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6517 更新时间:07-12-30 00:49那一夜我们睡在山腰。
虽然背风又是夏季,可是到了后半夜也冷的慌,偏偏简易帐篷都没有一个,我只有按着本能往火边挪啊挪。
忽来一阵风,火苗往我身上飘,我又吓得赶紧往回滚。
如此来回数趟,简直不能入睡。
萧暄被我吵醒了,迷糊着问:怎么了?我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萧暄说:睡吧,明天还要走一整天路呢。
我见他实在困。
又想这一天他又是跳水救我,又是为食物奔走,还背着孩子走了半天路,想必是累坏了。
便说:我知道了,这就睡,你也睡吧。
萧暄躺回去。
我移了个适中的位子,也躺了下来。
开始觉得稍微暖和了一些,可是睡着又渐渐冷起来。
我迷迷糊糊之中往暖和地地方挪了挪,终于挨不住疲倦,睡了过去。
似乎只是那么一闭眼,天就亮了。
我吸着鼻子张开眼,忽然发现胸前横了一只胳膊。
我眨眨眼,转过脑袋,看到萧暄同志睡得正酣的一张脸。
呆住两秒,从他身下连滚带爬逃出来。
萧暄殿下揉揉眼睛,打着呵欠:醒啦?我在地上找一根粗点的树枝,硬一点的石头也行,再不济就用腰带。
萧暄说:得了得了。
又没把你怎么。
不压着你,就你那折腾劲,我们全都不用睡觉了。
我气得哆嗦,你这个猥琐男!小觉明问:什么是猥琐男?老和尚翻译:就是未经女孩子同意摸女孩子手的男人。
可是哥哥没有摸姐姐的手啊。
那更严重,他都抱了她一晚上了。
照理,他们该马上成亲……我噌地拔出萧暄的剑,老和尚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吃早饭的时候,萧暄又收到了一封飞鸟传书,说:我们不往东走了,直接往北。
我问:有什么区别?往东是城镇集市和等待着我们的杀手,往北走是茂密的森林和等待着我们的野兽。
我说:听你的。
低智商的野兽总比高智商的人类好对付。
萧暄面如沉水。
我想,他大概是想起了十年前那次出逃,百名壮士送他出关,甚至还搭上了好友性命,才换得他平安。
这次北行,他担心会再次付出沉重代价。
往北走,渐渐上山。
觉明照旧由萧暄背。
让我惊讶的是老和尚,看着也一把年纪了,身手敏捷,密林里穿梭自如,我望尘莫及。
再看萧暄,也是步伐矫健,如履平步。
这练过功夫的人就是不同啊。
中午的时候,终于爬上山脊。
我累得一身大汗,两只脚直打颤。
老和尚看着我,怪同情的:歇一下吧。
下午沿着这条山脊走,再露宿一晚,明天中午就可以出山了。
很快就到仁善县。
大和尚带着小和尚打坐调息,萧暄坐到我身边,鄙视我:瞧,我就说了,多运动。
我很狼狈:如果不是带上我,你们早就走了大半路了。
萧暄捏捏我的脸,给我打气:别凄凄哀哀的,一点都不像你。
来,唱只歌听听。
好。
我唱,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萧暄忙不迭捂住我的嘴巴。
小觉明已经听到,问师爷爷:小尼姑为什么不高兴啊?老和尚说:因为她不想出家。
为什么不想出家啊?我挣脱了萧暄,笑道:因为人家小姑娘想嫁你呀!萧暄气得抓狂,老和尚笑眯眯,小觉明有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想嫁我?我继续诓他:因为我们的小觉明将来会做大官,女孩子都会想嫁你。
可是师爷爷说和尚不可以娶亲的啊。
我笑:那你不做和尚就得了。
萧暄几乎要掐死我。
我来了兴致,一路上教小觉明唱歌。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萧暄在前头冷笑。
我想萧暄这次明明是出逃还带上一个孩子,显然是这孩子有不能留在齐国的理由,那这个祖国显然不是这孩子的花园。
只好换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老和尚咳嗽。
也是,这孩子是孤儿啊。
再换:我是一条小青龙,我有多少小秘密……前头两人齐声咳。
这都不行?只好再换: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老和尚和萧暄两人喉咙都快咳破了。
我哈哈大笑,笑声在林子里回荡。
山脊没有灌木,树木也较稀疏,比先前要好走许多。
我身上的汗被风一吹,猛一阵凉,打了一个喷嚏。
萧暄回头:怎么了?我忙说:没什么。
走你的。
他皱着眉看着我,然后挽住我的手。
这只是个很简单的动作,可是却极其有技巧,我顿时感觉有一股力托着我的一边身子,脚下立刻轻松了许多。
我感激道:二哥你真好。
萧暄理所当然:我当然好。
就这样走走歇歇,傍晚时终于到达最高点。
老和尚十分激动,站在最高峰,像根避雷针,袈裟被风吹得涨鼓鼓的,如同一面张开的滑翔伞。
他感叹:老衲有十把年未曾登上玉龙山的顶峰了。
上次登顶,还是同虚源子那个老道,在这里品茶对垒论禅说道。
我听了,笑道:不说佛道不相融,光是在这大风顶上喝茶下棋,就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若是有心,闹中亦可取静,随便找个茶馆不就行了?萧暄恨我恨得牙痒痒:大师只当她说话放屁,不必介意。
老和尚却笑:小敏施主这番话颇有禅意,不愧是要母……我脸色一沉,他改口,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人啊。
我满意。
私下抓过萧暄来问:你到底欠了这老秃驴什么东西,怎么突然抱起他的大腿来了?萧暄嗤之以鼻:我为人宽宏大量,且尊重老人!我冷笑。
老和尚在山头感叹了一番什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等等我一窍不通的东西。
俯视群山,我想起毛爷爷的语录,里面有一句: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这是这番壮丽景色的写照。
老和尚感慨完了,道:下山吧。
在山腰上找个林子扎营,好好休息一晚。
也不知道是我们中的谁人品爆发,居然给我们找到一个山洞。
老和尚似乎很有经验,看后说:以前住过野兽,不过已经走了好久了。
洞口林子密,升火外面看不到。
得,还得再在野外将就一晚上。
这晚我学乖了,抱着小觉明睡。
六岁的孩子没性别,他肉嘟嘟热呼呼的像个小暖炉,我们俩都睡得很香。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忽然被摇醒,萧暄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用眼神问他:怎么了?他悄声说:你带着孩子先下山。
天还是黑的,我半睡半醒,揉眼睛:这么急?萧暄的确很急,一把拉起我,又要去拉觉明。
这时老和尚从洞外回来,一见萧暄,急道:王爷,你还没走?我这下清醒了,知道情况有变。
我说:二哥带着觉明先走,我找地方躲一躲,老和尚去对付追兵。
萧暄急道:你说什么?老和尚点头:如此甚好!过来在觉明身上点了一下,孩子继续熟睡。
萧暄断然否决:我不会把她丢下,要走一起走。
我说:带着我只有大家一起被抓的份!萧暄气:躲?他们带了狗,你能往哪里躲?就躲这儿。
我说,洞深,又有野兽的气息,狗不会来。
再说我有药。
萧暄说:不行!老和尚说:很好!萧暄:大师!和尚:王爷请以大局为重!敏姑娘聪明机灵,吉人天相,一定不会出事的。
死秃驴,我要是真的因此牺牲了,你给我修祠堂天天念经超度?萧暄痛苦得要死,眉毛纠结在一起,表情狰狞,嘴硬:不能丢下你!我很理解。
这局面好比悬崖,我们一起抱着一根藤,藤只能负担一个人。
一个人要放手跳下去,另一个稍微有点良心都接受不了这个牺牲。
可两人抱在一起只有死。
不不,咱们交情还没好到一起死。
萧暄忽然说:不如让大师带着你走。
我笑了起来:那帮人马摆明了是来追你们三个的,即使我被抓住了,看在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我爹又是谢太傅的份上,也不会杀了我,顶多受点皮肉苦罢了。
老爷爷一把年纪了,还是不要再拖累他的好。
——我很久以后才想到,即使赵家人不杀我,濒临疯狂的谢昭珂小姐也会亲手解决我的。
子啊……老和尚侧耳听到什么,催促道:动作快点!萧暄拖着我往外走,我不耐烦,甩开他的手:私奔又不至于杀头,你们快快滚,别连累我!老和尚拉着萧暄就要走。
萧暄两眼冒火,这时他抱着的小觉明忽然动了一下,他一愣,似乎才想起这孩子。
我笑,摇了摇腰上那个香囊:先带孩子去安全地方,然后回来找我。
萧暄直直盯着我,目光像两道探照灯一样照耀出我光辉高大的形象。
我冲他笑。
他一咬牙,扬手将那把长剑丢给我。
老和尚叫:王爷!萧暄道:拿着这把‘结绿’好防身。
我哭笑不得。
王爷啊,你是要我用这剑来防身还是自尽啊?萧暄命令道:呆在这里别乱跑,我一定回来接你!老和尚终于风风火火地拉着萧暄走了。
我躲进山洞里,一边把那些动物骨头尽量往外扔。
洞越往里走越窄,我最后只得缩成一团蹲在角落里。
被水冲过以后,身上常备的防身药自然没了,这几日拣的草药还没机会加工,现在也只得碰运气。
没过多久,就听到树林里的鸟儿呼啦啦被惊飞的声音,然后有狗叫声传了过来。
果真如我所料,狗闻到了残留下来的猛兽的气息,只在洞口叫,并不敢进来。
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凌大人,这里有山洞!大人,灰还是热的!杂乱的脚步声和犬吠声中,一个冷峻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进去搜!几个士兵打着火把进了洞。
我躲在最里面,身体又几乎嵌在岩石的阴影里。
那几个壮年男子走到离我还远的地方就回头报告:大人,后面进不去了。
男人道:他们带着女人和孩子,走不快。
大人,他们好像往东面去了。
男人果断下令:继续追!我松了一口气。
人声渐渐远去。
我缩在冰冷的岩石夹缝中,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出去。
树林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要被吓一跳。
就这样呆了大概有大半个小时,我终于爬了出来。
活动一下冻得咯吱做响的关节,把萧暄的嘱咐抛到脑后,借着稀薄的月色往树林里钻。
那一瞬间一股劲风夹着脆响向我后背袭来,我防备不及,只听唰地一声,背上猛地一阵火辣,然后被打趴在地。
剧痛让我眼前一花,剩余的理智让我没叫出声来。
摔倒之后,第一个动作就是爬起来继续往林子里跑。
可是才跑出十多米远,又是一道劲风袭来。
这次我留了心,往边上一闪,鞭子在我胳膊上扫过,打在旁边的树上。
这么昏暗的光线里我都看到那树皮被打得飞溅一块。
这次是真的低估了!赵家到底派了怎么一个丧尽天良断子绝孙的极品来追杀?不及多想,下一鞭又紧接而至。
我只可见不可躲,心里叫一声又要死了?情急之下拔出萧暄给的剑。
鞭子打在剑上,只见白色火花渐射,巨大的力量将我往后震去。
脚被地上的藤枝一绊,惊慌不及往后倒去。
那根鞭尾擦着我的脸颊划过,我却跌倒顺着山势往下滚去。
陡峭的斜坡让我如同一根木头一样一溜烟往下滚,我头昏眼花,身上被灌木和石头摩擦得一片剧疼。
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身体,就直直滚下去老远。
我在慌乱之中拼命想抓住什么,突然脚下一空,身体失重悬空,手在最后关头紧拽住了一根蔓藤。
浑身细密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脚底的悬空才让我所有寒毛都倒立了起来。
悬崖?不不不,我不需要武功秘籍,我不要掉悬崖!我的脚在空中乱登,还好踩到一块突出的树根,勉强站住。
云遮住了月亮,黑暗之中,我听到沙沙的脚步声走近。
有人来到崖边。
我屏住呼吸,心跳如鼓。
风中传来一声冷哼,如一把利剑割破了我的镇定,恐惧涌了上来,我浑身发抖。
那模糊的高大人影俯视着我,而后从容地抬起了手。
那条银色的鞭子仿佛凝聚着天地间所有的光芒,亮得刺目,划着优美的弧线,向我飞来。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忽听嗖的一声,脸上感觉到一阵风,鞭子被什么东西打偏到一边去。
小华!我张开眼,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云层薄处透露出一丝月光。
我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奔过来。
萧暄?他身手矫捷,很快就来到跟前,不暇思索就要来拉我。
银色鞭子破空而至又直又狠向他打去。
我惊叫一声,萧暄身影一闪躲了开去。
山风将云吹散,夜空萧凉,两个男人对峙崖上。
凌统领。
燕王殿下。
这一声称呼充满了挑衅与讥讽。
萧暄沉着声说:放了她,她与这事无关。
她若有个万一,谢家也不会罢休的。
男子哼了一下:我当然不在乎她的生死,我得到的命令,是捉你回去。
萧暄往前迈了一步。
我忽然想到,他的剑早给了我,又被我丢在林子里,他手上并没有武器。
对方似乎也想到这点,冷笑起来:对了殿下,烟花三月感觉怎么样?萧暄脸上一片肃杀之色:凌统领,我那一剑看来果真是偏了。
我在风中摇摇欲坠,抓着蔓藤的手已经酸麻不堪,小腿肚也开始微微抽筋。
我死死咬着牙,急速喘息,没有出声。
没有丝毫预兆的的,对方先出手了。
银色鞭子如蛇一般向萧暄袭去,萧暄敏捷躲闪,鞭子总与他擦身而过,并没有伤到他。
燕王殿下拜师周传鹤,学到的就是闪躲的本事?萧暄却依旧沉稳,只不住闪躲,步步后退,引得那人渐渐离我远了。
鞭子打得地上尘土飞溅,萧暄已经退到林子边,转瞬扯起一条长藤,同对方的鞭子纠缠在一起。
那人见状,居然一个转身,向我袭来。
我紧闭上眼,那鞭子啪地刷在我手边,我紧攀着的蔓藤猛地一松,脚下一滑,身子一下往下坠。
我吓得大叫。
好在下坠了一小段距离又停了下来。
萧暄见状急奔过来,鞭子如影随形,他不得不抽身退开。
凌扬!他怒吼。
对方冷笑:救己还是救美,殿下快做决定吧。
我已经掉过边缘,看不到上面的景象。
只听到山风呼啸,鞭声劈啪。
我心急如焚,急促喘息,脚下落空,盲目地在崖壁上蹬着。
尘土和沙砾滚落下来,打在我的脸上。
我被呛得连连咳嗽。
小华!萧暄在叫我,坚持住!我往下望了一眼,黑暗像张大口等着吞噬我。
我冷汗潺潺,尖着嗓子叫道:我尽量!手几乎麻木,一不留神,又往下滑了几厘米。
我不敢动了,气都有点喘不上。
从来不知道时间会过得这么慢。
上面打斗更加激烈。
我听到那个男子高声道:你们都不许插手。
想必是他的属下已经赶了过来。
我的两个手臂已经渐渐乏力,一寸一寸往下滑。
冷汗顺着我的脸颊滚落。
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二哥……再也支持不住,身体猛地往下坠落。
耳边风声呼呼,失重感却是只持续了一秒。
手腕被一只大手有力地抓住。
我张开眼。
萧暄一只手抓住我的手,一只手抓住那根蔓藤。
二哥。
我看到对方人马围了过来。
萧暄冲我一笑:丫头,信我吗?我回他一笑:我信。
利剑砍向蔓藤之前,他松开了手,将我抱住。
我闭上眼紧抱住他,随他坠进黑暗之中。
歌尽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21章 走向新世界章节字数:4983 更新时间:07-12-30 00:49我们坠落……然后……着地!诶?我惊奇地睁大眼,揉揉屁股爬起来。
脚下是一片柔软的草地,头顶十几米处,那位凌先生在火把的光亮下黑着脸望着我们。
我冲他打招呼:嗨——上面几个火把丢了下来,一下照亮我们俩,紧接着就有箭射了下来。
萧暄一把扯上我就跑。
我边跑边问:怎么不是悬崖?萧暄唾弃我:哪里有那么多悬崖!不早说,浪费我那么多表情!萧暄骂:有力气发牢骚,不如跑快点!上面的追兵也接着跳了下来。
萧暄跑得更快。
他手上使了劲,我身子轻了些,可以跟上他的步伐。
我们一直跑过草坪,又钻入树林里。
对方紧紧跟上,利箭擦着我的耳朵射进树干里。
萧暄忽然拉着我转了一个方向,往林子西侧跑。
跑了一段距离,灌木增多,脚下不便,速度慢了下来。
我磕磕绊绊,焦急地叫:二哥!别担心!萧暄手一伸,将我搂着,几乎是抱着我前进。
他像是知道地上有什么,不走直线,而是走Z字形。
我本来就给他增添了负担,这时紧闭上嘴,搂紧他,老老实实由他抱着。
我们大概又走出五十多米,后面忽然传来惨叫声,似乎有人踩中了陷阱。
凌大人,他们有埋伏!然后听到凌先生怒骂:蠢货!是猎人捕兽的陷阱!都小心点!萧暄却是放轻了脚步,速度更快了。
萧暄抱紧我,几个跳跃,又跨过两道沟壑。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不可闻了。
可是萧暄还是没有放下我,一直朝山下跑。
我听到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担心道:可以放下我了。
我跑得动。
别闹!他轻喝一声,手紧了紧。
我搂着他脖子,脸蹭到他,感觉到他脸颊一片湿润的汗。
二哥。
我说,放我下来吧。
你体内有毒,不能过度劳累!萧暄置若罔闻,带着我在林子里穿梭。
月亮露了半边脸,我看到林子逐渐稀疏。
萧暄脚步轻,一路奔来,都没有惊起鸟儿。
他的脸很凉,对比之下显得我的脸更烫。
我越来越不安:二哥,放我下来吧。
你身体……忽然从树上落下两个人影。
我神经本就崩得极紧,给吓得高声惊叫。
萧暄连忙安慰我:没事,是自己人!那两个人抱拳行礼:王爷。
萧暄道:后面。
是!两人迎敌而去。
萧暄对我说:是我的亲卫。
我从他怀里下来,问:他们那么多人,我们只有两个人,行吗?话音刚落,又有三个人影窜来,王爷!萧暄问:都到了?白虹留守接应,其他都来了。
萧暄问我:剑呢?我说:被打落在山洞附近了。
萧暄吩咐属下:尽量把剑找回来。
他们人多,小心对付。
三人齐声应下,两人离开,剩下一个护送我们。
萧暄拉着我继续走。
可是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力气泄尽,两眼发黑,两腿发软,走着走着就往前倒去。
萧暄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我,又是可怜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我背你吧。
他的属下立刻说:王爷你也劳累了,还是让属下来吧。
萧暄置若罔闻,蹲下来背起我。
我有气无力地说:该安全了吧?萧暄柔声道:安全了。
你放心吧。
我闭上眼睛,嘟囔道:我……只是……有点失血。
我睡一下……然后我就趴在萧暄背上昏睡过去。
这一觉无梦,只隐约感觉到自己在船一样的东西里,温柔地起伏波荡,十分舒服。
然后迷迷糊糊地听到一点声音。
……怎么样…………疲惫……失血……没有大妨碍,睡一觉就好了……后来睡着睡着又觉得很热,燥热让我半醒了片刻,只感觉到有人拿浸了凉水的帕子温柔细心地覆在我的额头上。
我哼了一声:妈……然后又睡着了。
等我彻底清醒过来,已经过了两天整。
我是被饿醒的。
我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感觉到房间在轻轻晃动,耳边听到马蹄得答声和肚子里肠子和胃蠕动的声音,鼻子里闻到一股药味,还有点恍惚。
我好像是在一架马车里。
我的伤都处理好了,包扎得很仔细。
甚至,我的身子都被擦过,头发都洗过,丝毫没有发烧出汗后的粘腻。
我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撩开车帘。
一片绿色跃入眼帘。
地平线在天与山的尽头无限起伏延展。
蔚蓝的天空中,云朵如同堆雪,从高山而来的气流将它们吹拉出长长的尾线,像是在玻璃上拽出一带痕迹。
姐姐醒啦!小觉明软软糯糯的童声响了起来。
我转过头去,看到他穿了一件普通衣服,正被大人抱骑在马上,冲着我挥着手。
我笑起来:小觉明乖不乖啊?小觉明急忙说:我很乖。
姐姐睡觉的时候都出声。
然后把食指放嘴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我笑着转向抱着他的人:宋先生,见到你真好。
宋子敬穿着素雅的淡蓝色便服,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腰身修挺,目光温润,对我微笑。
姑娘醒了?很久不见的孙先生也控马过来。
宋子敬对我说:是孙先生给你看的伤。
我忙道谢。
孙先生和善道:姑娘放心,回头配一副活血生肌的药擦擦,不用担心会留下疤痕了!想不到这大叔还这知情趣,想必是家中师母调教有方。
我左看右瞧,没有见到萧暄的影子。
孙先生看出来,说:王爷有急事先走一步,吩咐我们好生照顾你。
姑娘不用心急,我们下午就可出关。
一旦出了关,就是燕王的天下了。
没多久我就见到了云香。
她显然也给吓坏了,拉着我的袖子掉了好多眼泪。
如此真情流露,弄得我的眼睛也湿了。
我自到这个世界来,和她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没有她,我也没办法这么快地适应这里的生活。
说是主仆,其实已把她当姐妹。
如今经历生死磨难,感情又比以往更深厚了一步。
我问她:我落水之后,你们怎么样了?云香一想起脸色都发白:小姐你落水后,宋先生紧接着也跳进了水里。
那时我们已经快到岸,我还看到了二少爷,啊不,是燕王殿下在岸上,他也跳进水里救你。
对岸还在射箭,庆大爷便扯了我跳进水里逃生。
他水性好,我也会些水,而且水流也不急了,我们俩就游到了岸边。
对岸的人只好作罢。
宋先生游去好远都没有找到你,又回来找我。
我们正担心,就收到了王爷的信,说他救了你,这才放下心来。
我听了心里很感动:那我们还得好生谢谢宋先生。
云香娇羞道:想不到宋先生学问好,身手也这么好。
我一听,乐了,逗她:哟!腊月里的萝卜,动了心啦?云香一张脸涨得通红,借口给我端补品跑掉了。
下午日头偏西时,我们到达了定山关。
的巍峨的南天山到此告一个段落,关外还有绵延树十里的北天山,以及一望无垠的大草原。
定山关就设在山脚,并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面,但是关内地势复杂,既有广袤平地可开战,又有险峻山林可伏兵,倒是一块好地。
我忽然想到一点,问宋子敬:先生,这里关外其实也算东齐领土,为什么在这里设一个关卡。
宋子敬解释道:二十年前东齐领土只到此关卡为止。
当年西遥城一役,大司马大将军罗胜卿以少胜多,于大败辽先帝耶律浩,定山关以西的大片土地归了我们齐国。
他在地上画给我看。
原来萧暄的这块领土,就像是用勺子挖冰淇淋似的在辽国土地上挖了那么一大块。
虽然面积大,但是有三面都被辽国包围着。
宋子敬指道,这边是叔庆王,这边南岭王,那个是卫都王。
萧暄倒像是生活在敌国大家庭的怀抱里。
我说:这关卡保留着,一是防敌人,二是防藩王吧。
孙先生摸着胡子点头:正如姑娘所说。
不过,此地郡守是燕王岳丈,也算是燕王的势力范围了。
他一说我才想起来,此地台州,正是萧暄早亡的那位太太的娘家。
我们从城里过。
台州城乃边关重地,十分繁华。
路上可见不少商贾或是身配大刀的须髯客。
还有不少高眉深目像是小亚细亚人种的艺人,男子高大魁梧,女子娇媚多姿。
他们衣服样式独特,色彩鲜艳,站在路边吸引了许多游人驻足。
车离开了闹市,出了城门,走上山路。
半个小时后,一座古朴的堡垒出现在了路的尽头。
堡垒依山傍势,高大雄伟。
车缓缓驶近,我看到了城墙上那些战火和岁月留下来的痕迹。
青藤爬满了一脚墙壁,细嫩的枝叶在夏日凉爽的风里轻轻摇曳,城墙上士兵手里的兵刃折射出来的刺眼光芒与这一片宁静的绿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忽从城楼上传来一个清朗有力的声音:孙先生,别来无恙!云香拉了我一把,我便依礼放下了帘子。
听外面孙先生回道:郑少将也别来无恙啊!那少年人道:昨日才见了姐夫,说先生稍后就到,我一大早就等在这里,现在才把先生给等来。
先生这次可不能像上次那样,一定要小住一晚才能走。
家父近日又得了一副珍珑棋局,等着先生来破呢。
这年轻人像是萧暄的小舅子。
孙先生笑道:多谢少将和郑大人。
只是孙某这次又得辜负你一片心意了。
孙某有要务在身,不能停留。
少将放心,他日孙某一定补回来。
那年轻人再度开口,声音已经近在车外了:孙先生总是来去匆匆的。
姐夫也是,不让先生休息一下。
孙先生道:王爷自己也辛苦劳累,我们做属下的,怎么好偷懒?劳累?年轻人笑道,真是劳累吗?话题一转,说起来,这马车里坐着什么人,居然要先生亲自护送。
我正一惊,一只手就哗地一下掀开了车帘,探进一张年轻的面孔。
小郑同学二十左右,浓眉大眼,五官英俊,英姿勃发,挺醒目的。
就是表情不大友善,斜着眼睛歪着嘴,像是轻度中风。
我礼貌地冲他笑笑。
他眉毛拧得更紧了。
看着很一般嘛,姐夫什么眼光?我额上冒起了青筋。
孙先生急忙咳嗽以表示此行为不妥:少将,这位是敏姑娘,王爷请来的女大夫。
大夫?小郑不以为然,有孙先生在,还需要什么其他大夫?姐夫也真是的,欲盖弥彰。
孙先生急忙道:哎呀呀,少将此言差矣……这位小哥说得正是!我朗声打断了孙先生的话。
小郑惊讶地看过来。
我对他笑:明眼人前不说暗话。
妾身的确与燕王殿下暗通款曲已久了。
啥?小郑打死都没想到我会这么粗鲁直接,被吓到了,两眼瞪得圆溜溜的。
孙先生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我的真面目,更是惊骇。
我笑得更欢了:妾身实在是幸运,姐妹那么多人,个个貌美如花,燕王殿下偏偏看中了我,对我痴狂迷恋不可自拔。
大概是我身上那种含蓄清雅宛若嫡仙的气质、隐忍而又高雅的品德和闪烁着璀璨光芒的无人能及的智慧再加上淡淡惹人情不自禁疼爱怜惜的哀愁吸引了他吧……好长一句话。
小郑脸色发青,估计胃已经承受不了了,还嘴硬:胡说,姐夫才不会……怎么不会?我同他在一起已经好多年了。
我对他举案齐眉,他对我如痴如狂。
我们俩天天都恩恩爱爱把家还。
不可能!我把小觉明往前一推:怎么不可能?你看儿子都这么大了。
小明啊,快叫哥哥。
小觉明乖巧地叫:哥哥好。
不对!云香忽叫。
这丫头要拆我的台?结果云香慎重其事道:辈分错了!小郑少将终于吐血身亡。
孙先生见状,急忙叫车夫快点赶车走。
我们过了关,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嚎叫:苍天啊——叫声在山谷里回荡许久。
车轮转动着,通过一段长而幽暗的通道,走出了南天山,渐渐驶向对面的光明。
我撩开车帘期待地望过去。
山的另一头,是草原。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绿浪连天,苍鹰展翅翱翔。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广阔与苍茫。
大漠,我终于到了。
歌尽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22章 故人安息之地章节字数:7046 更新时间:07-12-30 00:48小郑,郑文浩同学,身材高大健硕,目测一米八逼近一米九,大概是从小在北地长大,奶酪全羊宴之类高蛋白质食品吃得多的缘故。
小伙子剑眉虎目,颇像传统连环画里的英雄男儿,或是革命宣传画里的抗战英雄。
随身的武器是一把大到估计只余装饰作用的刀,他自称今年有二十,据我目测,顶多十七、八。
男人夸大岁数就和女人减少岁数一样,都是因为安慰自己又麻痹异性。
只是放在小郑同学身上,似乎要更复杂一些。
这个家伙如今正如同一块强力胶一样粘在萧暄身上,喋喋不休道:姐夫你好久没来家里吃饭了厨子又学了几道京都里的新菜你尝尝味道正宗不西北边来了一群野狼听说狼王是头白毛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过几天有空吗一起去打猎吧现在羊该肥了……我悄悄问孙先生:他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孙先生说:我们出关第二天他就到了。
这家伙一向如此?郑少将很崇敬王爷的。
我心算,萧暄来到西遥城才十四岁多,一年后娶老婆,充顶十六岁。
那年的小郑大概还是个挂着清鼻涕的小屁孩,淳朴未凿,萧暄这种会耍小名堂的人赢得他喜爱和崇拜是易如反掌的事。
个人崇拜其实是好事,毛爷爷就说过,赫鲁晓夫从不搞个人崇拜,他的倒台是没有人崇拜它。
这时小郑想起我的事,问萧暄:姐夫,你什么时候续的弦,怎么都不通知一声?萧暄二丈摸不到头脑:续弦?我想溜,小郑已抢先指住我,说:她不就是吗?萧暄把脑袋转向我,嘴角抽搐,咬牙切齿道:谢——我做了一个砍头的姿势,他急改:——敏!你搞什么鬼?我哈哈笑:小谎怡情,活跃气氛,增进感情。
可小郑显然不同意,他大叫:你骗我!你这个女人……我抢白: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被骗了,不知道反省,反而来责备对方。
亏你还是郑老将军的儿子!单纯直率的小郑居然真的收了声,开始反省自己的过错。
萧暄拉过我,小声问:你都胡说了什么?因为有他的属下在场,为他的公众形象考虑,我不能随意地拍拍他的肩膀或是胳膊,只好拍着自己的手,说:不过是说觉明是你我俩的儿子。
萧暄不怒,反而皱起眉思考了起来,然后说:这样也好。
啊?你这样说也挺好的!好你个头!我破口,我看上去像是能生出觉明那么大儿子的女人吗?萧暄一本正经道:小郑不是就没怀疑?我道:那是因为他二百五!小郑在旁反驳:喂喂!我吼他:继续反省!小郑又埋头思考。
我拽着萧暄走远几步,问:你这什么意思?萧暄邪恶地笑,露出他的高露洁牙齿:就让别人以为觉明是我私生子好了,省得我想法子给他捏身份。
我说:你认五千万个私生子都没问题,可为什么我要做那个娘呢?你可是头一个认的啊!我只是为了欺负小郑。
小郑:喂喂!萧暄丢他一句:大人说话别插嘴。
小郑委屈地缩在一边。
我指着萧暄的鼻子:别说你鳏居这么多年没个红颜知己!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别糟蹋我的清白。
萧暄笑:若我真没有呢?我握拳托腮咬牙做震惊状:难道你喜欢的是男人?咳!咳!一旁的孙先生终于看不下去了,出面打断。
他说:这事还是先放一放,外面坊间的传言,我们先不辩白就是。
我不罢休:那我的名节怎么办?孙先生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姑娘身正不怕影子歪。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我眼放凶光。
孙先生笑着摸胡子:姑娘路上教过老夫一句:让事实说话。
萧暄哈哈笑起来。
我狠狠剜他一眼:我要为此嫁不出去,一定变成背后灵搅得你这辈子都寝食不安。
萧暄摸着肚子顾左右而言他:饿了。
有吃的吗?我叫:喂喂!小郑说:我要吃四喜丸子。
我冷笑:你长得就像四喜丸子。
别拿小孩子撒气。
萧暄拍拍小郑的肩膀,我们去吃饭。
他们去吃饭,我当然不能跟去。
虽然我生长在女权高涨的现代社会,可是入乡随俗,老实遵循男尊女卑的所谓传统,同男人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
他们喝他们的花酒,我回我的院子。
萧暄在西遥城有所别院名叫百川府。
起这名字,类似我高中学校里那片半个篮球场大的水池子起名叫东海一样,都是抱着美好到不切实际的愿望。
大草原上只有一条甘澜河,我们学校每隔几年才有学生考上清华北大。
百川府专门用来安置燕王的客人。
我和老和尚就住在里面。
芳邻就是小郑,郑文浩同学。
我住进百川院后后,同萧暄见面次数很少,他每次都一脸风霜疲惫,我看着怪心疼的。
他派了几个下人过来,一个叫依兰的小姑娘,轮廓较深,眼睛是浅褐色,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少数民族。
像她这样的异族人或是混血儿在西遥城乃至整个齐过边境地带都非常多。
依兰说一口流利汉话,自己本族语言反倒生疏。
西遥城的夏夜有点凉,我坐在院子里吃着地道的水晶葡萄,云香在一旁陪着小觉明玩。
我打了一个呵欠,说:觉明啊,你明天就别穿袈裟了,以后开始留头发。
云香不放心:小姐,燕王同意吗?我道:我以后就是觉明的娘了,自己儿子当然自己说了算。
我以后就是要他COSPLAY,都轮不到燕王说话。
小觉明很高兴:姐姐,那我可以去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上学吗?当然可以。
我捏捏他的脸蛋。
小觉明欢喜地拍手:那我可以找品兰玩吗?我问:品兰是谁?云香说:是孙先生的外甥女。
我捧着觉明的脸仔细瞧:看不出来居然是个风流种子。
第二天,碰上萧暄阅兵。
一大早起来我就听到阵阵雷声,一望外面晴空万里,不由纳闷,后来才知道那是士兵们的脚步声。
我带着小觉明去城墙上观看。
俯瞰下去,只见城外乌胄银甲,长枪林立,战马骠俊。
士兵动作整齐划一,精神抖擞,口号响亮。
萧暄一身乌甲,肩披厚重红袍,头戴王冠,这么远望不清他的表情,但想必是庄严肃穆的。
他的身后有十二个黑衣骑士,骑着黑马,紧跟在他后方。
因为服装统一风格一致,非常显眼。
孙先生解释给我听:那就是十二铁骑,是王爷亲手训练出来的死士。
死士?我一愣,就是叫他去送死亦不眨眼的人?孙先生说是。
我不解:他有那么多手下,怎么还会在树林子里被人赶着到处跑?孙先生说:王爷是担心那边的人察觉,特意把亲卫都留了下来。
这么冒险,他是考验对方的智慧还是考验自己的运气?我看那十二个人,黑甲遮面,难见真容,在马上身姿矫健,估计也是身怀绝技之辈。
如此优秀人才,亦为萧暄所用。
萧暄到底不是那个只知道插科打诨的谢昭瑛。
萧暄策马经过阵前,千军将士齐声高呼:燕王威武——声音响彻云霄,我感觉到了脚下地面的震动。
而荣誉与欢呼声中的萧暄,依旧从容稳重,马上腰身挺拔,英姿勃发。
我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了何为皇室风度。
只是觉得那身影有点陌生。
小觉明忽然拉拉我的袖子,指着一个金灿灿的东西说:那是那天那个很凶的哥哥。
我仔细一看,正是一身黄金甲的小郑。
郑公子金甲红袍汗血马,关公大刀红樱绡,往那一站,简直可以印成燕王军招募海报——或是征婚广告。
我忙问孙先生:小郑怎么也在队伍里,他不是台州太守的儿子吗?孙先生说:郑家,燕王,其实就是一家。
这么说来,台州的兵,燕王也可以用?孙先生没答,只是露出一副别有意味的笑。
这个老狐狸。
当今圣上当年真是一片苦心啊。
我一直没有见到宋子敬,听说他有事外出了。
接下来几天,我都在默写和整理医书,顺便找人做了一个踏板车给小觉明玩。
孩子蹬着车去约会女孩子。
品兰小妹妹今年六岁,长得眉清目秀,玉雪可爱。
她同觉明站在一起,像是一对年画娃娃。
我把品兰抱在膝上:品兰乖乖,你喜欢我们家觉明吗?品兰说:喜欢啊。
那你想以后天天都见到他吗?品兰又说:想啊。
我笑:那你以后给他做媳妇好不好?女孩子懂事早,明白我的意思,一下脸红了,说:我不知道。
我逗她:你不知道,那我去问你舅舅好了。
你舅舅一定答应的。
小觉明这时急切地拉住品兰的手:品兰你就答应吧。
我们可以在一起天天玩了。
我问觉明:你想不想讨品兰做媳妇啊?小觉明拍着胸脯道:男子汉大丈夫,自当建功立业,再娶如兰美眷。
我很感动:虽然你离男子汉大丈夫还有一段漫长的距离,不过这个口号真的很响亮。
不过说话要算话,变心的臭男人下辈子要做娶侧妃做老婆的。
小觉明忽然叫:燕王爷!我忙否定:不不,他的人品还没到这么不可挽救的地步。
连品兰都叫了一声:燕王爷。
手往我身后指。
我回头,看到萧暄正一脸疑惑地站在院子门口。
你又在编排我什么?我笑容满面地站起来:怎么会?什么时候来的?吃了吗?渴不渴?是不是闷得慌?你要是闷得慌……跟我走吧?诶?我愕然。
萧暄丢给我一个白眼:我带你去上坟。
我恍然大悟。
是的,谢昭瑛。
萧暄带着我出了城,一直往南走。
浩瀚草原,处处是路,我们没带随从,却是一路无话。
大家心情都沉重。
青山依依,绿水长流,谢昭瑛长眠的之处,是在台州和西遥城之间一块有山有水的地方。
东可望到南天山,西可俯视大草原。
那里有一片白桦林,河边绿草如茵,有白色小鸟在林间跳跃,给这片静谧带来一点生机盎然的喧嚣。
这地方这么美,让我对谢昭瑛的英年早逝有了一点点的宽慰。
谢昭瑛的冢,并没有名字,恍眼一看,还以为是个土堆,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植被,开着洁白的小花。
是这里?我问。
萧暄默默点了点头。
我朝着土丘跪了下来。
没有钱纸,没有香烛,只有薄酒一杯。
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为我真正的二哥斟满。
二哥,我是小华,我来看你了。
这些年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寂寞吧。
我以后会常来看你的。
你放心,我们不会忘记你的,谢家,和天下,都不会忘记你的。
酒倒进土里,留下一阵芳香,随即被风吹散。
萧暄对着坟说:老二,你好好休息,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又看我一眼,说:我也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我们离开了谢昭瑛的坟,没有直接回家。
我们牵着马慢慢地在树林里走。
我问萧暄: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萧暄说:你都看到了。
我问:会打仗吗?萧暄说:如果能避免得了,谁都不愿意流血。
我说:一个伟人曾经说过: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是流血的政治。
你的脑子里总有一点奇怪的想法。
我说:你是有野心的男人。
男人都有野心。
也有的男人选择守着家庭。
那是他们退而求其次。
我笑:你倒精辟。
你想过万一要是不成功怎么办吗?萧暄踢了踢地上的草,说: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去想退路,才会奋勇前进。
我看着他凝重的侧面,不禁轻唤了一声:二哥……萧暄转过头来,冲我一笑:想知道现在你家里人怎么样了吗?我忙问:怎么样了?之前接到的消息,都还好。
只是四小姐突然发了天花,关在家里养病。
我由衷赞叹:妙啊!四小姐可要小心别毁容了,这下二皇子可就不要她了。
萧暄弯起嘴角:二皇子殿下早就不要她了。
我惊讶:怎么说?殿下独恋谢家三小姐,人尽皆知。
就因为他在大街上公然找礼部尚书公子的麻烦。
为什么呀?因为张公子一天一封情书向谢三小姐表白他火热的感情。
我啼笑皆非:这倒是皆大欢喜。
萧暄看看我:你放心了?我老实说:虽然出逃是为了自由,可是真的担心家人被连累,宁可不要自己的名节,也要保全他们。
萧暄嗤之以鼻:你的名节早就没了……我冷笑:你这么口无遮拦,似乎是不打算让我帮你解烟花三月了。
萧暄脑子一转,立刻陪笑:小华乖。
我给他一个白眼:我才不乖。
我问你,这么好几天没见宋先生。
萧暄眯起眼睛:原来是挂念子敬了,何不直接说?他有事回家一趟。
他家在哪里?萧暄笑:九澜山天阶谷。
什么人家住那里?东原宋家。
我问:那宋子敬到底是谁?鸣玉公子。
我望着萧暄,萧暄也望着我。
我说:没听过。
萧暄摸摸我的头:江湖上的事,没听过是正常的。
你倒是跟我说说。
我很好奇。
萧暄说:是有这么一个传说,说子敬出生的时候,嘴里含了一块玉……我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
萧暄忙问:怎么了?怎么了?我艰难地爬起来:没事,你继续说。
哦。
说是他出生时嘴里含了一块玉。
那玉遇风则鸣,悦耳动听,又能解百毒,是块宝玉。
我插口:那他怎么不叫宋宝玉?萧暄斜睨我:我后来私下问过子敬。
他说那是传说,玉是真的有,是他们家祖传的。
他是独孙,宋老太爷在他出生的时候把玉给了他。
原来如此。
我说,我还以为他是贫寒出身。
他也算是。
他两岁时,宋家一夕败落,满门遇害,他父亲带着他躲避追杀隐落江湖,过着飘零的日子。
直到他十四岁时,他外公靖昌公找到他,暗中助他重振家业。
那,你也是助他之人?萧暄淡淡一笑:既是至交,亦是各取所需。
那他进谢府,也是你一手安排的?没错。
他一直在京城帮我收集情报。
我一叹:每个人身后都有几个说不得的故事。
的确。
萧暄亦叹。
我问:寻找张秋阳的弟子的事怎么样了?派出的人屡次遭赵党人的阻止为难,我又不敢大肆声张。
赵党行事无所不用其极,我担心他们会对张先生的弟子下毒手。
我点头:烟花三月虽然潜伏期长,可毒毕竟是毒,早点解的好。
你平时注意点别运动劳累过度,一旦发作,什么千秋功业,什么长远抱负,全部化成泡影。
萧暄应着。
我们走出小树林,我眼前一开阔。
原来我们正身处较高处,可以俯视到一望无垠的大草原。
我舒展身体伸了一个懒腰,深深呼吸了一口草原上清新的空气。
萧暄说:这几天你大概也闷坏了,我带你四处走走吧。
我说:这也好。
我也休息够了,想找些正事做。
萧暄说:其实读书绣花也是正事。
我说:其实考取功名为国效力才是男儿本职。
萧暄望天:啊,我想起来了。
我笑眯眯:想起来了?是是。
附近牧民也许需要一个大夫。
我点头:你果真知情识趣,是个妙人。
萧暄带着着我去周围熟悉环境。
草原不是城市,一马平川,景色相似,很容易迷路。
萧暄送我一个做工精良的指北针和一幅迷你羊皮地图,然后教我怎么使用。
指北针我当然会用,我看不懂的,是那幅抽象得像是毕加索后期作品的地图。
经管我在萧暄的引导下努力想象,却还是没办法将上面一根根蚯蚓一样的线条构想成山脉。
萧暄不耐烦:你就不能用脑子想问题吗?我反驳:这么不精确的地形,这么不标准的绘法,这么含混的描述,这种超出人类想象的构思。
我都能懂,那我早就一统江湖,万寿无疆了!萧暄骂:东南西北你总分得清吧!你给我站在这里,图这样拿着。
看,东南面是南天山,过去是台州,东面这一大片都是草原。
西北边是西遥城,再北面是辽国,你没事少往那边走。
中间地带都是草原,有一些游牧的部落。
这一带不大安全,你也不要去。
说起来就只能在南边活动。
南边也不安全,赵党有探子潜进来。
你一个女孩子,还不是拎小鸡一样拎回去。
你们就不知道去抓探子吗?萧暄问:你见过哪家除尽了耗子蟑螂的。
说的也有道理。
可是: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岂不是很没趣?萧暄骂我:你是来避难的还是来玩的?我摸摸脑袋。
歌尽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23章 风云悄起的夏末章节字数:6853 更新时间:07-12-30 00:48萧暄一番添油加醋的连哄带吓,简直将西遥城以南描述成了地雷区,以北则有食人部落出没。
整个地区犹如硝烟弥漫的中东地区,稍不留神就会遇上恐怖份子袭击。
我还不以为意,结果不到三天,一件事证实了萧暄并不是在打诳语。
听云香说,是有奸细潜伏进燕军营里,要给粮食下毒。
幸而被及时抓住,没有酿成恶果。
云香说书的水平在我没留意间竟然像战时物价一样直直往上升去:听说那时正是日出前一刻,驻守的士兵正是最累的时候。
大地墨汁一样黑,火把的光都要被这黑暗吞没。
只见一个黑影摇身窜过墙角,竟然无人发觉。
那奸细得了优势,脚下不停飞一般往粮仓奔去,瞬间跃上房顶,掀开瓦,举手就要将手里的毒粉洒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银光一闪,一支雪翎嗖地一声破空而来,正中心窝,将那贼人射下房顶。
士兵惊醒,只见燕王殿下步履沉稳,淡定从容地走了过来,手里一只射雕大弓……停!我叫。
众人疑惑地望向我。
我说:连鸡都还在睡觉的时候,萧暄跑去那鬼地方做什么?云香抓抓头发,猜测:也许王爷是去巡视的?巡视?我恶劣地笑,没准是去扮周扒皮的!小觉明勤学好问:周扒皮是什么?我同小朋友们说故事:从前有个坏地主,老是虐待长工,要他们每天公鸡一叫就得起来干活。
而他为了让长工多干点活,每天都跑到鸡笼里学公鸡叫。
觉明摸了摸他头发尚短的脑袋,说:难道王爷是去学鸡叫好让士兵早起锻炼吗?我捧腹大笑:有可能!极有可能!聪慧机灵的品兰小姑娘却提出置疑:他是王爷,他说什么,士兵就得做什么。
他才不用那么委婉地叫人干活呢!我几乎笑倒在地上:小妹妹年纪小见识少。
每个人都有他不可告人的一面,很多人都有一点不可共语的嗜好……那你说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嗜好啊?月黑风高,夜奔不归,想象空间如同这草原一样广袤无垠。
更具体点?蹲墙角划圈圈也是一种行为艺术……我忽觉不对,扭过头去。
只见英俊伟大的燕王殿下萧暄同志正玉树临风地斜靠在院门上冲着我邪魅地笑。
笑得我一身鸡皮疙瘩下雨似地落下来。
二哥,我强笑,贵人踏贱地,有何指教啊?萧暄笑得更加和蔼可亲:指教不敢,只是请妹妹随哥哥走一躺。
一个人无缘无故同你攀亲结好,大多非奸即盗。
我背后凉风嗖嗖,道:我要出恭。
萧暄拉起我:先憋一憋。
萧暄带我去了兵营。
我来西遥城快一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进燕军兵营。
只因军营二字,几乎等同于女人与敌人不得入内这条标语。
我迎合形势遵守妇道,女人远兵器,亦从不去打探政事。
早就听说萧暄治军严格,战时军队里绝对不准女人进入。
现在只是暗中备战期间,我入军营尚算合理。
这一路走来,我虽然没见过其他兵营,但是私觉得,萧暄治的军,到底不同。
地整路宽、营房整齐不说,就连炊事营里砍来做柴火的木头都长短一致,码放得整整齐齐。
萧暄带我一路过来,并不避人耳目,可是来往士兵各司其职,没有一个斜眼看我一下。
这是怎么调教出来的……?鼻子猛地撞上萧暄的后背,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萧暄眼明手快抓住我,数落道:眼睛长在前面都不看路!我反口道:难道还有眼睛长在后面的吗?旁边一个军士没忍住,扑地笑了出来。
萧暄两只眼睛就像两道激光一样射过去,那个小伙子一个激灵,吓白了脸。
我拉拉萧暄的袖子:何必呢?自己不闹笑话,别人自然也看不了笑话。
萧暄的眉毛竖了起来:是我闹的笑话吗?孙医生及时地从一个麻白色的大帐篷里钻出来,阻止了这场破坏萧暄政治领导人形象的争执。
王爷,敏姑娘!你们可来了!孙医生很激动。
我看孙先生穿着素洁的白衣,带着白手套,那都是我给他弄的工作装。
不由问:孙先生,谁病了?孙先生道:进来说。
我正要过去,萧暄一把拉住我:里面有病人,就在外面说好了。
我啼笑皆非:我是医生,不见病人那怎么治病?一张嘴巴能说得清楚吗?那病是要过身的。
医生不就是天天和病打交道吗?干脆地甩开萧暄的手,不去理他,同孙先生钻进了帐篷里。
萧暄无奈,也只好跟了进来。
大帐篷估计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里面隔了几间,每间里躺着七、八个士兵。
个个脸色通红,大汗淋漓,有的昏睡,有的捂着肚子在浅浅呻吟。
几个大夫在席间忙碌地照料着他们。
这是……我惊愕,不是说投毒一事并没有得逞吗?萧暄说:粮仓的潜入者是抓住了,其他地方却有疏忽。
这些士兵都是早上喝了水才发的病。
我过去给一个士兵把脉,边问:还有陆续发作的吗?孙先生说:目前没有了。
最初有人发病时还没未到早饭时间,发现的及时,水和饭菜全都倒了。
现在有几个大夫在彻查根源。
我仔细检查一番,想了想,同孙先生说:病人舌苔呈桔红色,不知道先生注意到了没有。
孙先生点头:一早注意到了。
这让我想到了秦国一种花,叫夕颜。
此花颜色桔红,生长在地热之处,毒火甚烈,中毒者舌苔呈桔红色,腹痛痉挛,高烧脱力而死。
先生说得对。
我又说,只是夕颜毒性非常烈,一旦中毒立即发作,极其痛苦。
我看这些士兵虽然病发,但是程度并不是很严重。
按照我的推测,投毒人一定是添加了其他抑制夕颜毒性的药物,想让毒迟缓一些发作。
只是剂量没有控制好,让毒提前发作了。
孙先生说:能抑制夕颜毒性的药物少说都有十几种。
我同其他大夫试了许多,都没有凑全,所以请敏姑娘一起来帮忙。
孙先生将我引见给几位大夫,彼此简单招呼后,开始研究病情。
萧暄看了我一会儿,转身同下属交谈而去。
老大夫们头发胡子都白完了,还坚持在军营里发挥余热为社会和谐做贡献。
遇到科研问题,各执己见,吵得满脸通红胡子爆炸。
我一个小姑娘,只得无奈旁观。
忽然看到一个小兵端着一个痰盂往外走,急忙叫住他:里面是排泄物?是。
小兵说,脏得很,我这就去倒了。
等等。
我走过去,身子俯了下去。
敏姑娘!孙先生夸张大叫。
萧暄不知道怎么一闪而至,伸手就一把抓住我。
我已经抬起头来,冲他一笑:我只是闻闻。
萧暄一脸酱色,训斥:闻这做什么?我很严肃正经地说:有一股青松子的味道。
萧暄把我狠狠拽了过来:亏你做得出来。
孙先生被吓得不轻,抖着花白胡子感叹道:敏姑娘,你可真是……真是……我竖起耳朵等他一通赞美,结果他竟然找不到词了,只好说:真想不到是青松子啊。
我遗憾干笑:青松子产在北地,十分稀有,辽国不是就有千金买青松的故事?有个老大夫在旁点头:辽国贵族历来用青松子制香,以来驱虫。
我挠挠耳朵:好像矛头都指向北边呢。
孙先生看向萧暄:王爷,你怎么看?北边三王倒了也有一年了,若说时机,是该到了。
不过那人,会用这么拙劣的法子吗?萧暄露出寒光闪闪的牙齿笑,或是,这本就是一个信号。
挑衅?我猜测,故意没把青松子的分量下够。
为的就是警告你,他们要打败燕军,易如反掌?萧暄脸上乌云笼罩,电闪雷鸣。
我吐着舌头缩了缩脖子。
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衅,政权受到置疑,还有什么比这更严重的?萧暄转身要走,叫上我:跟我回去吧。
我摇头:我留下来帮孙先生一把。
萧暄皱着眉头:这里环境……我抢白:我不能光吃饭不做事。
萧暄皮笑肉不笑:我都被你感动了。
孙先生出面道:王爷放心,我会照顾好敏姑娘的。
说得我好像才是病人。
萧暄这才勉强同意,叮咛我几句,终于离去了。
其实留在这里要做的事也不多。
脏活累活都有其他小兵做了,我和孙医生开了药方,给病人扎针止痛,并不劳累。
一屋子人,只有我是一个女的。
大夫还好,士兵们可不是文雅君子。
本来接近沸点的怒火被病痛一加温,猛地爆炸。
稍微好点肚子不痛的,破口大骂辽狗和赵党,把人家上下十八代女性亲属都问候了一个遍。
我终于听不下去了:有完没完?骂女人算什么男人?那正骂得性起的大汉一愣。
我照料他们多日,个个对我还是很尊敬的,如今我一盆冷水泼上去,他虽然不高兴,倒不至于顶我的嘴,只说:敏姑娘,你心肠好,是不知道的。
那些人啊,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全不放在眼里。
阮家村一共三十二家两百多口人,就是因为打兵器卖给我们,就被赵老贼寻了一个理由满村抄斩了。
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阮星小哥,他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我怔怔。
阮星少年能干,腼腆少语,和我很少碰面,我同他不熟。
没想到他沉默的背后还背负这这么沉重的血债。
那大汉又压低了声音说:远的不说。
咱们李将军,姑娘一定认识的。
他的妹妹入宫为妃,被赵皇后给害死了。
赵党还又特意把他的女儿也招进宫去做宫女,又给害死了。
这才逼得他投靠了咱们燕王。
我惊叹:真惨。
不止!不止!这位大哥又说,孙先生你最清楚吧。
别看他平时总是笑容满面的,他的儿子可是被周丞相的儿子活活用鞭子抽死的。
我背上出了一层凉汗:这位大哥。
大汉笑:姑娘客气,叫我老马即可。
我叫:马大哥,这军营里还有谁是没有故事的?马大哥说:没有故事的当然也多。
很多士兵是西遥城原来的守兵,王爷封了燕王,才归的燕军。
不过王爷治军严谨,赏罚公明,德高望重,大伙可是真心追随他。
我抬头望帐篷顶,脑海里萧暄那张嬉皮笑脸老不正经的面孔怎么都不可能和德高望重几个字划上等号。
虽然夕颜花毒烈,但因为发现得及时,这批中毒的士兵都化险为夷。
小伙子们本来身体健壮,修养了七、八天,个个生龙活虎,精神抖擞。
萧暄将这事隐瞒下来,外人并不知道有士兵中毒一事。
不知道他同士兵们说了什么,那些士兵也也对报仇一事三缄其口。
我圆满地结束了工作,萧暄派人送来了一匣珠宝和两箱子珍贵药材,说是谢礼。
他这么讲礼貌,我自然兴高采烈地收下,然后去回谢他。
人到了燕王府,门卫将我一拦,铁面无私道:对不起,敏姑娘,王爷有要客,今天谁都不见。
我掏出萧暄给我的珍珠,赏了那门卫一颗。
门卫立刻笑:虽然见不了,不过小的可以告诉你,是京城里来的客人。
再详细的,小的也不知道了。
行。
我说,那我回去了,回头你告诉你家王爷,就说我谢谢他的东西。
京城里来的客人,还这么神秘,莫非京城里出了什么大事?我若有所思地回了自家院子,看到云香正带着觉明和品兰在揉面做东西。
云香解释:今天可是咱们的千秋节。
千秋节是什么日子?是举家团圆吃酥桃饼的日子啊品兰抢答。
我明白过来,就像中秋一样嘛。
兴致一来,我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做月饼,并将其伪造成自创的酥桃饼。
觉明自然在向品兰献殷情。
我最初还以为这孩子乖巧老实,这些日子实地观察,发现这小家伙蔫坏,外表淳朴天真,内里心机深沉得很。
这表里不一的品性,倒和萧暄很是相像。
他们俩模样相似,德行类似,即便不是父子,也是亲戚,总之脱不了八秆子内的干系。
第一批月饼烤好出炉,色泽金黄,晶莹可爱,有香飘百里,引人垂涎欲滴。
我得意洋洋地自夸:我也算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新时代十佳好女人了。
哪十佳呢?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惊讶地转过头去,正见大半月不见的宋子敬笑意盈盈地站在院门口,一身素净的浅黄儒衫,衬得他更是眉目如画,俊秀非凡。
我喜出望外,忙迎上去:先生可回来了!秋水都望穿了。
宋子敬略微黑瘦了一些,鬓角带着风尘,可见之前的日子操劳辛苦。
他温和微笑: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一声,很过意不去。
你们都过得好吗?他问的是你们,所以云香通红着脸小跑进屋里去了。
我乐:好得不得了,只羡鸳鸯不羡仙。
宋子敬笑:到底是山高皇帝远的好。
我招呼他进来坐:来来,一起过来尝尝我们新做的月饼。
云香腼腆地端着茶出来。
我问宋子敬:先生这此去,可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宋子敬说:家务事不足为外人道。
不过一件国家大事,想必已经人尽皆知了。
我一时还以为是士兵中毒事件,大惊:难道消息走漏了?走漏?宋子敬迷惑,这事可是皇榜布告天下的啊。
我糊涂了:到底是什么事啊?二皇子被封为太子了。
我很迟钝地没反应过来,反而是云香先叫了起来:什么?宋子敬点头肯定:封立大典都已经举行完毕。
我同云香面面相觑。
老二?萧栎?太子?原来太子已经死了,再立一个很正常,可是谁去立,那可大有讲究了。
宋子敬说:还听说皇上的病又重了,出宫去温泉疗养,留皇后在宫里坐镇。
我讥笑:坐镇?她是吼天狮子吗?她能镇什么?宋子敬亦笑:邪不压正。
我同他说:这事这么大,王爷却还没告诉我呢。
别说告诉我,我一连好多天都见不到萧暄。
收了我好处的那个门卫突然换了,新来的人铁面无私忠肝义胆,视我如尘土。
我想一定是萧暄交代了什么?正要打道回府,忽见多日不见的慧空老和尚从门里出来。
我惊喜地同他打招呼:大师,多日不见,最近在哪里发财啊?老和尚笑答:正从尤伦城化缘传教回来。
我惊:那不是附近的辽城?大师好有勇气,跑去异教徒那里传教,就不怕被抓起来分尸八块?大师道:佛法无边,普度众生。
人家可不是佛祖座下弟子。
别人的上帝能保佑得了我们?大师很有信心:我祖是博爱慈悲的。
我问:佛祖如此神通广大,那可知道燕王现在何处?老和尚眯着的眼睛里闪精光:王爷自当在他该在的地方。
我扫兴,又问:你知道咱们有了新太子了吗?老和尚点头:二皇子萧栎,他母亲李贤妃是赵皇后的远房表妹。
原来是亲戚。
老和尚笑:你会发现亲人的力量是最强大的。
我啼笑皆非。
可不是吗?谢家人可给我上了详细生动的一课呢。
不知道现在的谢昭珂日子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很想念我呢。
我同老和尚结伴慢慢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沿途都是进城赶场的商贩,卖些廉价珠花糖果等小玩意,姑娘和孩子们围在一个个摊位前,人人都有一张无忧无虑的笑脸。
老和尚忽然问我:觉明那孩子最近怎么样?挺好的。
我说,私塾的先生说他勤学上进,聪明乖巧。
他认识了很多新朋友,过得很快乐。
老和尚侧头望天:快乐就好。
这孩子也该快乐一下了……你是来找王爷的吧?我说:我有好几天没有见到萧暄了。
新太子受封,朝中有一番人事变动,许多方面要重新布局,他很忙。
我知道。
我说,政治上的事我不懂。
我都不知道我找他做什么。
只是,就是想见见他,问问他还好不好。
老和尚讥笑:他有什么不好的?天高皇帝远,身边全是武林高手保护他。
可是,我争辩,这样所谓的逍遥王爷,老老实实地做着,不过十年,就保不了命。
他是不得已。
老和尚扭头看我:你倒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笨。
我气得冷笑:你也不如我头次见面那么德高望重。
小姑娘。
老和尚不气反笑,你虽聪明,可是阅历太浅,心肠又软,最是容易受骗上当了。
我不服气:心肠都是肉,能不软吗?铁石心肠的,那早是死人了。
老和尚大喜大悦,赞道:此话颇有禅意。
这个疯和尚。
我回了家。
孩子们在学堂,云香一脸春色地在给宋子敬绣荷包,新制的药正闷在罐子里发酵。
我百无聊赖,骑上马出城去转转。
歌尽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24章 草原之歌章节字数:6119 更新时间:07-11-21 11:03西遥城出门以北大约十里路,就是草原的母亲,吉桑河。
吉桑河是红河的一条支流,滋养灌溉了这片广袤的土地。
草原上的牧民们也都逐水而居,将营地扎在河边。
我最熟悉的,算是多伦克老爹他们一族人。
我上个月出门采草药时碰到了落马扭到脚的一个小少年,那是老爹的大孙子阿梓。
我将他送回了家,又给他治好了腿伤。
这本是举手之劳,却得涌泉相报,老爹的儿子送了几头烤全羊到我府上,随时欢迎我来玩。
他们会说汉话,热情好客,豪爽大方。
我这人好热闹,又得知老爹家传有他们一族的密药方子。
于是抱着一点不厚道的意图,时常跑去找他们串门。
秋高气爽,北国的秋天来得格外早,凉爽的风里带着青草的芳香。
茂密的草没过马蹄。
阳光和煦,我心情舒畅许多,随意纵马往草原深处去。
刘张二人紧张地跟在我身后不远处。
我往北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翻过一个高高的山坡,远处一条碧波粼粼的河流呈现在眼前。
这就是。
河岸边立有十来个白色的帐篷,宛如草地上开放的白花。
我高兴地一夹马腹,向他们奔去。
离帐篷还有几十米,我就发觉不对。
一间挂了红旗子的帐篷前围满了人。
草原习俗,只有族人重病或者妇女生产时,才会在帐篷上挂红旗。
我赶紧过去。
一个瘦高大眼睛的小少年已经先看到我,迎了过来。
阿梓!我跳下马来,出了什么事了!阿梓看到我,欣喜若狂,上前拉住我:敏姐姐,你来得可正好!我三姐要生了!老爹的三女儿朱依娜是这片草原上出了名的美人,嫁了去年赛马节上的冠军,我认识她时,已经挺着九月临产的大肚子。
不是说还有半个月才生的吗?我问。
昨天三姐不小心摔了一交,肚子就疼了起来。
我一听大急:那现在怎么样了?一直疼到现在,还是一点迹象都没有。
有路过的汉人大夫,可是是男人,爷爷和姐夫不让他去看。
他指过去,我看到人群里正有一个年轻男人在哇哇大叫:都这时候还顾及这个!还有比人命更重要的吗?那架势,好像里面生孩子的是自己老婆。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那人猛回过头来。
二十多岁,白白瘦瘦的一个文弱书生,不修边幅,此时正激动,眼睛瞪得老圆,几乎脱眶。
我笑道:大哥别激动,还有小妹我呢。
我带你去救人。
咦?你是谁?他纳闷。
我已经朝帐篷走去。
走进帐篷,一股怪异的腥臊气扑面而来,冲得我头脑一阵发晕。
里面闷热难当,暗不透光,朱依娜正在被褥上有气无力地呻吟着,身旁围着几个女人和孩子,正在干着急。
最要命的是,还有一个类似撒满婆婆的怪异女巫正在又跳又叫地满帐篷转圈。
阿敏啊!老爹的妻子,古丽大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了过来,还好你来了!你快去看看朱依娜啊!我握着她的手安慰她:大娘别急,我这就去看看。
我虽然学的不是妇产科,可是基本知识全都懂,不至于束手无策。
我高声一喊:准备干净布,烧热水。
巫婆和孩子们都出去!女人们愣住。
古丽大娘又用本族语言说了一遍,她们才将信将疑地着手去做。
我去看朱依娜。
她面色苍白,一头大汗,两眼无神,显然是已经筋疲力尽了。
可是偏偏又浑身僵硬。
我掀开她身上厚重的毯子,一边用温水给她擦了擦身子,一边检查她的情况。
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呻吟着:阿敏?是啊。
我柔和地对她说,你放心,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我可要做干娘呢!一阵宫缩,朱依娜痛苦地扭曲了脸,紧抓住我的手。
我忍着疼,耐心等她阵痛过去。
好半天,她才舒了一口气,说:我相信你。
我点点头,开始为朱依娜行针。
张老爷子的一套针法,本是用来舒缓痉挛。
我大胆稍稍变动一下,以适应朱依娜的特殊情况。
我同她说:已经开了八指,就快要生了。
你要坚持住。
朱依娜喘着气点点头。
帐篷虽然通了气,可是我很快就出了一身汗。
施针和按摩之后,朱依娜的情况在慢慢好转,僵硬的身体放松了,气息顺畅了许多。
勉强喝下一碗补汤的她又有了点力气来应付阵痛。
女人难产最直接的解决办法是开刀。
我不想用,一是自己外科技术烂,二是这里卫生条件烂。
若不到必要关头,我绝不走这步。
古丽大娘担忧道:这样下去,不说大人,孩子怎么办啊?我施针的手不停。
汗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我根本没有工夫去擦。
凭借着以前选修课上学来的已经模糊的知识,生硬地进行每一个步骤。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又似乎只是几秒钟,孩子颤抖着顺着我的手力脱离了母体。
我看着孩子乌紫的身体和缠在脖子上的脐带,心里一紧。
古丽大娘已经先叫了出来。
其他女人纷纷露出绝望的神色。
我当机立断,剪断脐带,放平孩子,俯身去做人工呼吸。
一次,两次,三次……其间下手如飞,迅速在大穴扎下银针。
朱依娜虚弱地问:我的孩子怎么样了?我无暇回答,继续人工呼吸。
孩子无知觉地躺着,似乎我的努力对她完全起不到作用。
我的汗水糊住了眼睛。
古丽大娘拉我:算了,这都是命。
我甩开大娘的手,又低下头去往孩子嘴里吹气。
朱依娜呜地哭了出来。
也就是这同一时候,怀里的孩子也呜地一声,小小胸膛起伏,呼吸了起来。
我松了一口气。
古丽大娘喜出望外:活过来了!孩子活过来了!朱依娜挣扎着爬起来:给我看看!我将孩子包好交到朱依娜手里。
朱依娜一看孩子,泪水唰地流了下来,用本族语言喃喃着什么。
古丽大娘扑过来抱住我哭:阿敏啊,你就是天神派下来的啊……我抹了一把汗,这才觉得手脚腰背都累得酸痛,一屁股坐在毡子上。
扭头看到朱依娜幸福满足的笑容,也不禁笑了。
是个女儿呢!朱依娜深情地凝视着孩子:女儿好,你们汉人有句话,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喜悦的气氛,终于放开嗓子大哭了起来。
我接过孩子又检查了一遍,孩子心跳呼吸都很正常。
朱依娜的丈夫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高声叫妻子的名字。
女人们喜笑颜开地将孩子抱出去给他看。
我还担心男人会歧视女孩子,没想那汉子一看到女儿,激动得泣不成声。
多伦克老爹走到我面前,恭恭敬敬地向我行了一个大礼。
我惶恐地扶起他:老爹,你这是做什么?阿敏啊,你救了我两个孙子,还救了我女儿,你就是我们族的贵人,是我们族里永远的贵客。
这天大的恩情,要我们如何回报?我笑:救死扶伤就是为医者的本分,我不过是尽职尽责而已,谈不上什么恩情,更谈不上回报。
朱依娜的丈夫走过来,用生硬的汉话说:敏姑娘,你救的孩子,给起个名字吧。
我?我又惊又窘,可我不懂你们起名字的规矩。
多伦克老爹笑道:那就起个汉人名字好了!我看着那个皱着小脸正在哇哇哭泣的孩子,又看了看天边灿烂的夕阳,说:虽然是傍晚生的,可是历尽艰险而来,脱胎换骨。
夕阳无限好,只是尽黄昏。
那你就叫朝云好了。
朱依娜的丈夫兴高采烈,连声道谢。
多伦克老爹指挥族人:快去杀头羊,今晚我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又问我,阿敏留下来吃晚饭吧。
我豪爽一笑:这是自然。
我可就当回家,不客气了。
太阳还没落山,篝火就已经点了起来。
孩子们在不远处踢着球。
我这个伪球迷之前给他们传授了新一套的比赛规则和一些肤浅的技法,倒被他们奉若宝典。
反而让我很不好意思。
我在旁边看着,忽然发觉脚边有影子移近,抬头一看,正是先前那位激愤的汉人大夫。
他穿着一件不大合身的旧衣裳,头发有些乱,胡子似乎好些天没刮了。
可虽然这样,举止却还算优雅斯文。
我笑着同他打招呼:大哥好啊!这个白面书生倒也是个爽快人,咧着嘴回礼:姑娘好啊。
我问:大哥也是汉人吧?不知道怎么称呼啊?书生挠了挠凌乱的头发,说:在下姓程。
程大哥。
我说,大哥叫我阿敏就可以了。
大哥是路过这里吗?算是吧。
小程说,我游历在北,住腻了,想南走,十天前碰上老爹他们,便一同南下。
本来打算今天就去西遥城的。
你从城里来的?是啊。
我说,难怪以前没见过你。
大哥打算去那里呢?一直南下,离乡多年想回家看看。
我笑了笑,忽然有点寂寥:能回家真好。
敏姑娘。
程同学在我身边坐下,自来熟地说,既然是同行,想问问姑娘是怎么救的那母女二人的。
我同他一见如故,如实把行针一事描述给他听。
程同学听着非常有兴趣,瞅着我问:不知姑娘师承何处?我是学了张老爷子的书,可也不能这样厚脸皮自称他的弟子。
便笑道:师出无名。
程同学置疑地盯着我,他人虽然不修边幅,胡子拉渣,可是一双眼睛泉水一般清亮逼人。
这样直视我,仿佛要在我的意念里钻一条通道直达真理。
我猛地一阵心虚,大脑里良心的大钟轰地敲响了。
我一阵紧张。
小程正要说什么,阿梓一声:敏姐,过来喝奶茶!我安了弹簧一样跳起来,拔腿就跑。
小程微弱的一声:你……我已经跑出老远。
太阳落山了,篝火熊熊燃烧,架子上的烤羊滋滋响,烤肉和美酒的香气弥漫四周的空间。
欢乐的笑声和歌声缭绕。
姑娘和小伙子们手拉着手在篝火边唱歌跳舞。
小程同学离我不远,正握着一个姑娘的手,笑眯眯地说:看你这手像,将来肯定会嫁一个家里牛养成群的丈夫,然后生两个儿子。
那姑娘又是欢喜又是害羞。
小程松开她,转向她身边一个一脸不悦的小伙子:啊呀呀,大哥你印堂发黑,似乎有血光之灾呢!说什么呢!那小伙子呼啦站起来。
我忙跑过去,一把拉起小程:来来,各族人民是一家,一起来跳舞。
明明就是嘛。
程半仙还不死心。
我笑问:半仙,那你看我面相如何?小程笑:一早就看过了。
姑娘将来富不可言,母仪天下……我手里的羊肉串啪地掉到地上:你说什么?!程半仙摆架子:不说了,不说了。
人命在天,道破天机要遭天谴的。
等等!我拉住他,你这是自己看出来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小程半真半假地笑着,敏姑娘,我看你似乎不甘心。
不论富贵贫贱,都是际遇,日子还看自己怎么过的。
你看着茫茫草原,浩瀚无涯,其实走多了,也会走出路来。
想不到还会在这里碰到鲁迅先生的知己。
我瞠目。
小程摆摆手,又跑一边给人算命去了。
我正发愣,被阿梓一把拉进人群里跳舞。
这样一笑一闹,暂时把先前的顾虑给忘了。
跳累了,阿梓呼啦往我手里塞了一杯酒:喝!我不暇思索仰头就灌。
顿时一股火辣辣的液体顺着食道咕咚几下落入胃里,那热力又反冲了回来,我眼睛一热,丢开杯子呛咳起来。
牧民们见我这模样,哄得笑起来。
古丽大娘笑:阿敏到底是南边来的女孩子。
可是那股热劲过去后,余下的是深长的温暖和满口的芳香。
我觉得这滋味很不错,兴致勃勃道:我还要,再给我一杯。
牧民一听,觉得很好玩,阿梓便又给我倒满了一杯。
我这回喝得小心些。
慢品之下,更是觉得这酒醇烈之中有种青草清香,非常爽口。
喝一口,吃一块烤羊肉,那滋味可真是美妙无穷。
正高兴着,小程同学凑过来问我:这是第几杯了?不知道咧。
我嘴巴有点忙不过来,好喝,你也来点?小程扭头冲其他人喊:这丫头不行了。
怎么都不拦着啊?阿梓委屈地说:敏姐看起来酒量很大嘛。
老爹的声音有点模糊:太胡闹了。
去泡点茶来。
我抱着酒罐子凑在嘴边喝。
小程哎呀呀地叫,连忙过来抢。
我不让,大叫:不要动我的奶酪!小程一头汗:你再喝,明天有得你受的。
我抱着酒罐子不放,看到小程同学那头乱蓬蓬的头发下面的脸蛋其实也蛮清秀的,于是伸出魔爪去摸了一把,色眯眯道:还挺嫩的。
小程大怒,一把甩开我连连后退,脸红得似猴子屁股。
我哈哈大笑,放声歌唱: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风吹绿草遍地花……虽然歌词美,可是我没有一个音符是在原来的线谱上。
老爹还很感动:姑娘真是知心人。
我被风一吹,胸中猛生豪迈激荡之意,顿时觉得自己胸怀天下俯瞰四州。
这么一想,立刻挣扎着站起来,张开双手要去拥抱这天天繁星的夜空,一瞬间觉得自己要腾飞了起来。
就这么一折腾,头晕目眩,咚地倒在草地上。
人们关切地呼唤我的声音似乎像吹过草原上空的风。
火光黯淡,人声渐隐,天旋地转。
我闭上眼睛,在酒香中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我在一间干净的小帐篷里,身边是阿梓的妹妹,睡得正熟。
我头痛得难以用语言描述,恨不能动手术摘除。
外面飘来奶茶的芳香。
我强撑着爬起来。
古丽大娘看到我,笑道:阿敏起来啦。
头疼是吧?过来喝点茶。
我感激地捧着茶,裹了一张毯子在火边坐下。
东方的天空一片娇嫩的玫瑰色,草原清晨的风很冷,我涨痛的脑袋被风一吹,清醒了许多。
大娘递给我一张热烘烘的馍:吃吧。
闹腾了一夜,也该饿了。
不过你倒醒得早。
我说:前些日子在制新药,每隔三个时辰就要加配料,所以晚睡早起,养成好习惯了。
士兵中毒事件后,我就把全部重心放在毒经上,将那些可以长期存放的解药全都制作出来。
当年看金爷爷的书的时候,最是羡慕武林高手中毒后随身掏出一点瓶瓶灌灌,倒点药丸药水就可以救命。
现在自己也做了不少,全都给萧暄送了一份,他可一直处在高危中。
说起来,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的事情处理得如何?这么大一份事业,他一人支撑着,却从来没说过辛苦。
奶茶喝完了,风似乎也大了一点。
我站起来,向大娘道谢。
风中似乎有一丝异样的气息,我疑惑地望向风来的地方。
茫茫草原,地平线呈一道优美的弧线。
似乎一切看起来都正常而平静。
我笑着摇摇头,宿醉让我神经不大正常。
我拉着毯子往回走。
还没有走出五步远,又一股异样的气息飘荡过来,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血腥。
我停了下来,而牧民的马突然开始骚动。
正在忙碌的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男人们警觉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望过去。
极静之中,我似乎感觉到大地在颤抖。
这……狼盗来了!!!!!什么?歌尽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25章 面具大叔章节字数:3146 更新时间:07-11-21 11:10旷野的风里夹杂的危险气息是那么明显,女人们惊恐地奔走,男人们立刻拿起了武器。
营地里的警钟猛地敲响。
老爹从帐篷里疾步出来,高声道:女人带着孩子往南去西遥城,男人们都跟我来!拖住他们!狼盗怎么会来?这里已是燕王领地了啊!看到他们了!大家快跑!已经有年轻小伙子放开了马,女人们抱着孩子跳上马背。
亲人几乎来不及道别,就匆匆分离。
四下一片慌乱,喊叫和哭泣声响成一片。
几个时辰前还是一片欢乐的海洋,转眼却要成人间地狱。
狼盗。
我听萧暄说过。
草原强盗,洗劫商队牧民,烧杀掳掠,无恶不做。
他们横行草原数十年,出没于三不管地带,齐辽两国顾及政治敏感部位,都不曾派兵围剿,唯有犯境时才武力对抗。
两年的容让使他们势力根深,已成为草原里的一枚毒瘤。
发愣着,突然被人拽住。
小程显然刚从床上爬起来,衣服还没系上,露出一大片白嫩嫩豆腐似的胸膛,头发披散着,只可惜一脸胡渣破坏了整体形象。
小程气急败坏:看什么看?脑袋都不保了还看不够。
他拉着我就跑。
小程同学看似文弱,跑步却厉害,脚下生风,我跟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
边跑他边问我:你昨天骑来的马呢?我拉过胸前的口哨吹了一声,很快那匹机灵乖巧的战马就穿过混乱的人群跑到我们面前。
小程把我往马那推:你快同其他女人们回城去。
哎!我叫,你留下来能做什么?小程为我的歧视而愤怒:我虽武术不精,但是我会毒。
我冲他一笑:你又怎知我不会?小程一怔。
我已经转身将两个孩子抱上马,一拍马屁,马儿撒蹄跑走了。
你……小程不相信。
我拉着他朝着男人们在的地方跑去:老爹就是我的亲人。
亲人有难,怎么可以见死不救?狼盗已经来了,个个身材魁梧,黑巾蒙面,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寒刀刺目。
我亲眼看到头领男子几刀下去已经将不少牧民劈倒在地。
那都是昨夜里和我一起欢歌起舞的朋友。
我眼睛一红,不及多想就要上前。
小程及时拉住我:我好歹会点手脚。
我去帮男人,你去帮女人。
我躲在帐篷后,看他衣衫飘飘,动作灵敏,药粉散在风中,一下就迷倒了好几个。
好家伙,果真人不可貌相。
看着像个不得志的文学青年,人家不定是武林高手。
比如宋子敬。
我掉头就去找还来不及逃跑的妇孺。
绕过一个起火的帐篷,正见一个强盗正在抢一个女人怀里的包裹。
女人正在死命挣扎不放,男人不耐烦地举起刀来。
我猛地冲上去,一拍他的肩膀。
嗨,大哥。
那人疑惑地转头看我。
我将手里的药粉全扑在他脸上。
他眼珠画了两个圆,然后扑通倒在地上。
那妇人惊魂未定:姑娘……我数落她:你要财还是要命?还不快跑!她赶紧爬起来就跑。
我眼尖看到了握着一把大刀往外冲的阿梓,一把拉住他:你去哪里?我去杀了那些强盗!小少年抱着有他人高的大刀,倔强坚定。
把刀放下。
我把一小包药粉塞他怀里,又在他嘴里塞了一颗解药,药不够多,在水里化了,朝他们泼去。
省着点用。
阿梓冷静了一些,明白了我的用意,带着药跑走了。
我带着另一部分药紧跟在撤离的妇孺身后。
最后剩下的药就比较烈,中毒者皮肤溃烂,惨不忍睹。
我还是第一次下这么重的手,可是看到强盗刀下惨死的来不及逃离的牧民,心如刀绞,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动手杀人。
忽然前面传出惊恐的叫声。
我看去,原来狼盗北面受阻,竟然绕到南面烧杀过来。
女人们慌乱叫喊着奔逃,稍微慢的转眼死于刀下。
跑的快的,却也逃不过箭羽。
一时间身面响彻惨叫。
我的心剧痛,愤怒在血液里燃烧,将所有的恐惧和畏缩都燃烧了干净。
眼角看到朱依娜抱着新生女儿,被她丈夫扶着。
我奔到他们面前,焦急道:这样不行。
大哥你背着她,我抱孩子。
朱依娜看我,很是信任地将孩子交到我手上。
她丈夫背起她就跑,我抱着孩子紧随着。
身后却响起了马踢声,血腥的气息自后扑了过来。
手掌里的小药丸却是起不了任何效果。
黑影笼罩,我转过身去,看到一双嗜血的眼睛和一道明晃晃的光芒,下意识护住孩子跪在地上。
可等待中的疼痛或者死亡却并没有降临。
马儿受惊一声长鸣,一个沉重的身体倒落在我身边。
我被尘土呛咳了几声,张眼看过去。
一支蓝翎乌杆的长箭直穿狼盗的咽喉,他死不瞑目。
头顶射来一道刺人的视线。
我战战兢兢地抬头望过去,炽热的日头下,一个高大的身影背负阳光,俯视着渺小的我。
青铜面具下,一双蓝眸冰冷彻骨,青龙马仰颈高嘶,一人一马的阴影完全将我笼罩。
这是……亲娘啊……小程同学发出一声不和谐的哀鸣。
你娘?我诧异。
小程双腿打颤,汗如雨下,说话已经不麻利了:我我我,阿敏你保重后会无期——说着人已经跑出老远。
只见一道黑光闪过,小程同学面前的柱子上噌地钉上一支长箭,箭梢离他鼻子不过两公分。
小程吓得面无人色,牙齿打架。
我却发出赞叹。
神秘男子带来的手下身着黑衣,头戴青铜面具,精壮矫健。
头领一声令下,战士们迅迎战狼盗。
专业人才到底强过乌合之众,他们下手简直犹如切瓜削菜,毫不留情。
一片刀光剑影之下,痛呼惨叫声中,强盗转眼死伤过半。
狼盗首领看到那箭,身躯一震,一声长啸,调动人马转头奔逃。
我身边这位神秘大叔似乎是笑了一下——戴着做工精良的面具看不到表情只能猜,他的属下颇知他心意地没有去追。
我这才抱着孩子从地上站起来,脚还有点发软。
危险似乎是过去了,可是这里已经满目疮痍。
死人,伤者,燃烧的帐篷,奔走的惊慌的人群。
我心里剧痛,不由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老爹受了点伤,被人扶着踉跄着走过来,程先生,敏姑娘,多谢你们。
我想说真正该谢的是这位面具大叔,却忽然看到小程那一脸表情已经扭曲变形,仿佛遇到僵尸复活或是股票暴跌。
正好奇,就听到身旁大叔发出的淳厚美妙如天鹅绒般的嗓音,就是语气讥讽了一点。
阿生,这就是你的逃亡?可小程同学却不享受这个天籁,他浑身发抖,大汗淋漓,眼珠子一翻,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了。
我大惊,忙扑过去掐人中。
小程从嘴逢里挤出几个字:你轻点!我立刻松手,向那位面具叔叔把手一摊:好像昏死过去了。
面具大叔的蓝眼睛迸射寒冰,咬牙切齿:给我装。
好,抬回去!喂猪?我对小程虽有战友的情谊,可是面具大叔那犹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压迫势力罩在头顶,谁人有力反抗?我乖乖让到一边。
装死的程同志被两个大汉抬上马,像麻袋一样丢在马背上。
老爹带着幸存的族人跪了下来,感激对方的营救之恩。
男人冷淡地回应了一声,催马要走。
转身之际,他转头向我,冰蓝的眸子把视线定在我身上。
你是谁?霸道无礼的提问。
我淡淡答:一个陌生人。
大叔似乎又笑了一下:齐国人?我亦笑:京都人。
大叔上下打量我:你会使毒?我笑而不答。
大叔道:你是萧暄的什么人?我心里微微一震,笑着反问:大叔又是什么人?大叔华丽丽地一笑:你自会知道。
说罢,带着手下和包裹小程,扬长而去。
歌尽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26章 亡命归来章节字数:6982 更新时间:07-11-21 11:35他们渐渐走远,身后掀起滚滚黄尘。
我的小心脏还在扑通地乱跳着,怀里的孩子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朱依娜夫妇急忙过来抱孩子。
大难不死的人们开始寻找亲人,一时间到处响起了重逢的欢呼和看到亲人遗体的哭声。
我心里沉沉的,去救治伤者。
阿梓跑来问我:程先生没事吧?我摇头,也不知道。
那面具大叔衣着华丽,出场惊艳,气势逼人,显然来历不浅。
可是对小程,虽然气恼,倒也没有伤害之意。
应该不会太为难他。
狼盗虽然走了,可是营地已经被糟蹋得一片狼籍。
帐篷大半被烧毁,牛羊奔散,财物被抢劫,更别说还有很多人死去。
连老爹都流下了眼泪。
我走过去搀扶着他,说:老爹,继续呆在这里不安全,万一那帮强盗又杀回来报复呢?不如让乡亲们收拾一下,随我进城吧。
老爹抬起头来:进城?牛羊怎么办?这么多人怎么安置。
我说:牛羊可以先赶在城外,人嘛,我会去安排。
老爹想了想,便下令大家收拾东西转移营地。
事后证明这个决策是正确的,我们往西遥城的方向走了不到一个时辰,远远望见一队燕军急匆匆往这边赶。
这应该是城里派来的支援队。
带队的居然是阮星。
穿着军装看上去成熟几分的他见到我,眼睛瞪得老大:敏姑娘,原来你在这里!我看到他,如老区人民见了解放军,感动得泪花闪烁:你们来了,谢天谢地!快快快,把受伤的老乡先送进城治疗。
阮星立刻指挥手下帮助牧民们。
他同我说:刚接到报告说狼盗在吉桑河边,王爷要我们赶去看看。
这边都已经是燕王领地,他们以前即使进来,也从不敢骚扰居民的。
是吗?我哼哼,那这次是中了什么邪,杀人放火一样不少!若不是后来有人相救,我的脑袋都已经不在自己脖子上了。
阮星被吓住,忙问:姑娘没事吧?不然在下不好向王爷交代。
我想起萧暄屡不见我,有点恨恨,冷声道:向他交代做什么?关他什么事?阮星有些尴尬,说:今天的事的确蹊跷,王爷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敏姑娘辛苦了。
在下先派人护送姑娘回去吧,王爷他……我把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这么麻烦了。
我陪乡亲们一起进城。
要麻烦少校妥善安置他们。
阮星本来沉默寡言,虽然还有话,倒也憋着没再说。
我便跟随着牧民们在燕军的护送下慢慢回了城。
牧民们都被安置在府衙后院。
我劫后余生,突然分外想念家里的人,匆匆奔了回去。
云香正带着觉明和品兰坐在院子里,看到我走进来,三人齐跳,大叫一声:啊!我泪眼汪汪:大家——云香激动夸张地扑了过来:小姐啊!我抱着她号:饿滴云香啊,你家小姐我今天差点就要埋骨草原了!云香倒是真的哭了:小姐啊!你这一晚跑哪里去了啊?你可都急死我们了!我只好反过来安慰她:没事没事,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觉明凑上来:姐姐你说得轻松。
招呼也不打一声,我们还以为你被坏人绑走了。
我哈哈笑:坏人绑我做什么?坏人只绑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娃娃去给山里人做儿子。
觉明不高兴:你又逗我玩。
倒是品兰还冷静些,上前来说:姐姐失踪一夜,王爷也急坏了,到处找你,都快把城里翻一个遍了。
姐姐要不要先去见见王爷,报一个平安。
萧暄找我?这些日子以来我几乎天天送上门去他都不见,一夜不归他倒急了。
这个人,做回了王爷,远没以前亲切可亲贴近群众了,懒得理他。
我打了一个呵欠:再说吧。
折腾了大半天,累死我了。
睡一下,都别吵我。
我倒在床上,浑身都瘫软在棉被里。
只来得及打一个呵欠,然后立刻沉入梦乡。
这一觉却睡得很不安生,梦里刀光血影。
一下是马上凶残的身影,一下是被砍倒在地的牧民,绝望凄厉的哭喊不绝于耳。
我在梦里头晕目旋,寒冷又恐惧,不停奔跑,可是那些刀光和惨叫一直紧随身后。
我急得满头大汗,忽见前面出现一道光,赶紧冲上前去。
光线只中,站着一个人,赫然是张子越。
我大叫:子越哥,救救我。
张子越淡漠地看着我,说:你我都不在同一个世界,我怎么救你?我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僵在当场。
张子越转身,一下匿在光芒里。
我来不及多想,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拔腿追过去。
突然之间,周身一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后方压了过来,我的腰上一重,整个人被压倒在地,肺里的空气一下被挤光。
我大力挣扎,艰难地扭过头,萧暄一张盛怒之下的老脸出现在我上方!这是梦?不,这不是梦!他老兄果真闯了我的闺房了。
我又惊又怒:你你你——萧暄一张俊脸已经气歪了,两眼冒火,一手按住我,一手不知道抄起了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就在我屁股上一阵狠抽。
我条件反射,哇哇大叫。
这厮居然打我,他居然敢打我屁股!萧暄边抽边骂:叫你乱跑!叫你去草原!叫你夜不归宿!叫你不来见我!我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自己赌的气早给吓没了,本能地一边挣扎一边鬼哭狼嚎:杀人啦!救命啊!迫害啦!非礼啊!萧暄听到我这最后一句,愣了一下。
我就借着这两秒的时间一跃而起往外跑。
可是萧王爷到底是习武之人,大手一抓就把我擒了回来又按在床上。
这回改用膝盖压着我的背,两手掐着我的脖子想要直接送我去见马克思。
我拼命蹬他,憋出两眼泪水。
氧气!氧气!!萧暄手松了点,继续狠狠训我:干吗不说一声就跑那么远!我用变了调的声音辩解:人家是去散心。
萧暄怒:干吗晚上不回来。
我说:喝高了……啊不不不!萧暄松开我摸配剑。
我急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倒在他脚下,抱住他的大腿蹭:二哥我错了!我上对不起谢家祖宗下对不起黎民百姓。
我是想回来的我哪里知道那酒喝着和糖水一样其实那么醉人嘛。
要知道在外面的日子里我对您的思念就像母亲河的水一样滔滔不绝。
您就看在我少年无知社会经验浅薄的份上宽恕我吧!萧暄怒焰高涨,指着我的鼻子骂:你简直活得不耐烦了!早和你说过最近草原不安全,你是脑子里长包了吗?我知道你夜不归宿就从台州连夜往回赶,满城找你。
结果你居然胆大包天地跑到城外睡帐篷。
狼盗没把你一刀砍两半或是抓回去做小老婆那是你祖坟冒青烟,不知天高地厚不逃跑还和他们对着干!回来就算了,我被公务缠得不眠不休还想着你会来我这里亲自报平安。
结果你居然给我在这里睡觉!你居然睡觉!!!他老人家是如此痛心疾首声情并茂,我糊里糊涂地忏悔: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睡觉了!萧暄气急败坏,领导者的形象全无,插着腰骂:我简直要被你气死!我很配合地啜泣几声表示忏悔,心里也觉得这次闹得是有点过分了。
萧暄给我下令:这事还没玩!以后没我手令,你休想出城。
我一听,不干了:喂!你不可以囚禁我!我有人权,有人身自由的!萧暄冷笑:同我说自由?这里是西遥城,这里我做主。
我的头都要爆炸:不不不不不!!!!萧暄不理我:我给你这里增派了一队护卫,门外两个丫鬟以后贴身跟着你。
再让我发现你私自跑出去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看我不打断他的腿!我气得跳脚:你这个暴君!独裁者!墨索里尼!萧暄置若罔闻:做梦都念念不忘……我只在一旁甩着手大吵大闹:不要!不要!人家不要~~~~~~~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宋子敬似乎是一步就迈至眼前。
我一愣,来不及收声,那美妙的女高音转了一圈才落下来。
萧暄皱着眉看着神情紧张的宋子敬:你进来做什么?宋子敬看了一眼怒发冲冠的萧暄,视线落在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我的身上,嘴唇一抿,拿起在旁的外衣给我披上。
谢……话还没说完,萧暄人已至,一下从宋子敬手里抢过衣服,重重搭在我肩头,用力拉紧,把我严实包裹起来。
宋子敬只眨了一下眼,小退了一步,问我:你还好吧?我笑了笑:都还好。
谢谢先生关心。
眼角扫到萧暄玄墨一样的脸,又赶紧把笑容收了起来。
这么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闹腾过猛的原因,突然觉得有点冷,头也在发晕。
萧暄虽然揍了我,可是盛怒之下还是控制好了力道,我并不觉得疼。
莫非是内伤?萧暄问宋子敬: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吗?宋子敬不冷不热地说:都已经处理妥当,就等王爷批复了。
我在床边坐下,可是依旧觉得大地在旋转倾斜,而且有股寒气一直从后背往四肢大脑灌去。
两个男人还在说话。
宋子敬说:还有,李将军也想问王爷,白日里呈上的军帖看了没。
萧暄沉着嗓子说:我回去看,明天给他回复。
我怎么看他们的影子也在倾斜?我疑惑地摇了摇脑袋,打了一个哆嗦。
可是眼前却在发黑。
我按住额头。
萧暄又说:今天打退狼盗的那方人,调查得怎么样了?宋子敬的声音有点缥缈:尸体上都是刀伤……根据属下们呈上来的箭,是辽国官制的……皇家军……实在是头晕得厉害,我闭上了干涩的眼睛,身子一歪倒在床上。
迷糊中感觉到他们两个都围了过来,有人摸我额头,有人把我的脉。
然后我被放好盖好被子,身体又像漂浮在宇宙中一样。
由内而外升腾的热度和无休止的晕旋让我非常难受。
我很快就又昏睡过去。
我这次睡过去,没有再走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迷糊中听到老大夫说:她受了风寒……只是累了……然后萧暄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您是说,她只是在睡觉?有人噗嗤一声笑。
我没听到下文,睡眠又加深了。
醒来的时候是早上。
鸟儿在枝头唱着歌,阳光明媚。
房间里没人,我身上盖着起码有二十斤重的被子,全身是汗。
云香居然也不在屋里,我爬起来,觉得手脚还有点软,倒也没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打了个呵欠,披着衣服推门出去。
站住!云香不客气的声音隐约传来。
我好奇地望过去。
娇小的云香妹妹正把一个高大的家伙堵在门口。
那人看着很面熟,原来是许久不见的郑文浩小同学。
小郑同学在西遥城的时候,粘萧暄就像一张贴皮膏药。
萧暄起初还天真地希望我和他小舅子能处好关系,安排他跟我学点医学知识。
可是这小子不但迟到早退心不在焉,还动不动打亲情牌同我讲述他早逝的姐姐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
我在旁边看着热闹,照旧没心没肺地笑。
我不是那种神经过敏感性思维可以天马行空的人。
他姐姐死得再年轻,现在恐怕也都已经投胎转世做了他人了。
孟姜女都哭得倒长城却哭不活自己的丈夫,他小郑难道还有更厉害的神功?无非只是想刺激我,挑拨离间罢了。
我想萧暄丧妻后身边一直没有女人,应该就是小郑的功劳。
我同萧暄开玩笑说:都说小姨子一般都对姐夫有种暧昧的占有欲,这属正常。
可你小舅子对你这么深情,也不知道你们两个哪个有问题。
萧暄老实不客气地给我吃了一个爆栗,数落我:你满脑子都是什么花花肠子不正经的东西,熬你的药去!话虽这么说,他后来还是寻了个借口把小郑打发回了台州。
听人转述——其实就是云香线报——小朋友回去地颇不甘心,碎碎念着什么:来历不明的女人也妄想一飞升天做凤凰,燕王妃永远就只有姐姐一个人。
姐夫也是,那个女人狡猾毒辣阴险卑鄙长得又那么丑怎么还看得上。
那女人将来一定一口气生七个陪钱货个个像她一样难看……云香给气得够戗,跳脚大骂,我却哈哈大笑。
小郑这孩子的臆想症不轻,不弃武从文从事文学创作实在太可惜了。
现在他不知怎么又回了西遥城,还跑到我的院子来。
该不是会是来探病的,倒该是来落井下石才是。
他们俩人都没看到我,我站在转角柱子后听他们争吵。
云香一改她娇小文弱的形象,指着小郑的鼻子骂:探病?你少黄鼠狼给鸡拜年了!谁不知道你心里暗爽烧香拜佛感激上苍降病到我家小姐身上?自己命好会投胎就瞧不起布衣百姓当心你下辈子罚做田鼠天天往地下钻!我家小姐狡猾毒辣阴险卑鄙,就你忠厚善良磊落坦荡,还兼长得细皮嫩肉惹妖精垂涎。
我家小姐将来生七仙女,你郑大少爷将来生什么?葫芦娃?郑文浩给她骂得一愣一愣的,二丈摸不着头脑。
我躲在角落里却是热泪盈眶。
云香啊,你……出师了!!!!郑文浩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哪里得罪你了?云香冷笑:连自己做的蠢事都不知道,只盼你将来上了战场辨的清手下和敌人。
郑文浩嚷嚷:真是好心没好报!拿什么架子?要不是我姐夫命令,鬼才来看望你家小姐呢!小丫头片子要身家没身家要姿色没姿色却来妄想攀我姐夫……云香啪地一巴掌打散了他后面的话。
我瞠目结舌,郑文浩也给吓得不轻,捂着脸,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好云香,隐忍不发果真不代表胆怯懦弱,其实耐心宽容的人逼急了往往比急性子人更暴躁。
云香高傲地收回手,插着腰做悍妇状:这巴掌是教训你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
太守之子出言粗俗卤莽犹如市井莽夫你真是丢尽了你家十八代祖宗的老脸。
我告诉你姓郑的,我家小姐不和你计较是她根本当你小孩子在胡闹。
我可没她那好脾气。
你以后再信口开河或是暗中做手脚让我们日子不安生,我打完了你左脸就揍你右脸,一直揍到两边对称成猪头连你亲娘都认不出为止,你听到了吗?郑文浩完全懵了,稀里糊涂地点头。
云香把手一摆,宣布退朝:哪儿来的滚回哪里去吧!然后碰地一声把门摔在小郑鼻子上。
我从柱子后面跑了出来,感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云香,我的好云香!云香这才开始发抖,哆嗦着问我:小姐,我是不是甩了郑少将一个耳光啊?我摸摸她的头,同情道:你甚至还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呢。
云香后知后觉,脸色吓得煞白:他他他,他会不会挟私报复啊?我笑,宽慰她:没事,下次他来我来对付。
你刚才那一下可真是力拔山河气盖世,女金刚犹不为过。
我感激死了,到底是我的好妹妹啊!云香依旧走神:我居然打人了。
我笑:郑文浩卤莽但是不是傻子,他不可能在军营里边跑边喊自己被女人扇了耳光要青天老爷为他做主。
男人吃了这种亏都得藏在心里,打落牙齿和血吞啊。
可是我显然低估了云香盛怒之下的力道。
郑文浩的小白脸上顶着一个娇小的五爪印走进议事大厅,一下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小年轻皮薄,整个人红成熟虾。
旁人被他那羞辱愤怒烈火燃烧的眼神给吓住,谁都不敢前去询问。
大概心里都在羡慕还是年轻的好吧。
这事还是宋子敬来看我时告诉我的。
他带来了当地的甜瓜,我们边吃边笑。
我倒不知道他也有八卦的潜质。
宋子敬说:文浩全程一言未发,神智恍惚。
王爷嘴角一直是抽着的。
我喜笑颜开:这孩子就是要挨点教训才知道收敛。
宋子敬笑着看我:口气这么老成。
他比你还长几岁。
我说:我自认英明睿智成熟老成。
小郑比我差远了。
宋子敬说:你能提刀跨马上战场?我无赖地笑:男女分工,各司其职嘛。
宋子敬头转向一边,对正在旁边剥豆子的云香说:看不出云香这么厉害,是不是给你家小姐带坏了?云香一张俏脸烧得通红,头顶冒烟。
我急忙帮她说话:兔子逼急了都咬人,更何况那小郑欺人太甚。
我们云香温柔贤惠得很,别坏她形象。
宋子敬笑:你们主仆两人有意思得很。
对了,小敏,我昨天在军营看到有一队士兵在做一套特殊的训练,说是你给王爷提的建议。
你可真是博闻广识,才思敏捷的奇女子。
哦,那个。
其实也就是照搬寻秦记里的特种兵训练。
我当成趣闻说给萧暄听,他倒起了兴趣,非要我详细交代。
于是我掌灯恶战一个通宵,次日递交上平生第一份策划书。
其中除了我绞尽脑汁回忆推理出来的训练方案,还附上士兵营养建议书和军队服装改进计划书。
萧暄拿了去,将我的谢体狂草讽刺了一番后,居然认认真真研究了数遍。
其中不少建议很快得到实施。
我其实对军事一无所知,当年看三国的时候也只是捧着有诸葛先生出场的部分发花痴,国产台产港产的古装剧,哪部不是英雄美人你侬我侬爱来恨去所有政治立场都成了挂在嘴上的头号大背景。
我还能记得寻秦记里一点皮毛,都还是托了古小哥那张俊脸的福。
现在被宋子敬点名夸奖,我很诚实地红了脸。
取得他敬佩的是先进的现代文明,我不过是托了一个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