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陵, 你眼睛瞎吗!快转弯!要撞山了!大师兄,我要飞出去了啊!啊!啊!此起彼伏的尖叫响彻云霄。
师盈此时已经顾不上去思考旁边耳熟的声音好像真的是二师姐。
她双手紧紧抱着连接着竹篓与飞鸢的绳索,就算这样, 也感觉自己半个身子都已被吹到纸鸢外面去了。
她的大师兄这时才似乎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师妹在飞鸢上, 腾出一只手拎住了师盈的后领, 把她拽了回来。
两只飞鸢你追我赶,越过溪湖,越过山丘, 几乎同一时间冲到了西海的入海口。
此时,月正当空, 浩瀚的深蓝色海域上, 七道金色的长线急速朝着这里推近, 刹那交汇,又刹那分开,宛如瞬间在海面开出一朵金色的灵花。
确实挺美。
师盈呼出一口气,正想静静用美景与海风治愈一下刚才受的罪,就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咔嚓声, 接着, 是二师姐的怒骂,扶风陵!你个蠢货!二师姐!师盈一惊。
两道人影先后从半空落下, 紧接着,她的身体也骤然一沉。
刚刚的声音是......师盈抬起头,正正好看见飞鸢彻底裂开。
海潮时的灵压大,风也大,师盈根本没来得及御剑, 就被强大灵压给直接压入海中。
好在她刚呛了口水就被谢让尘眼疾手快地捞了上来。
青年驭水为剑, 拖着自己的小师妹一路风驰电掣地朝岸边掠去。
师盈有气无力地缩在大师兄的怀中, 明明是如昨日一样亲密到有些过界,她却心如止水,内心没有泛起丝毫波澜,满脑子盘旋的只有一句话。
——成功活下来了!这飞鸢的质量,也未免太不好。
谢让尘带着师盈落在一片白沙洲上,蹙眉看着被海浪卷走的飞鸢残骸。
大师兄。
师盈倒在地上,缓了口气,幽幽道,你有没有想过,这飞鸢,它就不是用来飙的呢?是...师兄,忘了。
谢让尘难得有些窘迫。
噗嗤。
看见大师兄头一次露出这种懊恼的神情,师盈没忍住笑出声。
她抬眸朝海面望去,奇怪道,怎么没看见二师姐?在西海,不用担心你二师姐。
谢让尘说着,突然皱眉,刚刚,我似乎听见了扶风陵三个字。
我也听见了。
师盈附和。
不对劲。
谢让尘面色微凝。
这扶风陵,正是扶风家主的小儿子。
虽然他对自己的二师妹追求猛烈,但一开始,二师妹压根就对他不感兴趣。
直到一次秘境之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二师妹突然来找师尊,告知自己预备与扶风陵结道侣。
明夷仙尊其实很是开明,或者说,压根没把扶风家当成敌人,很是爽快地就同意了。
反而是扶风家极力反对,这事最终未成。
如今扶风陵要成亲了,以二师妹的性格,是绝不会再与他继续纠缠才对。
怎么......不知这些过往的师盈刚想追问,忽然看见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高挑的女子,长发齐整地完全盘在脑后,踏在浪间,举起一柄几乎有半人高的长刀,狠狠朝前方斩去。
霎时间,水流如龙,蜿蜒地缠上她的刀身,又咆哮冲了出去,一路披荆斩棘,竟硬生生将海水分开一线。
好厉害!师盈脱口而出。
这一刀斩出,女子似乎也力竭,摇晃了一下,仿佛将要跌入水中,却又强力支撑住,朝岸边踏水而来。
也就是在她即将踏上沙滩的前一刻,海浪骤起,一条巨大的鱼尾朝着她身后拍去。
小心!师盈几乎是下意识跳了起来,驭起玄色长剑,吸水如虹,卷起数道水带,将那女子裹住,快速拖向身边。
谢让尘在一边看得好笑。
明明是用来御敌的剑法,却被他小师妹用来救人。
那巨鱼似乎顾及着什么,没有追击,缓缓地隐没海中。
多谢。
清朗的声音响起。
若未见着人,会觉着英气得不似女子。
而这高挑女修也亦眉目英挺,看起来颇为飒爽。
在下扶风璃,不知如何称呼姑娘?女子很是直爽地一上来就自我介绍。
师盈。
师盈说着,看向谢让尘,这是我师兄......谢仙君?扶风璃微一挑眉。
三小姐。
谢让尘客气一笑。
这位是扶风氏的嫡系三小姐。
谢让尘扭头,对自己的师妹解释。
喊我扶风璃就好。
女子微微蹙眉,似乎不怎么喜欢三小姐这个称谓。
你的刀法好厉害。
师盈真心实意地夸赞。
师姑娘的剑法也不错。
扶风璃微微一笑,看向师盈湿漉漉的头发、衣服,顿了顿道,我就住在不远处,有温泉干衣,师姑娘若不嫌弃可随我前去休息,算答谢方才出手相助。
虽然能用灵决将衣裳烘干,但经历了方才的空中惊吓,师盈短时间也不想再御剑回城了,于是犹豫地看向自己的大师兄。
那我们师兄妹就多谢扶风姑娘的好意了。
谢让尘微微一笑。
扶风璃朗声一笑,寒舍许久未有朋友到访,两位不嫌弃就好。
师盈很是喜欢扶风璃直爽的性格,两个人聊得十分投缘,从刀法剑诀到仙衣阁的新款再到扶风郡的特色小食,竟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意。
正聊得开心,清清冷冷的一声从前方传来,三小姐。
此时,师盈才发觉已到扶风璃所说的居所。
这座距离海边不远的院子甚至没有院墙,只以一条看起来是人为开凿的水渠环绕,上面漂浮着青荷白莲,以及两株遮住后院的粉色花树。
一名穿着灰蓝色长裙的双髻女子正站在花树前,手中捧着一个木盒,家主让我来为三小姐送仙裙。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到扶风璃的逆鳞,那双与师盈聊到神采飞扬的眼眸瞬间冷了下来,不用。
三小姐,明日是小公子的婚宴,您总要出席的吧?灰蓝长裙的女子微微躬身,将木盒举高了几分,看似恭敬,却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我自会去。
然而,扶风璃却完全不吃这套,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你可以走了。
灰蓝长裙的女子似乎知晓她的脾气,目光在师盈与谢让尘身上转了一圈,没再坚持。
扶风姑娘。
谢让尘待那蓝灰色长裙的女子不见踪影,顺手设下一道隔音禁制,这才道,可否问一下,令弟是与哪个家族联姻?这话其实问得不算友好,但扶风璃也完全不恼,还认真想了一下,抱歉,我不知道。
师盈欲言又止。
我已许久未回家。
扶风璃坦然道。
不知扶风姑娘能否帮在下求证一下?谢让尘想了想,掏出一枚和凌雪宫弟子令牌十分像,但仅有一朵玉琼花的玉佩,算在下欠姑娘一个人情。
扶风璃接得很干脆,此事不过举手之劳,但我确实觉着自己有向昆仑求助的一天,就厚着脸皮先收下了。
大师兄,你觉着这个婚宴......师盈想起刚才与大师兄未说话的话,迟疑地用嘴型做出了二师姐三个字。
扶风陵与你二师姐曾......谢让尘刚开了个头,扶风璃已接住一个传音纸鹤。
捏住纸鹤的瞬间,这纸鹤变成了一张赤红色的喜帖。
扶风陵,卫雪棠?师盈震惊看着喜帖上的名姓。
这婚宴不对劲。
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修真界结道侣与结婚还是不太一样的。
后者,要郑重许多。
以二师姐的性子,绝不可能让自己在一棵树上吊死。
不过,她刚刚还看见扶风陵和二师姐感情很好地一起乘飞鸢来着?师盈只觉处处透着违和,而她的大师兄已经深吸一口气,神情凝重看向扶风璃,扶风姑娘,我不知你们扶风家为何同意了这个婚礼,但在下建议你提前为令弟备上伤药。
为什么?扶风璃一愣。
*成亲?此时此刻,婚宴主角之一的卫雪棠手中夹着喜帖,似乎对上面的名字很感兴趣,看了好几眼才慢悠悠笑了一下,好啊。
她对面的青年一怔,似乎没料到这临到婚宴前一天才进行的求婚,或者说逼婚如此顺利。
此时,两个人正在扶风家的一处别院。
从飞鸢上掉下来后,扶风陵便以休息换衣的理由将卫雪棠骗了过来。
一踏入这个别院,卫雪棠就觉出了不对劲。
没有水灵气了。
这个坐落在水边的别院,却被浓密的土灵气包裹,怎么说呢,就像是被装进了一整个土做成了囚笼一样。
我想要灵息,你就是这么送灵息的?卫雪棠当场气笑。
扶风家的灵息,是以上古时据说可令大地愈合的五彩息壤残存下来的一抹灵气与某种特殊的灵土混合生成。
除了有复苏之力的灵气之外,也可令任何土壤急速生长。
这是一个天然的,只有土属性灵气的牢笼。
也是唯一可以困住她的囚笼。
扶风陵没有说话。
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又开始飘忽,仿佛两道神魂在他的脑海里拉扯一样,让他看起来一会儿单纯天真,一会儿阴郁漠然。
凌雪宫的二师姐就是这个时候冷静了下来。
害,不就是成亲!只不过,她头一回成亲,不将旧爱们都喊来观礼怎么行呢?女子微微一笑,神识疯狂地用秘法朝数人发送讯息—明日成亲,欢迎观礼。
*另一边,谢让尘也拿出留影球,对着喜帖拍摄起来。
大师兄,你在做什么?师盈有些好奇。
谢让尘将拍好的留影球递给自己的小师妹。
师盈探入神识一看,发现大师兄居然还配了一行字。
【诚邀诸位道友参加凌雪宫二弟子卫雪棠婚礼,地点扶风郡扶风主家,时间八月二十八日戌时。
】八月二十八日,天晴,宜嫁娶;忌动土,渡劫。
笼罩在扶风家外的雾气一早就散了,飞舟,浮船,朝这个古老世家络绎不绝地驶去。
就连扶风郡城也处处张灯结彩,透着喜气。
师盈与大师兄是跟着扶风璃进的扶风家。
刚进门,就有几名穿着灰蓝色裙子的侍女朝扶风璃围了上来,三小姐,家主要见您。
扶风璃神情微冷,却还是按捺下来,我去去就来。
小师妹,你可觉出哪儿不对?大师兄,我觉得好像哪儿不对。
扶风璃刚走,凌雪宫的师兄妹就双双开口。
谢让尘笑了一下,小师妹,你先说。
你看这花。
师盈指着迎客花卉与灵植,与那边的宴会桌椅,如果连在一起看,是一个阵法。
这是极高明细致的摆法,从踏入扶风家开始,草、木、砖、椅,均被当做了阵法的一部分,若非有阵师有意留意,很难联想并发现。
但师盈直觉师姐的这个婚宴不对劲,从进门开始就有意观察,很快发觉了违和之处。
不错,小师妹可发现是什么阵法?谢让尘赞许地点头。
阵有千变,却自有底层规律可循。
师盈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构建了一下整个阵图,笃定道,是转运阵!不错。
谢让尘弯弯狐狸眼,眼中却无笑意,这扶风家,倒是聪明。
所谓转运阵,是好听的说法。
气运很难被一个阵法就改变,所以转运阵其实是吸取其他人的气运。
但被吸走气运之人会相当倒霉,譬如原本可以渡过的天劫却失败了。
只是,这样太过明显,若是大肆宴请,将每个人的气运吸一点点,那么只会倒小霉,不会令人联想什么。
也难怪扶风家这个婚宴办得不是一般声势浩大,甚至特意选在拍卖会的后一天。
师盈随便看了几眼,便看见了曾在拍卖会上露面过的土豪客人们。
小师妹,离婚宴开始还早,想不想给扶风家送一份礼?谢让尘微微一笑,你二师姐成婚,我们这些同门,总不好空手来。
扶风家可能更希望我们别来。
师盈吐槽着,还是毫不犹豫应下,好啊。
转运阵很好改,只需变动几个位置,就可以反噬布阵之人。
谢让尘说着,随意地从袖中落下一块灵石,仿佛不经意地踢到了一株树的下面,又不小心踩折了一根草,最后带着师盈逛到了附近的小花园,踩了几圈后,折下一支含着灵露的半开紫蝶花。
这位公子。
没想到,一名侍女立刻警惕地看了过来,您为何折花?看得这么严,果然有问题!师盈正吐槽着,就感到头上一沉。
她的大师兄神情坦然地把这支花插.进她的发髻,我不知这花不能折,见开得漂亮,想赠予自己的道侣。
道、道侣?师盈呆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抱住大师兄的胳膊,朝侍女笑了一下。
侍女神情缓和,原来如此,若公子爱花,可去西侧的花园,那儿的花可随意采撷。
多谢。
谢让尘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却觉着自己的半边胳膊都麻了,甚至走路都不知为何开始有些飘。
大师兄,要是她将那一株花给挖了重新栽一棵怎么办?师盈偷偷给大师兄传音,却半晌没听见回音。
大师兄?师盈还以为这扶风家有什么隔绝传音的阵法,干脆趴在大师兄肩上,用气音喊了一声,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师兄踉跄了一下。
我方才,在想阵法。
谢让尘定了定神,你方才在说什么?师盈刚想重复,眼角余光瞥到一个人影,情急之下把谢让尘往旁边的树下一拉,直接把脸埋进他的肩头。
谢让尘微微一颤,脑子瞬间空白。
抱着琴的白衣男子与一名华服青年就是这时从两人身侧经过。
那名琴师还特意看了一眼,见是一对约会的情侣,便不感兴趣地又转过了头。
琴素衣!谢让尘飘在半空的神识瞬间清醒。
琴素衣在这里,那个人是否也在这里?他正想着,师盈却微微抬了一点点头,用气音询问,大师兄,人走了吗?这一瞬,谢让尘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没有。
作者有话说:◉ 50、二合一唔。
师盈完全没有怀疑, 几乎是下意识朝自己师兄怀里又拱了一下,力图把自己的脸藏得严严实实。
温暖的呼吸自胸前拂过,少女的头发柔软而细密, 像羽毛, 懒洋洋地飘荡在识海里。
有那么一瞬, 谢让尘恍惚觉着回到了被小师妹用神识拂过剑身的那一刻。
其实,他对这种行为很熟。
那些被他救治的幼兽,在信任他以后, 就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直接朝他怀中拱。
小师妹不是幼兽。
小师妹却也下意识地亲昵与信赖他。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自己的神魂晃悠悠地飘了起来,同时一个念头由模糊慢慢变得清晰。
——他完了!大师兄。
就是这个时候, 师盈又小心翼翼地抬了抬头, 疑惑道, 我好像没感觉到其他神识?嗯,刚走。
谢让尘失魂落魄地应了一声。
大师兄,你的阵法改好了吗?我觉着这里好压抑。
师盈没觉出大师兄的不对劲,四下张望着,会不会草木砖瓦上全嵌着阵法。
不至于。
谢让尘定了定神, 太贵, 他们维护不起。
可是,扶风家不应该很有钱吗?师盈隐隐觉着哪儿不对劲。
原著里, 扶风家把持着最奢靡的拍卖会,拥有一整座专门用来拍卖的仙城。
旁支子弟都能随便拿出天材地宝,高阶法器。
他们的家底都快败光了,现下甚至没实力独自举办拍卖会。
谢让尘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师盈大为震撼。
可原著也就比现在晚了一百年啊!难道扶风家在这一百年里挖到了绝品灵矿脉?这至少得挖十条才能攒下原著里的家底吧!你觉着压抑也不奇怪。
谢让尘凝视着灰白色的墙砖与灰黑色的瓦片,这里给我的感觉很怪。
就像在光华境的坤境一样。
一个念头倏地从谢让尘心中闪过。
*扶风璃也觉着很压抑。
扶风家顶着古老世家的名头, 却也真的如其他许多消逝在时间长河里的世家一样, 在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
不甘, 怨恨,焦灼。
种种情绪就如笼罩住扶风家的浓雾,沉沉地压在每一个族人的心头。
紧了紧手中长刀,扶风璃深吸一口气,迈入书房。
哪怕她已和家族是半决裂状态,她的老父亲也还是没忘压榨她最后一点价值。
譬如,联姻。
扶风璃自认做好了心理准备,迈入书房的瞬间,却还是出离愤怒了。
——扶风家主那张宽大的主桌旁,赫然坐着一名穿着黑袍,相貌平平的中年老!男!人!父亲。
扶风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却还是泄露了几分怒意,您是不是过分了一些?他可与您看起来同龄啊!璃儿,你在胡说什么。
扶风氏的现任家主扶风鸣皱了皱眉,这位明先生是我扶风家客卿!三小姐。
黑衣人微微一笑。
客卿?扶风璃蹙眉,以前家中从未有过客卿。
扶风家外表看起来光鲜,实则内底空空,哪儿来的多余修炼资源聘请客卿?可她的父亲显然不预备多说,只拿出一柄黑色刀柄的长刀,为父前些日子偶尔得了这柄已养出刀灵的灵刀,唤你来正是想将它赠予你。
父亲?扶风璃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扶风鸣会这么无私与好心。
你看,你唤我一声父亲。
扶风鸣自嘲道,我好歹是你父亲。
扶风璃喉头微堵,说不出话来。
来,拿去好好修炼。
扶风鸣镇重地将刀递给扶风璃。
是。
扶风璃垂眸,小心翼翼地抚过刀柄,刀身。
这柄长刀的刀身上刻着微微泛红的兽形暗纹,一路延绵为缠绕在玄色刀柄上的赤金色鸱吻浮雕。
她喜欢这柄刀。
拿到手的瞬间,扶风璃就生出了迫不及待想试试的冲动。
去吧。
我与明先生还有事要谈。
扶风鸣一脸慈爱地摆了摆手。
是。
扶风璃拿着长刀走到书房门口。
关上门的瞬间,她的眼神茫然了一瞬。
方才那位客卿长什么模样来着?她怎么忽然有些记不清了。
明先生,你看我这女儿,资质如何?书房的门刚关上,扶风鸣脸上的笑就无影无踪。
资质上佳。
黑袍人抬了抬嘴角。
那就好。
扶风鸣松了口气,有些肉疼道,不枉我废掉这么一柄灵刀。
黑袍人看了他一眼,扶风家主不必心疼,只要咱们的计划成功,扶风家必崛起,到时,一柄灵刀算什么?这卫雪棠,真的有鲛族血统?扶风鸣不安地又追问了一遍。
自是。
黑袍人眼神微冷,她是明夷仙尊从西海捡到,能驭海中万兽,又自带魅惑的力量,这些,还不够明显吗?好像确是早已消失的上古鲛族所拥有的力量。
扶风鸣一颗心放下来,心情也随之变好,如此甚好,老夫先前看走眼,若早让她与陵儿成婚,咱们扶风家可能早就有了返祖血脉的后裔了。
鲛族的血脉很奇特,可以令特殊的血脉必定传承下去,是上古时,世家最爱的联姻对象。
现在,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让婚宴早些开始。
正在这个时候,书房的门忽然被急切地敲响了。
家主,您请了天机城吗?扶风家负责庶务的堂主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并无。
听见天机城三个字,扶风鸣就有些牙疼。
同为古老世家,天机城为何就发展得那么好?说到底,都是他们运气好,这代居然出了个返祖血脉的燕衍!没关系,等陵儿与卫雪棠成亲,他们扶风家也要后继有人了!扶风鸣正自我安慰,一名负责迎客的旁支子弟匆匆赶来,堂主,家主,天机城大公子带着满满一飞舟的聘礼,说、说是来迎亲。
迎亲?扶风鸣楞了两秒,下意识道,璃儿何时与燕衍有了往来?也不一定就是三小姐吧!庶务堂堂主忍不住在心底吐槽。
三小姐哪里看起来像是会搭理男修的样子!家主。
又一名迎客子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妙音山庄少庄主也带着一船的聘礼来了,现在和燕大公子在大门口互不相让,最后把、把门给拆了。
等等,等等,我缓缓。
扶风鸣感觉自己有些懵。
他那个每次相亲都砸场子的闺女,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难道是因为早就意有所属,所以才次次拒绝?哎呀,这傻孩子怎么不早说!扶风鸣正想叫人把三小姐给喊回来,又一名弟子匆匆赶来,家主,有一位姓楚的仙君号称自己是昆仑皓风宫弟子,也、也来提亲。
皓、皓风宫?扶风鸣彻底懵了,你没听错?千真万确。
那弟子肯定地道。
可、可皓风宫修的是无情道啊!先生。
扶风鸣颤巍巍转向身侧的黑衣人,您的转运阵,是不是,未免太有效了一点!那黑衣人自从听见昆仑就开始蹙眉,正要开口说什么,第四名弟子气喘吁吁地直接趴在了地上,不好了!昆仑那位仙君直接和燕大公子打起来了!把、把喜堂都给拆、拆了!什么!扶风鸣坐不住了,我亲去看看。
刚出书房,他就听见了一阵兽吼,紧接着,就和一只金瞳玄虎看了个对眼。
这灵兽有些眼熟?庶务堂堂主在旁道。
好像是罗浮山第二峰玉雍峰纪峰主的爱宠。
一名弟子迟疑着。
也就是聊天的功夫,那玄虎如在自己家一样,直接目中无人地从几人身边跳了过去,巡视起另一个院子。
紧接着,鹰鸣狼嚎之声络绎响起,一群灵兽直接轰隆隆推倒了一个院墙!这什么情况!扶风鸣眼前发晕。
罗浮山一位仙君拿着纪峰主的名帖上门,说、说我们扶风家抓了他师尊的儿媳,直接驱赶灵兽从被打坏的大门冲进来了啊!一名脸上布满了兽爪印的弟子哭丧着脸前来报告,真是欺人、欺人太甚!纪峰主的儿媳?扶风鸣一怔。
这位纪峰主在修真界那是相当有名。
因为他孤寡了一辈子,大乘期却突然老树开花契了个道侣,还以数千岁的高龄生了个孩子!他们扶风家都落败成这样了,谁会想不开绑架这个宠儿狂魔的儿媳...等等!扶风鸣发热的大脑骤然冷却,猛地捏碎了走廊的扶手,这个卫雪棠真是好样的,她到底勾搭了多少男人!*大师兄,你到底给多少人发了邀请?此时此刻,从被砸成废墟的喜堂里抢救出一颗灵果的师盈一边啃一边偷偷地询问大师兄。
也没几个。
谢让尘端着抢救出来的一壶灵茶,给小师妹倒了一杯,实力太弱的都没喊。
想了想,他严谨补充,至于你二师姐喊没喊,那我就不知道了。
两人说话间,扶风璃带着刀走了过来,二位若想去找人,现在是好机会。
不急。
谢让尘此时倒不着急了,有人已经在找了。
既如此,我先走了,二位是随我一起走,还是等等?扶风璃道。
我们等......扶风姑娘,你这刀可否让我看看?师盈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大师兄打断。
谢让尘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在看到扶风璃手中长刀后骤然变得严肃。
扶风璃静默了几秒。
不知为何,她竟生出了一点儿也不想把刀给其他人碰触的念头。
这把刀好漂亮。
师盈的注意力也被这刀吸引。
刚夸了一句,就听见自己的玄剑轻吟了一声,立刻自然地从储物戒中将玄剑拿了出来,在脸上贴了贴,当然,我还是最爱老婆你了!谢让尘手一抖,茶壶直接掉到了地上。
瓷器破碎的声音将扶风璃从自己的情绪中猛地拉了出来,好。
将刀递出去时,她心中有些不舍,差一点儿就又重新缩回手,却被谢让尘强硬地直接握住了刀柄。
狐眼青年微微垂眸,神情莫测地盯着长刀看了一会儿,敢问扶风姑娘,这刀从何而来?是我父亲给我的。
扶风璃道。
大师兄,这刀怎么了?师盈敏锐地觉着大师兄的表情不太对。
这刀里,封着一个邪灵。
谢让尘轻轻在刀身上弹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师盈感觉脖子骤然一凉,仿佛有一道极邪恶的视线扫过。
封着邪灵?扶风璃怔住,下意识否认,谢仙君是否看错了?不会错。
谢让尘神情前所未有地凛然,这邪灵意识很完整,会收敛气息躲避我的探查。
我父亲......扶风璃脑子有些懵,有些空。
理智告诉她,谢让尘说的是真的。
最初认识谢让尘,是在一个秘境。
当时,有被封印的邪灵出逃,是这位谢仙君救了所有人。
他对邪灵似乎非同一般地了解。
可父亲,父亲也不至于做出这种将邪灵封入武器里的举动。
而且,若这邪灵意识完整......扶风璃闪过一个不太愿意想下去的念头。
——她有可能被夺舍!父亲大概是被人骗了。
定了定神,她喃喃了一句,不知是想说服自己还是谢让尘。
谢让尘拿着刀没说话,也没有还给她的意思。
就在这时,内院突然爆发一股强劲的气势,随之传来一声怒吼,把棠棠放下!师盈与谢让尘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循声而去。
扶风璃犹豫了两秒,也跟了上去。
扶风家的内院一片混乱,这个古老世家苦苦维持的奢华表面被一群横冲直撞的灵兽给撕得粉碎。
早已磨灭的阵纹,腐朽的砖墙,挡不住这群灵兽的一只爪子。
但与扶风陵对持的,并不是灵兽或罗浮山的弟子,而是......萧师兄?师盈震撼地看着手上抱着一个看起来特别古朴陶瓷罐的萧令则。
一个穿着大红色喜袍的年轻人正在与他对持,他的眼角泛着与喜袍同色的血丝,看起来不太正常地再一次吼道,把棠棠放下!该说不亏是戒律堂的大师兄吗,抓起偷偷触犯戒律的弟子一抓一个准,偷起家来也一偷一个准!萧令则也看见了师盈,毫不犹豫把陶罐朝她一抛,保护好你师姐!师、师姐?师盈颤抖着捧着陶罐,眼前一黑。
被装在陶罐里的师姐,这......扶风姑娘,劳烦帮我们找个僻静房间。
谢让尘则对扶风璃道。
穿过这个院门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现在应该没人。
扶风璃按捺下满腹疑问,正要带着两人去隔壁小院,就听见了冷然的一声,扶风陵,你修魔?什么!扶风璃心神大震,猛然回头,正正看见自己幼弟身上浮现一道奇怪的灰影。
邪灵!她瞬间认了出来。
小弟被邪灵附身了?刚闪过这个念头,萧令则手中就祭出一根金色长尺,狠狠朝那灰影抽去。
灰影在空中溃散,同一时间,扶风陵的眼睛完全变成了有些奇异的金红色。
他微微张口,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周围碎裂的砖石却如遇龙卷风一样,急速卷了起来,朝着萧令则击了过去。
不是附身。
扶风璃面色惨白,微微发抖。
——她弟弟,继承了邪灵的力量。
轰得一声响,萧令则被骤然爆发的力量击退了几步。
不是邪灵。
此时,扶风陵似乎完全冷静了下来,也似乎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是我扶风家先祖,赠予我的力量。
萧令则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什么,一股暴戾炽热的力量却是不管不顾地直接从天而降,狠狠将扶风陵砸进了地里。
一只绘着日月星辰的靴子踏在他的背上,随即传来一声冷哼,你们扶风家先祖与我天机城先祖曾一起力抗邪魔,怎么会出这种拿邪魔当先祖的愚蠢后辈。
燕公子。
扶风鸣沉着脸站在一片狼藉的院门口,这是我扶风家,不是你天机城,还望慎言。
我说错了?燕衍冷笑了一声,我一进来就闻到了满院子的邪灵臭味!你!扶风鸣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却不知为何还是按捺了下来,露出一个有些阴森森的奇异笑容,今日是我儿大婚之日,不与诸位争执。
一切,等婚宴结束再议。
等等,都这样了,还要办婚宴啊?师盈正震撼着,骤然听见了一阵琴音。
琴素衣!师盈第一时间听出了琴声的来源。
琴素衣的力量似乎变强了?师盈连掐了自己好几下,却还是感到困意在无可抑制地涌来。
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这里有婚宴!需要配乐!!!扶风鸣正满意地看着琴音蛊惑下,众人渐渐迷茫的眼神,就听见一个抱着灵息制成陶罐的少女突然气沉丹田地大声喊了一声。
这位琴先生的琴音,不至于让人发疯吧?刚闪过这个念头,扶风鸣就听见了一道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很欢快,很耳熟,就像是直接在识海响起。
我来了!哎呀!差点儿睡过头了。
师盈只觉头顶一沉,顺手一抓,果然看见了小海螺。
快!尽情展现一下你的歌喉!师盈拼着最后一丝清明道。
这小海螺当时应该跟着扶风家的花船走了,她总觉着以这海螺的性子,知道扶风家要办婚宴肯定要留下的,还真赌对了!那来一首喜庆的!小海螺在师盈掌心扭了扭。
师盈从未觉得小海螺的歌声如此美妙过。
每天被逼着跳广场舞的萧令则也第一次感激起这小海螺。
甚至连冷若寒冰的皓风宫楚师兄看向师盈掌心里的海螺时都带上了几分温度。
小海螺感受到四面八方目光里的欣慰,愈发受到鼓舞,直接一个闪身不见了。
下一秒,琴声骤停。
琴先生!扶风家的一名侍女惊恐地看着那位弹琴的琴先生在一阵难听到神魂都要出窍的歌声中,直接身体变成了一道虚影,眼见就要给直接唱散架了。
可很快,她就没空管这名琴先生了。
这歌声,让她很不舒服。
一声咆哮,从花厅的方向传来,如开启了什么开关一样。
很快,接二连三的嘶吼从扶风家的四面八方响起。
父亲!大哥!扶风璃刚从琴音中醒过来,就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睛渐渐变红,而不知何时赶过来的长兄则长出了一双如凶禽一样的利爪。
怪物!哪儿来的怪物啊!这扶风家都是怪物!混乱而惊恐的尖叫在前厅响彻不停,显然是那些来参加婚宴的客人们也醒了过来。
师盈也有些头皮发麻。
在小海螺的攻击下,扶风家从家主开始,到侍女、侍卫,都纷纷显露出身体的异像。
就像,就像堕入了一个魔窟一样!师盈并没有愣神太久就察觉到了危险,一个闪身躲过背后的偷袭。
而也是这个时候,她发现大师兄不知何时不见了。
*褚师明。
广袖飘飘的青衫青年站在屋檐上,手中握着一柄吞吐着云烟的半透明长剑。
扶风家的异变开始后,整个扶风家上空就再一次被浓厚的雾气笼罩,这雾漆黑阴郁,仿佛藏着无数邪灵与令人疯狂的负面情绪,却又避之不及地离开青衫青年身侧,仿佛他才是最令人恐惧的魔物。
谢...师弟?站在他对面的黑袍男子语气古怪,带着疑问与几分意味深长。
你百年前重伤同门,叛出师门,今日我便捉你回去。
谢让尘说着,直接长剑一甩,无数柄细小的剑影聚集成圈,一圈圈朝黑袍人攻去,封锁住他所有的去路。
黑衣人的身形诡异地直接缩小,竟硬生生从包围圈中闪现了出去。
细小剑影瞬间重新凝为三柄半透明的长剑,由三个方向再次封锁住他的去路。
一追一赶,不多时,两人来到了扶风家不接待外人的深处。
这里的雾气愈发的浓密,几乎看不清屋檐墙影,只能隐隐见剑光掠过,刺斩围堵。
谢、谢师弟果真天赋异禀。
褚师明突然闷哼一声,停下脚步,就是不知与谢师弟一起来的小师妹,知不知晓她日日带在身边的剑......谢让尘眼瞳微缩,双指并起,毫不犹豫做了一个虚斩的动作。
巨大的剑影骤然出现在褚师明的头顶。
就在这剑影即将斩下的瞬间,褚师明的身上,浮现一层金芒,有点像一个由无数道阵纹组成的龟壳。
卫灵子就是这么教徒弟的?跑到我扶风家来肆意斩杀我家客卿?苍老的声音,挟着属于大乘期的威压,重重压了下来,处于压力正中心位置的青年面色不变,语带诧异地开口反问,客卿?苍老的声音未再说话,谢让尘也不介意,自说自话道,扶风前辈,您可知这位客卿是何人?若你想说他是昆仑叛徒,那就不必说了。
苍老的声音冷呵了一声。
您自己看吧。
谢让尘只丢出一颗留影球,这是今日来扶风家前,他找毕有钱要的。
不得不说,珍宝阁的效率真的贼高!留影球中,刚帮扶风家办完拍卖会的珍宝阁毕掌柜正对着扶风郡城里大小商号老板慷慨陈词,看见没有,就是这个人,他威胁恐吓挖我们家按摩师的墙角,搞不正当竞争!你们见到他可要小心了!紧接着,画面一转,是洗剑阁的护剑套装广告。
帅气剑修在认真护理完自己的契约剑后,忽然举出一张画像,保护未成年修士,人人有责,见到这个人向剑盟举报,可获得购买洗剑阁所有护剑套装九折优惠!扶风老祖:......趁扶风老祖大受震撼,谢让尘毫不犹豫再次凝出一道剑影砍了下去。
*此时,师盈也刚解决掉数名异变的扶风家下人。
她隐约觉着有些不对劲。
雾气越来越浓,灵气在急速流失,还有一股让她莫名不安的本能反应,以及......师盈眼皮一跳。
她的生存值什么时候又降到百分之一了!不对劲!这里可能还隐藏着一个很危险的阵法!但这个阵法到底在哪里?就在她努力从雾气里辨认阵法时,骤然感到身后一阵风袭,下意识举剑去档,却有人更快一步直接把偷袭她的灰影砍成了两半。
多谢燕公子。
师盈认出对方醒目的紫色外袍和金光闪闪的星辰靴。
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客气。
这位素来狂傲的天机城大公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描淡写,喊我师姐夫就好。
作者有话说:小师妹(乖巧):谢谢师姐夫们(重音)。
二师姐:缓缓打出一排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