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着话,也不觉得时间难熬。
过了一会儿,驴车来了,桐月向车夫招了招手,问好价钱,便和荷月抬着行李上车。
车夫问道:坐稳了没?走咧。
桐月说声走吧。
车夫响亮地应了一声,啪地一下甩了一个鞭花,牲口哒哒地走了。
驴车晃晃悠悠,时不时地颠簸几下。
这几年来,桐月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交通方式了,怎么着也比两条腿轻省。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感觉十分惬意,可是风还是有点冷,桐月用头巾把头脸围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
荷月像是无知觉似的,靠在车沿上,半眯着眼睛晒太阳。
突然,荷月的两眼一亮,用手捅一捅桐月,努嘴示意她看路上。
桐月定睛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路上有一个少年正在飞奔着追赶她们坐的这辆驴车。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杨东子。
他边跑边喊,可惜隔得远且又背风,桐月什么也没听清。
荷月的眼中流露出笑意:要不要让车夫停下来等他?桐月有些过意不去,正准备开口要车夫停下,她下去跟他说清楚。
不料,杨东子追了一阵,见追不上,突然停住了脚步,然后颓然地转身回去了。
桐月怔了一下,不由得舒了口气,慢慢说道:算了。
正好不用停了。
荷月忍俊不禁:这人也真是的,你好歹再坚持一下啊。
桐月蜷着身子,闭目养神。
心里却觉得这样也挺好,否则真要停下了,她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事与桐月并没什么影响,荷月的精神头却来了。
她两眼亮晶晶地盯着桐月,用一副老成的口吻道:这个人就这么轻易被淘汰了?桐月自嘲道:哪是我淘汰人家,这是彼此淘汰。
人家很不满意我这样的。
荷月道:可是下一个不一定就比杨东子强啊。
桐月诧异地看了荷月一眼,怎么听她这话这么违和呢。
这话要是换杏月说,她一点也不奇怪。
荷月耐心地等待着答案,桐月只得答道:我知道下一个未必比他强,可是还是不想将就。
而且现在已经不是我能否将就的问题了。
人家对方还在考察呢。
桐月说到这里,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心酸,她费力说服自己委屈求全、退而求其次,没料到人家还嫌她退得不够。
既然如此,那又何苦互相委屈迁就?荷月靠在车身,百无聊赖地弹着指甲说道:我以前看过一个说法,说正常的男人能给女人提供四种价值:情感价值、情绪价值、情趣价值、生活价值。
你说说你能找到的男人能提供你什么?桐月想了想,幽幽道:只有一点生活价值。
能获得个已婚身份,一点点安全感,一点点生活保障。
看来你比我以为的更明白,我还以为你要妥协呢。
荷月正要大发议论,桐月赶紧用眼神制止她,因为她发觉车夫在偷听他们说话。
两人的说话声尽管不大,可是前面的车夫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先是困惑,这两人说的大部分字他都知道,可是合在一起却怎么也不明白。
接着是骇然,然后频频回头张望。
荷月被他瞧得十分不耐烦,头也不抬地嚷道:你好好赶你的车,小心把别赶到沟里了。
车夫尴尬地哎了一声,忍不住好奇问道:小丫头,你多大了?荷月白了个大大的白眼,怎么?看我小免车钱啊。
车夫哈哈干笑一声,便不再问了。
经此一事,两人也没心思再谈心了。
一路沉默着到了县城。
下车后,桐月对荷月说道:咱以后在人前说话还是注意些吧。
不过说真的,你一个几岁的孩子一本正经地发表着关于男女之情的言论,听上去也挺怪异的。
我又不是真的小孩。
这几年装小孩装得智商都下降了。
你智商本来也不高嘛,能下降多少。
再讽刺我就咬你了啊。
……桐月对此次旅行的目的地充满期待,可是对漫长枯燥的旅程就没那么期待了。
她们先是坐牛马再坐驴车然后坐船,路况十分不好,桐月被颠得吐了几回,病了几天。
荷月倒是壮得像只小牛犊似的不但什么事没有,还反过来照顾桐月、照看行李。
桐月靠在荷月肩膀上,黄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说道:多亏带了你,要我一个人来还不知要怎样?荷月大言不惭地道:就是啊,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来这破京城来。
桐月被她逗笑了。
在荷月的照顾下,桐月慢慢恢复了健康。
两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都穿了男装。
不过,桐月的长相不像江星月那样英气,她的五官比较柔和秀气。
即便穿了男装,明眼人也能看出来她的身份。
不过,她一直沉默安静,衣着朴素,衣食住行也很简朴,再加上又没有惊人的美貌,所以也没怎么引起旁人的太多注意。
姐妹两人一路顺风顺水地到了京城。
京城风光果与别处不同,人烟繁盛,店铺林立,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往来车马豪奢,连行人也跟着轩昂起来。
桐月一边欣赏街景,一边向路人打听江星月寄来的信上的地址。
江家在东城,离她们所在的地方还有一长段路。
咱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吃点东西吧。
桐月建议道。
两人找了个临街的酒楼,拖着行李走了去。
此时正值晌午,酒楼一楼大厅已经满座,桐月只好多加一点钱去了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几个馒头,几碟小菜。
两人早饿了,饭一端上来,便各自埋头吃了起来。
正吃着饭,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飘进了桐月的耳朵。
原来是邻桌客人在议论白家的事。
唉,你听说没,那个白大公子前些日子得了重病去了。
哪个白大公子?就是京城四大才子之一的白佑林的哥哥。
你不会连白佑林都没听说过吧?哦哦,是他呀。
我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他哥哥年纪轻轻的怎么说没就没了?黄泉路上无老少,阎王叫你三更去你就不更去,都是命。
……这白大公子我见过一面,人挺老成稳重的。
可惜了。
两人正说得起劲,旁边的食客也笑着□□话道:要我说,最可惜的还是白少夫人,年纪轻轻就要守寡,可怜一朵娇花哟,怪不得人都说,自古红颜多薄命。
正值青春年华,如花美貌,以后夜夜空房可怎么熬哟。
众人风向立即大转,话题全部集中在白少夫人身上。
桐月从众人的议论中得知了白少夫人的大概生平。
她出身书香门第,两家是世交,婚事早就定好。
成亲后,夫妻恩爱,相敬如宾。
她嫁给白大公子几年,却一直无所出。
白大公子后来纳了妾,生了一子后死了。
孩子归在她名下。
谁也没料到,白大公子正值壮年却突然撒手西去。
桐月听完暗暗同情白佑林,他与这个哥哥相处几年了,怎么也有感情了。
就这么突然死去,心里肯定不好受。
何况大户人家,估计还有不少烦心事要处理。
她见过江星月后,顺便也去看看这个老朋友吧。
桐月又零零散散地听到了白佑林的一些事迹。
反正也没什么新鲜的,无非是他怎样出口成章、笔底生花等等。
两人吃过饭后,向小二要了一壶茶,慢慢喝着。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叫道:快看快看,柳栖白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