来,姬夜汐既然已经放出话来,不管他目的何在,都必然会影响到人心。

我去潮国或许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但却可以稳定人心。

二来,我是在潮国失忆的,说不定同样的环境能够帮我找回记忆啊。

墨子岚思量她的话,战场不比朝中,刀剑无眼啊。

你不会让我出事的,对吗?墨子岚看向她,清澈见底的眼中充满了信任的光芒,他笑了,春雨般细腻而温柔。

对,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被他牵引,云莫白轻轻靠在男人的胸膛,宽阔、温暖、令人安心,但他却是别人的丈夫。

墨玲珂的话提醒了她,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要找回失去的记忆,她想知道曾经的自己是怎样处理与墨子岚的关系,曾经的自己是不是也对墨子岚有情?头一次,她真心地想要了解云莫白的一生,想要找回这二十年的记忆。

八十二章 意外之险六月初七,玄王御驾亲征,云莫白以宰相身份随军参谋。

消息传到前线,军中士气大振,将士们都摩拳擦掌,期待能在君王面前立下战功。

就连街头巷尾的老百姓也都欢欣起来,仿佛玄王和宰相一出马,自己的儿子就离归家不远了。

到了金崎,大军止步修整,并汇总前线战报,制定作战计划。

傍晚,云莫白独自站在山坡上,望着远处被夕阳染红的天边,不觉痴了。

云大人。

云莫白回身看去,是小德子。

柳儿不便随军,墨子岚就从绿绮轩选了个机灵的太监跟在她身边照应。

有事?回大人,晚膳备好了,您现在用吗?陛下呢?她已经习惯了跟墨子岚一同用膳。

陛下和林将军去巡视了,交代了让您先吃。

这样啊。

云莫白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回身再看一眼夕阳。

小德子不知道云莫白在想什么,那别有意味地笑容和看着夕阳的双眸如同眼前苍茫的大地一般,都是他看不懂的风景。

回到营帐,用了晚膳,云莫白忽然想起一事。

出来前,墨子岚曾将暗卫的事情详细的说与她听,并且告诉她此次出征会有两名暗卫负责保护她,可以随时召唤。

其中一个她见过,叫折魂,一直为她治疗。

另一个叫弑月,她不记得,却知道是一直守护她的人,并且在上一次营救她的时候受了重伤。

虽然现在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她却突然很想见见这个弑月。

于是她便低声唤道:弑月。

小德子刚点了蜡烛,就见帐中忽然多了一人,吓得差点儿把烛台掀翻。

但很快他便镇定了下来,他知道宰相大人不是一般的人,他要服侍这样的人就必须学会处变不惊。

于是他端稳了烛台,缓缓地放在桌案上,然后垂手立在云莫白身边。

烛光下,云莫白看向弑月。

女子的面庞消瘦、皮肤白皙,一条狰狞的疤痕从她的额头越过鼻梁,顺着眼底一直划过右颊直至耳根,格外刺目。

她见到了弑月,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像领导慰问受伤将士那样摆个高姿态?她做不到。

最后,她只是轻轻地垂下了眼皮低喃:是因为我受的伤。

或许看不到的伤口更多、更深。

小德子听不清,弑月却听得真切。

她的嘴角微微抽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莫白也没有等她说话,继续道:皇后说我是个没用的宰相,只会在背后算计人。

看来我不止没用,还会拖累人。

弑月以为她是为了自己的伤自责,说道:保护大人是我的任务。

云莫白有些自嘲地笑了,是她想得太多了。

弑月是墨子岚的暗卫,自然执行墨子岚下达的指令,谈不上为了她。

云大人不是没用的人!突如其来的喊声令云莫白一惊,而下一刻,小德子已经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小德子是澄怀人,十岁的时候家里没田种,吃不上饭。

父母养不起我,只得托人将我送进宫里做太监。

云大人做了宰相之后修水库、造梯田,澄怀富了,我弟弟就不用再进宫当差了。

云大人是最好的宰相,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云莫白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他说自己是他家的恩人,他说自己是最好的宰相。

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对么?不,那些都是她失忆前做的,如今的她依然是个无用之人。

她叹口气,说道:如今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再是好宰相了。

今天下午的作战会议上诸将领都争相发表意见,只有她像个局外人似的,什么都听不懂,只能看着。

弑月似乎终于明白了云莫白情绪低落的原因,她不会劝人,只是简单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相信大人是值得我保护的人。

云莫白抬头看她,值得是一种肯定,为她值得吗?第二天,大军继续向前线行进,云莫白跟墨子岚共乘一辆马车。

墨子岚说了些潮国的境况和作战的计划,可云莫白却什么都没听进去,听了又能怎样?墨子岚看着女人平静的侧脸,她就那样靠在车厢上,眼睛盯着窗帘,瞳仁中却什么都没有。

他不觉脱口而出: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云莫白一怔,眼神有了焦距。

她看着对面的男人,他察觉到了什么吗?墨子岚也愣住了,紧接着笑着自嘲:我这是在说什么啊?又对云莫白道:我胡乱说的,你别介意。

如果……云莫白试探着问道:我是说如果,我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会怎么想?墨子岚看着她笑: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是哪个世界的人?难道是神仙?我怎么可能是神仙,我是说……就算你是神仙。

墨子岚打断她,我也会让你为我留在人间。

男人眼中的光芒令云莫白震撼,他根本不在乎她来自哪个世界,因为不管她来自哪里他都会将她留在身边。

这是怎样的自信?他的直接与她的犹豫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她无法继续开口。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墨子岚提高声音问道:怎么了?外面的侍卫立刻应声:回陛下,前面的路变窄了,要变换队形才能继续前进。

墨子岚撩开帘子,向外看去。

前面是个双岔路口,官道在这里变窄。

左右都是丛林,中间的道路将将能够经过一架马车。

他皱起眉头,对身边的侍卫说道:叫林将军过来。

这是个容易埋伏的地方。

不多时,林守义便到了车前,翻身下马,陛下!前面的路可查过了?回陛下,先锋部队已经过去了,没有问题。

墨子岚点点头,还是要小心些。

说完,便坐回车中。

大军调整好队形,继续前进。

由四人并排改为了两人并排,御驾左右的护卫也改成跟在车后。

行了一段,墨子岚忽然神色一紧,太静了。

云莫白有些不解地看向他,随即反应过来,左右都是树林却连鸟叫声都听不见。

她还来不及询问,便被墨子岚一把拉进了怀里。

几乎是同时,她刚才坐着的位置,车厢已被利箭穿透。

车外传来林守义的喝声:有刺客,护驾!可马车前后的士兵还来不及将车围住,箭雨已从道路左右的林间飞向马车。

一阵叮当乱响,众人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折裂的箭支已在马车周围散了一地。

四名黑衣蒙面人将马车紧紧护住。

马车安然无恙,林守义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高喊:护驾!护驾!两边的树林冲出数十名全身盔甲的士兵,玄兵也在林守义的指挥下冲出道路,与敌人厮杀起来,弑月等人也加入了战斗。

混战中,树林中飞出八条顶端带有铁钩的绳索,将马车车顶的四角勾住。

事发突然,弑月等人还来不及反应,马车的车厢已被拉成了碎片。

与此同时,八条身影飞向马车。

四个是从两边的树顶飞下,四个是从地面跃起迎击敌人。

中心,墨子岚用手臂护着云莫白,抬头看暗卫与敌人在半空交战。

云莫白在他的臂弯中抬眼,这样的画面对她而言如同电影情节一般。

墨子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是潮国的军队。

不是潮国?云莫白奇道:我们还有其他敌人吗?墨子岚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得一声大喝。

墨子岚,纳命来!他扭头看去,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从马头前跃出,明晃晃的钢刀直直地向他刺来。

他一把将云莫白带向身后,右手从腰间拔出软件,足下一蹬,兵器相交。

瞿刃,你终于出现了!瞿刃是谁?云莫白不知所措地看着墨子岚与一个陌生男子厮杀,而道路两边也尽是搏斗的场面。

由于道路狭窄,前后大军不便支援,一时间玄军竟占不到半点优势。

云大人!小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莫白迅速转身,却看见小德子惊恐的眼神和半张的嘴,刀刃从他的背后穿透了腹部,露出冰冷的刀尖在日光下闪亮。

下一刻,他身后的敌人已不知被谁砍倒。

但敌人的死也换不回小德子的生命,他就倒在自己的鲜血中央,倒在云莫白的面前。

云……大人,你不用伤心,能救大人我很高兴……云莫白始终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知道自己在哭,因为脸上有湿润的感觉。

但她不明白小德子死前为什么会笑,他真的高兴吗?云大人做了宰相之后修水库、造梯田,澄怀富了,我弟弟就不用再进宫当差了。

云大人是最好的宰相,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昨日的话语在耳边回荡,说话的人却已经无法再开口。

一股莫可名状的悲哀从心底涌起,云莫白大喊一声,捂住了头顶。

墨子岚忍不住分心看向她,瞿刃立刻抓住了他的弱点。

虚晃两招,竟不再攻击墨子岚,反而将刀尖指向了云莫白的方向。

白!墨子岚大喊,提醒云莫白躲避。

同时自己已经冲过去用剑隔挡,不料那也是虚招,瞿刃手腕翻转,刀向他胸前砍去。

墨子岚待要闪躲已经不及,胸前一凉,鲜血涌出。

主上!弑月和岩武刚刚解决了自己的对手,一转身却发现墨子岚被伤,两人立刻攻向瞿刃。

云莫白在听到叫喊的时候便已扭头,这一次,她看见墨子岚挡在自己身前,高大而伟岸。

但下一刻,血水便顺着黑色的袍子滴落下来,又一次染红了她的视线。

她看着墨子岚用剑撑着身体缓缓蹲下,转过身子,笑着将头搭在她的肩上、闭上了眼睛。

那三招两式的时间对她而言却如同数日般长久,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然后再突然加速地旋转。

无数画面在她眼前翻飞,场景不停切换,却总有他的身影,她抱着墨子岚身躯的手臂收得越来越紧。

弑月和岩武拿下瞿刃的时候,玄军也终于全歼了敌人。

但没有人欢呼,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向马车的方向。

就连久经沙场的林守义一时间也失了主意。

而这时,云莫白却开口了。

八十三章 记忆恢复折魂。

云莫白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却如同一剂猛药唤醒了折魂的行动。

因为他从那声音中听到了希望,墨子岚没有死!折魂开始救治,云莫白则缓缓地站了起来,转向林守义,说道:林将军,你传令下去,吾王要在此地审问重犯,今日就地扎营。

接着,她的视线从一个个士兵身上掠过,今日你们都护驾有功,每人赏金十两。

士兵们立刻欢叫起来。

云莫白接着说道:接下来还要麻烦诸位将士继续原地留守,以防敌人余党偷袭。

说完又别有深意地看向林守义,说道:这里的布防也麻烦将军了。

林守义立刻会意,防御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看见墨子岚受伤的这些士兵要与其他士兵隔离开,圣上重伤的事情不能传出去。

他立刻领命,又问:那瞿刃如何处置?先找人看管起来,稍后我会处理。

林守义见她气度非凡、临危不乱,全然不像前几日那般没有主意。

心中琢磨:难道这就是所谓大智若愚,之前都是在隐藏实力?也怪自己蠢,宰相大人的传闻那么多,只要有一两条是真的便足以证明她不是个一般的女人,自己之前居然小瞧她,真是愚蠢!林守义让人押了瞿刃下去,又指挥军队砍树、扎营。

云莫白则守在墨子岚身边,看着折魂为他治伤。

弑月走到她身边,试探着叫了一声:云大人?云莫白很清楚她的疑问,头也不抬地说道:我都想起来了。

这个答案令弑月稍稍安心,云莫白恢复了记忆,大事便有人做主。

这时,负责安葬战友的士兵过来搬小德子的尸体。

云莫白起身,将那士兵拦住,说道:此人是我的侍从,为我而死,我要亲手安葬他。

那士兵听她这么说,便放下了小德子的尸体,去收敛旁人。

云莫白蹲下去,用手轻抚小德子的额头,你放心吧,我会做个好宰相的。

他的话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置身朝野或许就意味着不停的算计、不断的取舍、伤害或者被伤害,但不管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有多么黑暗,它依然可以给很多人带来光明,比如小德子的家人。

站在庙堂之上的她的双手不仅仅沾着鲜血,也握着灯火,能够给人带来幸福。

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将这数万将士活着带回家乡,虽然战争无可避免,但总有办法将伤亡降到最低,这便是她站在这里的意义。

在弑月的帮助下她安葬了小德子,在林间一片花草繁茂的地方,然后两人一同返回营地。

回来的时候营帐已经搭好,林守义正在中军帐外等着向云莫白汇报。

云莫白听他汇报了大军扎营以及消息封锁的情况,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刺客中可有潮国人?林守义答道:没有。

此次行刺的共七十六人,除了瞿刃被关押之外,其余全部阵亡。

我让人仔细检查过尸体,这些人腰间都挂有腰牌,全是前景的御林军。

知道了。

看来此次行动不过是瞿刃最后的挣扎,依他景王的傲气不向潮国求助也属正常。

既然这样潮国应该还不知道他们半路遇袭的事情,很好。

她想着,又问林守义:今日护驾的将士共有多少?林守义当她是惦记着承诺的犒赏之事,回道:今日共两个队、二百人参与护驾,十七人战死,二十一人重伤,三十二人轻伤。

我已让人登记了这二百人的姓名。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册递了过去,死者的家人和住址都有记录。

云莫白知道他会错了意,但还是接过了名册,说道:犒赏之事我会着人办理。

现在我想知道这些将士是否可靠?林守义一怔,但很快便明白了过来,两个队的队长都是我带出来的,治军严明,绝对可靠。

云莫白点点头,那就请林大人跟他们说,今日之事对外只说受前景余党袭击,并抓获了前景王。

为此,陛下要耽搁两日在此审问要犯。

关于陛下受伤之事绝不能传出半个字去,否则便是扰乱军心,军法处置!说到此处,她眼色一凛,尽显威严之气。

林守义正了正站姿,神色肃然道:守义明白。

又犹疑地问道:陛下的伤势两日能好吗?这不是林将军该考虑的问题。

林守义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头不自觉地微微低垂,守义明白,大人若没有其他吩咐守义便先行告退了。

嗯,林将军去忙吧。

向林守义交代完事情,云莫白走入中军帐中,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地走到床边。

墨子岚静静地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嘴唇发青。

她心头一紧,向守在旁边的折魂问道:他怎么样了?大人无需担心,主上并无生命危险。

听他说并无性命之忧,云莫白稍稍安心,已经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醒过来?主上自幼习武,体质比常人要好。

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加上近日劳累过度,所以才会昏过去。

休息一阵自然会好起来。

劳累过度……是因为她的失忆增加了他的工作量。

云莫白看看墨子岚沉睡的面庞,他似乎瘦了。

失忆期间发生的事情她都还记得,墨子岚是如何的保护了她,如何的纵容了她,她都记得。

在玄国太久,她已经忘掉了二十一世纪的感觉,不经意间变得谨小慎微、患得患失,像刺猬一样为了保护自己而刺伤别人。

这次失忆反而让她想起了许多,她不想再逃避自己的感情,不想再看到这个男人受到伤害。

如果她能早点儿想起来该有多好,在他大婚前想起来该多好……云莫白紧紧地握了一下拳头,然后缓缓地站起身来,轻声道:掠风。

我在。

你在这里,这么说现在是岩武守在外面?掠风点点头,是。

因为大人恢复记忆了,我想汇报一下特务处近日的情况。

这个不急,我想先了解一下前线的情况。

这几日的军事会议她都没仔细听,如今只能恶补了。

要去大人的营帐吗?她看了墨子岚一眼,说道:不用了,就在这里说吧。

说完,向书案走去。

掠风在书案上展开地图,边说边指给云莫白看。

目前程岩、鹿城、维泽都已被我军控制,河翼和纤离则被苏国占领。

这五城均属北潮,而再往南去便进入了潮国腹地,地貌也有很大不同。

凌阳王是输在地利?不错。

凫水尽是沼泽湿地,期间多生茂密的灌木丛林,敌人分散地藏于期间,以毒箭和陷阱击杀我军,从不正面作战。

受到攻击后,不少将士又在混乱中陷入沼泽,伤亡惨重。

凫水一役我军死伤两万三千人,凌阳王也身中毒箭而亡。

战后军队退守维泽,士气严重受损。

不过近日听说主上御驾亲征,军中士气稍有恢复。

维泽还有多少驻军?两万七千人。

五万大军损失近半啊。

退守之后潮军没有乘胜追击吗?只有两次偷袭,都是冲着粮草去的。

驻军将领罗毅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两次都没让敌人得手。

云莫白思索着,问道:苏国的主力部队可是驻守河翼?正是。

这就对了。

河翼紧邻维泽,两军形成呼应之势,所以潮军才没有大规模进攻。

苏军这段时间可有动作?苏军本要进攻秋水,那里的地貌与凫水相似。

因我军在凫水大败,苏军也暂时撤销了行动,目前只是驻守观望。

尘香可有消息?尘香到潮国之后顺利的得到了潮王的宠爱,并与不少朝中重臣交好,利用朝臣与姬夜汐之间的嫌隙从中挑拨,似乎颇有成效。

这也是一直以来姬夜汐无法对我军发动大规模进攻的原因之一,据说他连军饷都很难凑齐。

不过……不过什么?近日她都没有消息传出来,我正考虑是否派人去联络她。

云莫白眉头蹙起,尽快派人与她联系,那姬夜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明白。

咳、咳。

云莫白忽然觉得浑身发寒,胸口憋闷,一阵咳嗽。

折魂连忙走了过来,大人可是觉得冷?云莫白点点头,咳的越来越急。

光照顾主上的伤势,忘了给大人煎药。

折魂面露愧色,说道:我这就去。

陛下的伤势要紧,咳,我这病反正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好的,少吃一次药没什么打紧。

咳、咳!折魂面色严肃,这怎么行?主上醒来若是知道您没有吃药,必定会怪罪卑职!说完也不等云莫白再说,转身出去煎药了。

掠风见她发病,便道:前线的情况大致如此,大人有病在身就先回营帐休息吧。

云莫白摆摆手,你将特务处近日的情况说一下吧。

大人刚才也说了特务处的事情不急,还是早些休息吧。

云莫白将视线转向床榻,轻声道:我要等他醒了才能安心。

掠风一愣,这是云莫白第一次表现出对墨子岚的关心。

原来她对主上也是有情的,想到这里他不禁为主上高兴。

弑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将一件披风搭在云莫白身上。

掠风将特务处的工作汇报了个大概,折魂也端着药走了回来。

云莫白服下药,寒意渐渐消散。

主上?!折魂的声音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床边。

云莫白立刻冲了过去,睁大了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

墨子岚一张开眼便看见云莫白充满关切的双眸,唇角画出一条优美的弧线,让你担心了。

一句话,云莫白已是泪眼婆娑,能再听见他的声音——真好!八十四章 摊牌弑月等人悄悄地退了出去,大帐内只剩下了两人,一个哭一个笑。

墨子岚心中高兴,嘴上却调侃:原来你哭起来这么难看。

云莫白破涕为笑,还会挤兑人,看来是没事。

她拭去泪水,轻轻地说道:没想到我也有在人前落泪的时候。

墨子岚的眼睛一亮。

那眼神、那语气都太过熟悉,但又有些说不出的不同,让他不敢确定。

云莫白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坦然说出了他心中的那个答案:我都想起来了。

墨子岚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却没等坐直又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你别动啊,小心伤口裂开了!云莫白急忙检查他的伤口,白色的纱布果然又被染红。

她皱起眉头,说道:我去叫折魂,你别再乱动了。

墨子岚却一把抓住了她,双眼激动地望着她:你真的都想起来了?云莫白看着他,点了点头。

墨子岚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压抑着兴奋开口:你已经恢复了记忆还这般待我?云莫白微微一怔,这般,哪般?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左手还扯着墨子岚的衣领,脸上不觉一烫,这种事情过去的云莫白绝不会做。

那一抹红晕等于是回答,墨子岚不再疑惑。

他手上一用力,女人便落入了胸膛。

白,你不再躲我了。

云莫白心中一痛,一滴泪落在了男人的肩窝,若时间可以倒退该有多好,倒退到他向自己求婚的那一天该有多好。

感觉到肩窝的湿润,墨子岚有些疑惑:怎么了?他轻轻推动她的肩膀,想看看她的脸。

可云莫白却死死地抱住了他,不肯抬起头来。

白,你究竟怎么了?任墨子岚如何追问,云莫白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强忍着泪水。

可那滚烫的泪水却不听大脑的指令,一滴滴落在男人的肩头。

墨子岚起初还有些欣喜于她在自己面前展现柔弱的一面,可泪水久久不止,让他渐渐担心,甚至有些害怕起来。

她不是柔弱的女子,绝不会为了他这并无性命之忧的伤口哭成这样。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她如此伤心?想到他们正说着的话题,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泪水渐渐止住,云莫白依偎在那坚实的胸膛贪婪地吸取着温暖。

男人轻抚着她的脊背,似乎是在说:没事,有我。

她第一次感受到墨子岚那真挚的感情,如此清晰。

这感觉曾经有过,只是当初的她刻意忽略了。

她明白一切都不会从头,错过的永远都无法回来,如今的她必须做出抉择。

她缓缓地抬起头,坐直了身子,眼神温柔。

轻轻捋顺男人耳边被她蹭乱的发丝,然后轻轻开口:子岚,我失忆的时候说过自己叫白湄,你还记得吗?墨子岚回忆那个时候,缓缓地点了点头,说过。

如果我说二十一年前我就叫白湄,你信吗?墨子岚不解地看着她,二十一年前?云莫白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出生时还带着前世的记忆。

墨子岚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

这段时间你见到的我其实是我的前世,你信吗?墨子岚愣了半晌,似乎是在消化她所说的话。

你是说云莫白和白湄都是你,你的身体里有两个意识?她轻轻摇头,白湄就是云莫白,是一个人。

你以为白湄是另一个人是因为白湄没有这一世的记忆。

但云莫白却拥有两世的记忆,白湄是我记忆的一部分,这么说你能明白吗?墨子岚思索着,点了点头。

那你信吗?男人笑了,为何不信?那笑容让女人松了口气,她继续说道:我的前世是在另一个世界,那里与这里完全不同。

在那个世界,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

一样受教育、一样养家糊口、一样可以从政。

所以你才会从政,希望将这个世界改变得跟你前世所在的地方一样?云莫白摇了摇头,这两个世界相差太多,不可能变得一样,我只是希望这里的女人也能享受到与男人一样的平等待遇。

这个简单,如今我已经颁布了法令让女人可以为官,将来我还可以继续在这方面努力。

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做到。

云莫白却没有展开笑颜,反而轻锁了眉头,继续说道:在那个世界实行一夫一妻制,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

墨子岚紧紧盯着女人的脸,她是认真的。

我没办法抹去我的记忆,我在那一世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无法改变。

看着他的笑容褪去,云莫白面色哀伤。

她咬了咬牙,继续说下去:所以我虽然喜欢你,却不能跟你在一起。

希望他能够明白。

你喜欢我?墨子岚轻笑,听到这句话他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那为什么我让你做我的皇后你不肯,事到如今又以我已大婚为由拒绝我?那时候我还没有发现自己的感情。

这确实很难解释,但她必须努力。

够了!墨子岚冷冷地打断了她,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不能嫁给我。

这话你早就说过了,不用再编个故事来安慰我,我也不是非娶你不可。

云莫白看着他冰冷的眼神,看着那被他捏得褶皱的丝被,胸口一阵阵刺痛。

这个结果她已经想到了,她只是想对他坦承、对他表达自己的感情,哪怕只有一次,她希望回应他,即便他不信也好。

心口疼痛着,脸上却挂起了笑容,我没有骗你。

你好好休息吧,我叫折魂进来。

墨子岚的手在丝被下紧紧地握成拳头,强压着自己的怒意,胸前的伤口又疼了起来。

他看着云莫白走出营帐,没有犹豫。

为何她可以这般狠心,这般不留情地伤害他?她说她没有骗自己,他可以相信吗?折魂走进来查看他的伤口,见到泛红的纱布不觉皱起了眉头。

然后注意到墨子岚肩头的衣襟湿了一片,便拿了丝巾为他擦汗。

可以擦之下发现并无汗水,心中奇怪,不自觉地说了出来:不是汗啊。

墨子岚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那泪水绝不是假的。

难道她说的是真话?那又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求婚,等他娶了别人又来说这些?这女人怎么如此让人头疼!云莫白走出中军帐,回头望着黑色的大帐,目光坚定。

她已经坦白了自己的心意,也愿意承受他的恨意,那是她欠他的。

今后,她不会再提及这份感情,因为这份感情注定没有结果。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帮他得到天下,实现他的梦想,实现自己的承诺!第二天再见面,两人都默契的忽略了昨晚的事情。

墨子岚的伤势虽然还没好,但已经开始躺在床上看奏折,云莫白则为他代笔。

两人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回到了君臣同心的时候。

搞得几名暗卫一头雾水,昨日他们还以为两人能够终成眷属了,今天却又变成这样。

苏国领军的将领是谁?墨子岚边看战报边问。

苏太子蓝澄宇。

哦?这样的话,派人去打个招呼,就说我军近日便会抵达维泽前线,顺便看看他们是否有继续作战的决心。

云莫白问道:陛下觉得派谁做使者比较合适?你觉得呢?云莫白有些尴尬,说道:臣昨日才接手军务,对军中之事还不太熟悉。

是我疏忽了,忘了你才刚刚恢复记忆。

墨子岚看也不看她,说道:林守义身边有个副手,好像是姓赵,派他去吧。

臣知道了。

云莫白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面对墨子岚这样的态度,心中还是有些难受。

陛下是否要提审瞿刃?不用了。

他如今只是个废人,毫无价值。

那七十多人应该是当初保护他脱逃的御林军,过了这么久估计瞿刃也清楚已经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了,所以才会冒险行刺。

那要如何处置?墨子岚顿了一下,然后冷冷开口:祭军旗。

臣知道了,等到了维泽便处置他。

墨子岚点点头,又问:凫水的情况你都了解了?大致了解了。

有什么建议?臣想,还是要去看看再说。

墨子岚闭目沉思,恩,也不急在这一时。

云莫白看他脸色依旧苍白,便起身说道:陛下伤口还未痊愈,不宜操劳过度。

不如稍事休息,臣先去办理派遣使臣之事。

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的君主。

云莫白浑身一紧,没想到他会突然转向敏感的话题。

臣……算了,你下去吧。

墨子岚忽然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话一问出口他便后悔了,他不想听到答案。

云莫白垂首告退,藏起伤痛的眼。

在她退出营帐的前一刻,墨子岚说了一句:告诉林守义,明日拔营。

云莫白身形一滞,嘴唇动了动,终是说了一句:是。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说。

理智神马的真让人受不了。

其实我想让他们一拍即合、郎情妾意、举案齐眉、笑傲天下。

但我只能抹泪T_T筒子们,你们懂的。

八十五章 探路墨子岚按先前的计划率军前往维泽,云莫白则带人马向凫水进发。

她想暂时拉开彼此的距离,给彼此一个沉淀的过程。

不知他是否也是如此考虑,所以才会在她提出请求的时候一口答应。

暗卫中她只带了弑月,其余三人都留在墨子岚身边以防万一。

临行时折魂将治好的药丸给了她一瓶,再三叮嘱每日戌时温水送服一粒。

林守义虽与她相识不久,但经历了这次的事情对她深感佩服,亲自为她挑选人马。

大人只带一小队人马是否太少了?莫白此次是查探地形,人多了反而不便。

林守义点头称是。

大人要的马车和酒都备好了,不过要这么多累赘做什么?云莫白微微一笑,反问他:一小队玄军在凫水出现会是什么下场?林守义也算聪明,一点就透,大人是要乔装?不错。

为了此次乔装,云莫白又换回了男装。

弑月为了能随时照应,也换了男装跟在她身边。

在外人眼中就似一个俊俏公子带了个冷面打手,弑月脸上那一道疤痕此时倒方便了乔装。

云大人,这便是在下为您挑选的人马。

云莫白抬眼看去,三辆装满酒的马车,各用两匹黄骠马拉着。

另外还有两匹枣红马,加上她跟弑月的马就总共是十匹马,两辆车。

她微微蹙眉,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林守义上前拍着领队将士的肩膀,对云莫白说道:这可是我手下最勇猛的人了,他本来是个队长,听说宰相大人要执行特殊任务,便特地来找我请命,主动降职为小队长参加任务,哈哈!云莫白听他这么说,仔细打量那领队的将士。

只见此人不到四十的模样,两道扫蹙眉、一双铜铃眼,络腮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虎背熊腰,穿着便装腰板依然硬挺,一看就是练家子。

那人看着云莫白,一双眼闪着精光,云大人,小人终于有机会为你效力了!云莫白一怔,我们认识?一副络腮胡子整的跟拉登似的,也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子,怎么认啊?那人眼中透出失落之情,但很快就恢复过来,笑道:大人日理万机,不记得我也很正常。

总之,我方征为报大人再造之恩愿肝脑涂地,誓死追随大人!方征?云莫白眼睛一亮,是你!他就是之前误劫皇甫卿婚队的那个山贼。

林守义奇道:你们认识?方征嘿嘿一笑,说道:将军,您还记得我说过自己之前是个山贼吧。

我最后一次劫道便是劫了云大人的车队,结果云大人听说了我们的遭遇之后,不但不怪我们,还送了我们许多药品和金银。

之后我们一众兄弟便各自拿了些银钱去做小买卖,不当山贼了。

要不是云大人,也没我方征今天。

林守义哈哈大笑,原来还有这段缘故,怪不得你宁可降职也要参加此次任务!云莫白看着方征,又想起当年送皇甫卿赴离的场景。

忽地,她想到了究竟哪里不对劲!林大人,那几匹黄骠马要换掉!她的追风、弑月的青骢马和那两匹枣红马都是离马,但那六匹黄骠马却是玄马。

林守义不解,为何要换掉?换成离马。

这……大人,我军战马中只有不到一半是离马。

像这种拉车的马,没必要用离国的良驹吧?林将军,我们此次是扮成离国的酒商,试问离国的商人又为何会用玄国的马匹呢?林守义这才明白过来,连忙叫人换了六匹离马拉车。

云莫白又看了看那二十名士兵,按她的要求,队伍由十名步兵和十名后勤兵组成。

她让十名后勤兵将武器藏在马车上,扮作商旅;其余人则佩戴兵器,扮作保镖。

就这样,一行人走小路向凫水前进。

途中方征天南海北的神侃,经常逗得众人大笑,云莫白也受了气氛的感染,心情好了许多。

路上,云莫白看着弑月脸上的伤,问道:还疼吗?弑月神色平静,不疼。

是不疼,不是不疼了,这么说是否代表她从来没疼过?你们暗卫是不是从小就用药水浸泡身体,长大之后就不怕打,或者打了也不疼?弑月愣愣地看着她,……不是。

她觉得云莫白的想法有时候很——特别。

哦。

看来不是小说里写的那样,那怎么会不疼?弑月又是一愣,然后答道:习惯了。

云莫白看着她,说不出的滋味。

赶了四天路,终于到了凫水。

云莫白端坐在马背上,望着眼前的沼泽森林,不见尽头。

这就是凫水,大片的森林,却不是连续的土壤,一个个水洼夹杂期间。

这里不适合居住,也没人居住。

凫水西面是绵延的山脉,东边是一片内海,这里是进入潮国腹地的唯一要道,也由于其特殊的地形被看做是一道天然屏障。

在云莫白看来,可以说潮国是捡了个大便宜。

道路与森林的交界处两个人迎风站着,宽大的斗篷将脸全部遮了起来。

方征立刻策马挡在了云莫白前面,右手探向腰间的钢刀。

云莫白连忙拦住他,是自己人。

她话音刚落,那两人便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云莫白驱马向前,与他们在路上碰面,弑月等人在后面等着。

这两人是特务处安插在潮国的眼线,此次大军赴潮之前掠风便通知两人先到凫水调查分析凌阳王战败的原因。

见了云莫白,两人连忙行礼。

云莫白也不下马,直接问道:情况如何?其中一人答道:回大人,潮军大军三万,就驻扎在森林南面。

三万,他们是仗着地利有恃无恐啊。

斥候的位置查明了吗?查明了。

那人拿出一张图纸,上面标注着森林的地形以及潮国斥候的位置。

云莫白接过地图看了看,问道:这上面黑色的是水?回大人,是沼泽。

这林中的水都不深,也没有河流。

水洼却颇多,有些沼泽上面还覆盖着落叶,不注意就会陷进去。

云莫白点了点头,这就是凌阳王战败的原因?是。

据我们调查,有大半将士都是在混乱中陷入沼泽致死的。

知道了,你们继续执行各自的任务吧。

那两人行礼离去,云莫白则回到队伍中,向众人说明了情况。

然后盯着地图,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今天不早了,就在此地扎营,准备休息。

当晚,云莫白照着那份地图又画了三章。

第二天,弑月早起便发现云莫白已不在营帐内。

走到外面,只见她正面对着沼泽森林站立。

逆着光,看不清她的神情,只看到风从她的身后吹过,舞动着白色的衣衫。

似乎是站够了,云莫白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多好的风啊。

然后便转身向弑月的方向走过来,叫大家集合吧,准备开工。

所有人到齐,云莫白对方征说道:留下两人把守,其余人分成四组,五人一组。

每组都要有步兵和后勤兵。

方征心算了一下,挠挠头,问道:留下两人,就剩十八个人了,怎么五人一组啊?云莫白在心里翻个白眼,还有我跟弑月。

哦,对。

不多时,士兵们已经分组列队站好。

方征向云莫白报告:云大人,已经分好了。

又指了指最边上站得笔直的三人,这三人跟着您,一个步兵,两个后勤兵。

云莫白点点头,拿出四份地图,分给各组一份,她那组的便留在她手上。

然后说道:地图上,这片沼泽森林已经被我用虚线分成了四部分,每组负责一块。

今天的任务是找两样东西:一是走一边你们自己负责林地,画出一条最快捷的撤退路线,沿途做好标记。

不用走到森林尽头,走到三分之二的位置就可以了;二是在沿途翻看土壤,找一种黑褐色、带有酸臭气的泥土。

听明白了?明白了!很好。

任务期间要注意以下几点:一、避开敌人斥候的观察范围;二、小组要统一行动,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要太远;三、森林中沼泽很多,大家要留意,先用树枝探路再走;四、如果万一陷入沼泽,不要惊慌、不要挣扎,那样只会加快你下沉的速度。

要张开四肢,身体自然后仰,平躺在沼泽上,然后等待同伴的救援。

都记住了?记住了!云莫白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出发,日落前回营集合!拿着地图走在队伍最前面,云莫白用树枝小心地探着路。

即便是乔木下的土地,她也要用树枝试探了再走,生怕出什么问题。

其余四人跟在她的身后,也是小心翼翼,谁都是第一次踏入沼泽森林。

进入林地中央,沼泽地就变多了。

乔木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灌木、芦苇、藻类。

云莫白停下来,观望四周。

弑月,你跟我做标记,其余人在这周围找找有没有我说的那种泥土。

众人应是,各自分头行动。

云莫白在周围寻找合适的位置,弑月拎着事先备好的画笔和颜料。

两人在几株稀疏的乔木边停下来,云莫白在一个树的树干上用红色的画笔画了个箭头,指向来时的方向。

这时,一个士兵向他们走过来,云大人!您看看是不是这个?到了面前,他将手上捧着的泥土递到云莫白面前。

那泥土深棕色、掺杂了植物的碎屑、散着酸腐味。

云莫白大喜,就是这个!那士兵忍不住好奇,问道:大人找着臭土做什么啊?臭土?云莫白一愣,接着大笑,不错,是挺臭的。

笑过又说道:将来你们便知道了。

他们就这样一点点行进,走到森林三分之二的地方已经是未时。

云莫白做完最后一个标记,招呼所有人沿着之前的标记走回去。

回到营地,就见方征的小组已经回来了,正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云莫白走过去,问方征:怎么样,都顺利吗?方征拍拍旁边一个士兵,给云大人看看。

那士兵捧出一把泥土,大人,您看看是这个吗?云莫白点点头,没错。

方征拿出地图,要就是这个,那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是。

我还以为云大人找什么稀罕玩意儿呢,结果到处都是。

云莫白别有深意地一笑,说道:到处都是就对了。

泥炭是沼泽地的特征。

方征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云莫白却不多解释,接着问他:路线都标记好了?方征点点头,都标好了。

按标记返回用了多久?不到一个时辰吧。

因为都是第一次进沼泽森林,不敢快走,要是跑着肯定更快。

云莫白点点头,跟他们的速度差不多。

说话间,其余两组也回来了。

云莫白向他们问明了情况,又画了一份较大的地图,将各组收集到的信息都标注在这份地图上。

第二天,依然是分四组行动。

这一次云莫白让各组反复测试他们设定的撤退路线,并进行合理调整,最终将所有路线跑步返回的时间都压缩到了两刻钟。

这段时间都没有遇到敌军,有特务处的功劳,也有一定的运气。

云莫白期待着大军的到来,也期盼好运可以持续。

八十六章 凫水之战举着盾牌在沼泽森林中行进,方征心中依然因兴奋而激动不已,从昨晚在陛下召集的军事会议上听完云莫白的策略之后,他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作为参与了特别行动的人之一,他被指定为今日的领路人之一。

而他跟另外两个领路人三人一组,两前一后,负责将两个营的队伍带入沼泽森林的深处。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因为这并不是他之前走过的路线。

但这不要紧,因为撤退的路线早已经在他心中,如篆刻般清晰。

被派来引导最危险的一队,他感到十分荣幸,这是陛下和云大人对他的信任。

另一个和他肩负着同样重任的是弑月,他在最西、弑月在最东,而其余四支队伍则是走的已探明的路线。

他的心情越来越激动,因为他们已经走了一半路,而敌人的斥候就在前面的位置,他知道他们马上就会被发现,或者已经被发现了。

握了握手中的盾牌,他对身边的领路人低声说道:记住,若是我无法行动,千万不要管我。

把身后这两个营的兄弟引导撤退路线上才是我们的任务。

那士兵用力点了点头,这种心理准备他早已做好,包括受伤的人是自己的心理准备。

但他的目光坚定,作为一名普通的士兵,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承担如此重任,从未想过自己有获得荣誉的机会。

或许,他已经得到了。

方征计算着经过的时间、走过的路长,他相信他们已经接近了那个位置。

他的眼睛开始更留意左右,等待着自己的斥候出现。

身边的人忽然用肘部撞了他一下,压低的声音中有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看!我们的斥候!斥候兵三两步跑了过来,对地形似乎已相当熟悉。

他到了队伍面前,行礼说道:敌军已出发,两万人分三路,目前距离我军五里。

说完也不停留,直接离去,向其他队伍传达信息。

五里,不到半个时辰,两军就会相遇。

方征对那两个营的长官说道:马上就会遇到敌人了。

两个营长点点头,其中一个拍了拍胸脯,越快越好,老子已经等不及了!时间过得很快,也过得很慢。

他们将队伍横向分散,与中间的队伍相接。

林地里晨雾弥漫,透过灌木丛看,玄军似乎有数万之众,但其实只有八千。

方征的移动已经极其缓慢,或者说他们只是在消磨时间等待敌人的到来。

砰!一支箭钉在了他身边的树上,敌人来了!他高喊一声,紧接着跟另一个领路人一起退到了后面,战斗不是他们的任务。

立刻,前两排士兵搭起盾墙,弓箭兵拉弓搭箭,敌我双方对射。

敌人的箭渐渐变得分散开来,领军的营长高喝一声:敌人要采用对付凌阳王的策略,分散作战,弓兵退后!弓兵立刻向后撤退,步兵上前。

与此同时,敌方军队中擂起战鼓,开始冲锋。

按计划,队尾的领路人已经开始召集后面的部队准备有序撤离,而前方的战士则为了诱敌坚持与敌人周旋作战。

双方交战不久,领军之人再次发出号令:撤退!在敌军眼中,玄军是慌乱逃窜。

但实际上,他们却是在三个领路人的带领下按照指定路线向驻地撤去。

半路上不时有弓箭兵止步回身射箭,掩护步兵后撤。

当然,这些弓兵都是按照预先分好的批次,有条不紊的行动。

方征跑在队伍的最后边,潮军离他不过一百米的距离。

他一路奔跑着,没有胆怯。

此刻的他更加的兴奋,潮军正按照云莫白事先指定的计划,一步步走上绝路。

在越过一棵画着红圈的树木时,他知道他们成功了,洪亮的声音向对面的友军高喊:我军全部撤离!潮军将领一路追赶,到此时忽见对面一亮纯黑镶金的辇车上立着一人,金盔金甲、披着黑色的战袍,头顶上王旗高展。

他一下子勒住马,那不是玄王吗?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这一次玄军撤离的太快了。

可他思考的时间也就够想起这两件事的,对面的箭雨已经朝他们飞来。

后退!他下令。

但紧接着,飞来的不再是铁箭,而是火箭。

一排火箭落在被翻到地面上的泥炭中,立刻窜起艳丽的色彩。

瞬间,沼泽森林变成了一片火海。

潮军开始四处奔逃,但哪里跑得过大火,惨叫声此起彼伏。

墨子岚站在辇车上对旁边骑在马上的云莫白说道:这泥炭竟然如此厉害。

泥炭又称泥煤,多存于沼泽之下,极易燃烧。

所以你让人在昨天夜间将泥炭翻至地面,今日一大早便发兵,就是怕这些泥炭在烈日下自行燃烧?不错。

臣之前已观察过,此地挂北风,而敌人在南,十分适于火攻。

只是可怜了这片沼泽森林,她心里想。

火光映红了天空,潮军的惨叫与鸟兽的悲鸣混成一部诡异的乐章,似乎在宣告潮国即将失去凫水这一天然屏障的哀痛。

而在墨子岚眼中,这宣告着潮国的彻底失败,未来的日子里他的大军将无往不克!陛下,这里烟气太重,恐有损身体。

云莫白对哀嚎声和烧焦的尸体没有兴趣,战争在她眼中只是手段,不是什么乐趣。

墨子岚看向她,怎么?你不愿欣赏我军胜利的场景吗?臣不敢。

云莫白再次抬头,看着一片火海,心中忍不住悲哀。

注意到她眼中的哀默,墨子岚有些不解,问道:你同情他们?战术是她制定的,难道此刻又来同情敌人?臣不同情敌人。

死的不是他们,便会是我们的战士。

臣只是感怀,凭君莫问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将功成万骨枯?墨子岚的面色冷了下来,你是在责难我为了霸业而杀戮太多吗?云莫白心中一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

她连忙开口:臣……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震慑人心。

墨子岚缓了缓神情,说道:这场战役是为了后面铺路,所以绝不能留情。

臣明白。

绝对的胜利会让潮国的士兵和人民对玄**队产生敬畏,而这种心理上的优势将有利于他们之后的征伐。

这时,负责侦查的斥候回来,跪倒在墨子岚的辇车前,高声说道:禀报吾王,潮军两万人已全部葬身火海!军队沸腾了,欢呼声响彻云霄。

而方才的哀嚎则已淹没在火海之中。

墨子岚站在辇车上高声说道:凫水已去,潮国再无天然屏障的庇护。

天佑玄国,踏平潮土!阳光在他的金色盔甲上打出一片金光,俊美的面孔透着狂傲的王者之气,如天神般尊贵而威严。

全军士气高涨,齐声高喊:天佑吾王,踏平潮土!天佑吾王,踏平潮土!将士们自动将天佑玄国改为天佑吾王,令墨子岚体会到了受人崇敬的喜悦。

这种崇敬不同于朝堂上的大臣,这种崇敬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信仰,与生死相关,更加豪迈、更加真实!云莫白看着他,脸上已经没有阴郁。

她喜欢墨子岚神采奕奕的样子,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这个样子了。

她能够体会这种感觉,眼前这些拿着刀枪为国而战的将士们的敬仰,远比朝中那些高官显爵们来得真实,也更加可贵。

此刻,她要感谢上天,获胜的是玄国,这是她的幸运。

潮军虽然已成为灰烬,大火却没有停止燃烧。

这场火烧了两天两夜,将一片森林烧了个精光。

这段时间大军休整,论功行赏。

墨子岚忙着批阅朝中的奏章,并发出了两封信函。

一封是给苏太子蓝澄宇,通知他凫水告捷,可以向潮国腹地挺进了;另一封是给华风,叫他领军增兵,准备全面攻占潮国疆土。

大火熄灭的当天,他收到了苏太子的回信。

信中感谢玄国协助苏国攻潮,更打下了凫水,大挫潮国的锐气。

同时表示,攻下凫水便已足够。

苏国只想让潮国道歉,并不打算歼灭潮国。

玄国也不用再劳神,接下来的事情他们会通过外交手段处理。

听着使者读完书信,墨子岚心中冷笑。

让他来他就来,让他走他就走,那他成什么了?苏太子的意思朕明白了。

他敷衍着说道。

那使臣问道:那玄王的回信?墨子岚嘴角微微扬起,说道:这就是回信。

还没等使臣明白过来,他已吩咐:来人,送信使。

立刻有卫兵上前,请那使臣离去。

帐中只剩下墨、云二人,墨子岚开口:苏太子这么快就提出罢兵,看来是白国使臣的作用。

之前特务处得到了消息,说白国突然想苏国派出了使臣,不知为了什么。

云莫白表示赞同:月珩一定是察觉了我们的企图,所以想要阻止。

墨子岚不屑地笑,他以为我会听苏国的,就此退兵?我们的实力尚不足以与几国同时为敌,但目前的形势也很微妙。

景国被吞并之后,白国于离、岳两国通信必须经过我国。

而攻潮又是苏国的建议,他们也不可能背信弃义,在我们帮他们攻打潮国之后又掉头来攻打我们。

白国自己的力量又无法与我们抗衡,所以月珩也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劝说苏王罢兵。

希望我们鉴于打着‘助苏攻潮’的幌子不好独自用兵,而乖乖撤退。

墨子岚右手摸着下巴,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给苏太子回信。

凌阳王战死,朕已对天起誓,要为皇叔报仇。

现在已经不是助苏攻潮的问题,而是我们玄国要向潮国讨个公道!作者有话要说:领导布置了工作,件件要求节前完成。

春节前夕我的业余时间恐怕是要与工作相伴了。

今天再更一章,下一次恐怕要等节后了,大家要等我哦~提前祝筒子们兔年吉祥如意、全家幸福安康^^PS:今天好像有人加我q来着,结果点开消息的时候死机了。

重启之后没消息了,所以没回复。

文案里有写q群,建议大家加那个,谢谢~八十七章 圈套中军帐内,墨子岚凝视着沙盘,偶尔挪动一下沙盘上的旗标。

站在他身后的云莫白一边看着他摆沙盘一边汇报战况:方才传来战报,华风已经攻占了惠东。

自从击破凫水之后,玄军便势如破竹、无往不利。

墨子岚志得意满地笑道:如此一来,潮国东部已经全部被我军掌控。

他在沙盘上惠东的位置插上黑色的旗标,可有民众抵抗的消息?原来的景地那边已经出现了两次暴动,不过都被驻守的将领及时镇压了。

云莫白答道:潮王荒淫无道,而太子与朝臣两派纷争多年,根本无人顾忌民生,潮国民众早有不满;特务处先前布置在潮国的暗探也一直在民间宣扬吾王仁德,鼓动民众背潮投玄;加之陛下严明军纪,部队所到之处全无扰民之事。

故而潮国民众并无反抗,反而十分欢迎我军。

墨子岚点点头,百姓的拥护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云莫白有些犹豫地开口:臣有一事禀奏。

墨子岚搬弄旗标的手顿了一下,说吧。

我们派去接应尘香的人昨夜回来了。

墨子岚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安,尘香出事了?是……陛下御驾亲征之后尘香就与特务处失去了联系,臣也曾派人主动联络,却没有消息。

臣怀疑尘香出事了,于是派人探查。

原来姬夜汐早就向潮王暗示过尘香是细作,但潮王迷恋尘香的美色,对他的提醒视而不见。

凫水陷落之后,众臣也对尘香的身份提出质疑,潮王终于顶不住压力,将尘香交给姬夜汐发落。

之后,尘香便被关押在太子府中。

云莫白凝眉垂首,臣想多派些人手,营救尘香。

墨子岚转过身,看了看她,又转向沙盘,说道:潮国掌管兵部的姬夜汐与其他各部朝臣不睦,军饷不济,故而一直难以扩充军队。

这还要多亏尘香在潮国的周旋。

我军在潮国能够如此顺利,她功不可没。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东部全胜,特务处也应该空出了人手,就派去潮都吧。

多谢陛下!不过姬夜汐……墨子岚犹豫了一下,没什么,你去办吧。

云莫白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她知道墨子岚想说什么。

姬夜汐留下尘香性命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她依然不愿意放弃。

在心底,她期盼尘香那个玄国宰相妹妹的头衔可以让姬夜汐留她一条性命,留下来要挟她……她不希望那个女孩儿成为第二个锦瑟。

与华风在东部的连战皆捷不同,老将罗毅率领的军队在潮国西部却受到了顽强的抵抗。

为了加快西部的进军速度,墨子岚命华风向西部增援,自己则率领军队继续向潮都前进,直捣黄龙。

七月底,大军已经到达了潮都之外五十里的地方。

攻城的前一天晚上,云莫白来找墨子岚。

年轻的玄王正坐在烛火前反复推敲明日的攻城策略,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战,他不允许有丝毫差池。

云莫白轻声打断他:陛下。

墨子岚抬起头来,烛光下俊朗的面庞带着一丝疲惫。

明日便要攻城了,你不早些休息吗?云莫白看了看他,也不知是谁该早些休息。

她决定免去客套,开门见山:我们一路如此顺利,陛下不觉得奇怪吗?墨子岚放下手中的地图,站起身来。

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潮国内部不合导致粮饷不济、姬夜汐用兵不能自如。

但凫水失守之后,潮国上下已经对姬夜汐马首是瞻,不会再有人影响姬夜汐的决策。

但潮国大军却将主力放在西部,全然不顾王城安危。

姬夜汐绝对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难道他另有企图?这就是你想说的吧?云莫白点点头,不错。

那么你认为他为何要如此用兵呢?云莫白思索着说道:臣以为有两种可能。

一,由于先期朝中不合导致建军不力,如今潮国的军队数量有限,无法与我军抗衡。

与其全面沦陷,不如集中兵力守住资源丰富的西部,重新建都,以求他日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云莫白知道自己又失言了,又不能说这是东晋时的典故。

只得含糊地解释:这是臣老家的一个传说,说是过去有位先生官场失利后隐居在东边的山野之中,多年后再次出山,终于做了大官,所以说是东山再起。

墨子岚稍稍琢磨了词中的意思,也不深究。

也就是说姬夜汐可能已经暗中迁都,留在我们面前的不过是一座空城罢了。

云莫白微微蹙眉,若只是空城倒好了,只怕姬夜汐让驻军带走了粮草,却留下了全城的百姓。

听她这么说,墨子岚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若真如此,他们不但不能剿灭潮国皇族,还要替他们养这一城的百姓。

云莫白继续说道:不过根据特务处的情报,潮都驻军并没有迁移迹象,所以更可能的是皇族暗中逃逸。

亦或者,是第二种可能。

她看向墨子岚,一字一句说道:姬夜汐就在城中,而且已经设下了陷阱,正等着我们落入他的圈套之中。

墨子岚走到她面前,嘴角勾勒出完美的弧度,眼中充满自信。

如此最好。

从第一次见面,他便知道姬夜汐不是个简单的敌人。

如果轻易便得取得胜利,他反而有些失望。

看着他自信的模样,云莫白不觉轻松了许多。

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经习惯了在墨子岚的自信中消除自己的不安。

这个男人的自信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无论眼前有怎样的危险,他都能够镇定自若,似乎一切都不是问题。

白……云莫白一瞬间屏住了呼吸,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自己了。

她抬眼望向他,有一丝紧张、一丝期待。

墨子岚避开了她的眼神,含糊道:明日你还是留在营中吧。

姬夜汐一直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执着,令人担忧。

云莫白心中一暖,说道:臣明白陛下的担忧。

但正因为姬夜汐此人诡计多端,臣才更要紧随陛下左右,以应不测。

说完,也不等墨子岚开口,便道:夜已深了,还请陛下早些休息。

微臣告退。

墨子岚听着帐帘掀起又落下,心中莫名的惆怅。

第二天,大军攻城,却发现等着他们的只是一座空城。

不仅没有一个守军,就连城中的百姓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墨子岚立马在中央的街道上,等着众将领返回。

禀告陛下,城东搜索完毕,没有人。

禀告陛下,城西搜索完毕,没有人。

禀告陛下,城南搜索完毕,没有人。

墨子岚与云莫白对视一眼,真的是座空城。

禀告陛下,我军已经包围了皇宫。

云莫白开口:陛下,潮军要躲过我们的监视向外迁移绝不可能,更不要说同时迁移全城百姓了。

这城中必定有问题。

墨子岚点了点头,向林守义说道:下令我军严守城中各街道,仔细搜查每个房屋,一旦发现情况立刻汇报。

另外,通知城外部队继续等待,不得冒然进城。

又对身旁的将领说道:你率领一营人马与朕去皇宫。

云莫白一惊,陛下还是先退至城外等待消息吧?墨子岚催动坐骑,朕倒要看看姬夜汐究竟耍的什么花招。

云莫白连忙催马赶上,这城里的兵马必然隐藏在某处,陛下若深入城中,怕会中了敌军的埋伏啊。

墨子岚头也不回地说道:城中建筑都已搜查完毕,没有半个人影,军队一定是集中在皇宫。

云莫白觉得这话中有问题,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究竟哪里不对劲,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皇宫面前。

上千将士盔甲闪亮、手持剑戟,将皇宫团团围住,犹如一条闪着银光的巨蟒缠绕在宫墙之外。

看到这阵势,墨子岚笑着回头,对云莫白说道:既然姬夜汐想跟我在此一决胜负,我就给他这个机会。

看看究竟是他潮国的将士善守,还是我玄国的将士能攻!话未说完,便已驱马向前冲去。

众将士随着他一同杀入皇城,却发现皇城空空,没有一兵一卒。

云莫白满腹疑问,难道这一城的人马都人间蒸发了?她跟在墨子岚身后冲进了皇宫大殿,空荡荡的大殿中弥漫着紫罗香的味道,龙椅前的书案正中端放着潮国玉玺。

墨子岚眯眼看那玉玺,那潮国王权的象征散发着诱惑力,吸引了每一个人的目光。

他冷笑一声,对身后的云莫白说道:你可知道紫罗香为何比黄金还要昂贵?云莫白一怔,一心想要吞并天下的墨子岚居然在面对潮国玉玺的时候如此冷静她多少有些意外,而对于这个问题她则感到困惑,这个时候他居然跟她讨论香料?此香气味独特、产量稀少,据说只在潮国的幽县才能生产,故而价格昂贵。

你只说对了一半。

墨子岚向前迈了一步,目光始终停留在玉玺之上,紫罗香之所以贵比黄金,是因为它那迷梦般的香气能够催生人的**,令人感到快乐,进入忘我的境界。

云莫白一惊,原来这紫罗香竟然有毒品的作用。

她一下子明白了墨子岚的意思,这大殿中充斥着紫罗香的味道,是为了让入殿之人产生**……她看向那桌案上的玉玺,又看向四周,所有将士都直勾勾地看着那权力的象征,不少人已经显得口干舌燥。

那玉玺必定有问题。

不错。

墨子岚不屑地笑道:姬夜汐以为我对玉玺的**是最强烈的,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亲手拿到玉玺。

哼,他太小看我了!他冷冷地开口:来人呐!将玉玺取下来。

立刻有两名士兵冲了上去,当他们的脚踏上陛级的时候只听见咔的一声响,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

几乎是同时,两侧的墙壁上突然射出了利箭,两名士兵倒在地上。

这情景吓醒了一干将士,大家都摆脱了紫罗香的蛊惑,意识到了危险。

又有几个人小心地上前试探,在排除了所有机关之后,终于,一名将士捧起了玉玺。

这……这玉玺是假的!那士兵将玉玺翻了过来,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原本朝下的那一面上并无半个刻印,只是一块平整的玉石罢了。

紧接着,那士兵忽地一下子抛开了玉玺,高举着双手惨叫起来。

众人看去,那双刚刚碰触过玉玺的手中已经变成了黑紫色。

那士兵似乎疼痛难忍,面部扭曲起来,神情可怖。

没多久便倒在了地上,再没发出半点声音。

云莫白不自觉地咽了口吐沫,那玉玺上竟然抹了剧毒。

墨子岚沉声说道:这姬夜汐果然狠毒。

这时,有士兵进来,跪倒在墨子岚身前说道:禀告陛下,后殿发现一女子尸体。

女子的尸体?云莫白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她迅速看向墨子岚,那眼中写着与自己相同的念头,心中不觉一凉。

墨子岚让那士兵带路,跟云莫白一起来到了后殿。

在后殿幽暗的角落里,尘香的躯体摆出僵硬的坐姿,失了魂魄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纤细的臂头上却没有连着手臂,孤零零的躯干上只剩下两支空荡荡的袖子,一晃一晃的。

云莫白盯着少女的面庞,那原本生动灵秀人儿如今像个被主人丢弃的布偶。

眼中泛起湿热,宽袖的掩饰下,指甲早已嵌入了掌心,她还是让她成为了第二个锦瑟……不!她甚至没能保住她的一个全尸!墨子岚看着她强忍着泪水走到尘香身边,然后轻轻蹲□子,用颤抖的手掌拾起那空荡荡的袖子。

忽然,一个不祥的念头在脑中闪过。

身体条件反射般地向云莫白冲了过去,同时用尽力气伸出手臂,希望能够立刻将她牢牢抓住。

宫殿晃动起来,墙壁上射出无数箭羽,士兵们奋力抵挡。

这时候,尘香所在的角落,地板忽然向下翻开,一瞬间将三个身影吞没其中……八十八章 地宫这是哪里?怎么这么黑?云莫白睁开眼睛,抬手扶住额头,还有点儿晕。

对了,她似乎中了姬夜汐设下的圈套,落入了陷阱……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身上没有痛感,似乎没有受伤。

咦,墨子岚?你怎么也下来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称呼了。

墨子岚走到她身旁,说道:是我大意了,姬夜汐比我想的更狡诈。

他设的是双重圈套,玉玺不过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我以为已经识破了他的花招,但其实尘香才是他用来捕捉我们的陷阱。

云莫白抬起头,墨子岚站在她的面前,左手拿着一颗核桃大小的夜明珠,难怪这里会有微弱的光亮。

记起跌落的一瞬间眼中是他冲过来的景象,心中有些甜蜜,但很快便转为忧虑。

墨子岚跟着她落入陷阱,地面上的部队群龙无首,如何使得?不用担心,大队人马都留在城外,有林将军率领,若城中有变他自会处理。

眼前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出去。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担心?不过他说的没错,如今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出去。

主上,这里的地面和墙壁都用石砖砌成,是人工修建的地宫。

前面有一条通道,四人宽,似乎很深。

岩武也跟着下来了?云莫白下意识地看向四周。

墨子岚察觉她的动作,说道:只有岩武跟下来了。

云莫白无声的叹息,只有一名暗卫么?哎,事出突然,也没办法。

只是这地宫中不知还有什么危险等待着他们,一名暗卫实在太少了。

墨子岚则转向了岩武,问道:那通道可是唯一的出口?岩武回道:四周的墙面都查过了,没有机关,那通道是唯一的路。

他顿了一下,才说道:只是不知通道另一端是哪里。

墨子岚说道: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不管那通道通往哪里,最终都必然会有出口。

云莫白站起身,抬头向上看去。

这么高?自己摔下来竟然毫发无损?白。

她将注意力转回墨子岚身上。

我们要想办法出去,带着尘香恐怕多有不便……对了,尘香的尸体应该也掉下来了。

云莫白看向脚下,不在?只听岩武说道:云大人,陛下命卑职将尘香姑娘的尸首挪到这边了。

云莫白顺着声音看过去,尘香的尸首静静地躺在墙边,头发和衣衫都十分齐整。

她走过去,静静地看着尘香的脸,用手轻轻拂过她的发丝。

对不起,让你躺在这种漆黑阴暗的地方;对不起,没能让你活着回到家乡;对不起,明知道危险还让将你牵扯进来……她对尘香诉说自己的歉意,然后转过身,对墨子岚说道:我们走吧。

不可能带着尸体脱险,只有等战胜姬夜汐之后再来此取回尸首、好好安葬。

墨子岚看了看她,没有说话,转身向通道走去。

岩武先一步走到通道的入口,主上,还是卑职先走吧。

于是岩武走在前面,墨子岚和云莫白紧随其后。

三人借着夜明珠的光亮观察四周,这通道约两人高、四人宽,用青石条砌成。

云莫白不由得想起了玄国也有类似的密道,心中一动。

低声道:莫非城中军队都在地下……墨子岚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面色一凝,沉声道:若真如此,咱们入城的军队此时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士卒发现尘香尸体的时候肯定已经查看过,那时机关并没有启动,到你看时机关才启动。

想必那机关是人为控制,而敌人就隐藏在某处观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必然也看到了我落入陷阱的一幕,而那便是他们发动进攻的时机。

云莫白脑海中浮现出很多地道战里的画面,若真是这样,玄军必然会受到重创。

心中不安,愈加急迫地想找到出口,她要出去!一路都没有机关。

约莫着走了两刻钟的时间,眼前出现了一个三岔口。

不过他们无需费神选择,因为除了中间的那个入口,其余两个通道口都被铁栅栏封死了。

穿过入口的时候,云莫白特地抬头查看。

入口的顶部均匀地排列着大小相同的圆孔,看来那铁栅栏是从上面落下来的。

只有这个入口可以进,敌人是要将他们引到哪里?此时,走在最前面的岩武忽然止住了身形。

墨子岚停下脚步,问道:怎么?岩武回道:禀主上,前面似乎有香气飘过来。

香气?云莫白用力吸气,却什么都没有闻见。

墨子岚开口了:是紫罗香。

岩武点了下头,继续前行,只是比刚才更加谨慎了。

又走了一段,云莫白才闻见紫罗香的味道,不禁感叹习武之人的感官敏锐。

向前方看去,幽暗的通道因紫罗香迷幻的香气而显得格外诡异。

三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道中回响,紧张的气氛在黑暗的怂恿下不断挑动着她敏感的神经。

嘶……墨子岚倒吸一口凉气。

听他发出声音,云莫白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抓紧了他的手臂。

她连忙松开手,问道:你的右臂受伤了?所以他一直用左手拿着夜明珠,是因为右手行动不便。

墨子岚用左手按住右肘,说道:没事,不过是掉落陷阱时摔伤的。

不对。

我不会武功,从上面落下来毫发无损;你会武功,却反而受伤?墨子岚无奈地笑,看来想搪塞她是不可能的。

我不过是比你先落地罢了。

言外之意,他给她做了肉垫……严重么?有没有包扎?墨子岚的嘴角刚刚扬起便又落下,冷冷道:你不用装的如此紧张,哄我高兴。

我不会逼你为后,也不会因此而怪罪你。

云莫白面色一白,他终是不会信她的感情了。

见她如此模样,墨子岚又有些不忍,语气缓了缓,说道:岩武已经替我包扎了,不过可能伤了骨头,暂时不能动了。

云莫白扯了个僵硬的笑容,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之后两人再无言语,通道中又只剩下了三人的脚步声。

越往前走,紫罗香的味道愈加浓烈,空气也愈加潮湿。

又行了一段路,感觉有微风擦过面颊,三人不禁大喜,看来出口快到了!就在这时,通道中突然响起了另一种声音——飞快的奔窜。

岩武立刻停下脚步,右手握住了刀柄。

两条黑影从通道深处闪了出来,速度极快,看不真切。

黑影扑向走在最前方的岩武,同时发出了沙哑的嘶吼,那声音如奔出囚笼中的野兽一般。

岩武飞快地拔刀相迎,两条黑影被他逼到墙边。

黑影短暂的停歇让云莫白看清了他们的本来面目。

人类的身形却只用白布裹了羞体,其他部位都□在外,驼着背、双腿弯曲、双手下垂几乎触到了地面,灰色的皮紧绷着肌肉,突出的血管在人皮上画着狰狞的线条从脚趾一直延伸至腮边,没有毛发的头上眼皮与眼底相连、眼皮微鼓,眼睛竟然是生生被缝了起来。

这是什么?!人类吗?正想着,那生物看向她,裂开了嘴,鲜红的口腔内没有舌头!云莫白只觉得胃里有东西向上涌,一股凉意从腰间窜过脊背冲上头顶。

她明白了这生物发出那种怪声的原因,他们失去了舌头!那生物只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再次攻向了岩武,他的同伴也一起向岩武发动了攻击。

墨子岚将夜明珠塞进云莫白的手里,说了一句:拿着。

然后左手从腰间拔出了软剑,他要随时准备应战,即便不能使用右手。

万一那怪物绕过岩武攻过来就麻烦了……那两个生物虽然看上去都是残缺不全的人类,可动作却灵活异常,真的如同野兽一般。

他们没有武功招式,只是蹿、跃、捶、抓,一些简单的动作就把岩武搞得应接不暇。

看似没有章法的攻击,却互相配合默契。

一个主攻、一个辅攻,一有空隙,主辅切换,尖锐的指甲紧紧扣住了岩武的左肩,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了下去!岩武盯着那怪人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左臂弯曲、用手抓住怪人的脊背,右手挥刀向他砍去。

畜生,绝对不会让你伤到主上!通道的尽头,姬夜汐坐在石屋中央。

他拿起小刀,一刀、一刀,剜下肉,然后看着血水顺着指尖往腕子上滴滑。

直到那尸体露出白骨,看见肠子。

然后伸出手把肠子取了出来,用小刀切成一段一段的,再跟肉条一起搅拌了,铺在桌面上,用骨头棒压碎了,碾成浆糊。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然后一点点把他们收集起来,放在筒里。

明天叫人拿去滤成浆,制成纸,然后他就有新灯罩了,真好。

鲜红的嘴唇向上扬起,眼中透出恋爱般的色彩。

这时候,他最想得到的那个女人也快到了吧?真好。

八十九章 密室岩武喘着粗气,脸上、身上尽是鲜血,分不清那些是敌人的,那些是他自己的。

两具尸体摊在他的脚下,那灰色的身体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没有舌头的口张着,露出森白的牙齿,被缝合的双眼闭合着却更显恐怖。

不远处,一肢断臂和几个残落的手指散落在地上。

那两个怪物仿佛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疼,只是一味地攻击敌人,他再也不想跟这样的怪物战斗了。

确认敌人确已死亡,岩武转身向墨子岚禀道:主上,都死了。

他的左肩微微下垂,左臂在战斗中受到了重创,已经无法动弹;背部和腿上也有多处伤口。

云莫白向墨子岚道:我替他包扎一下吧?墨子岚点了点头。

云莫白将衣摆撕开,扯成布条给岩武包扎。

手指触及伤口,眉头便皱了起来。

那肩头的肉已经全部裂开,隐约可见白色的骨骼。

岩武靠墙坐着,右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她,麻烦云大人了。

云莫白点了下头,从他手中接过药瓶,专心包扎。

墨子岚审视地上的尸体,说道:看来姬夜汐不止对敌人残忍,对自己的手下也同样狠心。

云莫白细心地擦拭伤口周围,然后将金创药敷在上面,用布条包扎伤口。

这两人肤色灰白,恐怕是终日不见阳光所致。

双眼应该不是天生失明,而是硬生生被人用线缝上。

恐怕是为了夺去他们五感中的视觉,增强其他感官的能力,以便能够更好地在黑暗中战斗。

也就是说这两人是专门负责守护这地宫的。

墨子岚沉思,既然有人守护,说明这里一直在被使用。

看来是这样。

如果是皇族专用的密道,就不会有人知晓,也用不着在密道中设专人守卫。

玄国的密道就是如此,墨子岚喃喃道:如果是为了战争而设的地宫,肯定会由军方负责守卫。

而在密道用这样的人守卫,应该是姬夜汐个人所为吧?难道这密道是姬夜汐自己修建的?云莫白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然后继续包扎。

也可能本来是皇族专用的密道,但姬夜汐却占据了一部分自己使用。

墨子岚眼睛一亮,有道理!他一定是在皇族密道中藏了自己的秘密,所以才专门找人来看守。

右手轻轻摩挲着下巴,是什么秘密呢?云莫白完成了包扎,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说道:我看岩武还是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不用,我可以走的。

岩武右手握住刀柄,将赤焰刀当做拐杖,支撑着站了起来。

云莫白见他这样只得看向墨子岚,等他发话。

墨子岚看了看他的暗卫,说道:现在城中战况不明,我们要尽快出去,没时间休息了。

岩武用力点了下头,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云莫白深吸一口气,随墨子岚一起跟在后面。

往前走通道逐渐变窄,有下行的台阶,五级而已,然后是十米长的走道。

走道的尽头是一扇石门,平平无奇、只有一人高。

岩武走过去,双手在石门上摸索,寻找机关。

机关没有找到,门却自己开了。

岩武警觉地向后退开一步,伸开手臂挡在墨子岚身前。

玄王既然已经到了,为何不进来?莫不是闲姬某的地方太过简陋?墨子岚微微一笑,示意岩武退下,跨步迈入石室。

云莫白与岩武跟在他身后。

石室比他们想象中大的多。

穿过门廊,绕过镂空雕花的骨制屏风,左右的多宝格占满了墙面,正中四个展台。

最靠里是一张巨大的书桌,上面有文房四宝和烛灯,可在云莫白看来,这书桌更像是物理试验室里的实验台,只不过没有试管。

姬夜汐就坐在那桌子的后方,左右各站着一名侍卫。

看装束,跟曾经在澄怀袭击过他们的人一样。

往里走几步,更靠近了灯火,屋内的摆设也清晰了起来。

三人都不觉止步,就连墨子岚那始终保持微笑的脸上也有一瞬间的僵硬。

云莫白更是面色发白、双拳紧握,她终于看清了这石室中的陈设。

刚进来的时候她以为那屏风是象牙的,然后发现那些多宝格和展台也都是白骨制成,不觉奇怪,这姬夜汐到底搞了多少象牙?还是说,身为潮国王室的他单单喜欢便宜的牛羊骨头?可如今看清了那些多宝格上的收藏品、展台上的展示品,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人头、眼珠、嘴唇、牙齿、手脚、躯干,所有藏品都昭示着那些骨骼的来源——人骨!云莫白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里就像是分尸现场。

而且那个变态的罪犯还嚣张的将受害者的尸体当做玩物收藏,似乎是炫耀自己的战功一般。

恶心、恐惧、愤怒,各种情绪在胸中翻滚。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墨子岚似乎比她更加激动。

他一下子拔出了腰间的软件,剑尖指向姬夜汐,脸上的笑容已经全然不见。

正当云莫白奇怪他为何突然失态的时候,墨子岚开口了:你一直要抓她,就是为了这个?!云莫白一惊,明白了墨子岚愤怒的原因。

姬夜汐对她的执着,之前也曾经有过各种猜测,此时才有些明白了,浑身不觉一颤。

姬夜汐咧开嘴,笑道:当然,云大人的皮肤可是我见过美的宝贝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手中的小刀。

身边的两个侍卫则纷纷向前移了半步。

墨子岚握着剑柄,感觉到身边岩武的紧张。

他跟岩武都有伤在身,而敌人则有三人,此时动武并非明智之举。

他压抑着心中的愤怒,缓缓地放下手臂。

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岩武和姬夜汐的侍卫都松弛了下来。

他决定暂时忽略云莫白的问题,这笔账将来再算!先将士兵藏于城中密道,引诱我军进城;然后将朕困于此地,趁我军群龙无首发起攻击。

姬太子的计谋真是高明啊!姬夜汐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不大,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又想忍住一般,双肩不住地颤抖。

玄王高估姬某了,我可没有想过要困住陛下。

他止住笑,抬起头来,尘香的陷阱不过是想抓住云大人而已,要是混战中伤到她我可就难办了。

他做出为难的样子,然后又突然扬起嘴角,眼神却冰冷如剑,玉玺的陷阱才是为陛下准备的。

墨子岚在心中冷哼一声,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姬夜汐的语气。

他不怒反笑,可惜那陷阱太过简陋,朕未能如阁下所愿。

姬夜汐的嘴角沉了下来,身子往后靠了靠,不管怎样,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

看来姬夜汐是个情绪波动较大的人,墨子岚心中暗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对姬夜汐的话听而不闻。

自顾自地说道:朕不明白的是,姬太子将暗哨藏在哪里了?朕明明派人搜查了全城,没有找个半个人影。

可尘香那个陷阱分明是人为控制了启动的时间,一定是在哪里有暗哨。

云莫白看看墨子岚,他这是在拖延时间啊。

他们落下之后肯定有人在查密道,纵使已经开战,暗卫们也会以拯救君王为第一要务,说不定弑月他们能够找到入口。

姬夜汐眼中充满得意,笑道:我的人都在地下。

云莫白第一次感觉姬夜汐这人有些孩子气,高兴、生气都写脸上。

墨子岚依然微笑,若然如此,那便是有什么方法可以看到地面的情况。

姬夜汐笑得更加得意,究竟怎么看到的,就不用陛下操心了。

云莫白心中不屑地想:卖什么关子,不就是镜面反射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她不说穿,就让姬夜汐得意着吧,这样对他们更为有利。

墨子岚继续说道:不过这密道建的却简陋了些,我们一路走来只遇到了一个三岔口。

剩下的就是一条直路,如此设计出口太少,即便是设下埋伏也未必能达到奇袭的效果。

姬夜汐忽然站了起来,说道:你这是在拖延时间吗?墨子岚刻意在笑容中添了一分不屑,说道:朕只是想让你明白,要战胜朕的军队没那么容易!哼!你以为自己还有胜的机会吗?墨子岚挑挑眉,当然。

激将法。

云莫白的视线在两人间移动,这一刻的沉默将会决定他们的存亡。

如果姬夜汐中计,他们便能够暂时逃过一劫;相反,姬夜汐就会斩下墨子岚的人头,然后向玄军宣布他们的君王已经阵亡的消息。

她只觉得手心不断渗出汗水,心底却只有凉意。

姬夜汐终于开口:我会让你看到自己的失败。

说完,他一甩袍袖,绕过书桌,向石室末端的小门走去,两名侍卫连忙跟上。

到了门口,他转过身,看着仍旧站在原地的三人,说道:我就告诉你们吧。

之所以你们这一路都没有岔路,是因为这条密道是单独建造、通向城外的。

所以即便士兵找到城中的其他入口,也无法寻到此处,你们就安心地等着我回来吧。

哈哈!说完,便大笑着出了门。

那出口在最后一名侍卫进入之后,便重重地落下了石门。

九十章 逃脱云莫白稍稍松了口气,他们毕竟争取到了时间。

但若真如姬夜汐所说,他们此时是在城外某处的地下,弑月他们能找到这里吗?回过神来,发现墨子岚和岩武已经在搜索机关了。

她也开始四处寻觅机关,不能只等着援救。

石室分里外两间,用屏风隔开。

外间只是个门廊,四壁空空;里间则放满了家具、器皿、瓶瓶罐罐。

云莫白压抑着恶心的感觉,在人骨制成的多宝阁上摸索,搬弄着装着宝物的瓶瓶罐罐,不想放过任何可能。

墨子岚本是在另一边搜索,偶尔看向云莫白,正瞥见她一脸嫌恶又强忍着查看的模样。

那神情有些孩子气,心中不觉好笑。

想笑归想笑,他还是走过去说:我来吧。

云莫白的手立刻从一只盛着耳朵的瓶子上弹开,吁了口气,觉得一下子解脱了。

耳边传来轻笑声,她扭头,正对上墨子岚充满笑意的眼。

脸上一烫,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向后退了半步。

墨子岚笑笑,去看那多宝格。

一只不起眼的瓶子吸引了他的视线,那瓶子与其他无异,只是它太靠近多宝格的边缘了。

云莫白也看见了那只瓶子,凑上前说道:这瓶子有些古怪。

你也觉得古怪?嗯。

那瓶子太靠边了,不协调。

姬夜汐对自己喜爱的东西格外挑剔,这种人怎么可能允许整个多宝格的布局被一只瓶子破坏呢?墨子岚点点头,伸出手将那瓶子移向中央。

咔啦一声,似乎触动了机关,紧接着头顶上方传来轰轰的巨响。

正要抬头,眼睛余光却看见什么向这边飞来。

他一把将云莫白拉到身后,一股冲力撞击在胸口,身体向倒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当云莫白反应过来的时候,墨子岚已经倒在了她的怀里。

子岚!墨子岚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支短箭射入了他的胸膛。

半截留在外面,红色的血液渗出来湿了衣衫。

主上!岩武冲了过来,举刀在他两人身前警戒。

云莫白睁大了眼睛看着那插在男人胸膛的短箭,大声吼道:你疯了吗!如今战事不明,但想必群龙无首定然凶多吉少。

只有你出去才能稳定军心、扳回胜局,若是你出事了,我们就输定了!你干吗要替我挡这一箭?!不知为什么,看着她急切的模样,墨子岚却很想笑,而他也确实笑了。

你还笑?!云莫白真的急了,你知不知道你伤的有多重?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伤口离心脏很近,会死人的啊!墨子岚疼得额角都渗出了汗珠,脸上却依然笑得温柔,你说的那些我也知道,只是还没来得及想就已经这样了。

这种时候身体比大脑反应的更快,哪里会考虑那么多?一滴泪水从云莫白的眼角滑下来,落在男人的面颊上。

你是在为一个君主哭泣,还是在为一个男人哭泣?她对他究竟有没有男女之情,还是仅仅把他当做一个君主?他一直想问,又一直怕听到答案。

没想到如今在这石室之中身受重伤,却有了勇气。

云莫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俯身吻上了他的唇。

那吻暖暖的,细腻的如雨丝般温柔。

墨子岚只觉得之前的一切猜测、疑虑、纠葛,都被这温柔融化了。

云莫白再次抬起头,眼中晶莹闪烁,我没有骗你。

她说过喜欢他,那是真的。

墨子岚的胸口微微起伏,对不起,我……胸口突然阵痛,引得他一阵痉挛。

云莫白连忙抱紧了他,子岚!你不要说话了,要保存元气,等出去了叫折魂替你医治。

不会有事,上一次也没事的!可是折魂呢,折魂怎么还不来?!云大人。

岩武的声音令云莫白镇定了下来。

她不能这么慌张,慌张是救不了墨子岚的。

她必须镇定下来,继续寻找出口。

怀中的墨子岚渐渐放松了下来,只是已经浑身大汗,喘气的速度也比方才快了些。

她抬起头,看向屋顶,光?!原来刚才那个机关打开了石室上方的石板,所以才会发出轰轰的巨响。

那上面似乎……是口井?岩武在一旁开口:我们好像是在井下。

能上去吗?岩武拿起桌上的灯火,高举起来,向上观看。

然后有些泄气地摇了摇头,说道:这里离井口最少也有十五米,井壁光滑,还有苔藓,没有绳索不可能上去。

云莫白皱起了眉头。

姬夜汐说的是真的,他们已经在城外了。

而此时城中正在大战,谁会留意城外呢?怀中的人动了一下,她连忙低头,他的脸色已经发白了。

子岚!子岚,你不要睡啊!忽然,她灵机一动,说道:子岚,你张开眼,我有东西给你看!你张开眼啊!墨子岚只觉得身体很乏,但听着云莫白的声音,也知道自己不能失去意识,于是强睁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见他张开眼睛,云莫白松了口气。

招呼岩武帮她扶着墨子岚,自己在石室内翻了起来。

边翻边说:子岚,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在我的家乡有一种灯是可以飞的?我现在就做给你看!顾不得恶心不恶心,云莫白从姬夜汐的收藏中找出了人皮、人骨、头发、筋,这家伙可真够变态的,什么都收集!工具也一应俱全,剪刀、针线、蜡烛。

她将人皮裁了又缝,做成灯罩。

然后用头发在人皮上缝了一个黑色的龙爪图案,那是暗卫的标志。

接着把人骨削成圆片,用筋当绳子,将人骨连接到人皮灯罩下方。

最后将蜡烛固定在人骨上面,拎着那怪灯走到井口正下方,将蜡烛点燃。

这就是我制作的简易孔明灯。

云莫白用手将灯罩撑开,让热气充入灯罩内,然后慢慢地举高,缓缓地撒手。

那孔明灯浮了起来,向上飘去。

墨子岚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她居然做了一个会飞的灯!岩武看呆了,嘴张得可以放下一个鸡蛋。

难道云大人会妖术吗?看着孔明灯飞出井口,云莫白才安心地转过来,回到墨子岚身边。

子岚,我们一定会出去的!墨子岚收起了惊讶的神情,笑着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爱的女人,总是能做出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或许,她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子岚,你不要说话,只听着我说,好吗?云莫白不想让他睡,又不能让他消耗体力。

墨子岚眨一下眼睛,表示明白她的意思。

于是女人开始说话,她的声音很轻,听起来让人觉得舒服。

讲的是一些男人没有听过的故事,三只小猪、海的女儿、阿拉丁神灯。

男人静静地听着,故事精彩的时候眼睛会亮起来,故事悲伤的时候眼睛会暗下去。

三个故事讲完,女人的嗓子有些哑了。

男人心疼地看着她,轻声道:别讲了,我不会睡的。

女人笑着握紧他的手,不再说话。

时间仿佛静止了,地下的石室不再阴冷。

云莫白忽然想起了扎西拉姆·多多的《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感觉握着的那只手紧了紧,云莫白才发觉自己竟不自觉地念了出来。

看向墨子岚,男人的眸子如星夜般深邃。

主上!头顶传来的声音令石室中的三人都有些激动,那声音是折魂的!云莫白连忙抬起头,喊道:我们在下面,陛下受伤了!折魂一听墨子岚受伤了,急道:我这就下去!不多时,从井口放下了绳索,折魂从上面下来为墨子岚疗伤。

云莫白在一旁担心地问道:怎么样?折魂取出伤口上的短箭,又敷好药、包扎完伤口,才回答她:再偏一寸就危险了。

言下之意,没有生命危险。

墨子岚嘴唇已经发白,用尽力气问道:外面战况如何?折魂神色一紧。

云莫白在一旁道:先上去再说吧。

墨子岚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他们疗伤期间,又有一条绳索放了下来,弑月也下来了。

就这样,折魂背着墨子岚,弑月背着云莫白,各系一条绳索。

身体随着绳索缓缓升起,云莫白问弑月:所有暗卫都来了?弑月点了点头,除了掠风去查探战况,其余人都来了,还有四名特务处的兄弟。

主上与大人失踪之后我们一直在城里搜索密道入口,也找到了几处,但都不想通,只是屯兵的地道。

后来掠风看见了绣着暗卫标志的灯飘浮在城东上空,就召集大家往城东搜寻,终于找到了这里。

姬夜汐忙着歼灭玄军,应该不会注意到孔明灯。

暗卫加特务处暗探总共八人,护送他们回营应该不是问题。

云莫白抬头,看着井口越来越近。

到了地面,折魂才向墨子岚禀报:主上掉落陷阱之后,潮国大军忽然从殿宇和民宅中窜了出来,袭击我军。

凭空出现的敌人令士兵措手不及、阵脚大乱。

加上主上失踪,将领一时间也不知所措,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

城内的战事刚刚已经完结,目前还不知道伤亡如何。

就在这时,掠风从远处跑了过来,主上,刚刚得到消息,城中战事已经结束。

我军除罗毅将军所率部队从西门突出了重围与城外的军队汇合外,其余将士全部阵亡……墨子岚眼色一暗,这一局是姬夜汐赢了。

云莫白在一旁说道:老将罗毅果然身经百战、临危不乱。

此次敌人虽然使用地道进行奇袭,但我军也未全军覆灭。

更何况陛下让林守义率领大队人马留在城外,避免了较大的损失,此次战役不会伤及我军元气。

只要陛下平安回营,军心必能稳定。

到时再战不迟。

墨子岚看着她虚弱地点了点头,是他太急了。

敌人的地道战术只在城内才有优势,而且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个与城内地道想通的城外出口,只要善加利用,摧毁敌人的地道战术并非难事。

掠风,你带特务处的人来看守这个出口……不知是思考太过费神还是说话太过费力,墨子岚在说完这一句之后便晕了过去。

这下可急坏了众人。

云莫白扑上去,手指微颤地摸上他苍白的脸。

子岚!子岚!见他不醒,便转头问折魂:他这是怎么了?折魂刚刚号了脉,吁了口气,说道:没事,可能是太累了。

云莫白这才安心,说道:我们赶紧回营吧。

此时,弑月忽然喊道:有人!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周末终于没事了,好好码字~九十一章 再赴白弑月的一句有人令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难道他们被潮兵发现了。

云莫白顺着弑月的目光看去,远处的山丘上站着五六个人。

为首的公子温文尔雅,身上的粗布常衣难掩他如月般的光华。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少年——月珩!云莫白平静地说道:不要紧张,是白国的人。

她没想到月珩居然会冒险来潮都。

不过他们也是潜入潮地,人不会多。

白国?弑月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是潮国的暗哨。

月珩显然也看见了他们,带着人转身下山。

看着月珩等人消失在视野,弑月握紧了腰间的寒冰剑,他们只有六个人,我们有九个,跟他们拼了!云莫白按住她的手臂,说道:我们首先要考虑的是陛下的安全。

虽然他们人多,但墨子岚不能行动、她又不会武功,必然要分出人手来保护他们两人,时间托久了对墨子岚的伤势治疗不利。

弑月知道自己鲁莽了,放开了剑柄。

云莫白继续说道:而且掠风和特务处的暗探已经领了陛下命令,要守住这入口。

她的视线扫过井口,忽然灵机一动,你们听好……月珩这次不顾弟弟的反对执意潜入潮国是有目的的。

他已经看出了墨子岚的意图,先取景、再取潮,将离、岳与苏、白隔开,分化削弱各国力量,玄国一家独大。

到时,他们就是下一个景国、潮国。

之前他派出使臣,想劝说苏国与他们一起从后方进攻玄军,这样便与潮国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必能歼灭玄军,将墨子岚的野心扼杀在摇篮之中。

可苏国却碍于大义,只同意不再进军潮国,却不肯攻玄。

而白国要想发兵必然途径苏国,他的计划只得作罢,暗骂苏王不成大器。

虽然没有苏国的支持,月珩依然不肯坐以待毙,所以不顾王弟反对,带着亲信潜入潮国,打算伺机行刺墨子岚。

只要墨子岚一死,玄国必然撤军,政局也会出现动荡。

到时玄国自顾不暇,自然也就没有功夫觑觎天下。

潜入潮国之后,却一直听到玄军胜利的消息。

没想到潮国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的他本已万念俱灰,以为绝无机会下手。

可没想到姬夜汐竟然在最后一战中出了如此奇计,将墨子岚困在城中。

他本是站在城外山坡上笑看着满城烟火,等着墨子岚被擒或者战死的消息,却突然看见空中飘起了奇怪的灯笼。

直觉告诉他,那灯笼必定有问题。

于是他便带着手下向灯笼的方向寻了过来。

虽然灯笼早已落入林中不见,但他们还是发现了墨子岚。

此时的他心情激动——机会来了!带着手下绕过山丘,向墨子岚的方向飞奔,绝不能让他跑掉!不多时,月珩便到达了刚才墨子岚倒下的地方。

眼前,两名黑衣人并排站立,将身后的路挡住。

月珩一抬手,身后的五名侍卫冲了上去。

那两个黑衣人也不主动攻击,只是单纯的防守。

只要有人想要走过,他们便上前拦截,不顾死活。

月珩在旁观看,嘴角微微扬起。

这两人虽然身手不凡,但他的手下也都是个顶个的高手,想拖延时间没那么容易。

又过了一会儿,他皱起了眉头。

这两人没有痛感吗,伤成这样还拼死拦截?必胜的仗打成这样实在令人心烦意燥。

那两人直到最后还分别抱住了一个人的腿,阻止他们前进。

月珩心中虽然对他们有些敬意,但时间紧迫,没工夫掩埋他们的尸首。

他只说了一句追,便带着人继续前进。

被抱住腿的两人则直接挥剑斩断了缠在腿上的手臂,继续前进。

一路追击,过了两个转弯才看见了墨子岚的身影。

一个黑衣人正背着他狂奔,但背着人跑的速度毕竟有限,他们很快便追了上去。

三名侍卫从山坡绕到前面挡住去路,月珩带人封住退路,背着墨子岚的黑衣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月珩站定身形,嘴角高高扬起,玄王,下来歇歇吧。

语气中透着得意。

黑衣人屈身,背上的人站到了地面,轻轻摘下裹在身上的披风,回头冲月珩淡淡一笑,月公子,好久不见。

月珩的笑容顷刻消散,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云莫白?!怎么?太久不见,公子连莫白的长相都忘了么?云莫白一脸笑意,身旁的弑月则小心戒备。

月珩看看她手上的黑色披风和明显不合脚的黑靴,心下明了。

云莫白见他眼珠转动,说道:月公子不会以为现在返回去还能追上吾王吧?她急中生智,使出这一招李代桃僵。

自己套上墨子岚的靴子,裹上他的披风,让弑月背着往南跑。

又牺牲了两名暗卫假装拼命阻挡月珩,使其坚信墨子岚顺路向南逃逸。

而岩武、折魂、掠风三人则与四名暗探躲在井中,待月珩一走,他们就往反方向护送墨子岚回营。

月珩哈哈大笑,突然做出孩童般调皮的神情,冲云莫白眨眨眼,说道:既然墨哥哥不在,就请白姐姐陪我回白国玩儿吧。

云莫白嘴角一抽,这家伙已经不是澄怀时的十五岁少年了,还装乖!五名侍卫立刻围上来,弑月横剑挡在云莫白身前。

云莫白笑着从弑月身后走出来,按住她的胳膊,说道:你替我回营向陛下禀告,就说月公子请我去白国做客,不用担心。

又向月珩说道:我要远行,总要向陛下禀告一声,月公子不会不许吧?月珩笑着挥挥手,侍卫给弑月让出了一条路。

弑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收起了佩剑,在路过月珩的时候冷哼了一声,然后向北方奔去。

马车颠簸在林间的小路上,一路向北。

云莫白坐在车厢中看着潮都渐渐远去,玄国的王旗也在视线中变成一个个黑点。

墨子岚应该已经在养伤了吧?说不定已经醒了,正骂她自作主张呢。

想到这里,嘴角不觉浮起浅笑。

你不担心么?云莫白看向坐在对面的月珩,问道:担心什么?你的安危啊。

月珩笑得儒雅,语气柔和,如同给她带来危险的不是他一样。

我会有什么危险?云莫白也微笑着看他,语气轻松,仿佛是被挟持的不是她一般。

月珩挑挑眉,笑容忽然变得暧昧,也是。

以白姐姐与玄王的情意,他必定会来救你的,对吗?云莫白神情诧异,问道:玄王为何要来救我?月珩倒也配合,装出思考的神情,说的也是。

如今玄军刚败、损失惨重,如何稳定军心、重整旗鼓,早日攻破潮都才是要紧的,又怎么会顾得上救白姐姐呢?接着,他如同大梦初醒般一拍手,叫道:哎呀!如此说来,姐姐还是有危险啊!云莫白眨眨眼,一脸无知地问:会是什么样的危险呢?月珩微微仰头,继续作思考状,比如关押,比如审讯,比如受刑……然后突然看向云莫白,灿烂地一笑,比如死。

云莫白也高高地扬起了嘴角,原来是死啊。

怎么?不怕么?怕,死,我当然怕。

既然白姐姐怕死,又这么聪明,那我们的危险就只进行到审讯一步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想从她口中得到玄国的机密是不可能的。

月珩将身体向前倾斜,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不是怕死么?云莫白泰然自若地与他对视,我是怕死。

只是不明白,白国怎么堂而皇之地杀死玄国特使呢?月珩笑着坐直了身子,不错,如果墨子岚诏告天下,说你是出使白国而不是被擒,那白国确实不能伤你性命。

不过我依然可以软禁你。

没有你,墨子岚就等于少了一条手臂,跑的就没那么快了。

云莫白眯起了眼睛,你想争取时间,联合诸国、一致对玄?月珩笑得温柔,白姐姐果然懂我。

云莫白不再说话,靠在车厢的角落里。

跟月珩对话太过劳神,她需要休息一下。

她相信墨子岚也会想到用这个方法保证她在白国的安全,但如何回玄确实令人头痛。

即便墨子岚发令召回特使,月珩也可以将她软禁起来,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多半会让她生场大病,然后在白国养上个一年半载。

而白国会游说各国合力抗玄,这更令人头痛!途中,云莫白一次又一次地佩服白国的情报网,他们居然完全回避了玄军的行军路线,看来月珩也一直在布局啊!抵达潮国边境的时候,探子带来了玄军胜利的消息。

墨子岚在地道口放火,用烟逼出了潮军,最终攻破城池。

姬夜汐在自己的密室中,与他那些宝贝一起在火焰中化为灰烬,或许也算得上死得其所。

又过了几日,他们即将到达苏白边境。

玄王诏告天下:与纪月擒获潮王,潮王归降,献玉玺于玄王,潮国灭。

潮都之役玄王遇险,多亏白国相救,才幸免遇难。

为表感谢,玄王将潮都中所缴的金银玉器全部送给白王,并派宰相云莫白往白国协其治理农耕。

此文一出,月珩大惊。

如此一来,不但不能够伤害云莫白的性命,白国还被扣上了协助玄国攻潮的帽子,失信于苏。

信誉有损,怎能说服诸国联合?不过他们也得到了大批金银,而且可以得到玄国治理农耕的经验。

他看看云莫白,为何玄王要让白国占这么大一个便宜?而且……他不着急让云莫白回国吗?夕阳下,云莫白笑得淡然。

夏风轻轻吹开她白色的裙摆,荡起微微的波澜,宁静而柔和。

她眺望远处,是白国一望无际的山野。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那个谁谁谁说想双生子来着。

我当时就觉得乃预感很强啊。

九十二章 时光如梭两年后,白都西三十里,上陇田间的小麦随着夏风漾起一层层绿色的波浪,白色和紫色的野花在陌上星星点点。

云莫白坐在田边的大树下,靠着树杆、半合着眼,耳边的知了反复唱着相同的旋律,听得人犯困。

周公就在眼前,脸上却突然一片冰凉。

她一下子睁开眼,树荫下,是月珩的笑脸。

云莫白用手捂着脸,你把什么放我脸上了?月珩拎起右手的袋子,是冰块,我特地拿来给你解暑的。

云莫白瞪他一眼,一个好好的午睡就这么被毁了。

眼前的月珩已经弱冠之年,脸上的稚嫩已完全褪去。

在旁人眼中他是儒雅风流的凤鸣轩少东家衡月,奉皇命协助玄国特使建梯田、修水利,改善白国的农耕条件。

可在云莫白眼里,他只是个每天在她耳边天南地北地闲扯的少年,偶尔还喜欢来个小小的恶作剧。

两年的同路奔波、共事,二人已如老友般熟络,有时候云莫白甚至忘了这人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白王的孪生兄弟。

感觉有人在看她,云莫白扭头探寻,囡囡?是村长的小孙女,经常见她跟着母亲一起到田里给大家送水。

小女孩儿也不应她,只是歪头看着他俩,稚嫩的小脸上眉头拧在一起,似乎在用力思考着什么。

那模样太过有趣,引得月珩走了过去,蹲下来与她平视,囡囡,你在想什么啊?女孩儿把脸凑近他,鼻尖几乎跟他的碰上,仿佛想把他看个清楚。

半天才开口,甜美的童声:衡哥哥,你究竟有什么隐疾啊?一句话就把月珩给震住了,嘴角明显抽了两下。

另一边云莫白直接笑倒在树下,这娃儿太有才了。

月珩干咳两声,试图纠正女娃的错误,囡囡,衡哥哥前两天是生了点儿小病,不过那叫做伤风,不叫隐疾……小女孩儿摇摇头,伤风我知道,我家大黄也得。

月珩的嘴角又抽了两下,大黄是村长家的牛。

囡囡知道伤风不是隐疾!云莫白笑得肚子都疼了,她抹了抹眼角的泪珠,走过去蹲在月珩身边,问道:那囡囡说的是什么隐疾啊?月珩衡她一眼:考察地形、监督工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云莫白忽略他的眼神,笑眯眯地等着女娃回答。

就是不能成亲的隐疾啊。

月珩的脸色如同突降雷雨一般,此刻他真的很想撞墙。

云莫白则在心中狂笑:你小子也有今天啊!原来囡囡说的是那个隐疾啊。

月珩黑着脸、咬着牙说:我没有隐疾……囡囡却似乎跟云莫白很有默契,同样忽略了月珩的反应,云姐姐知道那是什么隐疾吗?村里的姐姐们说衡哥哥还不成亲估计是因为身患隐疾,可是囡囡问她们隐疾是什么,她们又不肯告诉我。

女娃撅着嘴,一脸委屈。

她们不告诉你,我,唔……月珩一把捂住了云莫白的嘴,尽量保持微笑,耐着性子解释道:囡囡,是她们误会了,衡哥哥没有隐疾。

那衡哥哥为什么不成亲?我哥十八就成亲了,苏家哥哥也是十八成亲的。

小女孩儿义正言辞:娘说了,十八岁就是大人了,就得成亲。

衡哥哥都二十了还不成亲,肯定是她们说的那个隐疾害衡哥哥不能成亲的。

囡囡喜欢衡哥哥,讨厌隐疾,囡囡要帮衡哥哥治好!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月珩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怎么给五岁的女娃解释什么是隐疾啊?不对,干吗要解释,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隐疾!现在不用月珩捂嘴云莫白也说不出话了,她已经笑得岔气了。

忽然,马蹄声起,打断了笑声。

一骑快马自远处奔来,在他们面前停下。

一名信差翻身下来,禀道:衡公子,云大人,陛下请两位回京。

两人对视一眼,月珩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吗?听说玄国要派使臣来接云大人回去。

云莫白大喜,她终于要回去了!囡囡抬头看看她,云姐姐要走了吗?云莫白摸摸她的头,柔声说道:是啊,云姐姐要回家了。

囡囡喜欢云姐姐,云姐姐不要走。

女孩儿摇着云莫白的手撒娇。

云莫白笑着哄她:如果有人把囡囡送到很远的地方,囡囡会不会想爸爸妈妈呢?女孩儿点点头,会。

云姐姐也一样啊,离开久了也会想家,所以要回去。

囡囡明白吗?女孩儿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乖,囡囡去玩儿吧,云姐姐要回去收拾东西了。

看着小女孩儿跑开,月珩问云莫白:你的家是他吗?云莫白看看他,将目光转向西方,是。

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在阳光下炫目而刺眼,月珩的面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他自嘲地一笑,收起低落的神情,换回温和的笑脸,感叹道:你一走,这天下可就不安宁了。

云莫白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明白,墨子岚召自己回去便说明他要开始行动了——问鼎天下!到时这里也免不了被战火吞没……想着,她不禁看向绿油油的田野,阳光下生机勃勃。

可那些在田间忙碌的人可曾想过有一天外邦的铁骑将要踏过这里?重返故土的喜悦被冲淡,一种莫可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

而月珩也没有等她,一个人先行离去。

云莫白独自站在绿荫下,看着月珩静默的背影发呆,想着这个人马上就要成为她的敌人了。

可是……他们什么时候成朋友了?她明明是被月珩挟持到白国,可共事之后竟然慢慢地建立了友情,人的感情真是奇妙。

她边想边走到路边,面向那一望无际的田野,阳光洒在碧绿之上,充满生命力的耀眼。

那是她辛苦的成就,多么美丽!然后她开始想象,想象这片翠绿的田野在剑戟下分崩离析、在铁骑下支离破碎、在战火过后成为一片荒芜。

她想象,然后感受痛苦、悲伤、现实——她是玄国的宰相!月珩没有跟她一起回白都,说是要去楠元办事。

云莫白也没有多问,本也不是朋友,不过是一起共事罢了。

两国交兵必在不远的将来,这段同事之谊也该早早断了才是。

到了城门,有侍卫上前禀报,说玄国使臣在城门等候她多时了。

云莫白不觉诧异,虽说她是一国宰相,算得位高权重,但使臣也没必要出城迎接啊。

正想着,就听马车外有人说道:韶华恭迎宰相大人。

云莫白一把掀开车帘,韶华!没想到玄国的使臣是墨韶华,旧友重逢,这可真是个惊喜。

只见墨韶华笑盈盈站在外面,还是当年那般摸样。

云莫白赶紧下了马车,两三步走到她面前,怎么是你?难道她调到礼部去了?墨韶华笑道:本来欧阳大人想来的,可公务繁忙实在走不开。

陛下说你久居他国必然怀念旧友,便让我来了。

云莫白十分欢喜,拉着她上下打量,没变,还是那个老样子!你可是瘦了。

看着她,墨韶华有些感慨。

虽然当初墨子岚对外宣称云莫白是出使,但知情者却明白她是为了救驾才被白国虏获,这一待就是两年啊。

天天在田间地头走动,不但瘦了,还黑了呢!云莫白笑着说道:不过身体倒是比原来好了。

这话不假,因为寒毒的缘故,这两年折魂一直送药过来,可用药的量却越来越少了。

墨韶华听着却觉得有些心酸,说道:回去就好了。

其实她想说,实在是委屈你了,可这话她说又不合适,于是便换了说辞。

云莫白忽然想起了什么,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我可是听说了哦。

墨韶华没明白,问道:听说了什么?嘿嘿,听说你升常侍了,要请客哦。

墨韶华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好!我请!堂堂宰相,还骗饭,真服了她了。

忽地想起,云莫白久居白国,除了例行通文并无其他书信,怎么会对朝中的人事变动如此清楚?墨韶华颖悟绝伦,立刻明白了她为何附耳低语,心中忍不住惊叹。

两人一边闲话一边往云莫白的住所走。

韶华带了几个下人过来,让他们帮大人收拾行李吧?不用了。

我常年在外,行李也就是这马车上的东西,没什么可收拾的。

那就是随时可以出发了?嗯。

白王一准,我们便出发,我也想早日回去。

墨韶华笑道:白王体谅大人归心似箭,已经准许我们明日离开了。

听到这个消息,云莫白不禁讶异。

还以为白王会以尽地主之谊的理由请使臣在都城观光一下,再为她设宴送行,至少拖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放人。

可如今,白王居然就这么放她走了?!墨韶华神秘兮兮地一笑,说道:过几日你便知道白王为何如此慷慨放行了。

九十三章 重逢几日后,当云莫白到达白国边境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为何白王会轻易放人。

墨子岚居然让华风带兵在边境迎她!两年不见,华风似乎又高了些,身体也更加壮实。

云莫白的马车一过边境,他便翻身下马,也不顾身后的将士愕然,两三步冲到马车前面。

车夫被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了马车。

车帘掀起,云莫白笑着走下马车,说道:华兄,好久不见。

华风站在原地,直直地看着她,似乎是想确认眼前的情景。

怎么?莫不是认不得了?夏风吹动她白色的衣裙,秀发如黑色的丝绸般在阳光下泛着柔滑的光泽,云莫白嫣然一笑,阳光下伴着弥漫着青草的芬芳。

华风渐渐笑开,眼底却泛起了晶莹。

她真的回来了,终于回来了!云莫白眼中也有些湿润,笑着打趣道:堂堂将军还哭鼻子,莫不让全军将士看了笑话去。

华风将泪水逼了回去,笑着回道:谁说我哭了?你能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时,墨韶华也走了过来,说道:将士们都等着呢,先回营地再叙旧吧。

华风这才想起身后还带着一队将士,连忙宣布收兵回营。

又对云莫白说道:你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说完一招手,队伍里有士兵牵着一匹黑马走了出来,马儿见了云莫白便兴奋地挣脱牵马人的掌控,一路小跑过来。

云莫白双眼一亮,追风!马儿似是回应主人般长嘶一声,跑到她身前停下。

云莫白轻轻抚摸着它的鬃毛,轻声说着:好追风,想我了吧?咱们一起回家吧。

说完,一踩马镫,翻身上马。

追风欢叫一声,四蹄扬开,向营地奔去。

华风连忙骑着逐月追去。

留下墨韶华哭笑不得,只得随着一队将士回营。

到了营地,云莫白才问华风:只是接我,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凭玄国如今的实力,白王也不敢不放人,最多是拖上十天半个月的。

她以为墨子岚怕白王不放人,才派华风领军在边境施加压力。

不料却听华风说道:你有所不知。

我只是迎你而已,并不护送你回京,半路我便要率兵转向,往苏国去了。

什么?!云莫白大惊,墨子岚已经开始行动了吗?华风用力地点了下头,陛下给我的密旨,这些将士也还不知道。

接你不过是个幌子,好让苏国疏于防范。

这么快……离王驾崩了。

什么?!又是一个惊人的消息,云莫白忽然觉得自己仿佛与世隔绝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今早才收到的消息。

朱岐炫不过三十出头啊。

太子朱慧峑登基,太后皇甫卿垂帘听政。

云莫白心中一动,皇甫卿是去年诞下的龙子,今年离王就驾崩,而驾崩前一刻墨子岚派兵打着迎她回朝的幌子进军苏国。

穿起来想,难道这些都是墨子岚布好的局?那么朱岐炫的死……而华风接下来的话则更加肯定了她的想法。

陛下已经让欧阳丰着手准备,为皇甫家平反。

朱岐炫的死绝对不简单,没想到这两年墨子岚已经准备得如此充足了。

这两年,陛下……华风欲言又止。

云莫白问道:怎么?华风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两年陛下太过操劳,你的公务大多是陛下亲理,绝少假他人之手。

脑海中浮现出墨子岚秉烛办公的景象,云莫白有些心疼,也有些心暖。

她的事务都是他在处理啊。

华风继续说道:当初我还怪他将你弃于白国不顾,这两年看来,他心里其实也很难受。

你怪他?华风脸上微微一红,有些尴尬地说道:从潮国凯旋之后我去找过陛下,问他为何不救你。

云莫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居然跑去质问圣上?!华风微微低头,那时只惦记着你的安危,也没想太多。

事后他便被欧阳丰教训了一顿,说他太过莽撞。

云莫白哭笑不得,但心中却是感动的。

她真诚地说道:谢谢。

华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问她:你不怪陛下吗?我为何要怪他?你……他把你一个人丢在白国不管。

其实完整的说,应该是:你那么喜欢他,甚至不顾安危去救他,他却将你一个人丢在白国不管。

云莫白笑着说道:陛下当日那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来,将我定为使臣,迫于舆论压力,白国便不能加害于我;二来,宣称白国曾协助我军,又派我协助白王改善农耕,并是向天下展示玄国与白国的友谊。

出于道义,白国便无法联合他国对付玄国;三来,白国的朝臣忠君爱国,我们一直得不到太多情报。

我在白国,便打开了一条消息通道。

景国与潮国灭亡之后,我们最强的对手便是白国。

陛下让我留在白国,是为了争取这两年的时间,让玄国可以休养生息。

为君者胸怀天下,他做了分内之事,我为何要怪他?华风从没想过当初墨子岚的一纸诏书竟有如此深意。

如今才知道,人家是心意相通,不明白的只有他一个人。

见他发呆,云莫白只道他觉得自己不明深意错怪了墨子岚,故而自责。

于是安慰道:陛下心思缜密、高瞻远瞩,所虑之事你我焉能尽知?何况你本是武将,没有想到这些也在情理之中,陛下不是也没怪你吗?华风知道她误会了,却也不说破。

哈哈一笑,说道:你说的没错,这种劳什子的事情本就不是我的强项,还是你比较适合。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才散去。

第二天启程返京,大军行到半路便调头向南。

而云莫白则与墨韶华乘着马车继续向玄都行进。

沿线只住客栈不住驿馆,没有知会地方官员,只怕迎来送往耽搁时间。

回到玄都,云莫白想着墨子岚必然会宣她入宫觐见,于是回府也没问家中情况,便直奔寝室,准备更衣。

一进房门,身子就被人拉向前方,同时听见身后房门关上的声音。

下一刻,她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坚实的臂膀、厚重的胸膛,以及那淡淡的熏香,都那么的熟悉而令人安心。

云莫白只觉得两年的漂泊、一路的奔波,都在这一刻尘埃落定般宁静了下来,所有的重量都卸在了那人身上。

她将头靠在那结实的胸膛,闭上眼睛。

嘴角扯起温柔的笑,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感觉环在腰上的手臂紧了紧,身体靠的更紧了。

墨子岚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儿,如果可以,他想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永不分离。

虽然造成分离的是他自己,虽然他始终表现得胸有成竹、毫不担心。

但心底其实却怕得厉害,万一她旧疾复发无人照顾怎么办?万一她在白国受了委屈怎么办?万一她从此不再出现在他面前怎么办……可他却不能对人说,也不能有所表露。

担忧与思念之情如同两条巨蟒缠在心头,这两年来折磨得他几近窒息。

来这里之前他有想过,见面要说些什么。

委屈你了,或是回来就好,甚至在心中不停演练着各种说辞。

可真见了面,他却仍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墨子岚抬起右手托住怀中人的后劲,将唇覆了下去。

只有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吸吮着她的芬芳,他才能够确认这真实,确认她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而所有的思念与言语都寄于那唇齿之间,温热的触碰,舌尖挑开贝齿探入,然后纠缠在一起,直到抽空所有的间隔、忘了呼吸。

或许是因为离别让两人积累了太多的思念之情,需要宣泄的出口。

这一刻没有推拒、没有犹豫,只有忘情的相拥。

肺部几乎要被抽空,云莫白张大嘴想要吸气,却被侵入的更深。

腰间那双手掌的炙热渐渐透过衣衫传入了她的身体,从脊背蔓延到全身。

樱唇被解放的瞬间她发出一声叹息,是对空气的索取,也有对方才那热度的眷恋。

女人的双颊因缺氧泛起红晕,眼中泛起湿润,神色迷茫。

墨子岚看的呼吸因眼前的风景而变得更加急促,他再次将唇覆下,这一次烙在那白皙的颈子上。

耳边传来女人的轻喘,鼓动着体内的燥热。

他伸手撩开白色的衣襟,将吻一点点移到锁骨上,用舌尖勾勒着完美的曲线。

所经之处,肌肤如丝绸般柔滑醉人,吸引他一步步陷落。

小姐,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门外柳儿的声音如同一个响雷,令忘情的两人抽回理智,触电般分开。

云莫白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衣襟大敞,露出了胸前的雪白,羞得脸直红到了耳根。

而对面的墨子岚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将那羞涩的模样尽收眼底。

小姐?柳儿的声音催促着答复,云莫白强作镇定,对门外说道:我不饿,你下去吧。

除非有圣谕,否则不要来打扰我,我要休息一下。

你没吃东西?墨子岚的嗓音沙哑,唇边点点乳白色的液体带着□的味道。

云莫白盯着那点点乳白,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在潮国密道中他为自己摔伤了手臂,又为自己挡了一剑。

世人只知她为了救他冒险诱敌,却不知他为自己做了这许多。

想着、想着,身子不觉向前探去,轻轻吻上了男人的唇瓣。

这个吻很轻,却令墨子岚的身子瞬间紧绷。

他松开了手臂想要退后,颈子却被女人紧紧环住动弹不得。

白……放开我。

为什么?女人的声音竟有些撒娇的味道,墨子岚不禁暗咒,这是要害死他啊!他咽了口吐沫,声音沙哑:你再不放手,我怕忍不住今日便让你成了我的人。

我本来就是你的人啊。

云莫白语调轻柔,眼中满是眷恋。

过了这许多年,经历了这么多,她不想在失去他之后再后悔。

活着的时候在一起,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墨子岚一震,如今她不再推拒,而他也已经忍得够久……不再多言,一把抱起她走向内室。

院中,蝉鸣声此起彼伏,喧闹着燥热的夏天。

九十四章 皇甫卿离国太后返乡祭祖,预计本月二十九日便可抵京。

欧阳丰一边汇报公务,一边偷眼去案后的君王,总觉得今天气压很低。

知道了。

墨子岚不耐烦地揉着眉心,还有事吗?没有了。

你这个样子,谁敢有事啊?陛下若是无事,臣先告退了。

下去吧。

跨出殿门,欧阳丰才吁了口气。

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朱红色的门扉,心中琢磨:莫白回来了圣上该高兴才是啊,怎么心情反比平日差了?而此时殿上那人正黑着脸在心里咒骂:这该死的女人!昨日还以为她转性了,结果还是不肯入宫为妃。

他的后宫难道是地狱深渊吗,就让她如此避之不及?阿嚏!正在户部查看账目的云莫白揉了揉鼻子,难道热伤风了?抬头看见欧阳丰急匆匆地跨进门来,立刻放下账本笑着迎上去,欧阳兄,你怎么来了?我还说完事了去你府上拜访呢。

欧阳丰也不跟她客套,拉着她就往外走。

云莫白一头雾水,跟在他后面问:欧阳兄这是干吗?欧阳丰也不答她,一直走到屋外偏僻处才停下,问道:你回来之后可有觐见圣上?云莫白想了一下,摇头说道:没有啊。

昨天是他来找她,并不是她上殿觐见。

圣上没召见你?没有啊?欧阳丰倒吸一口凉气,那你也没上折子?云莫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年不见,欧阳兄倒变糊涂了。

我刚回来,朝中事务都不清楚,上什么折子?上个折子报平安啊!可圣上知道我平安回来了啊。

欧阳丰翻了个白眼,满脸尽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他想了半天,龙颜不悦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圣上对让云莫白漂泊外乡之事心存愧疚,又碍于身份不好低头认错,而云莫白又没主动给君王台阶下。

不报平安,你正常上朝也行啊。

只要见面就可以,见了面自然就有机会把话说开。

可是圣上说我舟车劳顿需要休息,准了我三天假,不用上朝啊。

你休假不上朝却跑到户部来查账?!等等……欧阳丰忽然反应过来了,圣上什么时候准你假的?昨天啊。

你不是说没有觐见圣上吗?我是没入宫觐见啊,是圣上去了我的府邸呀。

……若不是因为杀害朝廷命官要斩首示众,欧阳丰此刻就掐死她!他忍了半天,才又问道:那圣上为何不悦?原来他还在生气……云莫白看看一脸急切的好友,忽然玩儿心大起。

她眯起眼,凑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欧阳兄想知道吗?欧阳丰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她继续说道:这么久的朋友了,告诉你也无妨。

不过你要切忌,千万不能让旁人发现你知道此事,尤其不能让圣上……停!突然想起这女人曾经干过拒绝圣上求婚的事,这次不定又怎么驳了圣上的面子,这种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欧阳丰毫不犹豫地打断她,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说完,一抱拳,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莫白在他身后偷笑,忽地想了起月珩,自己莫不是受了他的传染,竟然也喜欢上恶作剧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各国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玄国向苏国下书,让苏王带贡品朝见玄王。

此举无异于宣告苏国成为玄的附属国,苏王哪里肯答应?于是苏、玄两国的盟约关系破裂,正式开战。

华风率领的大军早在边境候命,宣战当日便拿下了边境两座城池,气势大振。

事到如今,纵使对白国多有怀疑,苏王也只得硬着头皮刻派人赴白求援。

白国早想联合各国弱玄,自然同意。

岳国也不安起来,派人往离国求盟,而此刻离国太后皇甫卿正收拾行装赶赴玄都。

易安二十三年六月二十九日,皇甫卿重新回到了玄国的都城,她曾经生长了十八年的故乡。

而就在三天前,她的父亲皇甫熊衍刚刚恢复了昌平候的爵位。

这是玄王的恩赐,奖励他培育了一个优秀的女儿,一个成为了离国太后的女儿。

满头白发的父亲已经不像当年权倾朝野时那般神采奕奕,见到她的时候,苍老的眼中只剩下战战兢兢的感激。

在他眼中女儿便是皇甫家的救世主,同时又害怕这上天所赐的恩惠只是一场美梦,醒来后又会恢复那温饱不济、受人冷眼的日子。

面对这样的父亲,皇甫卿只是含泪无言。

她替父亲梳头、洗脸、端茶递水,用带着温度的手让父亲感受这真实,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云莫白见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花园的凉亭中,一身艳红却满目苍凉。

两人相见不免寒暄几句。

令尊可好?劳云大人挂心,家父尚且康健。

当初……云大人,时局不同,哀家明白的。

哀家……云莫白的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皇甫卿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尴尬,继续说道:玄王赐下的院子虽然没有昔日的宰相府气派,却也别致的很,家父也很喜欢。

云莫白静静地听着,昔日的宰相府正是她现在的府邸。

她喜欢终于察觉到了云莫白的尴尬,说道:哀家没别的意思,只是闲话而已。

说起来哀家还要感谢云大人,当初若不是大人送信过来,家父的性命能否保全还未可知。

云莫白已经分不清她话中的真意,如今在她身上已经没有了当初那名门淑媛闺秀气质,更多的是一种政治家的味道:沉稳、圆滑、难以捉摸。

不过她却因此而安心,这样的皇甫卿才能够在权利斗争的漩涡中生存下去。

她一直对这位远嫁的郡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愧疚之情,知道期望她幸福是不切实际的念头,所以她只愿她能够生存下去。

见她依然不接话,皇甫卿叹了口气,幽幽开口:其实哀家怪过圣上。

但最终明白,一切都是命。

从易安十七年河边相遇开始,命运的轮盘便已经开始转动,谁都停不下来。

随着她的话,云莫白回忆起许多往事。

她与皇甫卿、朱岐炫在河边初见的情景、朱岐炫来求亲的情景,她送皇甫卿到边关的情景,历历在目。

哀家其实很感谢云大人。

不是因为大人为家父之事送信,而是为了大人曾对哀家说过的话。

‘百年之后,册可载之,民可记之,岂一世人哉?’云莫白微微动容,这是她在为皇甫卿送行途中说过的话,借用了曹昇在《流血的仕途?终结版》中的一句话,为的是鼓励皇甫卿,没想到她一直记得。

在哀家最痛苦的时候,想起了云大人的话,才突然明白大人的深意。

才想清楚了哀家可以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她的眼神渐渐透出坚定的光芒,浑身散发出威严的气息。

云莫白看着她,心中五味陈杂。

她知道,朱岐炫是爱皇甫卿的。

可如今看来,皇甫卿怕是根本没将那份情看在眼里。

这一瞬间,她突然有些同情那位英年早逝的离王。

太后可见过墨韶华和欧阳雪了?皇甫卿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

但紧接着便柔和地笑了,哀家与她们也没什么交情,还不如与云大人深厚。

其实她以为云莫白会问她政事,或者朱岐炫的真正死因。

云大人总是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云莫白笑得很淡,她只不过觉得那些事情从皇甫卿口中是问不出来的。

既然问不出来,那还不如不问。

皇甫卿望着院墙下的一丛木槿,缓缓开口:哀家后天便要回去了,新王年幼,朝中事务都要哀家处理。

还有那些反对哀家的老顽固……想起那些在朝堂上倚老卖老的家伙,她就忍不住头疼,眉峰也蹙了起来。

太后甘愿对玄国伏首吗?皇甫卿立刻敏感地看向她,这话虽是出自云莫白的口中,却分明是玄王的试探。

她一字一句说道:离国成为玄的附属国是最好的选择,对百姓最好的选择。

哀家定会力排众议,促成此事。

还请云大人转告玄王,让他不必担心。

说完,她也不作别,径自转身走出凉亭。

云莫白没有追上去,她知道候在一旁的管家是要送她出门的。

时过境迁,她们都已不同。

只是谁又知道,成就了离国太后的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而她说那句话的时候,只不过是想给那位远嫁的郡主一点活下去的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码出了一章,困死。

明后天都有事,不能更新了。

不对,是今明两天。

已经凌晨了啊。

赶紧睡觉,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各种伤心。

九十五章 李玉珍战争不止在前线,也在帝国中心那几间红墙圈起的屋子里。

户部每日计算着钱粮收支,礼部忙着处理各国往来的文书。

另一边,云莫白正从特务处出来,往兵部疾走,白国的反应速度可能比他们料想的更快。

到了门口,正遇上李玉珍走出来。

如今她已是少将军,官居四品,常在兵部行走。

见云莫白走得很急,她主动招呼:云大人,可是有事?云莫白见了她连忙问道:齐王可在?华风在外领兵期间兵部由齐王主事。

齐王去承乾宫向圣上汇报战况了……李玉珍想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可云莫白却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匆匆说了声谢谢掉头就走。

到了承乾宫,齐王还在殿上。

云莫白径直往里走,门口新来的侍卫不认得她,想要上前阻拦。

旁边的侍卫连忙将他拦下,低声说:这位是宰相大人。

那侍卫连忙肃然立正,看着云莫白走进大殿。

只要拿下雁城,我军在西部的战线就建立完毕……身后轻微的脚步声让墨啸风顿了一下,他回头看去,见是云莫白便转回头来继续说道:接下来,大军便可向东部推进。

知道了。

墨子岚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苏国的地图。

他将视线从墨啸风转向云莫白,什么事?云莫白吸了口气,说道:白国的行动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快。

墨子岚眯起眼睛,身子向前直了直,什么意思?根据特务处得到的消息,白**队已经开始在栾城集结。

栾城……墨子岚将一张地图抽到上面,低头查看,距离苏国边境六百里,七天便可到达。

你预计军队集结还需要多长时间?根据特务处的报告,臣预计大军集结还要十日左右。

总共还有半个月时间。

人数有多少?因为招募兵勇还未结束,所以人数还不能最终确定。

目前看来,规模大概会在十万左右。

墨子岚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喃喃道:十万人……白国这两年还真是年丰时稔啊,养得起这么多兵了。

白国在南方边境的驻军有多少人?墨啸风在一旁答道:白国与苏国向来友好,所以边境驻军不多,只有五千而已。

墨子岚点了点头,还好。

我军集结的情况如何?墨啸风思索片刻,答道:回禀陛下。

自得知苏白两国结盟开始,兵部已招募三万新兵准备随时增援。

另外,西境、北境尚有三万驻军可以调派。

只是这领军之将……墨子岚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因近日潮地乱党滋事,苏汕清已赴潮平乱。

离国局势还未明朗,岳国也蠢蠢欲动,故而西、北两地驻军将领不可妄动。

兵部一时间找不到可以带兵的将领。

墨子岚皱起眉头,兵部缺人啊。

云莫白想了想,开口说道:臣想举荐一人。

谁?殿上两人都向她看去。

少将军李玉珍。

李玉珍。

墨子岚复念一遍这个名字,回想此人,易安二十年新任的官员?圣上记得不错,正是易安二十年任的兵部侍郎。

墨啸风说道:同年,此人便参与了景国之战,当时只是名参将。

因景国之战有功,升至五品。

其后在景地驻守,二十二年平定景地叛乱有功,升为四品少将军。

三个月前回京述职,因景地已无叛匪,本王便让她在兵部留用。

墨子岚一边听一边点头,倒是个可用之人,也曾与华将军共事。

只是不知单独带兵的能力如何?云莫白答道:李玉珍乃已故将军李鼎之女,曾随父驻守边西,兵法得其父亲传。

在景地平乱时也曾有带兵经验。

臣曾与其谈论用兵之道,此人熟知兵法、善出奇计,只是为人性急,善攻不善守。

只要派个性情沉稳、老成持重的参军同往即可。

墨啸风在一旁接话:兵部常侍陈福远熟知兵法却固本守旧,虽做不得统帅,却很适合做这个参军。

墨子岚放下手中的地图,抬头说道:传朕的旨意。

让华风调一万人马增援雁城,务必在七日之内攻占雁城。

李玉珍升任中将军,率领三万新兵开赴苏北,陈福远任参军。

部队到达雁城后,李玉珍接管当地驻军。

户部调配粮草,三日后出发!一定要赶在白**队到达之前做好部署。

军队出发的前一天,云莫白去见李玉珍。

小巷子中一座没有牌匾的院门口,李玉珍亲自开了门。

寒暄两句,云莫白便被引进院中。

院子不大,只有一进。

屋前一棵大槐树枝叶茂盛,树下一个竹凳正合适纳凉。

云莫白打量着院子,笑着说道:你这少将军府也太寒酸了,朝廷的俸禄都省到哪儿去了?李玉珍咧嘴一笑,说道:我三个月前才回京述职,也没想到要久住,所以就随便租了间小院儿。

反正我一个人也只能住一间屋子。

你看,这又要出征了,建宅子有什么用?云莫白笑笑,也是个理儿。

她走到树下,停在竹凳前。

李玉珍立刻上前说道:云大人请便。

云莫白笑着坐下。

她又接着说:我去沏茶。

然后便进了屋子。

云莫白坐在树荫下,竹凳清凉,舒服的很。

没多久,李玉珍拎了张竹席出来,铺在树下,我这儿平时也不来人,让云大人笑话了。

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同龄人,私下里叫我莫白就好。

这怎么行?李玉珍突然很认真地说道:华大哥说过,礼数不可废。

云莫白差点儿笑出声来,华风居然还说过这样的话。

那你怎么叫他华大哥,不叫华将军呢?李玉珍一怔,那是因为我们曾经一起杀敌,是生死患难的兄弟。

云莫白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你们顶多是生死患难的兄妹!李玉珍脸上一红,讪笑道:玉珍不会说话,让大人笑话了。

云莫白忍着笑,说道:我不是笑话你,只是觉得跟你说话很开心。

她真诚地说:直率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李玉珍脸上带着欢喜和一丝难为情,起身说道:我去端茶。

两人坐在树荫下,一边喝茶一边乘凉。

夏风带着湿热的气息拂在面上,头顶是一片阴凉,耳边不时传来院外货郎的叫卖声和孩童的嬉笑。

听说是云大人向圣上举荐的玉珍?李玉珍问道。

云莫白喝了口茶,说道:我不过是为国荐贤而已。

不过此次圣上派你前往苏国可不止是增兵那么简单,有信心吗?当然!看她一脸自信,云莫白笑了笑,说道:副将陈福远为人虽然有些固执,但却是个善守的良将。

你虽是主将,但也要多采纳属下的意见,不可武断。

知道吗?李玉珍是第一次挂帅,她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忍不住叮嘱两句。

李玉珍收起笑脸,严肃地回答:多谢云大人提点,玉珍记下了。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李玉珍突然试探着问道:这次我增兵苏国一定能见到华大哥的,云大人有什么话要带吗?云莫白一愣,然后马上明白过来,这小妮子是要做红娘。

心中好笑,她可不是崔莺莺,华风更不是张生。

若有什么情况,兵部自然会给前线发文书,用不着我操心。

云大人对华大哥就没有一点儿、一点儿特殊的情意吗?云莫白看到她的眼中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不觉心中一动,你喜欢华将军?李玉珍的脸一下子绯红。

见她如此,云莫白就更加确定了。

原来你喜欢华风啊!她一直希望华风的感情能够有个归属,而李玉珍又是个好姑娘,若是这姻缘能成,那可是件天大的喜事!李玉珍微微低下了头,轻声说道:云大人莫要拿我打趣,华大哥喜欢的人是你。

听出她话中的酸意,云莫白眼中含笑,华风是个好人,我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但却没有男女之情。

为什么?李玉珍抬起头来,华大哥人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呢?我有喜欢的人了,华风也知道的。

华大哥知道?怪不得他从不说出自己的想法。

云大人喜欢的是谁?有什么人比华大哥还好呢?云莫白笑而不语,说出那人的名字怕是要把这丫头吓到,而且她也不愿将自己与墨子岚的关系宣扬出去。

我喜欢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谁。

李玉珍怔怔地望着她,有些不解。

喜欢就要去争取,不要等错过之后再惋惜,人生不过半百光阴。

李玉珍低头沉思,口中喃喃重复着云莫白的话,喜欢就要去争取,人生不过半百光阴……九十六章 欧阳雪李玉珍的大军终于赶在白国发兵之前到达了苏国,提前做好了部署。

华风所帅部队除一万雁城驻军改编入李玉珍部队外,其余人马继续向东挺近。

八月,白国大军向苏国进发。

月中,李玉珍率部在雁城东北的边境小镇狙击敌人先锋部队,大获全胜。

之后,她接受副将陈福远的建议,退守雁城,与敌人拉开持久战。

白**队被阻拦,华风部队继续向东,一个月的时间连下敌人七座城池。

九月十二日,离国正式向玄国称臣,从此成为玄国的属国,离王为藩王。

离国此举对苏王而言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这段日子,他每天心惊胆战地等待着战报,然后一次比一次更加心惊胆战。

白国盟军迟迟无法到达,玄国的铁骑却一天比一天逼近。

兵部的战报和户部的账目令他感觉时间流逝的越来越快,感觉越来越无助。

终于,这位如坐针毡的苏王等来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就是离国的臣服。

他觉得那一瞬间终于有了一种解脱的方式,那就是投降。

成为第二个屈服的国家,不算丢人。

十月初三,苏国无条件投降。

十月初九,失去盟友的白**队撤退。

齐园的阁楼上,云莫白将头枕在墨子岚的肩上。

苏国的战事算是告一段落,他们两人也可以忙里偷闲小聚一下。

窗外一轮明月悬在树梢,清朗的夜空中几缕淡如烟尘的云丝绕在玉盘上,秋风一过,袅袅散去。

今日齐王是怎么了?在朝会上精神都不集中。

墨子岚随手把玩女人的发丝,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令他舒心。

我想让韶苑郡主嫁给苏王。

云莫白柔和的表情一瞬间僵硬,难怪齐王神色不佳。

只能靠联姻吗?她知道必须用一些手段确保藩王的忠诚,但真的只有这一条途径吗?联姻是最有效的方法。

云莫白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听韶华说,她父亲最疼这个二女儿。

自幼便将其视为掌上明珠,呵护备至。

如今你要把他的心头肉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他心里会难受的。

墨子岚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这他倒没有细想。

你认为齐王会因此而对我心生芥蒂?云莫白心里咯噔一下,她竟然忘了自己身边的人是一个帝王。

你想多了,墨啸风当初做出的选择绝对不会因此而改变。

我只是有点儿同情他,年纪一大把了,还要看着爱女远嫁他乡。

我听说齐王的妾室有喜了,老年得子、承欢膝下,应该可以冲淡他的思女之情。

齐王的妾室有喜了?云莫白有些吃惊,齐王都年近六十了啊!墨子岚忽然笑得狡黠,我们也来生儿子吧。

云莫白脸一红,轻斥道:没个正经!男人笑意更浓,将女人揽入怀中。

夜空中月色撩人。

第二天,墨韶华来找云莫白。

云大人,韶华想请您帮个忙。

很久没见她这么客气了,云莫白紧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圣上已经决定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

此时来找她,无非是为了她妹妹远嫁苏地的事情。

墨韶华听她这么说,心中不觉焦急,语速也快了起来:圣上还未下旨,此事应该还有商讨的余地啊!果然是为了此事,云莫白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联姻势在必行,没有商量的余地。

而成年郡主中还未出嫁的也只有令妹了,所以圣上才没有跟礼部商议,直接定了人选。

不对,成年郡主中还未出嫁的不止舍妹一人!云莫白疑惑地看向她,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张大了眼睛,你……不错,还有韶华!墨韶华神色坚决,说道:联姻不过是一种手段,无非是为了更好的控制苏王。

而舍妹性情骄纵、贪玩粗心,也不懂察言观色。

相比之下,韶华才更适合这个任务。

云莫白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步。

你勤勉好学、处事得体、行事果决,是难得的可造之材。

圣上让你在吏部担当重任,可见他对你也有栽培之意。

你也知道,自从与旧景开战以来,朝廷就一直缺人。

圣上会选择墨韶苑而不是你,也很正常。

墨韶华明白云莫白的意思。

她留下可以为朝廷效力,墨韶苑却什么都做不了。

若她是皇帝,也会选择嫁掉墨韶苑。

可她不是皇帝,是墨韶苑的同胞姊妹。

她微微地低下了头,声音却坚定而有力:韶华心意已决,请云大人成全。

云莫白停下来看着她。

虽然墨子岚有他的考虑,但墨韶华所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

墨韶苑那样的个性确实不适合这个任务,派去了多半没有作用,还可能影响到齐王与墨子岚之间的关系。

虽然昨天她很坚决地否定了墨子岚对齐王的猜测,但心中多少有些担心。

终于,她开口说道:如你所说,令妹确实难当联姻之任。

身为臣子,自然有谏言的义务。

但圣意并非你我能够左右,你要做好无功而返的心理准备。

墨韶华大喜,连忙道谢。

得到云莫白的支持,便可以大大地增加胜率。

两人怕圣旨随时会下,也不敢耽搁,当即起身到承乾宫面圣。

殿外,廖谆向她们二人行礼,两位大人请稍后,欧阳常侍刚刚进去。

两人对视一眼,欧阳雪?不多时,欧阳雪从殿内走了出来。

见到她二人先是一愣,然后笑着招呼:云大人、韶华,你们也是来面圣的?云莫白轻轻地点了点头。

墨韶华则问她:圣上召见你?欧阳雪笑着摇了摇头,我今日是来求圣上让我赴苏联姻的。

云莫白一惊,她都忘了欧阳雪也是郡主身份。

只是不明白,怎么这远嫁的苦差事倒人人都争上了?!而且这事并未朝议、也没下旨,欧阳雪是怎么知道的?墨韶华一把抓住了欧阳雪的手臂,雪儿,你……圣上已经恩准了。

欧阳雪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也不多做解释,只向云莫白微微点头示意,便自离去。

直到廖谆在一旁说了声二位大人可以进去了,云莫白才回过神来,向他说道:不了,莫白突然想起件急事要办。

说完,也不管廖谆一脸错愕,便拉着墨韶华快步走开。

一直到了殿外无人之处,墨韶华才开口:我昨日不该向雪儿提起家父伤心的事情。

她的语气中除了自责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原来欧阳雪是这么知道的。

云莫白看了看她,缓缓开口:你无须自责,我想欧阳雪必定有她自己的打算,绝不会仅仅是为了让令尊高兴而已。

欧阳雪啊,欧阳雪,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旨意第二天便下了,满朝文武都向欧阳兄妹道喜,还有不少人言语中暗示欧阳雪可以做个皇甫卿第二。

欧阳丰的脸色比茄子好看不到哪儿去,倒是欧阳雪始终微笑着应酬。

经过考虑,云莫白决定单独邀请欧阳雪到自己府上做客。

欧阳雪则第一次独自跨进了宰相府的大门,没有跟兄长一起。

清雅的茶室内全是竹制家具,屏风、桌椅、橱柜。

欧阳雪端起面前的茶碗送到唇边,一股清香立刻流入口中,那芬芳滑过舌尖、穿过喉咙、沁入心脾,身体如同没入山林之中一般,没了喧嚣,只剩下草木的味道,舒服的难以言喻。

她呆呆地看着茶碗,这是什么茶?苏国特供的醉仙子,欧阳常侍可喜欢?云莫白端着茶碗,笑看着她。

都说苏国茶香,我也为此找过一些来品。

虽然有出众的,却也没有觉得比别国强了多少。

今日在云大人这里喝了这醉仙子,才明白为何世人都说苏茶好。

云莫白抿了口茶,微笑着说道:原来郡主今日才知道苏茶好,我还以为郡主请旨远嫁是因为贪饮呢。

欧阳雪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就知道不只是请她品茶这么简单。

她放下茶碗,说道:雪儿此去是为国效力。

云莫白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笑道:这是官话,没人会信,也绝不是你请旨的理由。

文武百官大多以为你贪慕虚荣,妄想成为皇甫卿第二。

可我知道,你没这个意思。

她看见欧阳雪的眉梢微微动了一下,继续说道:离王唯一的子嗣出自皇甫卿,而苏王却已经立了太子,在苏国掌权没那么容易。

她将欧阳雪面前的茶碗蓄满,接着说:墨韶华以为你是见她忧心,出于朋友道义才代替她妹妹远嫁的。

但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要请旨远嫁?总觉得什么都逃不过云大人的眼睛。

欧阳雪笑了笑,说道:不过,大人又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原因呢?因为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曾经那样执着于将他‘独占’,如今却主动远离他,为什么?欧阳雪再次端起茶碗,嘴角扬起一抹笑,温柔得如同要哭出来了一般,轻轻说道:因为我无法不喜欢他。

或许因为云莫白知道她那不可示人的情感,让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这一开口便没有停下:因为无法放弃自己的感情,所以我只有离开。

他马上就到而立之年,却还没有娶妻生子……说到此处,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

嘴角虽然还向上扬着,声音却已经哽咽:这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云莫白第一次看见欧阳雪的眼泪。

她曾经以为像欧阳雪这种生性凉薄的清高才女是不会在人前哭泣的,但此刻她却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

或许是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的眼泪,欧阳雪伏在了桌上,将头埋在臂弯里。

找不到言语可以安慰,云莫白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她头顶的秀发。

爱情真的没有对错吗?如果真是这样,欧阳雪又何须这般痛苦?茶壶依然温热,只是竹制的桌椅在秋天显得清冷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码完了一章。

怎么觉得完结前这几章码得这么难。

九十七章 墨玲珂易安二十三年十月二十七日,欧阳雪启程远嫁。

那一日,天很蓝、云很白,虽然已经有了冬天的味道,阳光却依然耀眼。

那一日,送行的队伍很长,百姓列道围观从城内延至城外五里。

那一日,所有人都在笑,包括欧阳雪。

没有笑的只有两个人——欧阳丰和墨韶华。

那一日,云莫白看着欧阳雪头戴凤冠、身穿霞帔,一步步走向辇车,如同高贵的公主一般,端庄而骄傲。

在登上辇车的一刻,她转过身,看着送行的队伍扬起嘴角。

风展开她身后大红的鹤氅,背景是一片蔚蓝的天空。

那一刻,清冷孤傲的欧阳雪留下了她一生中最灿烂的笑容;那一刻,在欧阳丰的眼中是更深刻的痛。

云莫白不知道那一对兄妹是否有好好谈过心,也不知道欧阳丰是否能理解欧阳雪的用心良苦。

不过七天后,她便不再为此事纠结了。

因为一起喝茶的时候欧阳丰无意间说了一句:是不是因为入冬了,这几天觉得府上格外冷清。

冬天的日子过得很安静,因为没有战事。

云莫白每日窝在齐园的阁楼上办公,不太忙的日子墨子岚也会来这里陪她一起,这阁楼便似两人的家,只有两个人的温馨。

两人的关系愈加亲密,却都绝口不提婚嫁之事。

临近新年的时候,下了场雪。

云莫白靠在书房的贵妃榻上看书,身下的羊皮褥子和脚下的火盆驱赶着严寒,令她可以专心于手上的书册。

管家忽然来报,说皇后下了懿旨,请她到御花园赏雪。

云莫白疑惑地放下手中的书,起身下地。

柳儿,帮我更衣。

虽然不知道墨玲珂为何忽然召她进宫,但皇后的召见自然不能耽搁。

因为题目是赏雪,所以她选了便装,又披上了墨子岚送她的那件纯白色鹤氅才出门。

鹅毛般大小的雪片纷纷落下,将视线所及之处都覆上了洁白的袄。

身上虽然感到有些寒冷,心里却因这白色世界的美丽而觉到温暖。

到了御花园,就见墨玲珂披着黑色的鹤氅坐在亭子中央。

她面前的桌上摆着几碟小菜和两副碗筷,边上一个凤形的温酒器,凤凰腹边的圆斗中放着一只酒瓶,酒正温着。

太监和宫女都远远地站在亭外,显然是被要求回避,今日的主题果然不是赏雪这么简单。

云莫白走进亭子中,屈身向墨玲珂行礼,莫白见过皇后娘娘。

墨玲珂似乎才看见她,不着急不着慌地说道:宰相大人免礼平身。

云莫白起身站立,视线微微下垂。

(公子肉。

整理收藏)墨玲珂露出笑容,似乎对她周全的礼数感到满意。

她抬起手,指了指对面的位子,说道:云大人请坐。

云莫白这才坐下,依旧视线微垂。

云大人不必拘谨,本宫是邀你来赏雪玩乐的,用不着紧张。

云莫白笑着应是,心中却想:赏雪玩乐?我看是鸿门宴才对吧。

墨玲珂从温酒器中拿起酒瓶,云莫白连忙伸手去接,娘娘,让莫白来吧。

墨玲珂也不推辞,松了手,看着她把两人面前的酒杯斟满。

说道:本宫有多久没跟云大人饮酒了?云莫白放下酒瓶,回忆了一下,说道:有三年了。

这么久了啊……墨玲珂似乎有些失神,但很快恢复过来,端起酒杯说道:来,我们先饮了这杯再赏雪。

酒杯轻碰,两人仰脖饮下。

喝完,她又张罗着让云莫白吃菜。

云莫白不好推辞,便吃了两口,尝不出什么味道。

这场雪好大,你看,整个天都白了。

终于说到了今日名义上的正题,云莫白也随着她抬头看天,应道:是啊。

墨玲珂看向她,问道:云大人喜欢雪吗?云莫白琢磨了一下,答道:雪乃冬日之水,可滋润田地,又能起到给农作物保温的作用。

莫白自为官以来一直专于农耕之事,因而对雪有种特殊的感情。

谁知道你喜不喜欢雪,我这么说你总挑不出理吧?墨玲珂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是这样的答法。

她夹了口菜放到嘴里,又继续说道:圣上很喜欢雪。

嗯……这话听着就得了,万万接不得。

不过他从来不跟本宫来御花园赏雪,每次看雪,他都会一个人去绿绮轩。

墨玲珂静静地诉说,然后突然看向云莫白,问道:云大人可知是为了什么?云莫白垂首,答道:莫白不知。

难道告诉你,你老公第一次跟我赏雪就是在绿绮轩,那时候他还假扮公主占我便宜,所以对那个地方格外留恋?墨玲珂似乎笑了一下,话锋一转,说道:本宫知道,陛下这些日子经常不在承乾宫,是出宫去找你了。

云莫白心里咯噔一下,这话说的也太直接了,还真不知该如何作答。

难道墨玲珂发现了什么?不对,墨子岚去齐园都是通过密道,墨玲珂不可能知道,她很可能只是猜测而已。

果然听墨玲珂说道:虽然本宫没有证据,但依然敢断定陛下是跟你在一起。

云莫白稍稍安心。

她不怕墨玲珂知道,因为墨玲珂早就知道了。

她只是怕万一是他们会面时疏忽了,让朝中好事者发现,那就不好了。

如果墨玲珂都找不到证据,那自然说明他们见面的方式是安全的,两人的关系自然也就不会被他人知晓。

见她仍然不说话,墨玲珂叹了口气:其实听说你在潮地为了救陛下甘愿冒险诱敌之后,本宫便不再恨你了。

因为本宫终于明白了,你是真的喜欢陛下,而不是另有所图。

云莫白看向她,女人的眼中充满真诚,看来此言不虚。

不过本宫不明白,为何陛下没有册封你?原来这才是此次对话的主题,看来墨玲珂也走向了所谓的成熟,不再计较情爱,转而关注起权力来了。

云莫白想了想,答道:正如皇后娘娘所言,莫白并无所图,因此也不会入宫。

墨玲珂眼中一亮,但马上恢复平静,追问道:云大人不想入宫?云莫白坚定地回答:莫白只愿为朝廷效力。

看来是她主动拒绝入宫,这样就好办了。

墨玲珂笑着说道:这种事只怕不是云大人想不想的问题吧?云莫白心中一动,这是暗示还是试探?这段时间墨子岚都没有再提过册封的事情,难道他依然没有放弃?不过即便墨子岚仍然没有放弃让她入宫的念头,也不会告诉皇后,所以这应该是试探。

陛下也没有提过此事。

没有提过不等于没有想过。

陛下还不册封你,恐怕是因为云大人表示过不愿入宫的想法。

可如今你们时常一起,万一有了子嗣又当如何?云莫白心中好笑,怪不得墨子岚这阵子不再提册封的事情,却对她更加殷勤。

原来是打算让她先怀孕,然后再顺理成章的接她入宫。

她怎么就没想到啊?可惜她一直小心地计算着日子,特地避开了容易受孕的时间,墨子岚这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心中想着,嘴上却说道:娘娘无需担心,臣若受孕自然辞官返乡,不会踏入宫廷。

墨玲珂露出喜色,得到了云莫白的保证,她多少可以安心些。

不过她要的却更多,既然云大人不愿意入宫,那么按祖制,你生下的孩子也不能继承大统。

可这江山总要有人继承不是?云莫白嗤笑,看来她低估了墨玲珂。

她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承诺,还要一个儿子。

她将身子微微前倾,靠近墨玲珂一些,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玄国江山自要有人继承。

只是何人继承却只能由圣上定夺,旁人若敢有什么想法,便是觑觎皇位,是谋逆之罪啊,皇后娘娘。

跟我斗,你还嫩点儿!墨玲珂果然变色,放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就在此时,忽见廖谆小跑着进了御花园,看见她们二人便跪下,说道:廖谆见过皇后娘娘。

墨玲珂直了直身子,说道:廖公公免礼平身。

廖谆起身,又向云莫白行礼,说道:云大人,圣上召你到承乾宫议事呢。

来的还真是时候。

云莫白笑着起身,向墨玲珂行礼说道:恕莫白不能继续陪娘娘赏雪了。

墨玲珂无奈,只得黑着脸点了点头。

一进承乾宫,墨子岚便问她:皇后找你说了些什么?云莫白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墨子岚看着她,似笑非笑。

云莫白知道他不信,也很感激他派了廖淳来让她得以脱身,不过她跟墨玲珂的谈话内容还是不能告诉他。

这种时候岔开话题是最好的办法,于是她看了看殿门外,说道:这么好的雪,却只赏了一半,你要怎么赔我?墨子岚脸上浮起宠溺的笑,起身走到她身边,说道:我陪你继续赏雪,可好?云莫白嫣然一笑,去绿绮轩吧,我好久没在那里赏雪了。

还有……她又靠近一些,低声说道:我们生个孩子吧。

生了孩子她也有办法不入宫,就让墨玲珂自己生闷气去吧。

墨子岚眼中一亮,若不是宫中耳目繁多,他此刻便将她抱到绿绮轩去。

九十八章桃花酿新年后不久,墨啸风的小妾生了,是个儿子。

云莫白不禁感叹,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当初墨啸风一心想谋帝位,却始终生不出儿子,如今不求帝位儿子也来了。

齐王老来得子,欢喜自不在话下。

就连因多年战事影响而终日严肃的朝堂似乎也受到了感染,气氛祥和起来。

只可惜,这种祥和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

易安二十四年二月,岳国与白国同时向玄宣战,给新的一年蒙上了阴影。

墨子岚下旨,原西境与北境驻军三万合二为一,由上将军罗毅率领,攻打岳国;华风和李玉珍留守苏国的军队合二为一,由上将军华风率领,攻打白国。

同时下书离、苏两地,令他们分别发兵协助罗、华两位将军。

三日后,离国出兵五万。

其中三万与罗毅会同,从南边进攻岳国;另外两万则由西侧穿越山岭对岳国形成夹击之势。

而苏国则因刚刚结束战争不久,粮草欠缺,只征调了五千精兵协助华风。

十日后,墨子岚又命苏汕清率两万精锐、带着补给物资增援华风。

到了七月,岳国都城已被罗毅率领的大军包围,战局已定。

白国领地也已经陷落大半,眼看着胜利在望。

就在这时,墨子岚下了一道旨意:上将军华风征战多年,护国有功,封为定远侯,赏金千两,即日回京。

其主帅一职由苏汕清接蘀。

廖谆宣读旨意的时候,大殿上寂静一片,就连掉根针都听得见。

云莫白盯着前方的地板,静静地听着旨意读完。

直到下朝,她都没再说一句话。

欧阳丰路过她的时候低声说了句不用为华风担心。

她抬头看他的眼,那眼神似乎是说:你我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该来的总是要来,华风也一定能明白。

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当晚,她靠在阁楼的窗边俯视庭院。

春日的池塘映着皎洁的月亮,齐园里一片温和的宁静。

墨子岚从身后环住她的时候,她还凝视着池中的浮萍。

在看什么?男人的声音温柔。

女人的声音却没有暖意:在看浮萍。

浮萍有什么好看的?浮萍外表清丽,却没有根,只能水漂流。

就如同人世一般,看似事在人为,却冥冥中自有天意,动静皆由不得自己。

看一叶浮萍,便可将一生都看透了,岂不是很值得看?墨子岚松开了手臂,轻轻扶着她的双肩,你究竟想说什么?我想说什么,你不知道么?云莫白转过身,直视他。

墨子岚也看着她,问道:你对我今日下的旨意不满?云莫白坦言:不错。

为什么?墨子岚问道:华风征战多年,终日奔于沙场、背井离乡,我犒劳他,将他召回来享福难道不对吗?他是该得到犒赏、荣归故里,但不是现在!如今我军势如破竹,不日便可大获全胜、班师回朝,你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将他召回来?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将他召回来你不知道吗?她看着他,深吸了口气说道:景、苏两地都是华风打下来的。

潮国虽然是你御驾亲征,却也有华风的战功。

如今,你怕他再攻下白国。

到时便是手握重兵、功高盖主。

墨子岚转身走到桌前,倒了杯茶,你这不是很明白吗?你担心华风会有异心?他果然跟所有帝王一样,最终逃不过怀疑的魔咒,连身边最亲密的战友也要百般提防么?墨子岚端起茶杯放到嘴边,淡淡地说道:你不会已经忘记邵剑锋了吧?我没忘。

但华风与他不同,华风生性淳朴、忠厚耿直,断不会做出谋逆之事!你就这么肯定?墨子岚眯起了眼睛,她与华风一直很亲近,他最不愿听到的就是她为华风的辩护。

当然!她连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墨子岚嗤笑,你倒是很了解他。

云莫白一愣,待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不由得气往上涌。

所谓帝王之术,不过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玩意儿!可你要知道,这么做会让那些忠心追随你的臣子心寒的!心寒?既然他忠心不二,自然不会贪图战功,又怎会因为提前回京而对我心生芥蒂?你……她不知该如何反驳,她甚至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如此生气。

只是为了蘀华风抱不平吗?或许她真正害怕是有一天他对自己也会这样。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对于呆在君王身边的人来说,这八个字足以叫人胆战心惊。

你放心,我不会亏待华风的。

而那时候云莫白还不知道,他口中的不会亏待竟然是将齐王的二女儿韶苑郡主下嫁给了华风。

在常人眼中确实是皇恩浩荡。

可她却知道,这不是华风想要的。

她还知道,会有一个少女因此而心碎。

那几天她一直在自责,如果不是她多事,或许墨子岚就不会赐婚,李玉珍就不会伤心,华风也不会娶一个骄横的郡主老婆。

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华风回京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面圣拒婚。

华府管家哭着滚到云莫白面前说他家主子去面圣拒婚的时候,云莫白正在画画。

结果一幅梅花图变成了泼墨图,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二话不说,立刻叫人备车,直奔皇宫。

到了宫门外,却见欧阳丰也在。

一问才知道,那华府管家还算有心,叫另一个小厮跑去通知了欧阳丰。

过了半个时辰,华风从宫门走了出来。

两人连忙上前询问:华兄,没事吧?没事。

华风咧嘴一笑。

云莫白吁了口气,看来真的没事。

你那管家说你跑到圣上面前拒婚去了,把我跟欧阳兄都吓来了。

华风依旧笑着,说道:我是去拒婚了啊。

云莫白账目结舌。

欧阳丰问道:你怎么说的?我说我在苏国的时候就已经跟李玉珍私定终身了,今生非她不娶。

欧阳丰张大了嘴,你小子动作够快的,打着仗就找到媳妇了!云莫白关心的却是:你这么说圣上就同意了?此时的墨子岚分明对华风心存芥蒂,为何如此轻易应允?一开始也没有。

圣上说我若喜欢李玉珍可以纳她为妾,不耽误娶郡主。

那你怎么说的?我说我曾立过誓,今生只娶一人,绝不纳妾。

欧阳丰笑着调侃他:你为了不娶郡主竟然说出今生都不纳妾的谎话,这算不算欺君啊?华风正色道:欺君之事华风断不会做。

我是真的曾经立誓绝不纳妾,跟娶不娶郡主无关。

云莫白呆呆地看着他,这男人怕是这世上的极品了。

想着他与李玉珍并肩而立的模样,她不觉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欧阳丰哈哈大笑,我看你是被莫白教傻了,男人不娶三妻四妾,亏啊!云莫白横他一眼,你不觉得这话由一个连老婆都没娶的人说出来很没有说服力吗?得!算我说不过你。

欧阳丰一把拉住华风,走,华兄,我们喝酒去!云莫白笑道:去我府上吧,我有一坛藏了六年的好酒,今日便开了,给华兄接风。

欧阳丰惊叫:你竟然还有藏品,是什么酒?云莫白神秘兮兮地说道:来喝就知道了。

整整六个年头,如今又是桂花花期。

云莫白仰头看向那桂树枝头,点点碎白在秋露中闪烁,如女子眼角晶莹的泪珠。

风一吹,洒落一地。

一旁,欧阳丰按着她说的地方挖开,一只酒坛现于眼前。

桃花酿!他惊呼,那坛子绝对是当初锦瑟放置桃花酿的酒坛。

六年……算一算,可不是六年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抱着酒坛走到云莫白面前,你居然还留了一坛桃花酿?云莫白微笑,清淡如同身后的桂花。

打开吧。

-公-子-肉-整-理-欧阳丰敲掉泥土,剥开封纸,一阵酒香飘出。

云莫白微微失神。

如今天下即将统一,她的愿望也将得以实现,可她却突然想念锦瑟了。

六年,不夜楼、京城、玄国、天下,都变了。

就连她自己也变了……可就是这个已经变了的自己,却突然想回到那个一切都还没有变的时候。

三人也不要桌椅,就这样随意坐在桂树下,分着一坛桂花酿。

漫无目的地闲聊,聊酒、聊花、聊故人、聊他们的相识相交。

云莫白问华风:圣上这个时候招你回来,你会不会不甘心?华风却问她:你可知道圣上为何肯改变旨意,让我娶玉珍?云莫白摇头。

华风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我娶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娶妻。

云莫白默然。

抛开身份不说,那人对你确是真心。

不要为了旁人,伤了你们的情意。

不知是不是有些醉了,云莫白眼中泛起水雾。

淡淡的香气引得她抬起头,几朵桂花落在脸上,清凉。

花开花谢,究竟是谁落了谁的似水流年……100100、九十九章 墨白 ...那天之后一连三日,云莫白都提不起精神,就连上朝也是无精打采。

她突然开始审视过去,一边对自己说着政治本就如此,一边心安理得地向目标迈进的过去。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的很好,小心翼翼为官,从不多管闲事也不危害他人,只是为了大业偶尔也只能做出必要的牺牲。

可过了这许多年,却突然发现身边的人都因为她而改变了命运。

青蔻,那般细如烟雨的娇弱,却因她而成为间谍、命丧黄泉;皇甫卿,曾经知书达理、温婉娴静,却因为自己一句安慰的话语变成了如今这个杀伐决断的离国太后;墨玲珂,本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却因为自己当初拒婚而成为了现在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李玉珍,虽然嫁给了自己所爱的人,却是以这种方式;还有华风,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做主……这些年她到底做了什么?责怪墨子岚玩弄帝王权术,她自己又如何?不一样害了这许多人?如此一想,突然觉得心乏了,很想离开……好在这几天朝中事务较少,由得她心不在焉。

就像现在这样,三人一起下朝,却只有两人说话。

今日还没有战报吗?欧阳丰问。

华风摇摇头。

哎,看来苏汕清还是无法完全掌控军心啊。

华风立刻截断了他的话:欧阳兄!好了好了,不说就是。

欧阳丰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说道:反正没事儿,不如喝酒去。

莫白,你去不去?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云莫白才看向他们微笑着说道:不了,我先回府了。

说完,便先行离去。

身后的两人对视一眼,对她这几日的状态都感到担忧。

回到府中,云莫白便躺在卧室的床上发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打在屋里,懒洋洋的暖意。

不知不觉,双眼已经闭上。

梦中,墨子岚揽着她站在一片花海。

艳红的花瓣被风扬起,绕在身边的空气中,如同舞动的精灵。

她扬起头,轻轻问他:我和天下孰轻孰重?他温柔地笑着轻启唇瓣,她明明看见他的嘴在动,却听不到声音。

他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她听不到?云莫白慢慢张开了眼睛,她竟然睡着了。

朦朦胧胧地看见有人坐在床边看着她,笑眼温柔,如同梦中一般。

子岚?见她醒来,墨子岚似乎很开心,睡得可好?云莫白却问他:你来多久了?他该不会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吧?有一会儿了。

云莫白双颊一红,怎么也不叫醒我?墨子岚不答她,牵起她的手放在掌中摩挲,跟我去个地方。

哪里?她这才注意到他今日只穿了便装,宝蓝色的长衫系着绣金丝绦,手中拿一柄折扇缀着玉石扇坠,似个贵公子的模样。

难道要微服出行?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墨子岚扬起了嘴角,去了就知道。

两人从侧门出府,一匹黄骠马等在那里,姿态神骏。

墨子岚翻身上马,然后一伸手将云莫白带上了马,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云莫白还未反应过来,那马儿已四蹄扬开,箭一般飞奔起来。

出了城,进入一片山林,黄骠马放慢了速度行走。

云莫白的身体随着马背颠簸,不时撞在墨子岚宽阔的胸膛上。

她索性卸了腰间的力气,靠在他的胸膛上,享受着秋日山间的清凉。

我还以为你是要查访市集。

不是公务最好,最近什么都不想干。

墨子岚看着怀里的懒猫浅笑不语。

-公-子-肉-整-理-云莫白不是第一次来南山,因为此山是京城周边最高的山峰,所以早就爬过。

但今天墨子岚所走的却是另一条路线,不上主峰,而是绕过山腰向南面去。

穿过榆树林,眼前出现了一片灌木丛。

墨子岚翻身下马,将她也抱了下来。

云莫白看看四周,除了树还是树,就是这里?墨子岚拴好马走过来,牵起她的手,笑着说道:跟我来。

说着便往灌木丛走去,伸手拨开了灌木枝向里走去。

云莫白跟在后面,小心地躲避着灌木枝,但依旧蹭了一身土。

枝叶太茂,她下意识地低头避免伤到眼睛。

到了。

低着头穿过最后两株灌木,前面终于没了阻挡。

她掸了掸身上的土,抬起头,然后瞬间定格。

灌木丛围绕着一片湖水,湖面上开满了白色的睡莲,如婀娜的少女站在碧波之中,恬静而无暇。

这景色太美,美得让她忘了去捋顺被灌木弄乱的秀发,美得让她不自觉的迈开了双腿,一步步走了过去。

喜欢吗?嗯。

墨子岚从身后环住她,还生我的气吗?云莫白靠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其实她明白,作为一个帝王,他的谨慎无可指责。

而且连华风都不生气,她又有什么权利生气?不生气了就开心点儿,好吗?原来他是在为她担心。

心中泛起甜蜜,女人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等我老了,就在这里盖一间小木屋住下。

每天看看书、钓钓鱼、种种菜,再养两只鹅。

这才是她想要的,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你死我活,平平淡淡的生活。

感觉环在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白,就这样永远站在我身边吧……云莫白胸口一紧,她明显地感受到了他的不安,那种身为帝王的孤独感竟然如此清晰。

一直以来她都只顾着保护自己,却忘了站在墨子岚的角度替他想一想。

谁愿意怀疑所有人,把自己至于孤独的境地?可他是帝王,是曾经被母亲背叛过的帝王,无论是从心理还是从责任的角度,他都有义务保持警惕和怀疑。

而她竟然为了华风的事情责怪他,现在又自顾自地说什么隐居山林,太自私了……她扬起下颚,眼中溢满了温柔。

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绝不离去。

梦中的她问子岚她与天下孰轻孰重,其实那个问题无需回答。

因为在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色里,他最在乎她,这便足够。

看着他亮如星辰的双眸,她伸手攀上他的颈子,将他拉向自己。

双唇触碰的时候秋风正吹过湖面,白色的睡莲随着水波荡漾,轻快而温柔。

你这么喜欢这里,不如我让人在这里盖间行宫?不要,行宫会破坏这里的景色。

那就搭木屋,我们俩自己搭。

然后再养两只鹅,生一堆孩子。

风吹水动,莲叶间蹭出细碎的声音,似是女子的轻笑。

半月后,罗毅攻下岳都。

墨子岚将一部分岳地赐予离国,以奖励其协助之功。

又过了半个月,苏汕清也开始向白国腹地发动了猛烈进攻。

十月,白都被攻破,白王月璧战死,靖王月云霄率五千精兵向东逃逸。

李玉珍领兵向东追击。

眼看着天下就要统一,礼部已经开始忙着商议如何为玄王改名号,又该以何种规格举办庆典。

可承乾宫中的墨子岚却紧锁着眉头,那人不除,他便无法安心。

廖谆一见云莫白出来,便连忙迎上去,云大人。

云莫白止步,廖公公。

-公-子-肉-整-理-廖谆看看殿门,云大人,这眼看就天下一统了,为何圣上却整日愁眉不展啊?这两天吃的都比往日少了。

云莫白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圣上是在等一个人的消息。

是什么人啊?廖公公,有些事情是问不得的,你只要用心伺候就是了。

白国双生子的事情至今还是个秘密,而墨子岚等的正是月珩的消息。

廖谆连忙收起好奇心,廖谆明白了,多谢云大人。

云莫白别过他,出宫回府。

到了府门前,马车停下。

有小厮掀了车帘,云莫白迈步下来。

脚刚着地,便听见身后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云姐姐。

云莫白回头看去,大惊,囡囡!作者有话要说:无比困的更新。

周末加班,不知道能不能赶出稿子。

101101、一百章 最终章 ...云莫白回头看去,大惊,囡囡?!小女孩儿见她应承便如同看到了亲人一般,眼中泛起了泪花,叫喊着扑了过来,云姐姐!呜……云莫白蹲下来抱住女孩儿,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肩上,轻声安慰:囡囡不怕,囡囡不怕,云姐姐在呢。

还好,囡囡没有成为战乱的牺牲品。

囡囡慢慢止住了哭泣,抬起了头,但依然红着眼圈。

见她安静下来,云莫白才向四周看了看,问道:你一个人?囡囡点了点头,爷爷跟衡哥哥在茅屋里。

月珩?!衡哥哥跟你们在一起?要赶紧通知墨子岚,月珩终于出现了!囡囡点了点头,囡囡跟爷爷逃难,遇到土匪,被衡哥哥救了。

不对,如果墨子岚知道了必定会带兵围剿月珩,到时候不但月珩性命难保,就连囡囡祖孙也可能受到波及。

除了囡囡、爷爷、衡哥哥,还有什么人?小女孩儿摇了摇头,没有了啊。

衡哥哥一个人救的你们?不是,那时候还有三个叔叔,可后来走着走着就都不见了。

囡囡不自觉地露出了哀伤的神情,衡哥哥说他们都跟囡囡的爸爸一样,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了。

云莫白目光微暗,看来跟着月珩出来的侍卫也都在途中殉职了。

囡囡,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是衡哥哥带着囡囡认的路,可他说只能囡囡一个人来找云姐姐。

原来月珩已经来过了,只是怕被人发现,才费了心思让囡囡独自过来。

云姐姐,这个给你。

囡囡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信纸。

云莫白接过来,在手中展开:我已让村长将另一封信交付定远侯华风,承转玄王,望能在重兵到达之前先见到我的好姐姐。

月珩上他居然自己通知了玄王……而且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言语中都没个正经。

她该笑么?笑不出来啊。

刘句!刘句早在门口候着了,只在心好奇那小女娃是何人,竟然拦住了自家的主子。

此时听主子唤他,立刻跑了过来,在!快去把马牵来。

是。

不多时,刘句牵了马出来。

云莫白翻身上马,又将囡囡安置在身前,对她说道:囡囡,告诉云姐姐,找衡哥哥往哪边?囡囡小手向前一指,那边。

云莫白双腿一夹,追风四蹄撒开,往前方奔去。

她一定会在禁军到达之前见到月珩!在囡囡的指引下,云莫白在南山的主峰见到了月珩。

他一身白衣站在山崖边,眺望着远山,鹤氅在身后被风鼓起。

云莫白拉紧了鹤氅,已是初冬的天气,这山风格外寒冷。

囡囡却全不在乎,欢叫着跑过去,衡哥哥!月珩听到呼唤转过身来,见是她们便笑开,那笑容在冬日依然温暖。

他抱起囡囡,哄了两下,便道:囡囡乖,回茅屋去等爷爷吧,衡哥哥要跟云姐姐说会儿话。

待女娃跑开,云莫白才走上去,为什么把行踪告诉玄王?难道要姐姐去向玄王告密?月珩装出委屈的模样,语气中带着撒娇的味道:若是那样月珩要伤心的,还不如自己去说的好。

他知道,她是一定会禀告玄王的,这个公私分明的女人。

都多大了,还装可爱?云莫白想笑,可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听上去他是为了自己,却其实是为了她好。

不告诉我便是了。

我大老远来就是为了见你,不告诉你怎么行?云莫白看向他,这话有几分真?月珩眨眨眼,然后换回温润的笑容,除了你,还想见玄王一面。

同为王者,他们都没有美好的童年,走到这一步,却是墨子岚幸运的多了。

云莫白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隔着山涧望向远方,对面的山峰灰暗而清冷,干吗选这么个地方?冷得要死。

月珩笑意变深,白国没这么险峻的山峰,所以想看看。

那就多看两眼,将来怕是看不到了。

云、月二人回头看去,墨子岚一身黑衣站在寒风中,像一只孤傲的苍鹰。

月珩笑道:玄王来得够快的啊。

云莫白看向他身后,怎么不见禁军?别找了,云姐姐。

月珩向前迈了一步,我给玄王的信上说你在我手上,要他只身赴约。

你!他居然分头写信,将她跟墨子岚都骗了过来。

墨子岚却似乎并不在意,也向前迈了一步,问道:为什么没和靖王一起?月珩眼中冰冷,月璧已死,珩作为他的影子,必须死。

墨子岚嗤笑,我倒忘了,你不能公开双生子的身份?月珩惨然一笑,我本想证明预言是个笑话,结果却发现自己才是个笑话。

墨子岚却正色道:白国会亡,不是因为你是双生子,而是因为要灭它的是我。

他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山风似乎也怕了一般,弱了下来。

哈哈!月珩仰天长笑,说的好,说的好!白国覆灭的原因是国力不如玄,但我月珩却并非不如你墨子岚。

今天我来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

说着,月珩拔出了佩剑,伸出手臂,剑尖直指墨子岚,来吧,只有我们两人,一对一!白国覆灭不是他的错,他要证明,他个人绝不逊于墨子岚!下一刻,两人的剑已对上。

云莫白根本没看清墨子岚何时拔的剑,也不明白月珩想证明给谁?让他成为影子的白国皇室还是那些根本不知道他存在的臣民?寒风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穿梭。

那些不知名的招式在云莫白眼中如龙蛇飞舞,美丽却充斥着肃杀的味道。

她本以为胜负很快便能见分晓,却没料到那温润如玉的少年竟然能与墨子岚打得不相上下。

剑气卷起的碎石四处飞溅,她下意识地后退,却忘了自己身后是万丈深渊。

脚跟踩落个半块碎石,身体向后仰去:啊!身体落下的时候耳边只有风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山顶落了下来,然后裹住她,一同下坠。

-公-子-肉-整-理-山崖边,掠风和折魂死死地抱住墨子岚的手臂,帝王的眼中是崩裂的红丝。

三年后……这可真是好料子。

云莫白轻抚着手上的绸缎。

白衣男子边整理手上的兽皮,边说:上好的苏锦。

你别说,墨子岚治国确实有方,统一之后的一系列举措既有效的巩固了集权,又最大程度的恢复了农商。

短短三年就有这样的成效,果然是天生的王者。

男子的笑脸如皎月般温润,只是右颊上一道疤痕破坏了那完美的风景。

三年?云莫白笑,从他夺权到今天,应该已经八年了。

他从那时便已看到天下了吗?女人淡笑如浅云闲浮,或许更早也说不定。

也许在他们初见的时候他便已惦着天下了,那个男人天生就是帝王。

月珩有些发怔,片刻后喃喃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然后收拾好手上的兽皮,等会儿我去城里一趟,你要不要到院里?今天的太阳不错。

云莫白微笑着点点头。

月珩扶着她走到门口,一片白色的睡莲将院中的池塘点缀得格外清雅。

秋日的睡莲最美了。

女人笑脸温柔,眼睛却平视着远方,找不到焦距。

月珩心中一痛,扶着她走到池边的躺椅旁,让她坐下。

莫白……嗯?你不是喜欢玉兰么?我们填了着池子,可以种几株玉兰的。

云莫白面色一沉,你当初答应过我,会在院里种睡莲的。

月珩的拳头紧了紧,池水太阴,对你的身子不好。

当初他们落下山崖大难不死,云莫白要回去找墨子岚,他却捆了她。

那时候只为了不让墨子岚事事如意,只为了让墨子岚也有得不到的东西,却狠狠地伤了云莫白。

或许因为最终发现自己的眼睛再也无法治愈,她放弃了回京的念头,而在住处修一个水池种上睡莲是她唯一的要求。

听他关心自己,云莫白的神情缓了缓,我的身子我知道。

没了折魂的药,体内余留的寒毒开始侵蚀她的身体。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寒毒由最初的小心试探变为了今天的放肆侵略,这身子已经越来越弱了。

可她还记得,那个人说过要在有睡莲的池边搭个木屋,跟她住在一起。

她已经见不到那人了……不如我送你回去……月珩,云莫白打断他,有些事情,错过了时间就再也无法改变。

轻叹的声音,月珩离开了院子。

等到回来的时候,夕阳已经染红了天边。

今天怎么这么晚?月珩看着眼前的女人,面色惨白。

他该如何开口?如何告诉她自己看到的那张皇榜……出什么事了?看着女人消瘦的身形,仿佛比那池中的莲花还轻。

不可以,他不可以!月珩努力地控制着语调,平静而温和,如往常一般:没什么,遇到吴老板,聊了两句。

连续三天,大街上一片素白。

易安二十七年十月初十,皇帝子岚驾崩。

齐王墨啸风继位,改年号图远。

安国侯府,欧阳丰正跟他的酒友赏月。

居然选择暴毙而亡,你说他究竟怎么想的?华风突然发现他完全不了解墨子岚。

欧阳丰抿了口酒,放下杯子,不选暴毙,选什么?遇刺还得找个凶手出来,多麻烦。

欧阳兄,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为何……为何竟然能够放弃天下?天下……欧阳丰抬头望向天空的明月。

那一天,他也是这么问的陛下,您真的愿意放弃天下吗?他的回答他还记得:易安十七年,一个女人冒死潜入行宫谏言,那是朕第一次想到问鼎天下。

易安二十四年,朕得到了天下。

真的做到了振臂一呼,万民叩首,天地呜呼,日月莫敢争辉!可这三年朕却过得很空虚,总觉得少了什么。

直到一个月前,朕才想起来。

那一日朕心中想着天下,眼中却是那个水雾中淡如烟云的女子。

然后他说:她若是还在,早就回来了。

他却说未必,那个女人总是出人意料。

那时候他看见了帝王的笑,那是闪耀着光芒的久违的笑,自信而势在必得。

那一刻,他觉得三年来他第一次看到了墨子岚,那一刻,他不再阻拦……尘归尘,土归土,痴问天下皇帝冢,帝王终成冢。

鱼游水,鸟随风,莫求万物能自由,自然有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啦~~~文章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大家却依然支持着我走到了这里,非常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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