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辩论

2025-03-26 04:05:16

冬去春来,柳树发了新芽。

鲜卑王派遣来的使团在柔和的三月天,抵达了大魏京城。

鲜卑使团一共也只来了二十余人,个个都是彪形大汉,高鼻深目,浓眉大眼。

他们身上还着鲜卑特色的皮毛衣裳,腰间别着嵌了宝石的长刀、匕首,整个胸膛鼓鼓囊囊,走在街上,气势散发,不怒自威,直让人退避三舍犹不及。

这样热闹的事,常润之也有幸前来一观。

大魏风气开放,女子出门也很平常,繁华街上到处可见女子婀娜多姿的身影。

若是夏天,外族姑娘们露出小蛮腰、光洁双臂、修长脖颈,更吸引人眼球。

如今不过初春,倒也没姑娘这般穿着。

常润之是被她那调皮的四弟常鸥给硬拉来的。

窝了整个冬天后,钱姨娘总算给常鸥解了禁,允许他出门玩。

常鸥为此特别拉了常润之一道出门,一则表示感谢,二则也未尝没有让常润之给他当挡箭牌的意思。

常润之知道常鸥的小心思,倒也不戳穿他。

好在老太太也善解人意,说她待了一个冬天也定然闷了,允她出门一日好好放松放松,也可长长见识。

常润之心里微暖。

老太太即便是要用她的婚姻来获取某些利益,却也没有全然不顾她的感受。

就这一点来说,常润之其实也已知足了。

两者既然可以兼得,又为什么不呢?醉仙楼二楼,常润之定了一个包厢,此时她正坐在窗边喝茶。

鲜卑使团已经走过去了,趴在窗边的常鸥还在赞叹不止。

三姐,他们怎么那么高啊!三姐,他们怎么那么壮啊?三姐,他们穿的衣裳怎么全是皮毛的啊!三姐……常润之听着他提问,间或回答他一句,见他还趴在窗边,不由道:人都走没影儿了,还趴在那儿看什么呢?常鸥回头嘻嘻笑道:他们走了,可下边儿人都还在议论呢,我听听他们说什么。

常润之失笑,想了想退了包厢,让常鸥和她去大堂里,要了一壶茶。

大堂里人多,他们谈事儿也很是大声,你听个够。

常润之捧了茶盏暖手,常鸥则竖了耳朵认真听着。

醉仙楼大堂已经满座,不管互相之间认不认识,对此次鲜卑使团的到来都有很多话要说。

你一句我一句地谈着,渐渐就说到了鲜卑和大魏的关系上来。

有人出言愤愤不平:每隔几年咱们大魏就要和鲜卑战一次,每次战后不管输赢,都要给鲜卑粮食布匹,为什么就不能把鲜卑给灭了!也省得每次为鲜卑之事,付出一大笔费用。

有激进的,自然也有温和的。

咱们大魏万国来朝,岂能行那等粗蛮之事?如此,大堂里的人便由这个问题分成了两派,辩论不休。

常润之听得有趣,两边人都说得十分有道理,辩论氛围很是热烈,两边的辩才也着实了得。

常鸥也听得认真,听累了,他不由扭头问常润之:三姐,你觉得哪边说得对?常润之笑了笑。

这种民族之间的问题,向来不是那么好回答的。

三姐?见常润之不语,常鸥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

常润之无奈地看向他,道:道理都有,但战与不战,其实根源在鲜卑。

常鸥不解,常润之便道:这是三姐的一点儿想法,我只说说,你听听就是。

常鸥忙点头。

从目前来看,圣上是不希望对外举兵的。

也就是说,从大魏的角度,圣上并不想战。

常润之轻声道:换言之,只要鲜卑不进犯大魏,大魏是不会先与鲜卑打仗的。

所以我说,战或不战,根源在鲜卑。

打仗不好。

常鸥皱眉嘟嘴:打仗会死人。

常润之摸了摸他的头:小四的心肠真软。

三姐,可以不打仗吗?可以呀。

常润之道:除非鲜卑打仗就仅仅是为了粮食布匹,而不是其他。

其他?常鸥不懂。

常润之顿了顿,轻声道:比如,志在中原之类的。

常鸥顿时倒吸一口气。

他们敢!一边说着,常鸥拍桌要站起来。

常润之忙安抚住他:别激动,不是说了让你随便听听就是了吗?常鸥这才忿忿不平地又坐了下来。

只是姐弟俩都没想到,他们的谈话从最开始就已经让邻桌背对着他们的男人注意到了。

那男人饮着茶,面容陷在阴影里,只能看到握着茶盏的一只手骨骼纤细,盈白修长,端的好看。

常鸥生了会儿闷气,又忍不住问常润之:那……要是他们并不敢染指咱们大魏,这样能不打仗吗?当然可以了,鲜卑人虽然个个瞧着都很粗鲁野蛮,但又不是傻子。

若能不打仗却可以获得粮食布匹,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偏要生一场战事呢?常润之道:可大魏人也不是傻子啊,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给他们粮食布匹呢?常鸥便挠了挠头:可每次打仗过后,还不是要给鲜卑那些东西……还不如不打仗直接给呢。

常润之便无奈笑道:你都能想到,朝堂大臣们又怎么会想不到呢?可要是不打仗直接给,咱们大魏的面子又放在哪儿?打仗,是为了不输面子,让所有人知道大魏不惧一战;而战后给鲜卑粮食布匹,是为了彰显大魏的国富民强,告知天下,大魏如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心胸之宽广,无可及也。

常鸥张了张嘴巴:可是、可是……他明明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常润之拍了拍小少年尚显瘦弱的肩膀:姐知道,你只是替那些守在燕北关,奋力抵御鲜卑人的将士们不值。

常鸥忙不迭点头,脸色涨红:为了面子,就可以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吗?这是不对的!常润之顿了顿,不由叹息道:是呀,可是……小孩子才分对错,而大人,只看利弊。

常鸥不满道:三姐,我不是小孩子。

嗯嗯,小四是小男子汉了,再多吃点儿饭,以后就是大男子汉了!常鸥立马满足了,嘿嘿笑了笑。

常润之便趁机将话题扯开,说时候不早了,该带常鸥回去了,不然钱姨娘又要唠叨他。

常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随常润之离开,走得不远,还能听到他握拳坚定地说:我以后要练武,当大将军,让鲜卑蛮子不敢再借着打仗向我们讨要粮食衣裳!姐弟俩的声音再不可闻,原先背对着常润之坐着的男人缓缓起身,身边伺候的两个人忙上前道:爷,要回府了吗?男人轻应了一声,转过身来。

大魏男子以阴柔为美,靠熏香之点缀来彰显身份。

但这个男人,瞧着也有上位者之势,容貌虽然昳丽,却自有一股十足男子气概,且他身上并无熏香,倒不知道他是何身份。

再近看些,阳光照耀下,他一双眼瞳却不似寻常人那般棕黑,反而泛着幽幽的蓝冷光。

观其面容,与京城歌舞司中那些美貌的外族人有两分相似。

想必这男子是有外族血统的。

他抬步欲走,却又顿了顿,道:去瑞王府。

是。

两个下人忙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