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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尽桃花 第一卷 深庭篇 第16章 邂逅

2025-03-26 03:20:26

章节字数:6426 更新时间:07-11-21 00:24我一脚踹开大门,里面的人都望了过来。

谢太傅一见是我,惯性地要训斥两句。

我两眼发红迸射火光,他吓得闭上了嘴。

二皇子萧栎端坐高堂,见到我,露出一个政客脸上常见的样板笑。

我斜着眼,用眼白对着他。

我问谢老爹:我二哥呢?谢太傅说:他一早就被人叫走了,也不知道又去哪里混了。

我的脸又沉了几分,简直要掉在地上,我想和殿下单独谈谈。

谢夫人说:按礼……立刻被谢太傅捂着嘴巴拉了出去。

等人都走尽了,我重重关上门。

萧栎做过来,对我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

我一脸讥讽:小女可受不起殿下这一拜。

只是不知殿下遇到了什么事,一夜之间就改变了主意,不想做小女的姐夫了?萧栎这人,虽然在球场上十分生猛,可是面对女人,是个标准的女人可以无理取闹,男人应该坚持微笑的绅士。

我横眉冷对,他笑容和煦。

他好言细语:妹妹请体谅,我也有苦衷。

哦?我翘起腿听他的理由。

他说:我的婚姻不能自主。

母亲只许我在几家中选妻子,谢家就在其中。

我说:这不正好,你喜欢我姐姐,她又刚好失恋,正是你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萧栎开始躲闪我的视线:我的确和令姐表白过心意。

她昨夜托人给我来了一封信。

说的什么?我有不好预感。

萧栎说:她说,她同你姐妹情深,不想分开。

我若想娶她,就先娶你为妻。

她说你也同意。

我站在那里,一阵穿堂风,两耳鸟鸣声,本来体内汹涌澎湃如海啸岩浆一般的愤怒,渐渐地平息了下去,只冒一缕青烟。

绝对不是不怒,而是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了下来。

谢昭珂是这么说的?萧栎见我没有燃烧小宇宙,放心下来,微笑点头。

我冷笑。

姐妹俩好到不想分开,共事一夫?她谢昭珂干嘛不直接说我俩同性恋爱?见她娘的荒唐!大概笑得太变态,萧栎有点慌了,问:莫非妹妹另有想法?我问:皇后娘娘可知道你来求亲?萧栎说:母亲知道。

她首肯了的。

也是,赵大妈不同意,他也没胆量来。

我一直冷笑,笑得气温下降。

萧栎忐忑不安,支支吾吾表示该告辞回去伺候家里老娘。

送走了他,谢氏夫妇才唯唯诺诺地走了进来。

我穿越来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这么趾高气扬地站在他们面前。

我问:你们想必是答应了吧?谢太傅说得很实在:这不是求亲,这是委婉下旨。

我叹气。

事情是我做的,若牵连到谢家几十上百口掉脑袋,良心也过不去。

我走开。

谢太傅不安:小华,你去哪?我不耐烦:睡觉。

我回了院子,先是舒舒服服洗了一个澡。

然后把我所有的衣服都拿了出来,先穿一件非常普通的仕女服,再在外面穿了一件男短装,然后将一件艳俗富贵的绸缎裙子和平常不戴的几样普通首饰收在包裹里。

然后梳了男士发髻。

云香也在裙子外穿上男装。

然后云香爬上墙头,同一个比较熟悉的小贩道:张大妈,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张大妈便问:怎么啦?云香一脸得意道:你还不知道吗?二皇子向我家小姐求亲了。

我家小姐,就要进宫做皇妃了呢!张大妈大惊:是真的吗?云香道:这么大的事,哪里还有假?我家老爷现在就在前门向路人发喜礼银子呢!你还不快去?那张大妈平日里买水果,嗓门奇大,这么一吆喝,顿时整条巷子都轰动了。

一传十,十传百,附近的商贩路人一听有人撒钱,争先恐后朝谢家大门奔过去,简直就像女人听说了化妆品店要搬迁甩卖。

连隔壁王知府家的狗都在围墙内猛叫,仿佛不甘心自己分不到。

我和云香相视一望。

人刚走尽,我们俩就翻出了院子。

哪里也不去,跟着那群人跑到了自家大门前。

要钱的人已经把谢家围得水泄不通。

谢家管家正焦头烂额:什么喜礼银子?你们都听谁说的?走开走开!谢太傅比他聪明,忽然大叫:赶快去四小姐房里看看!我和云香躲在人群后头偷笑。

下人回来,脸色苍白:四小姐房里没人。

谢太傅跺脚: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找啊!管家问:那这些人?谢太傅大骂:没钱!缺钱向财神要去!家丁出来赶人。

我们俩便随着人群散去。

离这最近的是东城门,最远是西城门,我带着云香走的是九流百姓和棺材进出用的南城门。

反正我是沐浴着党的关怀,接受着马克思主义教育,学习着科学知识长大的新的一代人,我可以选择性地不迷信。

顺利出了城,我们买了两匹驴子。

云香问:小姐,接下来我们去哪?我说:去你家那个村子。

云香不安:万一老爷想到了,派人来怎么办?我说:又不住你家里。

你们村子外有庙吗?云香说:有个破庙,不过我小时候就没香火了,现在也不知道拆了没。

我笑。

破庙?再好不过。

这种地方,除了用来邂逅落魄书生或者江湖人士,还是可以用来遮风蔽雨的。

我们很快就到了那个名叫口子村的地方。

不知道这里百姓酿不酿酒,也许可以起名叫口子酒,名扬南北,远销海外……庙还在,就是果真很破,但是破得恰倒好处。

既能漏光漏雨增加野外气氛,又有一方整齐地可以供人暂歇。

我留在庙里,而云香打算回村子弄点吃的。

她说村东马家烧鹅不错,我决定边吃烧鹅边等谢昭瑛。

云香去了大概十多分钟,天色开始变了。

几阵南风吹来厚厚乌云,我正叫不妙,天上一道响雷滚过,大雨滂沱。

庙子开始漏水,滴滴答答,却并不像首歌。

我尴尬可怜地躲在里面,脱了男装搭在身上,这下真成了难民。

云香想必也是被雨耽搁在了村子里,我肚子饿得直叫,也只有死心等雨停,一边使劲咒骂那该死的谢昭瑛怎么还不现身。

大雨哗哗声中,我听到外面传来人声。

男人焦急道:前面有间庙!公子坚持一下,我们就到了!杂乱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传来,然后几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半扶半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进来,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干的地方。

那些男子身手敏捷,训练有素,像中南海保镖或者美国特工。

仔细安置好那个昏迷的男子后,分散开来,两个站在庙门口,其余的守住几个角落。

个个双目炯炯有神,仿佛自带红外线夜视功能,把庙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放大扫描过一遍,然后透视进雨里。

为首的大叔在进门的时候打量过我一眼,大概看出我的无害,我就在他们眼里渐渐淡薄如空气了。

头顶又是一个响雷滚过。

一直昏迷着的男人忽然呻吟了一声。

大叔忙过去:公子?年轻男人面色蜡黄,嘴唇乌紫,表情痛苦。

大叔拿来水壶,喂了那位公子几口水,然后问同僚:老葛他们还没消息?被问到的人摇头:这里路口多,又下这么大的雨,他们一时恐怕找不到。

他们说话带点口音,只是我听不出是哪个地方的。

年轻男子躺在地上要死不活地咳了几声,一丝乌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他虽然穿着上等的绸缎衣服,可是破了好几个口子,露出白皙的胳膊,我看到他皮肤上有一块一块的红斑,拇指般大。

我记得我好像在张秋阳的书上看到过这症状。

千秋红?众人都望了过来,我忙捂上嘴。

大叔两眼放光,又是戒备又是兴奋地说:你认识这毒?我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大叔的身影像蒙太奇片段一样一闪而至,抓住我的手:姑娘可会医治?我缺心眼地又点了点头。

大叔一把将我拉过去:快请给我家公子看看。

我给他拽着扑通一声跪在那个年轻人身旁,倒像是来哭丧的客人。

他们人多势众,又有武器,我赶紧给这位公子把脉。

检查完了,说:确实是千秋红,还有点内伤。

千秋红是热性毒,中毒者外热内冷,有点类似油炸冰淇淋,只是不甜美,反而极其痛苦。

那年轻男子容貌普通,眉头紧锁,冷汗潺潺,显然被折磨得厉害。

我说:解药好配,只是要施针。

大叔一脸剽悍,哼哼:你可得确定能救得了!我翻白眼:那好,我回一边呆着去好了。

慢着!大叔妥协,且信你一回。

我开了药方子,然后取出随身带的银针,给那个公子施针。

男子身材修长匀称,肌理分明,想是经常锻炼的人。

胸口一个小小的十子伤口,红肿糜烂,正是中毒之处。

我一边努力回忆书上写的方法,一边给他扎针引血,灌下保脉的药。

针法共有六套,我一一行完,男子已经吐了很多乌黑腥臭的血出来。

胸口的伤也变得乌紫。

我收了针,然后俯下身去。

大叔突然一把抓住我:你要干什么?干什么?众目睽睽之下,还会非礼他少主不成。

我没好气:给他吸毒啊。

大叔一听,又犯了疑心病,不劳姑娘了,让在下来吧。

我好笑。

我又不是男人,你家公子更不是花姑娘。

你家公子若醒着,想也更乐意由姑娘来为他做这事。

你一大老爷们趴在人家小伙子身上,那画面才诡异死呢!我说道:你来也可以,不过万一你也中了,我可没力气再救一次了。

千秋红的毒不算难解,只是最关键的是要给伤者吸毒。

千秋红毒性霸道,吸毒者若是没有预先准备,自己也会中上。

人人都知道珍惜生命,远离毒品。

人家程灵素为胡斐吸毒,那是因为爱情。

我为这无名氏吸毒,那是本着国际人道主义精神。

如此伟大高尚,你居然还不识货。

旁边一个男人也劝道:大哥,还是让这位姑娘来吧。

我看她并没有坏心。

大叔双眼简直可以透视我,我坦诚地微笑。

大叔威胁我:你若暗中动手脚,就休想活着走出去。

我心想,我若真是刺客,你们早给我毒死化成一滩水了。

外面大雨一点歇息的意思都没有,狂风掀去了屋顶几片瓦。

我俯身一口一口为那男子吸毒。

毒血腥臭,居然有股芥末味,冲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不知情的人肯定会被我这泪流面的模样感动,以为我舍身救情郎。

这样辛苦了大半个钟头,我脖子都酸了,男子胸口的伤终于不再发黑,体温也褪了下来。

我摸了摸他的脉,说:命是保住了。

以后用药调理,休息个十来天就没事了。

大叔激动道:公子果真是祥瑞之人。

我正漱口,听到这话,噗地一口喷了出来。

满口血水,像周星星电影,又像中了内伤。

大叔继续感动着,他的属下只好出面谢我。

忽听大叔喊:公子你醒了?我抹了抹嘴巴,转过头去,正见那男子幽幽张开眼。

他五官平凡,眼眉却生得很俊,双目深邃,眼眸漆黑如墨,注视着我。

我伸手摸摸他额头:醒来就好。

多喝些水吧。

他还很虚弱,说不了话,只用眼神谢我。

我对他笑了笑。

他闭上眼,又昏睡了过去。

守在门口的人忽然道:有人过来了!大叔正色:是老葛吗?不是。

那人听了听,好多人,都不会武。

我侧着耳朵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到,倒是发现雨快停了。

正想着不知道云香在哪里,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到:快快!就在前面的庙子里!王管家?我错愕。

天地这么大,他都还会找过来,不知是天赋异秉,还是瞎猫撞到死耗子?我顾不得那么多,前门走不了,那就往里面跑。

可是庙子虽破,但是围墙不倒。

那么高,我没生翅膀根本就翻不过去。

大叔问:那些人是来找姑娘的吗?我忙道:是来抓我的。

大叔帮我,翻过墙就行!大叔却问:他们为什么要抓你?我气急败坏,外面脚步声逼近。

这么一耽搁,王管家已经带着家丁走进了庙子。

哎呀!四小姐!你可叫我们好找!王管家满腔凄苦地一声喊,唱戏一样,老爷可气得不轻啊。

我们找遍了城里都没找到你,后来就想到来这里看看。

我盯着他,他自觉得理由不通,又说:下了这么大的雨,我们想你或许在这里躲雨。

唉,总之,小姐请跟我回去吧!老爷和夫人都急了!我不回去!我坚定一如红军战士,我是绝对不会嫁给那个人的。

这亲事一日不取消,我就一日不回去。

王管家苦口婆心劝我:四小姐,你这不是为难老爷和夫人吗?你这样在外面流浪,也是坏自己名声啊。

我乐道:那不更好?王管家急得汗如雨下。

他身体本就肥胖,那汗水就像是身体融化出来的油。

他大概是得了谢太傅的授意,必要时候动用武力,于是一声令下,几个健壮的老妈子一拥而上,将我抓住。

我挣扎不开,气得浑身发抖,回头冲着大叔喊:大叔救我!大叔算是有几份良心,站出来道:不知道阁下抓这位姑娘是为何?王管家不耐烦道:这是我们家四小姐,逃婚出来,我奉我家老爷之命来带小姐回去的。

大叔一听是家事,犹豫了。

左右看看,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是外地人,是要走的,事当然是少惹为妙。

我暗骂,使劲一咬舌头,眼泪流了下来:王管家,可是我刚才为那位公子以身解毒,有了肌肤之亲。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什么!!大叔和王管家都大叫。

王管家更是一副即将中风的样子。

大叔显然不甘心我就这样占了他家公子的便宜,可是我的话合情合理,他也想不出该怎么办法。

王管家只觉得我这芋头太烫手,他招架不住,唯一办法就是押我回去让谢太傅处置。

于是不管我大吵大闹,叫人抓了我塞进轿子里。

我哀号:郎君——王管家忍着鸡皮疙瘩拉上帘子,催促轿夫赶紧走。

我就这样被押送回了家。

到了家,谢太傅对着我唉声叹气好久,满腹经纶的他这时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同我交谈。

我自知一时也逃不出去,来日方长,也不急了,坐他对面嗑瓜子,嗑完一盘,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不久云香也被找了回来,王管家训斥了她几句,还是放她回来伺候我。

我安慰她:这次太仓促,下次不会了。

云香却献宝似的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油纸包,说:小姐,咱们村有名的马家烧鹅。

我大乐。

云香这丫头是越来越机灵识趣了!吃完了烧鹅,我洗了澡,然后上床睡觉。

半夜起风,吹得窗户哐哐作响。

云香睡得很死,我只好自己起来关窗户。

风很大,一粒灰尘吹进我眼睛里,我急忙抬手去揉。

还没关好的窗户又哗地吹开了。

黑暗中,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帮我关上。

我反手挥过去,被他一把抓住。

我忙叫:松手!谢昭瑛送开,问:怎么了?我摊开手掌,里面一颗白色小丸子。

痒痒药,差点就浪费在你身上。

谢昭瑛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起随身是药了?我冷笑:在我知道身边人不可信的时候。

谢昭瑛没说话。

他走过去点亮了灯。

我揭开桌上的纱罩:还留了半只烤鹅,知道你回来会饿。

谢昭瑛笑:还是你贴心。

我冷眼看他啃着鹅腿,漫不经心地问:你要回西遥城了吗?谢昭瑛停下来,抬头看我。

他眼神澄明,一片疑惑,神情坦然又专注,任谁看了都会当他是君子。

只有我知他老底,那就像谢家书阁下的那间老窖,除了珠宝,还有一大堆的咸鱼泡菜蛛丝灰尘。

我虽面不若桃李,却冷若冰霜。

还装吗?二哥,还是燕王殿下?歌尽桃花 第一卷 深庭篇 第17章 三分往事,七分未来章节字数:5884 更新时间:07-11-21 00:38谢昭瑛放下鹅腿,擦了擦嘴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笑道:皇上如此小心谨慎,虎符又是那么关键的信物,若不是燕王亲自来取,他会给吗?其实早在第一次见赵皇后时就怀疑上了,一直没说,是因为时间没到。

谢昭瑛不语。

我还很不习惯他严肃的表情,就像看到喜剧演员一本正经地演文艺爱情大戏。

老实说,谢昭瑛非常英俊,严肃起来有种军人的沉着稳重的气质。

只是我总觉得这里面却有一种凌厉,稍不留神,就会被刺伤。

我问:爹知道吗?谢昭瑛说:爹知道,但是娘和其他人都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的好。

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又问:我以前知道吗?谢昭瑛弯了弯嘴,你只知道,我常半夜翻墙,有时候会见一些陌生人。

于是同我约定,要我不要说出去。

谢昭瑛点头微笑:真聪明。

我在他身边坐下,斟酌了很久,还是问出口:二哥……那,我真的二哥呢?谢昭瑛没有看我,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复杂的表情,像是云雾罩着远山。

只是他的眼睛里,清楚地写着一种疼痛,似乎我的话,翻起了他什么痛苦的回忆。

我局促地坐在他身边,烛火忽然轻爆了一个火花,我听谢昭瑛幽幽开口。

我排行老六,上面三个姐姐,五个兄长。

我母亲是谢夫人的庶妹,比我大哥都要小几岁,性情活泼,聪明灵巧,一直很得先帝的宠爱。

我四岁那年,母亲难产去世。

第二年,先帝也辞世了。

大哥即位。

他停了停,继续说,大哥对其他兄弟多有压制,而对我,大概因为年纪小,却十分疼爱。

皇上原配刘皇后,为人和善,只是多年无出。

而赵氏却生有皇长子。

赵氏那时在人前乖巧伶俐,上下逢缘,位子渐渐升了上去。

赵氏一家就此发迹。

刘皇后病逝,赵氏理所当然地坐上了后位,皇长子也封了太子。

我同太子同岁,却高他一辈,从小一起长大。

太子不像皇上沉稳智慧,也不像赵氏奸猾机敏,是个老实温暾的人。

永平五年秋,上林苑狩猎,太子不忍心射杀野兔,被皇上一通训斥。

鲜明对比的,是我设计活擒了一头豹子。

皇上当场对我百般嘉奖,我眼看赵氏变了脸色。

我听出端倪:她怕你威胁到太子的地位?谢昭瑛点了点头。

赵家是没落士族,赵氏原先只是一个侍妾,后来母凭子贵。

赵家从平民升至权倾天下,越是得到的多,越是怕失去。

她怎么会容下我这一个变数?她要杀你?谢昭瑛冷笑。

我那时候还年少,她只是打算给我一点教训,让我识趣。

皇上很快察觉,只是他那时身体已经不大好,国事繁多,赵党又小成气候,没办法护我周全。

我吃了一点苦。

他轻描淡写。

我却忽然想起他一身的伤,那怎么都不像是一点苦就可以造成的。

男人总是淡化艰难困苦,是因为他们已经经历过太多沧桑。

我本无心皇位,一直退让,只等成年后封王离京去封地。

可就在我十四岁那年,碧落江改道,万亩良田被淹,数十万百姓无家可归。

皇上有意让太子历练一下,打发他去赈灾;又想我远离赵氏迫害,将我也一并打发了去。

到了灾区,我查出赵氏亲戚连同当地官员私吞赈灾粮款,又动用私刑打死揭发上告之人。

太子懦弱,我又年轻气盛欠缺思考,只当是找到了推翻赵氏一族的好法子……他顿了一顿,说:我那时有一批追随者,韩延宇,郁正勋还有谢昭瑛等人都在内,全是太学里脾气相投年轻人。

谢二同我交情最好,一起读书习武。

我们是表兄弟,又长得像,小时候我闯祸,总有他扮我去受罚。

说着笑了笑,只是这件事上,他坚决反对我弹劾赵家。

可是我只觉得自己受够了赵氏婆娘的气,哪里听得了那么多。

可是结局正如他所料,赵家树大根深,哪里是那么容易扳倒的?原本支持我弹劾的大臣,不过是想借机会维护自己的权益,见风头不对,立刻调帆转舵,将我抛弃。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血淋淋的失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浅薄幼稚,也是我第一次清楚见识到权利这把双刃剑的威力。

皇上心急,宿疾发作,赶紧一纸诏书提前封我为燕王,将我派去了天高地远的西遥城,就想我彻底远离权利旋涡。

可是他到底低估了赵氏的阴险恶毒,他以为只要送我走,赵氏就会罢手,我就会安全……烛火轻摆,我忽然觉得有些冷,拉紧了披肩。

谢昭瑛——萧暄坚毅的侧面镀着一层金光,我似乎从那凝结着冰霜的眼里看到一片刀光血影。

护送我去封地的,一共一百零七人,都是皇上亲自挑选的大内高手。

此外还有郁正勋和谢昭瑛,主动坚持送我出关。

我们一路往北,走到定山关时,只剩下十七人。

正勋受了重伤,被强留在关内修养。

可真正的危险就在关外,赵党的绝杀部队正暗伏在道边,等着将我置于死地。

我若在关内死,他们总脱不了干系,我若在关外死,大可赖在辽国人的头上,与他们无关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幽幽道:那日只是深秋,可是关外已是冬天。

大雪纷飞里,昏天黑地的撕杀,总有杀不尽的敌人,总有踩不完的陷阱,而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减少。

我的剑上糊住了血,被寒风一吹,很快结成了冰,又在兵刃相接时,震碎成片。

我不是轻易言败之人,可也忍不住想到了死亡。

到了最后,我的身边只剩下了谢昭瑛。

呵,老二,师傅偏心,多传授了他一套剑法,他便有了借口要我先走。

我怎么肯让兄弟为我死?可偏偏就在最关键时刻,我手中的剑断了,老二飞身扑过来替我挡下了一刀。

我一下屏住了呼吸。

萧暄冲我惨淡一笑,青龙大刀,开山辟斧,谢老二剑法再精,不过身量未足的少年,怎么承受得起?左肩至胸,皮开肉裂,血如泉涌。

他只用口型说:走。

到死都没闭眼。

我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胸口猛地一阵窒息,你的伤……你后背的那道伤……萧暄笑,手抚上肩:没错,就是那次的伤。

大刀贯穿他的身体,在我背上也狠狠划了一道。

我满身是他的血,背着他的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前逃。

我想即使我多逃一步,也对得起舍命护我的那些人。

我这辈子都记得,我是怎么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踉跄着一步一步往前走。

然后跌倒了,也要手脚并用往前爬。

身后的人慢条斯理地举起大刀,正待落下,一支箭翎射入心脏——是谁?我的声音尖细得我自己都认不出来,是谁救了你?萧暄垂下眼帘:是李文忠李将军。

我之前,是他奉命驻守西遥城。

他是前来迎接我的,恰好因为担心天气变化提前一天动身,才见那屠杀一幕。

拉弓一箭,将我救下。

我慢慢站了起来,觉得有点头晕目眩,夜阑人静,我却听到撕杀之声不绝于耳。

谢昭瑛,不不,萧暄的笑容里盈着深深的伤痛,满了,溢出来,流到了我的心上。

我眼睛猛地一酸。

他说:那年我十四岁,未及弱冠,已经死过一回。

醒过来后,彻彻底底成了燕王,那个深宫里天真卤莽的六皇子已随着谢昭瑛埋葬在雪原里。

我背负着一百零八条人命,那还只是个开始。

十年来,多少暗杀,又牺牲了多少人?我本不是冷血之人,我也不愿做个冷血薄情的人。

我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在继续活着,我就得活得更好,绝不能辜负了那些人。

我把每条命都记得清清楚楚,发誓总有一天要一笔一笔算回来的。

而谢昭瑛,他的语气一软,他送我出关,只对家人说是游学。

他没再回来,谢太傅一夜苍老十岁,却谁也不能说,还得为那婆娘教儿子。

我每年回京,总顶着谢昭瑛的名字。

有韩小王爷帮忙圆谎,谢家二公子眠花宿柳行踪不定,倒也顺理成章。

只是有时想,他若在天有灵,见我们几个这样糟蹋他本来就不大好的名声,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他的声音有一丝变调,立刻停住了,偏过头去。

他的肩耷着,仿佛真的承受着看不见的重量。

我忍不住走过去,伸出手,从身后轻轻环抱住他,将头靠在他肩上。

他轻轻颤抖了一下。

我说:二哥,士为知己者死,你和他都明白。

那夜我们都没睡。

我陪萧暄坐着,听他说着一些往事。

萧暄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所以重点说一些军中生活,顺便又鼓吹了一下自己如何吃苦磨练博得军士爱戴信任云云。

后来也说了很多谢昭瑛的事。

谢昭瑛爽朗不羁,不爱舞文弄墨,只爱刀剑。

谢太傅最瞧不起武夫,他便只有偷着学艺。

当年他们四个,萧暄,谢昭瑛,郁正勋和韩延宇,恰同学年少,恣意风流,在宫里和太学了,没少惹是生非,印为四害。

后来谢昭瑛去世后,他每年都会冒险从西遥城回来看望谢家人,带他尽一份孝心。

谢夫人就一点没有察觉?谢夫人只当老二游学不归。

他是次子,无须承担家族大业,要求不高。

我忽然想到:他有提起过我吗?萧暄瞥我一眼:你那时候才几岁,还是个傻丫头,提你做什么?也是。

我笑,只是想到,他是我哥哥,我却只能从别人嘴里听到他的事。

他就像是一个故事里的人物。

萧暄道:老二一生虽然短暂,却的确是个感人的故事。

我问:他葬在哪里?在西遥城。

我给他建了祠堂,却不能冠他的名字,只好托名那些战死边疆的战士。

我发过誓,将来一天我正大光明地回来,要将送他厚葬。

萧暄叹息一声:真快,十年了。

十年光阴。

当年莽撞的少年成长为深沉睿智的青年,其间多少恩怨,却还没有了结。

我换了话题:你已经成亲了?萧暄笑了笑:怡心?她是台州郑郡守的女儿。

皇上给我指的婚,看中的是台州在西遥南方。

若将来……朝廷有什么动静,能在台州那里缓冲一下。

我好奇:她怎么样?萧暄眼神一黯,说:她去世快三年了。

啊?也死了?她身体不好。

大夫劝她不要孩子,她偏不听。

五个月的时候就小产了。

我请遍了大夫,个个束手无策,终究没救回来……她是个很好的女人。

我想,五个月,孩子也想必没有活下来。

丧妻又丧子,燕王殿下身边亲近之人似乎总是不长寿,若给他批命,兴许就是那种天煞孤星。

我想说几句体己话,可是阅历浅薄词语贫瘠,居然鬼使神差道:那翡华姐呢?萧暄转过头来,瞅着我笑。

我脸一红,缩了一下。

萧暄一叹,摇摇头,我以为他又要教训我,可是他说:我同翡华,青梅竹马,是想过要娶她的。

他轻描淡写,我却听出浓浓无奈。

现在不想了?我现在根本不考虑这事。

现在哪个女人跟了我,都是要吃苦受罪,我若失利,也要拖累了她,何必呢?我与秦大人,势必两立,她夹在中间也为难。

我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了。

我想说,你是被身边的人死怕了。

可是这话太刻薄,没说出口。

重新提起旧话:你什么时候回西遥城?萧暄说:天亮之后。

啥?我大惊:这么急?我已经在京城里逗留得够久的了。

可这一堆烂摊子怎么办?萧暄狡猾一笑: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逃跑?我大悟:无耻!他回赠:无赖。

我怒:我哪里无赖了?你光明磊落?那你就留下来做二皇妃好了。

萧栎行情走俏的很,你很快就会混个太子妃当,接下来就可以母仪天下了。

我听出端倪:怎么怎么?你要带我走?萧暄轻骂:笨得像头猪。

语气却软软的。

他终于开始骂人,说明他坚韧的神经又回来了,先前那个忧伤自责阴郁激愤的燕王又暂时地退隐了回去。

我松了口气,一脸无耻谄媚地挂他身上:二哥义气干云,当然不会撇下我独自溜了。

萧暄笑问:你叫我什么?我甜甜道:二哥。

萧暄伸手过来,我以为他又要揉捏我的脸,没想他却轻轻将我搂住。

我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隔着温热的胸膛传递过来。

他说:我本替老二活着,自然也会替他照顾你。

我心里柔柔一动,伸手搂住他的腰。

萧暄动身离去。

他告诉我:我有事办,子敬会带你走。

你们一路北上,过了川江,就是湖州。

我们约好在仁善县汇合。

完了,又老气横秋地叮咛我,你要乖,路上听子敬的话,别惹事,少吃点零食。

我翻白眼:我会听话,有什么好处。

萧暄贼笑:哥哥会给你找个好婆家。

我将他踢出门去。

萧暄走后,天已微亮,我坐不住,顶着黑眼圈去找宋子敬。

这正是狗还睡着但是鸡已经醒了的时候,谢府里静悄悄的,我像个贼一样溜进书院。

结果一看,房门口翩翩而立着的,可不就是宋子敬宋先生吗?他穿着简便利落的蓝色家常衣。

没有了往日长袍博袖,这才看清他虽瘦却不弱,身材修长匀称,宽肩窄腰,十分舒服。

他若真是个侠士,也绝对是大侠中的高级知识分子。

都说东齐这气氛特别出儒将,我看没准还出儒侠。

他问我:什么时候走?这话倒像该我问他的。

我问:你都收拾好了?宋子敬爽朗一笑:有什么好收拾的?佩服!一切不过身外之物。

我摩拳擦掌:好好!等我叫上云香,这就动身!现在?天还没亮?我露出牙齿,眼放精光:私奔自然得在黑灯瞎火时。

私奔?宋子敬一愣。

我大笑:私奔!私奔!谢四娘春心荡漾,偕情郎私奔边疆。

还有什么比这更顺理成章?宋子敬领悟,露齿而笑,到底是你机灵。

我笑得惬意:先生,以后要唤你一声哥哥。

宋子敬低头笑:你哥哥可真多。

我脸有些红:多有多的好。

宋子敬哭笑不得。

他轻声道:我们走吧。

他将我的手握住,一把拉过来,抱我进怀里。

我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放开。

我发觉腰上多了一条普通的小珠佩。

这是?珠上有香,常人闻不出来,有鸟却识得,到时候可互传情报。

我赞道:真有心思。

宋子敬带着我和云香出了谢府。

那时候已经可见天边的鱼肚白,树上有早起的鸟儿开始歌唱,隔壁王知府家的狗起得早,也汪汪叫着。

我呼吸着清冽的空气,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看这个我居住了半年的家。

这个地方束缚不了我,所以我并没有飞出牢笼的畅快淋漓,倒是有种出门旅行的新鲜感。

我望着北方的天,那朦胧如水晕开般的蓝色,心中勾勒一片苍茫无垠的大草原。

歌尽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18章 梦里身是客章节字数:5256 更新时间:07-12-30 00:49京都以北有个三川镇,镇里有家客栈叫龙门,客栈里有个老板娘叫……不不,不是金镶玉,叫徐凤仙。

徐凤仙女士今年三十有八,徐娘正半老,风韵是早就不存或者根本就没存在过。

徐女士有着西方人士可望而难求的古铜色肌肤,身上的脂肪同她的资产一样雄厚。

最为突出的是胸前伟大的女性象征,很是不甘寂寞地要挤出前襟一睹外面景色。

国人常将此物比拟为木瓜,我如今近距离观察,觉得水球二字更为贴切。

因为木瓜是硬的而水球是软的,木瓜是僵的而水球是柔的。

而且大概因为我盯着看的原因,徐女士很是得意地挺了挺胸,我忙恶寒着别过脸去。

徐女士咧开嘴露出一口四环素牙,皱纹犹如高原上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沟壑,一双像是后天用刀割开口子才得见天日的眼睛简直都要掉在宋子敬身上。

她把腰一扭,问:客官打哪里来?我抢答:打来处来。

徐大妈没理我,又问:要到哪里去?我又抢:到去处去。

客官真有意思!徐女士笑得脂肪乱颤,往宋子敬身上倒。

话明明是我答的,关宋子敬什么事。

而且她这么推金山倒玉柱地压下来,宋子敬还会有气?好在宋子敬反应灵活,脚下一滑,身子就移到了一边。

他保持微笑,道:老板娘,我们想过江。

徐凤仙女士一挥手绢,小眼里放精光:你们要过江?那可是找对地方了。

她扭着屁股走回柜台,一手随意翻着帐本。

咱们这离官道也不远,就一个时辰的路,可是那些过川江去湖州的人,都牵了线似的往临清县跑。

他们那里滩浅水缓是不假,可说咱们三江流急暗礁多,那是扯他老子的蛋!云香小朋友脸红了一下。

徐凤仙一脸神气:不是我吹,咱们这儿的老庆头,撑起船来,比那过江的鱼都灵快!别是船夫比不上他,就扯谎来编排我们这儿江难过。

宋子敬问:那请问怎么找这位庆大爷?徐凤仙翻媚眼,或者是白眼?说什么请呀?咱们都是粗人,可受不起读书人的斯文。

不过这里一年半载也难得来个渡江的客人,老庆头有自家事要忙,一时半会儿可找不到。

宋子敬看我一眼。

我领会,从怀里掏出一颗金珠子放在柜台上。

徐女士的小眼睛猛地瞪得老大,简直要突破物理上的极限。

我说:那还劳烦徐老板帮忙找一下。

好说!好说!她一把将金子抓进手里,又冲我道,小公子聪明俊秀,将来一定能娶个漂亮媳妇儿。

我笑眯眯地冲小妇人打扮的云香扬了一下下巴,不用等将来,已经娶到了。

徐大妈像才看到云香似地惊呼:好俊俏的小媳妇儿啊,公子好福气!云香愁眉苦脸地看看宋子敬,又愁眉苦脸地看看男装的我,把一张红成番茄的脸埋了下去。

等到回了房间,我问宋子敬:这个老板娘信得过吗?宋子敬坐在窗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说:道上混的,三分信任七分提防,你不信任她,她也怕你给她带麻烦呢!我上下打量这间所谓的上房。

其实也就是空间大点,家具考究一点,被子是缎面的。

因为长时间没人住,连帐子都散发着一股霉味。

云香看我在床上摸来摸去,问:小姐你在找什么啊?我诓她:传说有家龙门客栈,开在大漠关口上,是家有名的黑店。

那家店里的床下都有暗道机关,专门等晚上客人睡熟了,机关一开,客人掉了下去,喀嚓一刀解决了。

云香吓得立刻摸脖子。

我添油加醋:杀了还没完,要的就是那一身肉。

剃下来,剁碎了,掐成馅,做成人肉包子……门上响起敲门声:客官,您要的肉包子送来了。

我对云香奸笑:人肉包子来咯!云香死抓着我的袖子哆嗦。

那当然不是人肉包子,那甚至不能算是肉包子!我一边啃着面皮和里面的白菜,一边诅咒那个抠门的徐凤仙女士早日患上妇女更年期综合症。

离开京城已经有六天,谢家不知道闹成什么样了。

萧栎听说我跑了,应该会有一种学生听说四级和学位证不挂钩的解脱。

就是不知道谢昭珂对他的承诺,这下又要怎么兑现了。

不过谢昭珂知道我同宋子敬私奔,心高气傲的她不会一气之下发展成为李莫愁吧?天下最可怕的其实是才子才女。

他们安分则好,一旦发狠,世界都可以被颠倒。

你以为原子弹是怎么被发明出来的?因为宋子敬的叮咛,我们一个下午都呆在房里哪里都没出去。

我从窗户望到外面一条大江波浪宽,青山农舍分两岸,心中甚是向往一游,可是不敢冒这个险。

吃了晚饭,我们早早睡下。

宋子敬就住隔壁,要我们有事就敲敲墙。

我同云香睡一张床,她白日里听了我说的故事,吓得睡不着,翻来覆去,问我:小姐,这不会真的是家黑店吧?我困得很,嘟囔道:黑就黑吧。

咱们有小宋。

可是宋先生只是一个书生啊。

我翻了个身,书生也是男人。

你只是喜欢他怕他吃苦受伤。

云香害羞:小姐你真讨厌。

我说:我的确讨厌。

你知道为什么他要我们有事敲墙吗?为什么?因为这墙壁很薄,这边一有动静他都听得到。

比如我们俩刚才说的话,都一字不漏地进了他的耳朵了。

现在他知道你喜欢他咯。

云香窘迫地大叫一声,埋进被子里。

我很满意地继续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个声音在叫:谢怀珉……我继续睡。

那声音又响起:谢怀珉!我还睡。

声音在耳边爆炸:喂!叫你呢!还睡!我张开眼。

我不在床上,我在一片虚无之中。

这个场景很熟悉,我想起来了。

大仙?是啊。

好几个月不曾听到的声音响起,有些日子没见了,你好像长胖了。

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啊。

我笑:也没啥,就是牙好,胃口好。

您老最近在那里发财啊?又想到,补充一句,我的事有消息了吗?大仙不自在地咳了两声,那个……那个什么?我有不好预感。

大仙说:那个……出了一点小状况。

我问:什么状况?虽然看不到,但是我也可以想象大仙抓头挠耳的表情,我话说不清,不如带你去看看。

你放心,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被力量牵引着在云雾里穿梭,很快就飞回到了原来居住的城市。

重新看到高楼大厦,我的心情用激动已不足表达,眼睛一下就湿了。

大仙这次带着我一直飞进了楼里,进了一扇窗户。

屋子挺宽敞,就是乱得很,堆放着小孩的玩具,还有奶瓶和毛巾,一看就是一个有小孩的家庭。

沙发上一个男人在睡觉,书盖着脸,我看着有些眼熟。

这时里面房里突然爆发出婴儿的啼哭声。

男子哼了一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里走。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

男子还没走进房,就又有一个愤怒的女声响了起来:孩子哭了这么久了你才来!都干什么去了?有你这么做爹的吗?男子疲惫道:昨天一晚上都给他吵得没睡。

不是说好了今天你照顾他的吗?你这是要去哪?女子冷冰冰地说:公司中标了,有个庆祝会,我得去一下。

你看好孩子。

男子不悦:怎么又要出门?又怎么了?女子也不耐烦,我这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为了生宽宽,我都三个月没上班了。

万一工作没了,你养我们母子和这套房子?男子很是无奈:我也要工作,不能老请假,这段时候院长已经暗示我好几次了,特别是评职称的事怠慢不得。

不然,叫我妈来吧。

女子立刻道:你妈?她是来照顾孩子,还是来检查我的工作的?男子抬高声音:那你到底要怎么样?请保姆,你把她们都辞了;叫老人来,你又和她处不好!孩子也是你的,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女子大怒:我什么都不做?孩子是我生下来的,你还说我什么都没做?张子越,你这个没良心的!那些小保姆给你抛媚眼你看不到,那你妈对我挑三拣四你总清楚吧!我是职业妇女,我也在养家,孩子的奶粉钱也有我的份!我怀胎十月生了下来,现在要你带一带,你居然说得出这么混帐的话,你真是良心让狗吃了!那小小的孩子一直在旁哭,大人吵得不可开交,竟没一个去抱抱他。

我震撼:张子越?那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男人怎么变成现在这样苍白憔悴疲惫不堪胡子拉渣和牛奶尿布奋斗的大叔了?这世界上真的再没什么可以比结婚生子能改变一个人的。

看够了?大仙说,一边将我拉了出去。

里面夫妇还在争吵不休,我们已经飞出了窗口。

景点转换,我回到了家里所在的小区。

这次我们没进屋,只在小区路灯上停着。

路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是妈妈!老妈一点都没变,头发似乎重新烫染过,提着菜篮子,看起来似乎很精神。

奇怪,我应该还在病床上躺着,她怎么还悠闲自得地买了王记烤鸭?妈,等我一下!我左右看看,这声音不是我发出来的。

再一看,我匆匆追了上来,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

我说:西瓜六毛一斤了,买一点不?家里还有半个没吃完。

吃完了再买。

老妈说,又很得意道,今天教你的砍价都学着。

你妈我在这方面,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别人一百块买的裙子,我去就能砍到二十。

这是什么?这就是本事!我赔着笑,两人继续走。

我指着下面,舌头都打结了:这这这……我我我……她她她……那人是谁啊!!!大仙长叹:这就是我不好说只能让你来看的地方。

我安静片刻,问:您能现个身吗?啊?大仙不解我的思维跳跃,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们没有固定的形体。

我笑了笑:您随便变一个人就行了。

大概是觉得亏欠我,大仙这次很温顺地就答应了我的请求。

两秒种后,风华正茂版的周润发出现在我面前。

我一头黑线地看着他,想了想,说:咱们要尊敬前辈,你改成黄晓明好了。

周润发疑惑地照着我说的去做,两秒后,周润发版的黄晓明出现在眼前。

我上下看看,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猛地一把抓住黄晓明的领子,把唾沫星子全喷到他的脸上。

你给老娘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黄晓明虽然不至于给我抓痛,但显然也吓了一跳,连忙叫到:不关我的事!真不关我的事!不知道他们哪里弄错了,搞了另外一个女孩子的灵魂进了你的身体。

哎呀你松手,我的阿玛尼!我松了手,可是又不解恨,冲上去对着他就是一番拳打脚踢。

黄晓明如此美人是用来欣赏而不是用来蹂躏的,我虽然知道此人是假的,可也没法狠心下手,打了一阵草草收拳。

当下后悔该叫他变成小泉——不不不,那也太恶心了!大仙整好衣服,委屈地说:真的不是我的错。

我是联络员,这明显是技术员出的错。

我又想冲上去掐他:那怎么办?就让她继续占着我的身体?大仙说:要改动,又要重新排队申请等待处理。

目前看来,只有这么办了。

我的身后烈火熊熊,黄晓明急忙道:不过这样也好。

你也不忍心见你父母守着一个植物人吧?我一怔,他说得倒很有道理。

我在那边世界里混得愉快,总不能让高堂在这边伤心难过。

大仙不知是好心还是恶意地补充道:更何况那个女孩子人比你聪明,比你勤奋,比你懂事,比你温柔,比你孝顺……后话被我的眼神给吓得没敢说出来。

我转而沮丧。

父母新得了一个女儿,张子越则在围城里摸索着。

我不在,可是大家的生活都自然地继续着。

真是突然觉得自己倒像是一个外人。

最悲惨的,莫过于梦里明知身是客。

大仙安慰我:你也不错,在那边还算能干的。

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进了月度收视率前五名了。

我眉毛一竖:什么?我们在凡尘里痛苦,你们居然把我们当电视节目看?大仙忙道:人生如戏!人生如戏!我啼笑皆非。

大仙忽然抬头看了看,说:你该回去了。

天亮了有好多事要你忙。

边说着,黄晓明的身体渐渐隐退,我的身体猛地往下落去。

张开眼,是云香皱着眉毛的脸:小姐,你怎么睡得那么死啊?宋先生都来叫我们两次了。

我爬起来,发觉眼睛还是湿的。

回想到梦里老妈满足的笑脸和张子越无奈的面容,心里的感情极其复杂,百般思索,想不出个合适的形容词,只好一叹。

叹什么呢?宋子敬的声音从外间传进来。

他不方便进内室,便在外面说:你们快点收拾好。

庆大爷已经到了,我们吃了早饭就过江。

歌尽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19章 过江历险记章节字数:5913 更新时间:07-12-30 00:49庆老头年过六十,又黑又瘦,佝偻着背,默默抽着旱烟。

看到我们下来了,抬眼看了一下,面无表情。

我看他瘦得几乎一把骨头,简直擦根火柴就可以点燃。

这样的老人还能撑船?不是我怀疑他本事,而是觉得这简直就是在虐待老人嘛。

徐凤仙像是看出我的疑惑,夸耀道:别看咱们老庆头一把骨头架子,撑船可是没得说。

那些滩啊暗流啊,就和他家门前的路一样熟。

摸不清这些,壮得一头牛似的也没用。

草草用了早饭,我们三人在徐凤仙女士的热烈欢送下,跟着庆老头来到江边。

昨日只是远眺,只觉得江水如碧很是美丽。

如今近观,才发觉许多地方浪拍礁石暗流汹涌。

那江面上的漩涡就像一张张怪兽大嘴等着把人吞噬下去,水浪声轰隆作响。

那庆大爷冲着我们打手势。

宋子敬翻译说:他叫我们上船。

原来老大爷不能说话。

我同云香互相扶持着上了那艘小船,在船尾坐了下来。

宋子敬撩起衣襟正打算上船,忽然一顿,侧过头去,似乎听到了什么。

我茫然望去,只见几只鸟儿在山间飞过。

宋子敬神色凝重地转回头,身影一闪,就已经稳稳落在了船头,小船微微一荡,连庆老头都露出赞许之色。

大爷,开船吧。

宋子敬低声道。

庆老头微微点了点头。

我和云香急忙抓住船檐,船身一斜,接着猛地旋了一个大圈,随后被一个浪头一推,已离开岸边十米远。

我打小就怕过山车这类玩意儿,很快就觉得头昏眼花。

宋子敬背对我坐在前方,身如泰山,侧过来的脸上一片肃杀之色。

我心里有数,没有打搅他,自己忍着不适,紧闭上眼死死抓住船檐。

又是一个浪打过来,小船如急流中的一片树叶一般连着打了好几个旋,颠沛起伏。

我整个脑子乱成一团糨糊,胃里的东西全部往上冒。

忽听云香一声惊呼,宋子敬喊:当心——我猛地被一股力量扑倒,只听耳边嗖嗖两声,什么东西钉入船板。

正想看,宋子敬的手一下捂住我的眼睛:别张开,趴好。

话音一落,他人已经离开,我只听风中传来金鸣之声。

又有一个大浪打来,船瞬间被抛到高处。

我一颗心都要跳出来,感觉腾云驾雾起来。

身边云香吓得大叫,我一看,她被惯性一甩,两只脚都蹬了空。

我不暇思索腾出手去抓她。

没想下一秒船又落下,云香被我拉进船里,我自己却没了着力点,往外滚去。

云香一声尖叫。

电光石火间我拼着命抓住了船尾,可是半个身子都架在了外面,冰凉的江水一下把我打个湿。

庆老头回头看我们俩一眼,两眼如炬。

可是他忙着撑船自顾不暇,唯有赶快过岸对面才是帮忙。

云香已经吓哭了,大叫:小姐——先生快来救小姐!宋子敬根本脱不开身。

他正迎风立在船头,衣袂飞扬,手持一把软剑,挥舞得密不透风。

只听铮铮响声一片,我看到无数黑点被击落在水里。

再看船板上,插着两支精钢小镖,泛着金绿,显然淬了毒。

我奋力往里爬,脚却怎么都踩不住。

云香想过来拉我,结果船一颠,她又滚去老远。

大浪打来,我浑身湿透,因为有水,手也渐渐抓不住,只拼命地不停往里爬。

什么刺客,什么晕船,全部抛在脑后。

我只知道,若是松手掉了下去,那么多急流暗礁,我会真的尸骨无存。

忽听宋子敬一声喊:小华——坚持住——他欲抽身而不能。

如果不保护好庆老头,船失了控,我们反而更危险。

船又是一个颠簸,我的一只手滑脱开去,这下全身力量都集中在右手上。

云香爬了过来,死抓住我的袖子,喊:小姐!另一只手!我使劲伸过去,接连几次都够不着。

船一个掉头,她又跌到一旁。

我心中绝望,想我如花似玉的年华生命才刚刚开始精彩,却要去做那水鬼,而且死后还回不了本来的身体。

怎么看这宗穿越都是亏本的买卖。

拼命挣扎着,忽然发觉水流似乎缓了一些,再看,原来最湍急的地方已经过了,快到对岸了。

我微微放松,可宋子敬突然吼道:当心——只见一个黑点直直朝我射来。

我松开了那只抓着船檐的手。

小华——急流一下将我冲出老远,那支箭射入水里。

可我还未庆幸,一个漩涡就将我卷住。

我只来得及猛吸一口气,就被卷入了水里。

我水性不差,可是水流汹涌,我只有随波逐流的份。

这段没有大礁石,可是我的氧气渐渐不足。

我奋力往上游,可是无济于事。

终于,眼前开始发黑,力气越来越小。

再也憋不住的时候,水从鼻子和嘴巴灌了进来。

原来这就是淹死的感觉。

拼命想呼吸,可是灌进来的只有水,水,水。

我头脑昏沉失去知觉………………一股暖气猛冲进胸间,逼得我哇地吐出一口水。

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行了!死不了了!胸腔里一片疼痛,我接连咳了好几口,把气管里的水呛出来。

头还晕得很,脑子里有敲锣后的回音一直响个不停。

衣服自然全湿,被风一吹,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只大手轻拍着我的背,一股股热气从他手上传过来,烘得我心口很暖和。

我大口大口呼吸,然后张开眼。

自己正靠在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也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滴水,却是紧抱住我,不停帮我顺气。

我张开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我这是死了吗……萧暄一巴掌拍在我背上:早着呢!我又咳了一阵,挣扎着问:宋先生和云香呢?有子敬在,他们不会有事的。

萧暄说,我们这是在下游,离你们过江的地方有五里远了。

我居然被冲了五里都还没淹死,命可真不是一般地大。

大难不死,现在才开始知道害怕,一回想之前的险状,浑身发抖。

忽然有个稚嫩的声音问我:姐姐,你还好吗?我抬头,前面不知什么时候蹲了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

这孩子粉粉嫩嫩,眉目清秀,怎么看着有几分像萧暄,我大惊:二哥,你儿子都这么大了?萧暄提高声音:什么?小正太也歪头问:什么?我又看清这孩子光着头,分明是和尚打扮,更惊:你居然送儿子去做了和尚?萧暄简直想一掌拍死我。

从天而降一声阿弥托佛救了我的命。

穿着袈裟的老和尚,光光的脑袋瘦瘦的身材,精光四射的眼睛,还有老奸巨滑的笑容。

这老秃驴怎么那么眼熟?女施主,别来……呃,许久不见了。

我失声叫道:慧空?慧空和尚颔首:正是老衲。

我如同看到火星人入侵地球: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老和尚摸着胡子笑道:佛祖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说:还以为你要说,哪里有困难,你就到哪里去。

老和尚道:施主有慧根,就是这个意思。

我看向萧暄,他说:大师要跟我们一路北上。

他庙子里的生意不管了?萧暄黑着脸说:一,那不是生意。

二,大师这番同行是要助我一臂之力。

我仔细打量老和尚,实在看不出他除了一张乌鸦嘴和欺世盗名的工夫外,还有什么其他本事。

慧空老头笑眯眯地凑过来:女施主,以后多多关照。

又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这是我徒孙觉明。

小和尚出奇懂事,说:姐姐冷,我们生个火可好?真是可爱死了。

我们后来还是转去了树林里升了火。

男人们(包括小和尚)都暂时去灌木那头避一下。

那个小觉明,今年六岁,两岁那年父母病死流落街头,被化缘的慧空和尚拣了回去。

小朋友憨厚老实,十分可爱。

和尚都吃素,也不知道慧空拿什么喂他,把他养得这么白白胖胖,像个小面人。

我隔着灌木问萧暄:怎么没有侍卫?一个老头,两个妇孺,万一遇到袭击,你怎么顾得过来?那个什么李将军唐少侠呢?萧暄说:他们都在仁善县等我。

忽然一只鸟儿飞进林子,吓了我一跳,赶紧裹紧衣服。

结果却是只传信的鸟儿,萧暄告诉我:你的宋先生和云香都已经平安过了江,现在往湖州方向走。

他们都没事吧?信上没写,就是没事。

萧暄说,我已将你的情况告诉了他,我们在仁善县汇合。

我放下心来。

烤干了衣服,我们稍微整理,再度出发。

川江一过,就是湖州。

只是我们远离官道,人迹稀少。

不不不,何止!那参天高树,那厚实青苔,那腐败树叶,那缠绕的藤枝。

我们分明是在原始森林里!我缩着脖子走,提心吊胆地问身后的萧暄:会不会有蛇窜出来咬我一口?萧暄本来就嫌我速度慢,不耐烦道:怎么会……他话没说完,我突然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缠绕上我的脚踝。

寒毛瞬间唰地全部倒立,我尖叫一声跳到萧暄身上。

啊蛇蛇蛇蛇蛇————————萧暄被我撞得倒退好几步。

老和尚回过头来问怎么了怎么了?我那条腿都已经僵直住了,闭着眼睛叫:蛇缠上我了!小觉明伸手拨弄:是这根藤吗?我睁眼。

脚上的确只缠着一根嫩藤。

小觉明把它解下来,疑惑地看了看,又看了看我。

我的脸腾一下红了。

小觉明还说:姐姐不怕。

我们进山的时候,身上都撒了避蛇药粉了,你不知道吗?我扭过头去看萧暄,这厮正憋着笑,像憋着大便一样。

可恶的家伙,给我撒了药粉也不说,就等着看我笑话!大概因为我脸色一直难看,晚上歇下来的时候,他特意捉了两只兔子三只野鸡回来,亲自处理。

我这才发现他的手上有好多细细的新伤,不由问:这都是怎么弄的啊?萧大侠还没说,小觉明就已经抢道:哥哥跳下水去救你时,给石头和水草划伤的。

我望向萧暄。

活雷峰似乎正因为自己的高尚品德而得意微笑,继续给兔子剜肠挖肚。

我劈手全部夺了过来,轻骂他:有伤也不怕感染,赶快洗手去。

我来。

萧暄开口要说话,我踹了他一脚,他老实走了。

我把鸡连毛糊泥裹着埋地里,上面升火,然后私自用了萧暄的宝剑,穿了兔子在火上烤。

萧暄看到,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火劈啪响,兔子渐渐开始飘香,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一个王子离家出走最后修成正果的故事,小和尚却坐不住了,不住往这边望。

老和尚无奈一叹:也罢,也罢。

心不在佛。

我冷笑:若心中真有佛,不必念,佛就能知,又何必成日上香祷告呢?老和尚说:诚心祷告,是为求佛保佑。

我继续冷笑:概率学产生于赌博,艺术起源于巫术。

而宗教呢?远古时候有个人很空虚无聊,于是他拿泥巴塑了一个像,假想它是万能的上帝,然后开始对他顶礼膜拜。

这是一个对自己不断催眠的过程,很久以后他自己也就相信了这个东西是万能的神,还对这个泥巴像怕得要死。

这纯粹没事儿找事儿。

老和尚摸着胡子笑了:你还在记恨我说你要母仪天下?我被揭穿,恼羞成怒,自己撕了兔子肉吃。

老和尚也撕了一大块,分了兔子腿给觉明。

我惊讶:我以为你是和尚。

老和尚道:我当然是啊。

我还有朝廷发的金册呢。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硬本子。

我打开看,皇帝奉天之宝几个红字好生刺眼。

我感叹:还是国家认证的呢。

老和尚得意。

萧暄已经把鸡扒了出来,敲去泥,露出里面白嫩嫩香喷喷的肉。

老和尚献宝似地递上一个小包:盐。

我倒。

我问:您袈裟里还有什么?老和尚摸了摸说:碗,创伤药,嗅盐瓶,药丸子,小刀,绳子……胡椒面要吗?要。

我拿来撒一点在鸡腿上。

吃完了饭,萧暄对我说:跟我来一下。

我跟着他来到不远处的小溪边。

他对我说:把鞋子脱了。

我忙把脚缩回去。

萧暄说:那好,我不管你脚上的水泡了。

我只好又把脚伸了出来。

他帮我把鞋脱了,将我的脚放在他膝盖上。

我疼地丝丝抽气,他叹了一声,动作放得更轻了。

我们走了大半天路,又是在林里穿梭。

我这个养尊处优的身体可是经受了严峻考验。

只是我没说,他怎么知道我的脚打起泡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溪水泛着一点残光。

不远处的篝火边,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山林不静,归鸟正在枝间欢叫。

天地间一派祥和。

我轻声问:带着我,方便吗??萧暄继续抹着药,问:什么方便不方便?我虽然从来没有经历过躲避过敌人追杀的日子,但是我也知道,人越多,目标越大,越是不安全。

萧暄停了下来,盯着我说:你多大一个人,目标能多大?我耸耸肩:我什么都不会,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萧暄继续给我上药,很高兴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不过能怎么办?把你丢在山里喂老虎?啊呀呀,不要把姐姐丢在山里喂老虎。

小觉明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童声童气道,姐姐是好人,只有坏人才喂老虎。

说着挽住我的手,把那颗胖脑袋靠在我肩上。

我乐:听到了吗,二哥?人家孩子都比你能辨忠奸。

萧暄奸笑:觉明,你师爷爷还没和你说,女人就是老虎吗?小和尚歪头想想:我问师爷爷去。

我看着他屁颠颠的背影,忽然问:他不会是我真二哥的儿子吧?萧暄一头黑线,谢昭华,你会算术吗?怎么不会了?我不悦。

那我问你,你真二哥死了几年了?十年了啊。

那孩子多大?六岁啊。

那不就是了。

萧暄给了我一个三白眼。

我不服气:我聪明得很呢。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萧暄斜睨我:是吗?我忽然想到,说:我以后不叫谢昭华了。

萧暄笑:那以后叫你什么?小敏。

我摇头晃脑,谢昭华已经跟着宋书生私奔了。

投奔燕王麾下的是‘玉面圣手’小敏姑娘。

这句话提醒了萧暄:张秋阳的书你放哪里的。

我说:家里。

带出来心里不塌实,再说我都能背下来了。

萧暄道:看,你能疗伤治病,并不是一无是处的。

我眯着眼:你这是夸我吗?萧暄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