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娥见裴大公子负手站在那里,目光阴冷,浑身气势冷厉,吓得她心都跟着颤了颤,垂着头低声下气地说:我……我也是赶着过来帮忙的,并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裴潜厌恶地摆摆手示意她离开,李秀娥如得大赦匆匆跑走了,心里拐了几条弯,那般俊朗家世好的贵公子频频来季成家是做什么?与季成交好?也不见得。
她几次撞见这人都是季成不在家的时候,难道?!她常听人说富贵人家外面看着光鲜,骨子里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少爷和老子的姨娘私通,嫡妻红杏出墙,这种事儿最是常见,裴大公子看上别人家的妻子倒不算什么大事了。
不成,她得赶紧回去和春木说才是,前儿她才从乡亲们口中听说裴家可是做着皇家生意的大商人,要是攀上他们家,自己可真能坐着过快活日子了,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春木这天身子不舒坦,本想今儿去地里收玉米棒子也没去,李秀娥问他要不要去季成家,他想了想还是不去了,自己好歹是个爷们,上次这么受人奚落已经丢尽了脸面,这次再去可不是自己放低身份?他等着春福上门来给他赔罪,这个丫头就欠敲打,嫁了人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才刚刚生出困意,李秀娥就兴冲冲地跑进来,推搡着扰了他的好觉,岑想发脾气可实在没那个力气,无奈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李秀娥脱了鞋上炕,坐在春木身边拉着他的手,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说你那个傻妹妹可真是有几下,不说自己把日子收拾得妥妥帖帖,连那裴家的公子都对她甚好。
我瞧着他一准是看上你家春福了。
春木皱了皱眉,,不悦道:别说这种歪道话,我们虽然闹得不愉快,她总归是嫁了人的,自己嫂子在外面乱造谣,咱们在东坡村还怎么抬头见人?李秀娥急了:你怎么就不信呢?我先前也觉得是单纯的报答,后来见了我就觉得他看春福的眼神不一样,有赏识还有那种意思。
春木转过身子背对着她:哪种意思?李秀娥拍着他:你怎么这么笨?男人看女人能是什么眼神?你当我傻吗?春木不以为然,春福姿色再好对见过无数美人的富家公子来说算不得上什么,哪会瞧得上乡野妇人?无力的摆摆手:得了,这种没底的事情就别乱说了。
既然回来了就别去了,别让人家觉得咱们赶着往上凑。
李秀娥才不甘心,她过会儿再去,中午不成晚上也要去。
听说今儿来了不少人,季成两口子该是要好好招待人家,她就不信自己去了他们能撵出自己来不成。
春福他们上了山,左右都不见季成他们,怎么挖陷阱连人都看不见了?春福叫了一声:季成?连生嫂望着林子深处,抿紧唇说道:该不会是走到深处了罢?他们几个带家伙的大老爷们,没事的。
咱们就在外面看看别进去了,免得遇着什么东西,添麻烦。
九月万物萧条了起来,路边的野菊花随风摇曳,春福摘了些放进篮子里,等晒干了好泡水喝。
玉宁跟在后面好奇地看着,山野间的果子连见都没见过,春福递给她野葡萄,她用袖子擦过放进嘴里居然也这么好吃。
山上能吃的菌类不少,有很多味道鲜美,春福挑着采了些放进篮子里,往前看了看还不见人影,这几个人到底做什么去了?太阳斑驳的光从树叶缝隙间撒下来,一缕缕的碎光在她们发间跳动,还有一阵凉风吹来,撩拨着薄衫。
我看天也不早了,在这里等也等不到他们,看着这些土堆应该挖得远了。
锦娟说着就要往回走,哪知她的话音才落,只听一声凄厉地咆哮声传来,惊得众人都看了过去,只是密密匝匝的树叶遮挡了全部的视线,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连生嫂沉吟一阵:我们过去看看,听这声音该是野物落了下风,我们离远些。
春福上山用的背篓里放着一把镰刀,她拿出来抓在手里,身子绷紧一副防备之态。
玉宁却觉得很有意思,既害怕又想知道吼叫的是什么东西,跟在她们身后,纤柔小手握紧成拳,青筋暴起,水汪汪地大眼紧紧盯着前面。
越往深处走光线也跟着暗下来,横出来的枝桠已经被人用力斧给劈断了,未有人走过的小路上是杂乱的脚印,看着分明是那几个大男人的。
几人往前走了大致百步,只见脚下鲜红色的血如溪流般流下来,浓郁的血腥味扑鼻,锦娟惊叫了一声,颤着音说:这是怎么了?该不会?连生嫂呵斥一句:别自己做鬼吓自己,几个大老爷们呢。
春福小心地避开血流,小步往前走,突然她的手被人握住了,回头一看见是玉宁,她漂亮的脸上满是担忧,春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谁不怕这种事?只是在没看清楚前就得把心端着,稳住,不能乱了分寸。
在一座巨石后面看到横躺在地上破了肚皮的野猪,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肚子里白花花的肠子流了出来,野猪嘴大张,脖子下面还有一道很深的口子,想来刚才的吼声该是它发出的。
连生嫂拖着锦娟快步走过来,啧啧道:死透了啊,这帮爷们,好歹留个全尸,一会儿要是抬下去留得哪儿都是血,瞧着多吓人。
这股味儿会不会引来别的东西?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她们捂着鼻子忍着臭气战战兢兢地等了好一阵子才看到季成他们从里面出来,周敬和赵云一人提着一只猪蹄将一头还没咽气地野猪拖了出来。
男人们没想到她们会进来,先是一愣,周敬清润的声音响起:你们怎么进来了?这会儿可还有蛇出没,也不怕给咬到了。
你们怎么好好的去抓这东西了?季成咧嘴笑道:我们本想在这里插木签给隔开,这样后面的野物也进不来,人就安全了。
谁成想还没动手就跑出这两个东西来,亏得周敬手脚灵活才没让那一只给跑了。
两个都长得这么壮实,想来该是能卖不少银子。
我想过了,咱们留着也吃不了多少,倒不如卖去酒楼,那里来往的都是山南海北的远客,嘴刁的很,咱们几家分了银子得了,家里有个事还是银子能应急,靠谱些。
连生跟着说:这山上的东西都是你家的,我们不过是来帮个忙,怎么好从你这里拿银子?周敬和赵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山上的活本就没多少,再挖两个陷阱便完事了,至于这点谁遇上不帮?人命关天的事,要是拿了钱算什么事。
季成不理会他们,看着春福说道:你回去把咱们家的长木案拖出来,我们回去先把它们捆上去。
春福应了声,看着那头还活着的野猪浑身滴血,奄奄一息的样子,她缩了缩脖子,和连生嫂她们匆匆下山了。
回去见门口停了辆马车,她气喘吁吁地看了一眼裴潜,开了小房子的门,想把木案给搬出来,正要使劲身后多出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推到一边轻松地搬了出去。
春福开了门,这才冲着裴潜笑道:家中杂事多,实在抽不出身来招呼公子,不知公子为何事前来?裴潜站起身看着满脸红的她,轻声说道:无妨,不过是去金柳儿那儿想找你做点果子粥给我的母亲尝尝,她说你家中正忙,我心生好奇又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
你忙着就是,无需顾忌我,我与安小姐说说闲话就是。
安玉宁看着这个父亲眼中最佳的夫婿人选,嘴角的笑抽了抽,他们对彼此无兴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安小姐明知道你父亲的意图怎么还和那个穷小子混在一起?不怕将来摔得越重?不过脾气倒是不小,那一双眼可是毒辣的很,看来护你护得很紧。
我真好奇,如果他要是知道你们父女这么戏耍他,他还能把你当宝?裴潜看着频频看过来的周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玉宁也不是吃素的,冲着周敬微微笑了笑樱桃小口中说的却是扎人心窝的话:裴大公子还是顾好自己吧,既然老夫人来了,你怎么好在这里多逗留?倒不如是我心生偏见,只是打着幌子过来觊觎别人家的娘子,与你裴大公子来说却是说不过去吧?裴潜被踩到痛处登时变了脸色,继而轻哼一声:不劳你费心。
站起身看了眼紧张着季成的那个女子,甩袖离开。
春福看到了却没时间管,横竖有金柳儿在,她不用多思虑。
玉宁看着那道俊挺背影离开,嗤笑一声:当真是个没气度的公子,连两句实话都听不得。
两头野猪着实不轻,方才周敬和赵云拖了百步远就累得直喘气,当真是比干活还让人吃不消。
四个人合力才抬回一头来,用绳子将它拴死在木案上,缓了口气又继续上山将另一头抬了回来。
周敬趁着缓劲儿的功夫走到玉宁身边,有几分吃味道:那人同你说了什么?他心里其实亮得跟明镜儿似的,与苍梧山的一块玉石相比,若能得裴家这样的女婿,安掌柜心里该是更畅快。
可他就想赌一把,将他的命和未来都押上,求一次天随人愿。
没什么话儿,不过随便聊了两句。
这院子里这般忙,他许是觉得自己在这里碍事才走了。
玉宁看着他笑,神色间平静无常,让人看不出半点旁的东西来春福早就给他们倒好了水,这会儿水温正好,她拧了块热帕子递给季成:这东西怎么办?明儿再送去吗?还有血掉在地上,阿宝欢快地跑过去舔着,尾巴摇晃着,她方才看了一眼,它明明缩在角落里不敢动,等裴潜走了才欢实起来。
这狗胆子这么小,可怎么看家护院?季成擦去额上的汗,深呼了口气:不留着,我这就去借车,早点送了早安心。
而且酒楼里只有新鲜的才能卖上高价,留在家里也卖不出去,反倒招惹些讨人嫌的蝇虫。
这话音才落还真有人找上门来,三三两两的一块来,说的全是好笑的话:季成你这运气真好,野猪虽说凶猛了些可味道却是极好,我们从未尝过味道,不知道能不能沾沾光啊?他们亲眼看着季成两次上山都抬了好大的野猪回来,既羡慕又嘴馋。
要说穷人家也就过年那会儿能见点肉,有不少人眼巴巴地瞅着。
村里倒是有谁家得了喜事给私交甚好的人家分东西的先例,只是在季成这里从不讲究什么规矩,回头和连生哥说:我去找辆车,周敬嘴皮子活络,让他和我到镇上一趟。
连生哥想了想说:咱们村里也就三伯家有车,这会儿他应该还没回来,你家……巧云她哥倒是有辆马车,你不妨找他去借借。
我知道了。
季成身上装着钱,大步离开了。
众人见管事的人走了,听季成的话头并不打算清理出来自己吃,赶紧把矛头转向春福:这种好东西是要弄哪儿去啊?哎哟,怪可惜的。
周敬笑着高声回:可不可惜得季成说了算,你们在这里穷叫唤什么?有本事自己抓去,哦,记得去别的山头去。
玉宁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咄咄逼人,倒是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可比在她面前一本正经的样子有趣多了。
春福笑着叹气,这些人与她和季成并无过节,可是这种人最让人痛心。
他们犹如墙角的草随风摇摆,没有一点定性,更是狼心狗肺,这边能吃着与你说好话,明儿就能和众人骂你不是东西,跟在狼后面刨土,能有什么指望,遂也不予理会。
她趁着季成借车还得费阵功夫,赶忙去厨房烙饼去了,免得他们在路上饿肚子。
有些人瞧着得不了好便离开了,而有的人还不死心,仍是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直到季成回来将两头野猪搬上了马车,就这么走了,他们才暗啐一口怒骂季成不识规矩,是光顾着自己发达的黑心鬼,一时几个人聚在一块连连数落着季成的不是。
路上遇见了季二叔,阴阳怪气地说:你家侄子如今可是厉害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怕是你这二叔过去也不见得能礼遇你。
离季二叔一家的日子确实难过的很,季坤被他的旧友恶声恶气地斥责了一顿倒是被吓破了胆,他自己心里也恨得牙根痒,一日多喝了几杯酒,酒劲上来没忍住把季坤给揍了一顿。
那个不要脸的春菊仗着自己怀着他的孙子,端得是富家奶奶的架子,成天儿的好吃懒做,不过是顺着她的心意几天就越发蹬鼻子上脸了,直到他忍不住捡着不好听的话骂了几句这才收敛了。
可不是?一个不知检点的女人还想耀武扬威?谁给她的底气?他和老婆子商量好了,等她把孩子生下来,等满月了就撵出去,别留在家里丢人败兴,他们季家清清白白的人家,可不是什么狗东西都能往家里挤。
家里还有季坤身上剩的点银子日子勉强过得下去,可他心里却不踏实,越发想着季亮的好。
季坤是自己的亲儿子却没这个养子听话懂事,以前他们一家子的日子过得多顺心,这个挨千刀的季坤,成天的惹事,还不如死在外面,也算是给朝廷立了功劳。
都怪自己一时心软,这日子突然间就没了盼头,他一把年纪了重活做不动,季坤是个好吃懒做又不成器的,连句好听话都说不了,这日子能指望着谁?越想越愁,不知不觉走到季亮住了段时间的老院子,又是杂草横生,菜地里的菜都烂了招惹了大片的蝇虫,一看就是许久没人回来过了。
这全是他一手弄出来的,为了个没出息的害得最和他贴心的儿子不知去向,他悔不当初可又能怎样?以前他怕季亮和老三家的亲近不许他们来往,还害得季成苦了这么多年,眼看着人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早知道这样他横在中间干什么?季成心里一直有季亮这个弟弟,到时候哪愁季成不往出掏银子?他怎么就这么眼皮浅?让自己一家的日子过成这个德行?转了一圈回去,老婆子正在忙着做饭,见他回来指着里面说:那个祖宗又说自己肚子难受,躺炕上死活不下地,季坤打了一巴掌,要死要活的闹,也不见肚子难受了。
季二叔深呼吸一口气,心上的火又冒了出来:我进去收拾去,大不了咱家不要这个孙子。
看季坤和她的德行,瞧着也生不出什么好鸟来。
季二婶惊得瞪大眼,这老头子糊涂了不是?那可是他们的亲孙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季二叔进屋里的时候,春菊正躺在炕上摸着肚皮说话,无非是要往后一起在这个家里过好日子,她要凭着儿子让他们老季家全都像奴才一样的伺候自己。
他听了冷声哼了,伸手拽着她的头发,不管她大叫大嚷硬生生的将人扯了下来:想我季老二伺候你?你看看你长那张脸了吗?他知道了,这就是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