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孙寡妇听出是林老实来了,她没料到他这会儿又去而复返,当下不由得一慌。
王大新却不慌不忙地安慰她说:别慌别慌,你看我的。
他使眼色不让孙寡妇说话,然后自己故意大声说道:表妹,多日不见你气色看上去很好哇。
看到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孙寡妇很快会意,连忙接道:嗯,我最近过得还可以,自从遇到那个知疼知热的人后,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整天以泪洗面了,觉着每天又有盼头了。
王大新又说:这样多好,等我回去告诉我娘,你在这边过得挺好,她老人家肯定也高兴。
孙寡妇说到这里时,又侧耳倾听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发现门外的脚步声变轻了,林老实果然正在外面偷听呢。
她故意长叹一声,吞吞吐吐地道:表哥,你先别跟姑妈说,我、我……怎么了?你说呀,咱们可是亲戚,你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其实就是……这事情还没定,谁知人家愿不愿意娶我进门。
王大新竭力装出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高声叫道:什么?那个混蛋竟然不愿意娶你。
不行,我去找他,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辜负我妹子!孙寡妇假意哭出声来:别,表哥,你可别去找他。
他在本村极有体面,人人敬重,要是此事传扬出去,你要他怎么做人?王大新仍说要替表妹出气,孙寡妇带着哭腔阻拦,哥哥,你要是不听妹妹的劝,我就……王大新赶紧说道:行行,我答应你还不行吗?接着,两人小声说着话,虽然声音小,但该听的都让林老实听到了。
林老实听在耳里,感动在心里。
他不光是感动,还激动和得意,他活了四十多岁,还从没被哪个女人这么看重过。
他在家里积攒的那股郁气此刻一扫而光。
他正准备敲门想听屋里的人一个惊喜。
不想屋里的兄妹二人又争执起来了。
妹子,这么着吧,我答应你不去找那个姓林的算帐,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你一会儿叫了他来,我好好跟他说说你们的事,若是他再敢支吾敷衍,我就带着你回家。
——这可是我娘吩咐的,舅舅舅母不在了,我们不管你谁管你。
这件事你必须得听我的。
你说你一个女人家在外面流落着叫什么事?孙寡妇抽抽噎噎道:好,我就听表哥的。
我就去叫他。
林老实听到这里,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出场了。
他先整整衣裳,然后故意咳嗽一声,孙寡妇飞快地拉开门,一见了他便笑逐颜开,接着便领他进来与王大新相见。
王大新端出一种女方娘家人的派头,既矜持又稳重。
他精明世故,阅人不少,跟林老实说了一会儿就差不多将他的底细摸透了,心中不由得暗自窃喜,说实话,他长这么大,还很少碰见这么好下口的肥肉,这真是老天在帮他。
两人闲谈,孙寡妇便去整治饭菜、打酒。
她出门打酒时,总感觉身后似乎有人,回头一看,却又没什么也没有,她疑神疑鬼了一会还是走了。
孙寡妇打了酒回来,给两人斟满,这兄妹两人各使本领把林老实哄得团团转。
王大新故意把话往正题上引,他先是问林老实打算几时娶表妹进门,林老实因为事先得知了前情,不敢支吾敷衍,只好实话实说自家有两个厉害的闺女,怕孙寡妇进门受委屈等等。
王大新一听,气得猛拍桌子道:这是哪家的规矩?闺女竟然管到爹的头上了。
难道她们不知道‘在家从父’这四个字吗?林老实摇头哀叹:你以为我没说吗?没用没用,一个二个都不听我的。
孙寡妇连忙接过话头道:表哥你不知道老实过得有多惨,一个大男人手头紧巴巴的,他家那个三闺女死攥着钱不放,要买田地,不给;要盖新房也不让。
非说要进什么城,那城里有什么好?吃喝拉撒处处要钱,哪有乡下自在?林老实只是摇头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王大新沉吟片刻,突然站起来对孙寡妇郑重其事地说道:妹子,你俩的情况我已经弄清楚了,听哥的话,现在就跟我回家。
林老实先是一愣,接着急声问道:这是咋了?刚才不是好好的吗?王大新冷声道:咋了?因为你不诚心!林老实结结巴巴地道:我咋不诚心?王大新说气话道:你就是不诚心,什么闺女巴着家,什么没钱,你要真有心,就算用偷的抢的也会娶我妹子进门。
林老实只得再三解释,确实是因为自家闺女的缘故。
说完又叹气。
孙寡妇在旁边好声劝和。
王大新见火候到了,便把话题一点点往外上引。
等到三人说到要去偷钱的话题时,林老实先是一呆,不觉迟疑起来:这、这哪行哟。
我哪能偷自家的东西?孙寡妇冷笑:哼,你不‘偷’,难道你辛苦半辈子赚的钱不给自已儿子要给外姓的女婿不成?林老实又是一呆,想想也是啊,眼下家里的钱全巴在桐月手里,看样子,她还想带走呢。
她一带走能带到哪里去?还不是带到婆家去?当时给杏月梅月备嫁妆,他都心疼个半死,现在一想到桐月要把家里的钱都带走,这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可是偷自家的钱……他还真没想过更没干过。
这要怎么偷?孙寡妇和王大新见林老实这副模样,便知道事情有个七八分了,两人偷偷使个眼色,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林老实思索再三,最后慢吞吞地道:这个办法不大好,我家老三把钱看得很紧,我偷偷进去找过几回,每次都是空手而回,也不知道她到底藏哪儿了。
王大新赶紧道:那是因为你不会找,屋里总共那么大地方,只要有心总能找得到的。
林老实狐疑地看着王大新,王大新自知说漏嘴,赶紧解释:我有个朋友是做捕快的,你知道的,他们捉过不少小偷,久而久之这些门道也摸熟了,一喝起酒来就跟我们说,我也跟着知道一些。
林老实也真信了,恍然大悟道:哦哦,原来是这样。
我说呢。
虽然两人本领了得,但林老实并没有当场答应。
他又在孙寡妇家坐了会儿,看看天色已晚,便起身离开。
他离开,荷月也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天真够冷的,她早呆得烦了。
荷月的脚程比较快,她从另一条小路上回去,她到家时,正好撞上了隔壁的杨婶。
荷月冲她打了个招呼,杨婶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敷衍了她一句便匆匆离开了。
荷月觉得奇怪,就想进去问问情况,顺便再把打听到的事情告诉两个姐姐。
她一进屋就见桐月和梅月在屋里各捧着一本书看。
她不等桐月问话,就先问道:刚才你直接拒绝杨婶了?桐月点头:是的,直接回绝了。
刚才杨婶来找娘说话,说咱们姐妹的名声问题,说我花钱太费的问题,还说了一大堆我的问题,还说她家儿子可是个读书人,她家是个体面的人家,她还说,若是我以后再不注意,这门亲事可能要黄了。
我当时就走进去对她说:没错,我就是爱花钱、爱享受、做饭还费油,你们娶不起,我也不爱嫁,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荷月饶有兴趣地问:嗯,结果呢?桐月两手一摊:结果没了,她黑着脸走了。
你不也看到了吗?荷月嘿嘿一笑,笑毕,她接着便说起了今天自己听到的话。
她刚说个开头,就听见林老实回家来了。
接着白氏就招呼她们吃饭。
桐月此时不想跟两人见面,梅月便主动说道:我去把饭端进来,咱们在屋里吃。
桐月一想也好。
三人一起去灶房把饭端进屋里吃,白氏无奈而又无措。
林老实嘴里嘟嘟囔囔地数落抱怨着,三人谁也没理他。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其实主要是荷月在说,桐月在问。
荷月三言两语地把刚才听到的复述一遍。
相处几年,桐月早就领教林老实的智商,对他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
梅月多少还带有一丝希望:这么说说爹还没有答应?桐月冷笑:你等着,他最后一定会答应的。
梅月有点惊慌:那怎么办?咱们要不要提前离开?桐月低头默想一会儿,最终做了个决定:我们当然要离开,但不是现在。
而且,走之前,我打算给这对狗男女一点教训。
荷月听到此,满意地笑了:这就对了,依我说,把三人的腿打断算了。
桐月出了会儿神,缓缓地说道:对付这两人一是出气,二是给娘解决后患。
这是我们帮她的最后一件事。
从此以后,我们母女的缘分算是完了。
至于以后林老实会不会找李寡妇王寡妇,统统跟我们无干。
说到这里,三人一起沉默了。
白氏愚昧归愚昧,但毕竟生养了她们,先不说梅月,就是桐月和荷月也不能说对她一点感情没有。
半晌之后,梅月含泪说道:也不知道咱们走后,娘怎会怎么样。
桐月安慰她道:你放心,她会过得挺好。
钱她会带走一大部分,留下的那点钱不至于让林老实兴风作浪,也不会让别的女人觊觎。
他以后老了,穷了,也打不动了,大概也许会老老实实地跟白氏过日子吧。
这也许就是她想要的。
荷月看着两人,徐徐吐出一句道:你们都是杞人忧天,还总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其实谁离了谁都一样活,人有人的活法,狗有狗的活法。
就这么简单。
桐月心头不觉一震,接着苦笑道:你说得对。
荷月见自己的话把桐月也震到了,不觉一阵得意。
感慨完毕,桐月便开始部署报复孙王二人的事情。
她们一边观察着林老实的行动,一边不动声色地部署着计划。
这几日,林老实一直在犹豫迟疑。
三个女儿的每一次说话行事都让他愈发倾向于孙寡妇。
先是,他得知了桐月亲自回绝了杨家的婚事,这是让他最不痛快的一件事。
这件事后来传了出去。
众人议论纷纷,先是不解桐月为啥拒绝了这门好婚事,接着又猜测桐月因为有个显贵亲戚,可能想攀高枝,到最后,后一种说法占了主流,连杨家也认为是这样。
杨东子本来还想找桐月问个明白,一听到这话也是半信半疑。
特别是杨东子收到桐月赠送的澡豆和洁牙的药膏和用具后,他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桐月对自己的嫌弃,不由得恼羞成怒,他越想越觉得桐月的不可理喻和矫情做作。
她本就是一个村姑却偏偏不肯好好做一个村姑,老想着往城里跑,还不知从哪儿学会了小姐的派头,吃穿用度瞎讲究。
他觉得这门婚事不成真的是对极了。
但随后又想到是对方先抛弃了自己嫌弃了自己,越想越怒越不平。
他时而庆幸时而愤怒,这两种情绪交替着出现,让他吃不好睡不香,人渐渐地黄瘦起来,杨家父母心疼儿子的同时也更加怨恨桐月。
两家的关系越来越淡,最后终成陌路。
对于此,桐月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她先是觉得遗憾,转念又一想,就凭他们之间那种价值观的冲突,成为陌路也是迟早的事。
再者说,她早已尝受过众叛亲离的滋味,这种邻人之间的决裂根本算不得什么。
桐月早把杨家放到一边,开始专心致志地对付孙寡妇。
孙寡妇也在专心致志地对付她。
孙寡妇一直没闲着,她很聪明的没有选择和白氏正面冲突,而是开始走迂回路线。
先是试着和里正交好,她嘴甜又会来事,把里正夫妻俩哄得眉开眼笑。
而王大新却在悄悄地跟宋家来往。
宋家这几年被压制得不敢露头,但他们对林家的怨一直没消过,他们当然不希望林家的日子好过。
巴不得他们出点事才好。
这么过了几日,林老实发现,那些嘲讽他绝户没儿子的话又重新被人提了起来。
而且还有不少传言笑话他窝囊无能不当家。
世间之事就是如此,懦夫最怕被人说胆怯,窝囊无能的人也最怕人说他无能。
尤其是这几年已经没人说了,现在一切重新被提起,林老实早已无法忍受。
流言无根无踪,传得沸沸扬扬。
林老实每每出门都是积攒一肚子鸟气回家。
到了最后,他简直不能听到关于儿子、当家这几个字。
一听到这几个字眼就怀疑人家是在说他。
他在外面听的越多,回家发的火就越大。
但即便是发火也不能畅畅快快地火。
他想发作骂人,有三闺女拿话顶他,每一次都堵得他无话可说;他想动手,五闺女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他的手就软了。
最后灰溜溜、气呼呼地走开了。
几天后,林老实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他去找王大新和孙寡妇,开门见山地说:我想好,去偷我们家的钱,然后再把那三个冤家给我清出去。
王大新赞道: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当断就断,不受其乱。
三人开始商量办法。
林老实说:我还是没摸清藏钱的地方。
王大新道:这个不用你管,我有办法。
林老实又说,我家有狗,我几个闺女睡觉醒动。
王大新扔给他一包药:这好办,有蒙汗药啊。
林老实又说:那我家人要是报官咋办?孙寡妇白他一眼:你是户主,你不去报官,难道官自己会来?林老实一想也是。
再说了,村里又不是没遭到贼,就算报了官,那些官兵也未必真管,管了也未必捉到贼。
林老实想了想,问最后个问题:那这钱,可是我自己家……王大新和孙寡妇相视一笑,旋即异口同声道:这是当然。
钱最后还是你家的。
林老实又想了一会儿,最后痛下了决心对王大新说道:你三天后的晚上来我家,那天我寻个机会把药下在饭里,狗食里也放上,等夜深人静后时,你到家来,我把院门虚掩,你去搬东西。
行行,一言为定。
王大新心中狂喜,脸上又不敢过分表露。
这三天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说是风平浪静,只是对两家而言,事实上,村子里一直都不平静。
村子里有不少人家被偷了。
损失最严重的当数里正家和宋家几家,宋家几兄弟,有的鸡被偷了,有的面少了,还有腊肉铁锅棉袄等等不一样而足,最惨的是里正家,里正娘子的头面首饰被偷了。
这小偷也太大胆了,竟偷到里正家去了。
当下里正纠集村中一些壮汉挨家搜查。
可惜什么也没搜查到。
人们都怀疑小偷是外村人。
这几日人心惶惶,家家户户一到夜晚就关门闭户。
三日后的夜晚,一如往常。
不过,林老实家却跟平常不一样。
林老实这一晚特别和蔼可亲,他还破天荒地带回一块带骨头的肉,肉让白氏炒了做菜,骨头用来炖汤。
剩下一块骨头留给了看门狗。
林老实像个慈父似的主动给三个女儿盛汤:来来,你们多喝点。
桐月和荷月悄悄对视一眼,荷月示意她尽管大胆地吃喝。
姐妹三人没有丝毫异样,跟平常一样吃饭。
林老实眯着眼睛笑着,他在想今晚之后,家里的钱都归他了。
一想到此,他恨不得盼着天快些黑,夜晚赶紧到来。
吃完饭后,桐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道:我怎么吃完饭就困呀。
林老实慈爱地道:困了就去睡,碗让你娘明天洗。
三姐妹都嚷着困,三人互相搀扶着回房去了。
林老实悄悄跟着她们,嘴里假意关切道:走慢点,别摔着了。
走到门口时,桐月抱怨踢了一脚门口的箱子道:这些箱笼还没收拾好了,算了,明天再弄吧。
这一晚,林家众人都睡得格外的早,连看门的狗也早睡了。
今晚月黑风高,正是作案的好机。
王大新如约而来,顺顺当当地潜入了林家院子,然后朝三姐妹住的东厢房里摸去,门栓很好拨弄,屋里的人睡得极沉。
王大新心中窃喜,他突然想起自己白天踩点时,看到桐月梅月姐妹两人模样都很清秀,心中不由得一荡,琢磨着就算得不了手也可以轻薄几把。
门栓拨弄开后,王大新轻轻推门进去。
然而,谁也没料到的是,他一推开门,就听见头顶一阵响动,接着哐当一声巨响,一大桶凉水当头浇下,桶里不只有水还有尖锐的石头甚至还有刀子。
啊——一声颤抖的惨叫声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隔壁的狗开始吠叫起来,接着有人起来了。
林家三姐妹一齐叫嚷说有贼。
她们跳下床来,举起床边的扁担棍子,噼里啪啦地朝地上那团黑影一阵乱打。
王大新又冷又痛,牙齿打着颤抱着头在地上乱滚,一边滚一边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走错地了。
三人冷笑不语,仍只管打。
这当儿,林老实也不能装傻了,不得不起床了。
他起床了,林家左右前后的邻居也被惊动了。
尤其是林三叔,连衣服都没穿整齐就跑出来了。
有人点了风灯,有人举着火把,闹闹哄哄地朝林家院里跑来。
荷月一脚把贼踹到院子中间以便更好地供人鉴赏。
因为村里最近总遭贼,弄得大伙人心惶惶,他们早就恨贼入骨。
此时,听说林家捉住了一个贼,不由得群情激忿。
打,打死他!众村民你一拳我一脚的,把王大新打个半死。
林老实早挤在人群中,他又是担心孙寡妇怪自个,又是担心事情败露,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眼看着王大新快被打死了,他赶紧嘶声制止:都别打了,打死了官府找我家咋办。
众人一听这话,登时冷静不少,赶紧住了手,确实不能把人打死啊。
这贼是谁?是本村还是外村的?照照不就知道了。
于是,所有的火光灯光一起朝地上那人的脸上照去。
王大新像蜷缩着地上,拼命地用手护着头脸。
可惜,他再捂着也没用。
他的那张血乎乎的脸当下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哟,还是老熟人吗?不是那谁吗?王大新毕竟不是村里人,有的人只看着面熟却叫不上名字来。
有的人认识,大声叫出来:我认得,这是村东头的孙寡妇家的表哥。
对对,就是他!他时常到老宋家。
原来是他!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议论着,也不知是谁先提起的:他今日既偷了老实家的,那以前的那些是不是也是他干的?有人就说:审他!大家开始审问,当然这审的同时也伴随着打人。
王大新起初不肯承认,也不是他抵赖,他是真的没偷过啊。
可是他的话没人信。
桐月在这种关键时刻说了一句:为了证明咱们没冤枉他,咱们到他的住处去搜搜看。
对,去搜搜看。
大家一起附和。
众人押着半死不活的王大新一起浩浩荡荡地朝村东头走去。
孙寡妇早就听到了动静,但她不敢出去看,此时听见外面吵吵嚷嚷,说着什么抓贼,搜赃之类的话,她知道表哥肯定是败露了,吓得心口狂跳不已。
门被砸得咣咣地响,门响一下,孙寡妇的心就跟着颤抖一下,她拖到不再能拖,只好战战兢兢地去开了门。
她来不及想好借口,众人就一涌而入,要在她房中搜赃。
众人大呼小叫地告诉别人自己的大发现:这儿有鸡毛。
床底下有箱衣裳。
……人们叫一声,孙寡妇的脸白一声,口里呐呐地说着自己冤枉。
谁也没有理会她。
众人像疯了一样,把孙寡妇所住的茅屋翻了个底朝天。
也不知道是谁引导的,又有人发现床底下有土翻动的模样,接着有人扒出了一只旧铁皮箱子。
这里面装的多是贵重物品,银子有,头面首饰也有,还有各式杂七杂八的玩意儿。
这是里正娘子的!有人认出了一部分首饰的来源。
好大的狗胆,都偷到里正家去了。
可不呗,人家又不是咱村的人,偷完就走,怕什么。
……我没有偷……孙寡妇带着哭腔叫喊冤枉。
一个妇人狠狠地扇了孙寡妇一巴掌:我呸,你没偷,这东西自个会长腿跑到你家来?孙寡妇一双泪眼在人群里打转,想寻找点支持。
那些女人都恨恨地鄙夷地看着她,男人们也跟着鄙夷她,有几个跟她偷偷调笑过的男人此时都回避着她的目光。
连林老实也不敢抬眼看她。
孙寡妇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诉说自己的艰难。
众人见她这副模样愈发烦躁:装啥装,也不吐口唾沫照照自己啥样,长成这模样还整天装狐狸精。
有人喝道:还啰嗦什么,赶紧把他们捆起来交给里正吧。
对对。
……大伙七手八脚地把两人捆结实了,押送到里正家。
本来有人建议当夜审问,但由于天太冷了,里正决定先把两人关起来,明日再审。
众人将人捆好,把门锁好,还留了两个男人看守,大家一哄而散,各回各家睡觉去了。
桐月姐妹三人也回家去了。
她们回到家时,白氏的药劲才过去,她听到事情的经过,不禁一阵后怕。
白氏吓得半夜无眠,林老实则是忧得睡不着觉。
他不光忧虑还纳闷,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三人喝了下药的骨头汤为啥不管用呢?他当然无从得知,桐月早就准备好解药,两人一回屋就赶紧服下药,荷月不吃解药也没事。
桐月姐妹虽然吃了解药,但大冷天的这么一折腾也不好受,又冷又困,回到家里,大家倒头便睡。
次日起床,已是日上三杆。
院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堂屋里也没人。
桐月猜测林老实和白氏有可能去里正家了。
她也懒得再去,事情的结果很好猜测:孙寡妇和王大新这对狗男女犯了众怒,被狂殴痛揍是不可避免的,被赶出村子也是肯定的。
半个时辰后,林老实和白氏回家来了。
两人的表情大为不同。
白氏的眼角眉梢带着愤慨和后悔,更多的是欢喜和得意。
林老实则是垂头丧气、惴惴不安。
白氏的语调难得的高昂:……你看吧,我早说了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这下倒好,竟然来偷咱们家。
还有啊,那姓王的还招出了两人早就有一腿了。
林老实唉声叹气,先是不言不语,实在被说烦了,就烦躁地顶一句:你别说了行不行。
白氏于是见好就收,转身去灶房做饭。
她一边洗菜切菜一边眉飞色舞地跟三个女儿说话。
你们没去看热闹吧。
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惨。
东西都赔给人家了。
宋家的把她的屋都翻遍了,不管是不是自己丢的全都抢回家去。
两人就剩下身上穿的衣裳了。
那姓王的死贼头破了,腿也断了。
两人就这样被赶出村子。
里正发话了,以后两人不准踏进咱村一步,来一回打一回。
桐月看着容光焕发的白氏,她本来打算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此时却改了主意。
告诉了又怎样,白氏怎么样都不会离开林老实的。
在她家里,家暴出轨都能忍,这点小事又算什么呢?到时候不等林老实自己找借口,她自己会替他把借口找好。
孙寡妇带着她的断腿表哥灰溜溜地离开了杨树村,村里热闹一阵又重新平静下来。
年关越来越近,天也越来越冷。
腊月二十七那天,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
大风卷着雪花狂吼乱舞了一整天,风把村庄上空的炊烟刮乱了,还送来了一阵阵的肉香和油炸东西的香味。
梅月在灶房给白氏帮忙,林老实不知是真的改邪归正了还是怎么的,竟然主动要求去烧火。
白氏对此是感激涕零,恨不得昭告全村人。
桐月跟荷月都不想看见这个人,两人退回屋里收拾行李。
她们年后就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