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郡王原配嫡妻的丧礼是个什么状况?轰轰烈烈?哀戚万分?不,对周煄来说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混乱!不仅来来往往得仆役和宾客乱糟糟的让人心烦,就是周煄清明的心神,如今也完全被怒火占据,理智下线,满心悲愤!能想像吗?昨天还温柔抚摸你头顶的母亲,今天已经冰冷了身体,躺在棺材里,演这最后一处大戏。
恭王爷节哀!恭王爷节哀!来往的宾客红肿着双眼,看那沉郁伤痛的表情,不知道还以为是他媳妇儿死了呢。
反之,正该伤心欲绝痛哭流涕的恭郡王倒是没什么过激反应,依旧木讷着一张脸,微微泛红的眼眶,已经是难得的情绪外露。
周煄在心里冷笑一声:杀人凶手!周煄万分瞧不上他这辈子的亲爹,这个伪善做作的恭郡王,若不是托他的福,他的母妃能自杀躺在这儿吗?呵呵,嫁入皇家,连自杀都不能宣之于口,急病暴毙,好一个急病暴毙!恭郡王这番神态,在来吊唁的官员看来已经是情深义重了,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恭郡王为人最是冷淡自持、克己复礼,能红个眼眶,说明对原配嫡妻是何等的情深义重。
纷纷又多加了几句台词,连连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王爷万不可哀毁过甚,若是伤及自身,岂不是让王妃地下难安。
是啊,还请王爷保重身体才是。
又有几个和恭郡王府交好的官员情真意切的劝慰着。
对他们而言,王妃去了就去了,最要紧的是王爷没事儿,他们一身荣辱甚至身家性命都系于王爷一身,可千万别出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笑话。
本王自知,多谢诸位大人关心了。
恭郡王伸手虚扶劝慰他的几位朝臣,脸上也是感动一片。
周煄转过头去,不愿看这种惺惺作态的表演,结果刚好看见他二哥正在挪动,轻柔跪得僵直的小腿。
看周煄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王府二公子周炽吓了一跳,在嫡母的丧礼上做这种动作的确不妥,还被人家亲儿子逮着,周炽尴尬得手足无措,又怕周煄大声斥责宣扬出声,引得旁人瞩目,他在府中本就不得父王宠爱,若是再出点儿事儿岂不是雪上加霜?思及后果,周炽吓得笑脸一片苍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周煄知道他二哥身子不好,别说是这么跪着了,就是坐久了身子都受不住,不过六岁小儿,他还能计较不成。
周煄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王府二公子轻轻吐出憋了许久的气,老实跪端正了。
早先皇帝陛下已经赐过奠仪,上至太子二伯,下至未出宫建府的未成婚皇叔们都或遣人或亲至来吊唁过了,连排的上号的重臣都来过了,如今来的不过是些中层官员,周煄的注意力也不放在宾客上,只木讷得跪在灵前,看着摇晃的烛火和翻飞的白幡发呆。
他今生不过短短五年,却也过得精彩万分,一母同胞的双生弟弟一落地就让如今的恭郡王,当时的五皇子抱走了,不知送往何方。
周煄忧心忡忡,皇室忌讳双生儿子,就怕混淆身份,生出祸端。
其实民间哪儿又这样的规矩,得了一对双儿,哪家不是欢欣鼓舞。
就是皇族宗室,双胞胎儿子不是袭爵、问鼎之人,谁又能狠心处死、送走自己的亲儿子呢,虎毒还不食子!由此可见恭郡王的狠心和野心。
是的,野心,几年前太子二伯的地位还稳固得很,他们双生两兄弟就算活了下来,于恭郡王府也没有大关系,可偏偏把人送走,又是为了什么?周煄长长吐了吐胸中的浊气,他和弟弟做了两辈子的双胞胎,心中自有感应,隐约知道自己的弟弟还活在这世上,就是因为如此,周煄才勉强说服自己,这辈子的爹也不是那么渣,还能凑活着过。
哪知情势急转直下,亲爹逼死了亲娘,周煄跪于灵堂之中,默默无言。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吊唁的宾客也走得差不多了王府最长的就是六岁的二公子,最小的老五还在襁褓,被奶娘抱着来应应景罢了。
时辰差不多了,各自伴当下人服侍着自家小主子往外走,二公子起身的时候,站都站不稳,他一向和周煄交好,忍不住劝了句:三弟,先回去歇歇吧,母妃往日最疼你,你要顾着自己是身子才是。
周炽最明白有心无力的感觉,病弱的身体于他是常态,因此万分希望自己交好的兄弟能康健安泰。
周煄沉吟许久,低声答了一句:多谢二哥。
四公子周熔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碍于规矩,一定要让二公子周炽先走,不然他早就让奶娘抱着走了。
就算是几岁黄毛小子,规矩也是不容有失的。
周炽最是为别人着想的一个人,看着四弟焦急的脸色,默默收回想说的话,领着人先走了。
周煄一人独跪灵前,讽刺一笑:爹渣,娘也好不到哪儿去?都说女人为母则强,儿子尚在垂髫,一个儿子还不知生死,她就能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性命,难道不知皇家多夭折的孩子,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她的儿子要怎么活?往日的温情竟都是假的吗?怎会有母亲如此狠心,放弃自己的儿子?周煄满腔的愤恨无处散发,刚巧徐子旭撞上枪口了。
灵堂上的仆人鱼贯退下,恭郡王和徐子旭并肩走了进来。
徐子旭拈香就要拜,周煄猛得站起来道:不许拜!混账东西,怎么跟你舅舅说话呢!恭郡王沉声喝道。
周煄起得急,眼前一片发黑,站都站不稳,可他多犟的一个人,梗着脖子道:这年头杀人犯倒是理直气壮了。
徐子旭拦住发火儿的恭郡王,道:老三,你母亲的死于我无干。
和自己的妹夫有染,*败德,逼死亲姐,好一个无干!周煄瞪着眼睛嘶吼道。
啪!恭郡王一个耳刮子就甩了过去,一日未进食,又跪了一整天的周煄被大力摔在地上,眼冒金星,口中全是血腥味儿。
若周煄说什么男人相交雌伏之类的恭郡王还能忍,只*一词本就是禁忌,恭郡王一听就火冒三丈忍不住动手了。
怎么?敢做还怕别人说不成,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只是我说,明日京城的茶馆就该出新段子了。
一个逼死亲姐,一个逼死发妻,没有丝毫愧疚,倒来灵堂撒泼,逼死了她不算,连她唯一的儿子也不放过吗?周煄低低切切得笑了起来,讽刺道:是了,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反正都是杀人,你们怕什么!你母亲的死,与我无干。
徐子旭本就不是温和的脾气,看在周煄失母的份儿上不计较他的失礼,难得再解释了一句,不理会周煄要杀人了眼神,拈香再拜,拜三根香插进香炉。
周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抢过香炉里的香仍徐子旭,恶狠狠道:别到我娘灵前来,省得脏了她的轮回路!恭郡王上前一步扶住徐子旭,大袖一甩就要给周煄好看,周煄摇晃着身子倔强得站着,未等恭郡王出手,自己就倒了下去。
带着香炉、贡品也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恭郡王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检查一番道:没有大碍,饿狠了。
徐子旭拉了拉恭郡王的袖子,叹息道:算了,他刚失母,有什么违背礼数的地方,你多包含就是,毕竟是我外甥。
着孽障可没拿你当舅舅。
恭郡王摸出帕子给徐子旭擦脸,刚才周煄仍香的时候撒了些灰过来。
从我踏出这一步就料到了会又今日的局面。
徐子旭面色阴沉,怒道:还不是你儿子!你看你,好一时歹一时的,一会儿拦着不让发作你外甥,现在又怪我儿子了。
恭郡王调笑道。
怎么,躺在地上的不是你儿子了!徐子旭怒道,他堂堂长公主之子,出自山东大族徐氏,要什么美人没有,偏偏栽在这男人身上,若不是你娶妻生子,我会有今日的难堪!徐子旭越想越觉得自己亏了,脾气再也按捺不住,对着恭郡王拳打脚踢起来。
恭郡王自知理亏,抱头求饶道:始明,始明,是我对不住了,我的过错,可我是皇子啊,哪儿能不娶妻生子,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谁跟你是咱们,谁和你说好过!滚吧,看着就来气。
徐子旭,字始明,素得陛下喜爱,字是陛下赐的,天下间除了皇子,也就他这个长公主之子有此殊荣了。
徐子旭的脾气用阴晴不定来形容都嫌不够,刚刚还挑着恭郡王父子的不是,现在又俯身抱了周煄起来,找太医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