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福深深地看着季成说:有些话我说了并不合适,我不想让你为难,而且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受委屈,所以说与不说有什么不一样?你呢?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那吗?季成面上浮起诸多愧疚,突然对春福的不闻不问心理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只是气春福什么话都不说,明知道他看不得受委屈,哪怕是自己的娘也不行,她还一味的忍耐。
那些个下人丫头凭什么敢笑话她?一个一个的不都是从小地方来的?卖身为奴伺候别人有什么好神气的?春福靠着自己的脑瓜子赚了大半的家业,便是不来穆家他们一家三口过得也是舒心顺遂的日子,就凭她们也配指指点点?心里越想越气,若不是今儿天色太晚,他倒要好好地问问她们。
母亲的心思我今儿才晓得,前些日子是我愚钝,光顾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把你们忘在了脑后。
唐小小看中的是我哥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是醋的,你放心,我会与母亲说清楚,如果她再来刁难你,我们便不在这里待了,京城繁华与我们有什么好关系?我们回东坡村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就是。
季成越说越气,大掌紧握成拳,没人知道他悲愤的其实是母亲既然口口声声说想念他这个儿子,为什么却不能顾及他的心情?明知道他只想与春福好好过日子却还要弄这些事情来膈应他们。
春福叹了口气:我大抵是能理解她的用心,你本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无奈流落在外,她觉得对你有亏欠所以才会想尽办法来弥补你。
穆家偌大的家业,换做别人不是乐疯了?我这般身份若细细说来还真是委屈你了,我心中虽难受却也明白,没有一个做母亲的不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孩子,包括我也是。
正因为如此,我没有办法去和你说什么,我不想让你们的关系因为我而变得僵硬,所以我可以适当的退让。
我不是好欺负的人,若是太过分我不会就这般沉默下去。
季成,我赌的也不过是我懂你。
季成脸上这才有了丝笑,他不是没担心过春福会误解他,会因为这事吃醋而不给他好脸色,如今想来是自己多心了,低头见念念睁着两只大眼睛看他,心顿时柔成一汪水,将娘两拥在怀里,轻声道:春天了,天气暖和些了,树长出了绿枝,我们一家三口踏青去。
若是有机会该是去江南水乡看看,那里烟雨朦胧,鱼米之乡,富饶得很。
春福暗笑他在外面倒是学了些东西的,轻轻应了声,时候不早了,临睡觉的时候她悠悠地说了句:我倒是听说你娘本想给你抬个姨娘的,只是碍着唐小姐未能成事,你那时候真没动心?这雨霞天天就在我眼前晃着,是个姿色不差的。
季成黑着脸待她躺下径自去了侧室沐浴,方才是他大意了,自己一身寒气坐在她们旁边,可不要过给她们才好。
只是他低估了母亲的决心,让他甚是为难。
第二天他去请安,好好的气氛只因为他开口为春福说好话陡然转冷,穆夫人沉着脸训斥:如今我也不和你兜圈子,那个人不行,她不配做我穆家的当家主母。
你也不必开口,等天儿暖了,将她们打发走就是,我会备一笔钱财让她们这辈子吃穿不愁。
季成被气笑,沉声问: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我答应来京城可不是来做供你操纵的傀儡的,我顾念着情分,一门心思的孝顺,我爹娘走得早,我那时尚小未能好好尽孝道,老天给我一次补救机会,我不忍放弃。
若是你背着我做让我不畅快的事,可别怪我……穆夫人红了眼眶,双手揪着裙摆哭喊:我宝贝的儿子到头来还是记着将你带离我身边得人,枉我心心念念盼了这么久,我真是恨老天为什么让我遇到这样得事情,若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孙子都抱上了。
念念就是你的孙女,母亲,我和春福的事情你不要管可以吗?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只能攀附着男人生活,我与她成亲这么久,家中得日子多是她在张罗,她很聪明,对生意上得事一点就通,比我要强的多。
她也是个可怜人,我们相互扶持这么久,受尽别人冷眼,我们不在乎,可您和他们不一样,不是我们能够漠视的人,彼此退让一步可以吗?念念也已经懂事了,她虽小却也知道与人亲近,您却打算将她们赶来京城,如果您执意如此,那么我也不会留在这里。
你到底明白不明白,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唐家在京城里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多少人家想与她们结亲,你唐姨母都不愿意,只想和我们做亲家,你和小小成亲,往后不只能在生意上帮你,即便遇到什么事,唐家也能帮你摆平。
如果你爹在,他能帮你把所有的路子打通,可惜他走得早,娘一个女人,你大哥又时常在外,终归是帮不上你。
你值得更好的,听娘的话,乖些,娘不会害你的。
穆夫人拉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可她却不知道正因为这样却将儿子推得更远。
季成失望地轻笑一声:您不过是想将我变成一个处处和您心思得人而已,儿子?您大概没有这么想过我吧?我娘小时候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问我愿意不愿意,一度委屈了她得亲儿子,她是一个温暖亲和的人,并没有你说得十恶不赦。
我反倒很庆幸自己那样生活过,自由自在,不必整天因为这些身外物耗费时间和力气,人都跟着变得冷漠。
我对经商之事不开窍,恐难满足母亲的期望,我习惯了种地爬山,做这种正儿八经地事反倒像猴子穿了人衣裳,献丑罢了。
咱们穆家这么大的家业,我对你严厉些有什么错?是不是非要我现在把人给弄走你才能死心?季成看着急切地母亲,无力地说:看来和您说不通,我也不愿意在这里和您抬死杠,您就当没找到我罢。
横竖我不能合您的心思,在这般下去也不过是将所剩的那点情意耗费干净。
我这几日就带着她们娘俩回去,您自己保重身子。
他们之间各自端着一套理,没有人愿意让步,她把自以为最好的东西强塞过来,而他自私地只愿意拥有他认为最重要的,并不能没有任何怨言地接受她给与的好,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他没有办法去应对她一次又一次地纠正和强势介入,只会一次一次地屈服,渐渐丢失了自我,他不能忍受自己变成这样的人。
他的一辈子不光是为自己而活,他还要背负起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两个人的生活。
他遗憾母亲的不能理解,更多的是贪恋往日的轻松快活。
云扶看着季成走远,担忧地问:您舍得让二爷就这么回去吗?您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这样……穆夫人紧闭着眼,良久恨声道:随他去,他在外面放野了,早晚有碰钉子的时候。
过了这么久的好日子,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受得了粗茶淡饭,到时候他自己就会回来,真是不让人省心。
那个春福,别想再进我穆家的门。
春福没想到季成很快回来,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今儿回来的这么早,不忙吗?兔环做得甜糕味道不错,你尝尝。
季成将春福递来的碟子放到一边,用无比轻松地口气说:过两天我们回东坡村罢?春福眼里霎时间绽放出流光溢彩,宛如夜间的烟火绚烂无比,她虽然期盼却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怎么了?你和穆夫人……穆夫人,这么客套见外地称呼,他听着春福从娘变成了穆夫人,这位老太太的所作所为多伤人却不自知。
万般事他自己可以忍,别人欺负春福就是不行,他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极护短又不大度的男人,摇头说:你不用管这些,这里总归住的不自在,金窝银窝比不得咱们家的那座小院子,离开这几个月也不知变成什么样了,幸好天气暖和起来,在路上也能撩起帘子来看看外面的好景致。
春福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大道理,季成更是个有分寸的,会有这般心思想来穆夫人不知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惹恼了他。
大概又是因为自己而起吧,她在中间说话反倒让穆夫人以为自己是假好心,倒不如沉默。
一家三口离开的那天,季成特地去与穆夫人辞行却被拒在了门外,他不过是抿嘴一笑,隔着门说:您好好保重身子,我这便回了。
喉头其实梗着很多的话却说不出来,太多话不是她所能接受的,所以不说也好。
春福站在一边,季成黯然先行,待他走远些了才轻声说道:您不喜欢我,我并无什么怨言。
只是季成很孝顺,他一个人活了这么久,当初我生病脑子不灵光都不曾嫌弃我,只说他有伴了,往后不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日子了。
他向来不爱钱财,对这些身外物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当初我将他全部的积蓄用掉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只说有钱吃好,没钱就先忍忍,他会努力干活养我。
他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对这样的人来说与庞大的家业打交道该有多吃力。
是,这是他做为您的儿子该承受的,可您作为母亲有没有想过强加给他的东西他自己喜欢不喜欢?您只是为了您身上的责任找借口,您若是真心疼护他就不该让他每天疲惫不堪,他为了您这个做娘的,即便自己再难过也咬牙挺着,这是他对您这个生养他的人所能给出的微薄之力。
我们从东坡村带来的腌鱼,您该是没尝过吧?他特地从河里捉了十几条肥美的,自己刷了酱汁晾晒过后带来的。
他嘴上说因为我和孩子路上颠簸不方便,我知道那个时候他是想来京城看您的。
可惜,他的苦心您看不上。
他生长在那样的地方,只能用那样的方式来对您好,该尽的心已经尽到了,他心里也无愧了。
春福只听到屋里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她抿抿嘴,转身离开了。
回去看看路虽然不是繁花似锦,却也绿意融融,一切都重新有了生命,连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等他们回去再好好收拾一番,今年该是有更多的好东西。
季成在路上不坑不响地待了两天才缓过来,春福只是拍了拍他的脸颊,笑着说:你的好我懂就够了,别人与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对得起她,这就足够了。
念念从睡梦中转醒,眼睛水亮勾得人心痒痒,季成握着她的小手,点点头:我知道,你也不要多想,我们安心过我们的好日子就是。
马车沿着不甚熟悉的路一直前行,原先银装素裹变成了一片漂亮的绿带,春风和煦,心也越来越宽,至于京城的繁华不看又怎样?那是一个与他们离得太远的地方,即便是身临其境也终归是个过客罢了。
寒来暑往,时间匆匆如流水,八年光阴稍纵即逝,念念已经长大,穿着淡绿色的衣裳,模样可爱娇俏极有春福的影子,她正在合欢树下让季成摘最漂亮的花儿,一朵挨着一朵,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小丫头却强词夺理地说不一样。
春福从屋子里出来,笑着说:也就你爹脾气好,由着你使唤,差不多点行了,你要是再胡闹可别怪我不饶你。
念念说:娘就是偏心弟弟,处处看我不顺眼,我如今不抱紧我爹的大腿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娘什么时候带我去看小妹妹?听说大伯娘生了个小娃娃,我好奇长什么样子,季威没看成,我心里不高兴,我不管这次我一定要看。
爹,你要答应我。
季成摘满了篮子递给春福,她说要给儿子做个枕头,所以父女两等太阳挂在天际才开始摘花,闻言笑道:大伯家太远了,爹和娘还有买卖要做,总不能扔下一大家的事和你走吧?往后咱们吃什么?饿肚子吗?念念不满地嘟嘴:你骗我,县城里的事有表哥管着,你和娘明明闲得很。
春福哭笑不得,这个丫头总能抓在点子上,沉声道:我不许你胡闹,有功夫带带你弟弟,他都比你懂事。
念念嘴上不停:反正将来家产都是留给弟弟的,我讨喜不讨喜有什么用?娘自打生了弟弟就偏心了,我是赔钱货,你早就想打发我走了。
春福脸色蓦地沉下来,低声问:这话是谁和你说的?季成也意识到不对,拉着念念的手,扶着她的肩膀问:念念,快说谁和你说这种话了?爹和娘什么事情不由着你,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表哥九岁的时候已经跟在师傅后面学做生意了,他的日子比你难过的多,可人家现在多有出息?你不学好,这些话的怎么一教就会?你爱吃鱼,你娘顿顿因为你烧鱼,也没见你和你娘说句好听的?季念一说就懂,低着头说:是那个叫绣花的说的,她那天拦着我,我不想听,可她偏要说,慢慢地我就听进去了,我知道错了。
春福恨得咬牙切齿,当初绣花自己不规矩没讨到好处便开始四处说他们的不是,她不屑理会,哪知道竟开始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了,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将儿子交给季成,春福大步流星地往绣花家去了。
如今日子过得好,春福身上穿着较为显眼的好衣裳,气势汹汹地样子倒是有些吓人。
季成将儿子抱在怀里有些为难,却还是拉着念念追上去,看春福这样子像是要好好与绣花算账的。
现在的春福越来越霸道,就像他不能允许别人欺负她,她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孩子们,这样的日子才是他一直想要的。
春福凶神恶煞地样子招了不少人好奇,她一路走到绣花家院子外,冲着里面喊:绣花,你给我出来,我倒要问问你在我女儿面前说什么了。
你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有什么气冲我撒就是,在孩子面前说三道四你缺德不缺德?我本来给你留面子,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毕竟是丑事没人愿意提,你反倒好,当我们家欠你的不成?你自己手脚不干净,弄出来的事,我倒要看看理在谁家那边。
季念很聪明,一听话头就明白了,回头看向季成:为什么爹娘从不和我们说家里以前的事情?要是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我就不会理她了,这样的人真讨厌。
季成摸摸她的头:我们不要把别人的错长挂在嘴上,万一他变好了呢?我们总不能让这个错误跟着她一辈子吧?可惜,她不聪明,不懂爹娘的意思。
当初爹让全村人都知道她偷东西的事情,后来与你娘商量过觉得这样不好,万一她改好了,却背着这个日子怎么过。
不过,这人冥顽不灵,不用同情了。
铁柱正在家里给孩子炫耀他新买回来的纸笔,听到春福的声音,赶忙走出来问:这是怎么了?春福怒气难消:你去问你家娘子去,她在我家念念跟前说什么了。
不过一阵功夫赶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些闲来无事的嘴碎妇人,其中有几个男人也不过是想来和季成家套近乎的,想着帮着些关系总能亲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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