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智退追兵

2025-03-26 04:12:00

桐月站在那里,望着面前的人,望了又望,他的脸苍白似纸,无一丝血色。

全身上上除了一张脸外,被打得一片血肉模糊,新换的衣服上仍在往外渗着血水,露出的手腕和脚踝上还有锁链的痕迹。

她犹记得,昔日的他站在江家的偏厅里,犹如一轮明月照亮了整个晦暗的房间。

如今的他像是一钩惨淡的冷月,那么寥落凄凉。

刹那间,万种心绪,心疼、伤感、怜悯、唏嘘,一齐涌上心头。

柳栖白感觉到了桐月的注视,他缓缓睁了眼,回望着她。

他的目光一如从前,清澈得不含任何杂质。

一对上他的目光,桐月瞬间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好好养伤吧,等风头过去,我们就带你出城,前往明州。

柳栖白凝视着桐月的眼睛,微微牵牵嘴角,轻轻点点头,然后又昏睡过去。

桐月深深叹息一声,轻声吩咐李江:好好照顾他。

说完,她踩着梯子出了地窖。

夜色已深,秋风飒飒起风,满院落叶如潮。

一轮冷月悬挂在天边,惨淡的光洒落下来。

月光清寒,夜色更寒,桐月不由得抱臂缓行。

她到家时,没想到却看到一位不速之客。

白佑林来了。

桐月看到他不由得一怔,只好干巴巴地说道:你来了。

白佑林精神萎靡,眼眶青肿,神情说不清是僵硬还是麻木。

他久久地沉默着,桐月也不好开口,只能陪着他沉默。

许久之后,白佑林才长长地叹息一声,无奈而自嘲地说道:我觉得我拿错了剧本。

桐月陪着一起笑了笑,她也有同感。

按照剧本来说,他该是低调的名扬四海,各路美女一齐倒贴,最后权利美色双收,过完幸福一生,死后还有人为他写传。

谁能想到,最后的结局竟是这样。

桐月只能安慰他道:你是这样,我又何尝不是?我也以为我会像种田文的女主那样,种啥啥丰收,娘勤劳善良爹老实又开明,最后嫁个通情达理的相公,过着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

白佑林自然听得出桐月是在安慰自己,他笑了笑,又道:不过,这也没关系。

我不过是换一种活法罢了。

桐月猜测他说的这种活法,应该是投靠秦世容吧。

对于这种做法,她不置可否,也不想去劝,因为劝了也没用。

就在她沉吟的这一瞬间,白佑林突然将目光转向桐月,冷不防地问道:柳栖白怎么样了?桐月心中一惊,脸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从容自然地答道:我回来后一直没见过,不知道他近况如何。

白佑林深深地望着桐月,嘴角逸出一丝冷笑,说道:你装得还挺像回事。

——对了,我大嫂也是你放出来的吧?我自认为待你不薄。

桐月的神情也随之冷冽起来,她看着白佑林的眼睛,淡淡说道:你是待我不薄,你薄的是你大嫂。

既然不想负责,又何必去撩?此事我若没遇见还好,偏偏被我碰见了,你说我能忍心不管吗?白佑林面现愠色,接着又分辩道:我撩了她又怎样?这只是成年男女的一场游戏而已,既然她敢入场,为什么不敢承担后果?是她一直在纠缠我,要我负责一辈子,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可怕!桐月冷笑道:你这话在现代可以说得通。

可你别忘了这是在古代。

古代女人受的教育就是从一而终,即使遇到了渣男也要紧抓不放。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最适合做妻子的是古代女人吗?这会儿怎么又说她们可怕了?白佑林听出桐月话中的嘲讽之意,正要反唇相讥,突然又想起还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便又放缓语气道:此事已经发生,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我只能任命。

眼下我来找你是为另一件事:我问你,柳栖白到底在何处?桐月暗暗猜测白佑林应该是完全投靠了秦世容,他这次来找柳栖白应该是想立一个大功。

白佑林见桐月默然不语,便接着说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就跟你说过,秦世容是个男女通吃的人,他对美貌、独特的男人和女人都有兴趣,柳栖白就是他觊觎的猎物之一,而且早就相中了,只不过一直没机会下手。

所以,他一定不会放过他,你明白了吗?做为曾经的朋友,我好心奉劝你一句,你最好早点交出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桐月反问道:秦世容本人早带人来搜过,他什么也没发现,你凭什么觉得他一定在我手里?白佑林微微一笑,用笃定地语气说道:就凭我对你的了解,对你妹妹的了解。

那天晚上,那个蒙面人就是荷月。

还有你的神色,你能瞒过所有人,但瞒不过我。

秦世容对你们姐妹不熟悉,所以被你们骗过了,不代表我就没发现。

桐月闻言,心中不由得一咯噔。

是的,白佑林跟她认识数年,十分了解她的性格,他同时也十分了解荷月。

一时间,她心中是千回百转,各种念头想法迭出。

若是从前,她可以拿抄袭诗词的事来威胁白佑林,可是现在事情已经被爆出来了,这个把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那么,她该怎么做才能打消白佑林这个念头?既然威胁已经没用,她只能用情来打动他。

尽管,白佑林做出这一系列让人不敢恭维的事情,但她觉得他目前的底线还没有落到谷底。

她只能试着去打动他、说服他。

桐月沉吟片刻,缓声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真的非我所愿。

我当时之所以放你大嫂出来,只是因为我也是女人,十分同情她的处境而已,根本不曾料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我无心害你,若是有心,我早就揭穿你了。

我至今还时时念着你对我的好,我初来时你对我的帮助。

我们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只能说是命运的捉弄。

但我一直相信你的本质不是这样的,你跟秦世容是不一样的,何况柳栖白跟你无冤无仇,若是他因你而死,你于心何忍?白佑林微微笑着,他注视着桐月,以不容质疑的口吻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

我要对我的上司负责。

对不起了。

桐月定定地看着他,一直没有说话。

白佑林的眼睛看向别处,低声说道:把人交出来吧。

——还有,我带了几个武林高手,他们此刻就在外面。

一直偷听他们谈话的荷月已经快要按捺不住,眼看就要拔剑上前,桐月突然轻喝一声:荷月住手!如果真的交起手来,荷月未必没有胜算。

但是他们也肯定会完全暴露。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鲁莽行事。

桐月稳住心神,扭头对荷月说道:不准伤害你白大哥,你难道忘了他以前对咱们的帮助了吗?忘了他对你的解救吗?荷月果然听话地住了手。

白佑林的目光微微一闪烁,也随之沉默下来。

桐月转过脸来,看着白佑林,语调缓慢而清晰:佑林,我明白你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你有没有听过一段话,我一直都用它来自勉自省,现在我念过你听:‘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的,那就蜷伏于墙角。

但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热情的人们。

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

’白佑林听完,身子轻轻一颤,他微微张了张嘴,定定地看着桐月。

桐月迎视着他的目光,毫无退缩之意。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白佑林终究还是先败退下来。

他微微闭了眼睛,用倦怠无力的声音说道:就算我放过了你,你以为你逃得出去吗?你何必如此。

桐月语气坚定地说道:这件事我若不插手则已,一插手就势必管到底。

我逃得一程是一程,能帮多少算多少。

就算图个心安吧。

白佑林无言以对,良久之后,他突然下定了决心,毅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走到院门时,只听他对手下说道:走吧,到别处去搜。

白佑林一走,桐月整个人像虚脱了似的,她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荷月也松了一口气道:这个人还算有点良心,否则,我会让他陪着姓秦的一起上路。

桐月刚坐下,又霍地站起来,她飞快地说道:事不宜迟,我们收拾一下夜晚就离开。

荷月没有丝毫犹豫,点头答应:行。

桐月想了一会儿,开始详细部署:我们这么多人若是一起上路,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所以我们最好分开行动,分成三拨,一拨押着货物走水路,一拨走陆路,另一拨带着柳栖白绕路东行。

荷月略一沉吟,果断说道:你走水路,我带着柳栖白绕路。

桐月抬手制止:不行。

你肯定会被秦世容重点监视,走水路也不行,大货船走得慢,目标太大。

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带着柳栖白绕路,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荷月本来不同意这个打算,但她随即一想,如果她把追兵都引到自己这边,那么姐姐也就安全无虞了。

因此,她痛快答应。

荷月把李江等几个功夫最好最机灵的兄弟全分派给了姐姐,其余的分配到船上。

她自己只带了几个功夫寻常的伙计,然后又让一个人装病躺在马车上。

桐月让人把柳栖白抬到马车上,由李江驾车,他们这一行人天一亮就出发了。

☆、第一百章 逃亡之路第一百章逃亡之路马车辘辘东去,哒哒的马蹄声踏在黎明时分的街道上,刺耳的响亮。

李江驾着车,另外三个人各骑一匹马,陪侍左右。

桐月则陪着柳栖白在马车里面。

李江一边赶车一边对着马车里的桐月说道:小姐,你刚才的那番话说得太好了。

我虽然认得字不多,可就是觉得好。

这让我想起了我从前干过的混蛋事。

李江说到激动处情不自禁地背诵起了原句,这人呐,谁都有不如意处。

觉得世道不好自己又没能耐就缩着,千万不要去害不如自己的人,不能因为瞧见别人杀人放火自己也跟着去做。

桐月微微笑了笑,回道:这话不是我说的,只不过一直用来自勉自省罢了。

她很怕自己也跟着这个充满黑暗的世界堕落下去,然后再也找不到当初的自己。

李江一边赶车一边感慨着,直到桐月招呼他吃早饭才停下。

由于走得太匆忙,他们只带了馒头和水。

李江他们都是一边赶路一边啃馒头。

桐月也拿了一个馒头在吃,她刚吃了几口,就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注视自己,她侧过头,发现柳栖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那两道清澈的目光正在注视着她。

桐月冲他微微一笑,掰下一块馒头给他,说道:你能吃这个吗?看到馒头,桐月蓦地想起,他们初见时,荷月在酒楼上向他扔的那个馒头,她不觉哑然失笑,命运有时候真的是不可捉摸,谁能想到,两年后,他们竟能以这种方式重逢?或许是她脸上那难以琢磨的笑意引起柳栖白的注意,他静静地凝视住她,桐月恍然回神,鬼使神差地解释道:那个馒头不是我扔的。

解释完,她不由得又笑了,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他怎么可能还记得?不料,柳栖白却低声道:就是你扔的。

桐月也不再解释,只好转而问道:那,你要吃馒头吗?柳栖白极轻地点头,桐月把馒头掰碎成一片片慢慢地喂他,他只吃了几片,便摇头表示够了,桐月接着又用竹筒给他喂水。

众人吃罢早饭,前面赶车的李江逐渐放慢车速,他扭头说道:小姐,前面有官兵在巡逻,只怕城门也有人巡查。

桐月吁了口气,她看看柳栖白,眉头一皱,顿生一计,她说道:柳公子,我想把你扮成女人你不介意吧?柳栖白先是微微讶然,接着便轻轻点头,表示应允。

桐月飞快地打开自己的梳妆盒,先把他的头发打乱,挽成女人的发髻,然后再在上面插上几根金钗,接着是描眉,涂上脂粉和胭脂。

柳栖白一动也不动,任她为所欲为。

桐月对这些事做得得心应手,这也跟她以前的经历有关。

她大学读的是理工科,整个宿舍的女生对打扮都不热衷,反倒她成了大家的引导者。

大家都习惯找她化妆,久而久之,她也做得熟了。

来到这里后,也是她给杏月梅月她们化妆打扮。

她这会儿在颠簸的马车上给柳栖白化妆,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接着,她又打开包袱找出一件荷月的衣服给他穿上,之所以没拿自己的,是因为她和柳栖白的身量相差太多,穿着不合适。

荷月的给他,倒是勉强能穿。

装扮完毕,桐月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遍,觉得十分满意。

也不知也是她的手艺太好,还是柳栖白生得太好看,反正她这么一化,简直看不出任何破绽。

在端详柳栖白的时候,桐月才猛然察觉,原来他真的跟自己喜欢的一个明星的某一个扮像很像,她喜欢柳栖白,不是因为他是谁,而是因为自己的顽固性审美。

想通了这些,桐月觉得自己也能在以后的旅途中以平常心对待柳栖白了。

桐月给柳栖白装扮好不久,就到了城门处。

城门果然开始戒严,大批的官兵来回巡逻,仔细地盘问过往行人。

桐月本来以为他们出来得算早了,没想到还有很多人比他们更早,出城的进城的都有。

官兵挨个盘查,很快就轮到他们了。

桐月不禁有些紧张。

李江正在轻松自如地跟这些人应酬搭话,但是没用,他们仍然要查看马车。

李江无奈,只得掀开车帘让他们查看。

他一边掀车帘一边说道:我们家小姐身子不好,早上风又凉,你们赶紧查看吧。

要是出点事,我们夫人还不剥了我的皮。

那帮官差不耐烦地耸耸眉头,探头往车里看,他们里面坐着两个年轻姑娘,也没多查问,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过去。

李江嬉皮笑脸地道谢: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说完,一甩鞭子,马车飞驰而去。

最后是荷月那批,他们也顺利通过了。

出了城门,众人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只要出了京城就安全多了。

两辆马车并驾而行,他们一口气奔出二十余里,前方就是十字路口。

桐月决定按照之前的路线:荷月一路向东,而她则先往北绕行一大圈再折回去。

目的就是迷惑官兵。

桐月让李江停下,探出头来对荷月嘱咐道:咱们就在这儿分别吧,你切记要小心行事,不要轻敌。

荷月点头道:你就放心吧。

说到这里,她又补充道:姐,如果到万不得已处,你就把那姓柳的给扔了吧。

他再重要,也没你的命重要。

桐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你即便真的这么想,也不该这么大刺刺地说出来呀。

她怕荷月再说出什么来,赶紧制止道:好了,你一路保重,我自己会注意。

好的。

荷月高声答道。

双方道完别,正要上路。

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雨似的马蹄声。

有人来了。

荷月站在马车上向后一望,高声骂了道:他娘的,这□□的追来了。

你们先走,我来断后!桐月急忙问道:秦世容来了吗?没有。

是他的手下。

桐月急中生智道:你先下手,一口咬定他们是强盗。

事后,他们也好推脱责任,毕竟里面还牵扯到江星月呢。

荷月也不及细想,反正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一边答应着一边拉弓射箭,只听得嗖嗖两声,那边传来两声惨叫,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荷月高手喊道:强盗来了,给我上!桐月知道他们留在这里,不但帮不了荷月,反而会让她有后顾之忧,于是便命李江赶紧离开。

然而她低估了对方的人手,即便有荷月断后,还是有人盯上了他们。

☆、第一百零一章 旅途李江拼命地抽打马儿,马车一路疾驰,路况十分不好,马车行得又快,桐月有好几次都被颠簸了起来,撞得她臀下生疼生疼的。

她皱眉看向柳栖白,他斜着身子坐着,一脸的平静淡然。

桐月本想问他疼不疼,转而一想,这不是废话吗?他的伤口那么严重,再这么颠簸碰撞能不疼吗?她问了也不能帮他解决问题,所以干脆选择不问。

当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受罪时怎么办?那就闭上眼睛。

桐月默默地闭上眼睛,突然马车又猛地一颠,把她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她以为自己会磕到车壁上,没想到触到的却是温软的*——是柳栖白的胳膊。

桐月此时也不好再闭上眼睛了,只好泛泛安慰道: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尽管李江驾车的技术十分熟练,拉马的马儿也是上等好马,但击他们的人马也丝毫不弱,他们在前面急驰,对方紧追不放。

桐月无意中手一摸座位,只觉得黏黏的十分沾手,她一怔,往下面一看,原来是血。

她再一看,是柳栖白身上的伤口震裂开了。

血透过两层衣服渗到车座上,他静静地斜躺着,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昏迷。

桐月心中不由得一痛,没等她去查看柳栖白的伤势,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人喊马嘶、兵器相撞的声音。

双方已然交上手上了。

李江大急,死命地抽打着马儿,马车驶得太急,桐月无法看清双方战局如何。

李江在前面拼命地抽打马儿,他突然大声说道:小姐,你会不会赶车?桐月其实只跟荷月学会骑马,她根本没赶过车,但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她迟疑。

她大声答道:会。

李江急急地停下马车,桐月迅速下车,坐上车辕,李江来不及多嘱咐,只说道:小姐放心去赶,这马儿都是驯熟的了。

说完这话,他已经跳下了车,提着大刀往回追去帮那几个伙计。

桐月抄起马鞭,生疏地甩了一下,叫了一声驾,马儿果然是驯熟的,不用她怎么费力,自顾往前奔。

喊杀声越来越远了。

桐月也辩东西南北,见路就走。

先是走官道,再是走小路,再走岔路,可马儿毕竟不是铁打的,它们渐渐地疲了累了。

任凭桐月再怎么抽打,它们也走不动了,只顾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桐月也不忍心再逼它们。

她决定找个小店给马喂些草料饮饮水,可惜附近偏没有客栈,不远处倒是有个小村落。

她只能好进村去。

桐月敲了一户人家的门,问男主人买些草料,又给马儿饮了水。

趁着马儿喝水的时间,她又问那户人家买了他家所有的杂面饼子带走路上吃。

她给的钱不少,主人颇有些过意不去,说道:姑娘要不再等会儿,饭马上就熟了,吃点热饭再赶路。

桐月可不敢耽搁,她冲男主人笑,说要急着赶路。

她见此人面相忠厚老实,本想拿钱贿赂他,万一有追兵来到,故意误导那些人。

她随即又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她能给贿赂,对方也能给,而且还有武力威胁,对方跟她只是个陌生人,凭什么会冒着危险帮她圆谎?想到这里,她再次冲男主人笑了笑,问道:大哥,这附近哪条路最好走,北边还是南边。

男子想了想道:当然是北边好走,不多远就是官道。

桐月道了谢,爬上车辕,往北而去。

她刚刚坐稳,就听见柳栖白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你、你把马粪用水泼凉了,做出我们已经走远的样子。

桐月恍然大悟,立即依法照做。

她驾车北行一小段路,然后再往悄悄折回来往南。

可是很快,一个新的问题又来了。

她的车技在平坦宽敞的官道上尚可应付,一到了小路就不行了。

小路很窄,仅够两马并行,两边都是深沟水渠,万一掉落下去,真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不敢快行,只能慢慢地走。

但是如此一来,后面若是有追兵,他们的危险又会增加一层。

也不知道李江他们怎样了?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能与他们会和?眼下,她能依靠的只能是自己,不,还有车里那个随时都有可能陷入昏迷的人。

这时,柳栖白又开口了,他的每一句都显得十分艰难:他们快来了,你跑不过他们的,快找地方躲起来。

桐月一想也是,如果对方真的追不上,凭的车技是跑不过对方的,倒不如先躲起来。

桐月又强撑了一会儿,终于看到前面有一片杂树林子。

她跳下车来,小心地把马儿引到树林深处。

他们刚进林子不久,就听到一阵马蹄声,中间还夹杂着人说话的声音,她能隐约听出这不是李江他们的声音。

桐月的心里像拴了十五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的。

她紧紧地攥着缰绳,僵立在原地上一动不动。

这时,马车里的柳栖白又一字一字地开口了:我、们、没事的。

桐月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柳栖白又十分艰难地补了一句:万一……就放下我吧。

桐月没回答他。

但她的心开始渐渐平静了下来。

马蹄声先是渐远渐小,接着又渐近渐大,那帮人又折回来了。

桐月的心忽地又提起来,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了吗?他们的说话声很大,周围又很静,桐月甚至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头儿,还追吗?万一不是这条路呢。

就算是这条路也跑远了,村口的马粪都凉了。

……那个被称作头儿的人骂骂咧咧了一阵,然后粗喝一声:娘的,回去吧。

马蹄声渐渐远了。

桐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兴奋地对着马车说道:他们走了!没人回应她。

桐月又叫了一声,车里还是没有回应。

她心里一沉,赶紧掀开车帘爬上去查看。

柳栖白果然又昏了过去。

他面色惨白,双眼紧闭。

她急忙去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息。

这样不行,她得带他去医馆看大夫。

其实在城里,荷月救下他时,她就考虑过要请大夫,不过,她担心会引起秦世容的注意就没敢去请,就连抓药,也是让伙计特意多跑了几家药店。

桐月小心翼翼地赶着马车,慢腾腾地走着。

路上,她遇到一个农人,那人说,十里外有一个小镇,那里有家医馆。

大约半个时辰后,桐月终于来到了农人说的小镇。

她问了路人,直奔医馆而去。

医馆很小,只有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分不清是伙计还是大夫,旁边站着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她进来时,那女人似乎正在叨唠。

一看到有客人来,遂赶紧闭了嘴,笑吟吟地迎上来问道:姑娘是看病还是抓药?桐月道:不是我看病,你们能帮我把人从车上抬下来吗?两人齐声说道:当然可以。

这夫妻两人帮着桐月一起把柳栖白从马车上抬下来。

老板娘看了柳栖白一眼叹道:哎哟,这姑娘生得可真俊,这得了是什么病啊?怎地流了这么多血?桐月没有回答老板娘的话,只说道:请大夫快帮他看看吧。

大夫没说话,伸手去搭柳栖白的脉,又看了看他的喉结,这才意识到他竟是男扮女装,老板娘也反应了,两人都觉得稀奇。

桐月随口扯了一个慌:两位,我看你们都是实在人,也就不瞒你们了。

——其实,我们俩是私奔的。

他是富家公子,我是他家马夫的女儿,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我就让他男扮女装,你们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后面的,她不用说,两人自会去脑补。

两人悄悄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笑了。

大夫满足了这个好奇心后,开始专心致志地给柳栖白包扎伤口,他在包扎伤口的同时又说了几样药材让胖妇人去抓药煎药。

老板娘虽然叨唠,但人很热情,在煎药的同时还给桐月热了晌午的剩饭吃。

桐月从早上到现在也没正经吃饭,即便是剩饭,她也吃得极香。

老板娘一边看着她吃,一边说道:妹子呀,要我说,你们这辆马车太招人了。

还两匹马,你不如把马卖了,换头驴或骡子多好。

俗话说,穷马富路的,你们卖点钱以后也好过啊。

桐月听罢,眼前不由得豁然一亮。

马车的确是招人注意,如果换成驴车那就太普通不过了。

秦世容的追兵哪里会想到他们会换成驴车?而且,他们也可以换装。

桐月越想越激动,她一脸感激地对妇人说道:大姐,你真是太好了。

我都没想到,不如这样吧,由你出面帮我卖掉马匹再买一辆驴车或骡车。

妇人一脸迟疑:这一时半会的,价钱……桐月忙道:价钱没问题,大姐看着卖就行。

妇人爽快答应:行,看你们也挺不容易的,我答应就是。

桐月他们在镇上停留了一晚,他们的马车换成了驴车。

柳栖白的伤口也包扎好了。

趁着这当儿,桐月也采买了许多实用的东西,像锅、碗、煎药的罐子,各式干粮干肉干菜等等。

医馆的老板娘也没少帮忙,当然,她也没少赚钱。

桐月心知肚明,也允许她赚点。

毕竟,现在钱不是主要问题,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没敢在镇上久留,次日清晨,桐月便赶着车离开了镇子。

深秋的清晨,白露为霜,日光未出,清寒袭人。

桐月默默地赶车前行,突然,车里轻轻飘出一句话:马夫的女儿真的有你这般的吗?☆、第一百零二章 遇险第一百零二章遇险桐月听到他这般问,不禁微微一笑,坦然承认道:我不是马夫的女儿,我是农夫的女儿。

马车里没有了回应,桐月又是一笑,也不觉得失落,就在她专心赶车时,柳栖白又轻轻出声了:并不像。

说完,他大概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好,遂又补充道:我不是说农夫如何,而是……你给的感觉并非如此,我弄不清你的来历,你好像不属于任何一个阶层。

这应该是他们认识以来柳栖白说得最长的一段话。

他的话并没有引起桐月诸如欣喜、暗暗得意的种种情绪,他的话却像一个勾子,勾起了许多埋在心底深处的遥远的记忆。

好像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性格飘忽而又古怪的人,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和任何人打成一片。

起初有段时间,家长和老师以为她是外向阳光型的人。

但是某一天,说不清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样没意思,她对自己的人生和存在有了困惑。

她到底还是没有绕开西方哲学的三个经典问题:我是谁?我要到哪里去?我能做什么?她问父母,母亲一个白眼翻过来,中气十足地吼道:你说你是谁,你是我闺女;你到哪里去?你将来当然要到你婆家去;你说你能干啥,你好好地给我学习,将来考个公务员有个铁饭碗,再找个有车有房父母正常的男人我就烧高香了。

她拿这个问题问过老师,老师扶了扶眼镜,淡淡地说:别问这些没用的,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

最后,她决定谁也不问了,她在浩如烟海的书里找答案。

但她一直没有找到,谁的答案都不能解答她的疑惑。

从那以后,她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内向。

整个高中时代,她成了那个格格不入的人,不过,高中是个以成绩论英雄的时代,她头上因为有好学生的光环罩着,这种格格不入并没有引起什么问题。

可是,她大学时仍是如此。

她的大学说起来也是不可思议,她长相清秀,身材不错,而且还会打扮,在那个有名的男多女少的大学时,她竟然没有恋爱过,一次也没有,别人说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每每谈到这个话题时,对方总是睁大眼睛,拖长了声调说:你的要求一定很高吧?桐月只好笑笑:不,是别人要求高。

这话也有些道理,有一些男生,在她还在考虑是否接受对方,对方已经跃跃欲试要改变她。

他们张口就是我喜欢怎样怎样的女孩,闭口就是我觉得你应该怎样怎样。

桐月只好委婉拒绝:对不起,我的成份已经固定,变不成您所期待的模样,请换个人吧。

她工作时,正赶上全国舆论围剿剩女的非常时期,做为一九零初的女生,她也感受到了紧张。

她同年代的同学同事积极而又务实的相亲谈对象,快速结婚生子。

被称为人生赢家的她们,以一副指点江山的语气对她说道:我们这一代比八零年代生的人就好在我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采取积极行动。

你知道女人最怕什么吗?就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桐月不由得惶然,她就是那种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不过,她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比如说,她不想当这种人生赢家。

人生说到底,是自己主动发起的一场探索,结果如何不重要,关键是过程是否精彩。

而人生最好的状态,就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而不是稀里糊涂的复制前辈或同辈人的人生。

她带着这个未完成的人生命题来到了这个时代。

最初几年,她一直没有深入地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当一个人连生存都成问题时,哲学思考就显得多余而可笑了。

可是现在,她在逃亡的路上却因为柳栖白的一番话重新陷入了思考。

这时深秋时节,路两旁的落叶在潇潇地下,如雨一样。

山林簌簌,山川寂寥。

天空高远明澈,淡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把毛驴身上都镀上了一层好看的金色。

桐月的目光盯着毛驴漂亮的毛色,不紧不慢地赶着,毛驴毕竟不比马车,他只能跑这么快。

她的妆容也化成了普通寻常的村姑,穿着粗布衣裳,不施任何脂粉,放在人堆里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那种,这对于当过几年村姑的桐月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他们就这么一直走着,从早上到中午,中间遇到客栈小店就去休息,添草料买干粮饮驴。

他们一直在赶路,两人的话却很少很少。

两人大概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即便这样什么都不说,也不觉得尴尬。

眼看就到了黄昏时分。

暮色渐深,群鸦噪晚,晚风带着寒意。

天边残阳如血,带着一股凄凉之美。

很少伤春悲秋的桐月此时竟也有一种感怀身世的悲凉。

感怀完毕,桐月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们错过了投宿的小镇,再往前走,不知还有多远。

今晚极有可能要露宿荒郊野外了。

天色越来越暗,重重夜色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包围住他们,天上星月惨淡,白日里两旁的秀逸有致的山林也变得像幽灵一样可怖。

桐月不由得心慌起来,她情不自禁地问马车里的柳栖白:你在野外露宿过吗?柳栖白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宿过。

桐月多了一点点的心安,她继续赶着毛驴往前走。

前面仍是荒山野林。

不过,令人可喜的是,前方有个寺庙。

桐月心中一喜,赶紧催赶毛驴加快车速。

她对柳栖白说道:若是尼姑庵,你就装女人,男是和尚庙,我就是扮男人。

柳栖白轻笑:好。

等他们到了庙前一看,才发现,这里既不是尼姑庵也不是和尚庙。

这是没有香火的破庙,里面的原著居民只有老鼠和蝙蝠。

桐月把驴车赶进来,庙门坏了,她下去搬石头堵门,柳栖白也挣扎着要来帮她。

桐月拒绝了,他一用力伤口再裂了可怎么办。

桐月用滚动的方法,把一块大石一点点滚过来,挡住破门。

然后把马车上的家当搬下来,她想生水做点饭吃。

庙外门应该有不少荒草树枝什么的,但桐月心里发怵,不愿意到外面去,就随便找了点引火的东西,然后把庙里的破窗给拆了当柴烧。

火终于燃起来了。

桐月的心也跟着愉悦起来。

她几块大土坷垃把小锅支起来,再把竹筒里的水倒进锅里,往里头扔进几片山菇,两块干肉,一点盐巴。

煮开后,两人一人一只木碗,把干馒头掰开了泡进汤里吃。

桐月赶了一天路,早就又累又饿,她吃得飞快,简直如风卷残云一般。

柳栖白吃得很慢很斯文。

桐月觉得这样先吃完似乎有些不太好,吃到最碗底时便放慢了速度,柳栖白也察觉到了,他有意识地加快了速度。

桐月吃饱喝足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两人挨着灶火的余热坐着,先是相对无语。

最后还是柳栖白先找了话说:饭很好吃。

桐月笑笑:我也觉得很好吃。

因为在黑暗中,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感觉他好像笑了。

桐月站起身,把驴车的毯子被子拿下来,两人一人裹上一床,蜷缩在火堆旁睡觉。

桐月虽然身体已经累极,但脑中的思绪却不肯停歇,她不得变换了两种姿势。

柳栖白也没睡着,只听得他轻声说道:你本可以不必如此。

桐月默然半晌,只好说道:大概是看在我姐夫的面上吧。

——睡吧。

明早还要赶路。

桐月本以为他们的话题到此结束了,她闭上眼,朦朦胧胧地正要睡去,却听到柳栖白又似叹息又似感慨道:你跟你姐夫真是……造化弄人。

桐月心下明白,他还是误会了什么,她张口想解释,但又觉得会越描越黑,索性什么也不说了,只好含糊回答道:我最近新添了一个小目标:不跟人共夫,谁也不行。

哦。

柳栖白的语调微微上扬,这次轮到他催睡了,睡吧,明早赶路。

桐月轻轻打了个哈欠,她是真的倦了。

但愿今晚能睡个安稳觉,明天还有力气赶车。

可惜,老天像没听到她的祈愿似的,又或许是她烧了寺庙的窗户遭了报应。

就在她即将入睡时,她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异响。

有狼在嗥叫,毛驴比他们先听到这种叫声,显得极其焦躁不安。

桐月霍然爬起来,黑暗中,她什么武器也没找到,只摸到一只做饭的锅,她紧紧地攥着锅的把手,手在微微颤抖着,嘴里却强开玩笑:我跟你讲,狼最怕平底锅,尤其是公狼。

柳栖白似乎没听懂这个冷笑话,他只是用平静而又淡然地声音道:没事的,咱俩一起跑,你只要跑过我就安全了。

桐月想笑又笑不出来,因为狼已经在扒门了。

☆、第一百零三章 峰回路转第一百零三章峰回路转在寂静的夜里,荒郊野外的破庙门上传来一阵刺啦,刺刺啦的声音,那是狼在抓挠破门,它们每抓一下,桐月的心就跟着颤抖一下。

身边的毛驴也感觉到大祸临头,浑身颤抖,不安地哀鸣着。

两人有别的办法,只能用力的顶着石头,挡住狼的进攻。

桐月对自己的这个英明决定十分引以为豪,若不是有大石头挡住,这个破门根本就不堪一击。

柳栖白也挣扎着过来陪她一起顶着,庙里的窗户其实也坏了,但这座庙宇当初建造很高大,窗子开得很高,狼应该不好窜进来,他们只需守住门就可以了。

说是只需守住门,但真要守起来又谈容容易。

那门经过数年的风吹雨打早就已经开始朽坏,这些狼又在拼命地抓挠撞击,看来攻破是早晚的事情。

桐月怕石头抵挡不住,只好把驴车也推过来挡住,她接着又点了火,再找些木柴烧着,屋里有了火光闪堂了许多,她看到里面还有一座半倒地佛像,也想推过来。

她试了几次仍是挪不动,柳栖白想了办法,把驴的缰绳解下来,两人拴住佛像的两头,慢慢地往上拖,终于艰难地拖到了门边,再小心翼翼地竖起来。

桐月这时候发现,柳栖白的浑身像注满了力量似的,尽管,他的面上仍无血色,但却十分精神,双眸亮如寒星。

桐月见他如此,心底的恐慌竟也莫名地减少许多。

这一个夜晚真是过得惊心动魄,狼在外面拼命的挠门撞门咬门,想尽办法要进来,两人拼了命阻拦住不让进。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狼大概也累了,消停了下来。

桐月整个人要虚脱了,她的胳膊酸软,身上汗津津的,是累也是吓的。

柳栖白看上去还好,他哑声对桐月说道:你先歇一会儿,我来抵挡,狼很狡猾的,它们不会善罢干休的。

桐月并没有停下歇息,她知道累极的人一旦放松下来就再也没有力气了,她必须强撑到一口气坚持到天亮就好了。

她继续咬牙硬撑,柳栖白说得很对,外面的狼只是消停一会儿,便又开始了进攻,这次进攻比上次更猛烈。

破旧的木门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倒下了。

还好他们有巨石还有驴车挡着。

狼群进攻一阵停歇一会儿,有的间歇时间特别长,长到桐月甚至以为它们已经离开了。

但两人仍不敢放松。

这不但是体力的较量,更是意志和耐心的较量。

他们你在估计狼群在等他们放松警惕,再一举进攻得逞,但两人偏不如它们的意愿。

人与狼就这么对峙着,从天黑到夜半,到渐次到黎明。

这一晚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似的,显为极为漫长,然而再慢,黎明还是姗姗来临了。

当看到破窗里射进来的第一缕曙光时,两人不禁相视微笑。

黎明降临了,黑暗渐渐散去,朝阳缓缓东升。

野狼极为不甘地低嗥一阵,又徒劳地抓挠了几下门,然后离开了,遁入了四周的山林中。

两人不确定它们是不是真走了,也不敢出门查探。

直到这时,桐月也发觉原来这门有的地方已经被抓得只剩下薄薄一层木片,用手一戳就破了。

她从门缝里往外看去。

她从觉得清晨的景色是如此的美丽,薄雾将散未散,太阳如一个羞涩的仕女,在云层中躲躲闪闪,树叶上、草地上一片晶莹。

晨风凛冽清新,让人的头脑格外的清醒。

她扭看向旁边的柳栖白,用轻松而欢欣的声音说道:天亮了。

柳栖白牵牵嘴角,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今晨的秋色真好。

桐月有些想笑,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想景色美不美。

然而,她的笑意还没铺展开便僵住了。

她赫然发现,柳栖白的衣服已经被血水渗湿了。

他的伤口由于过分用力早就裂开了,但是他一直忍着没说。

桐月心中不觉一恸,她似是责怪又似心疼:你——她的话没说完,就见柳栖白微微冲她一笑,身子便往后倒去,桐月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

她在想,她怎么把他抱进驴车上去,尽管,他被折磨得极瘦,但要抱上驴车还是有些难度。

如果能有个过路人帮忙就好了。

她这个想法刚刚闪过,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桐月心中既高兴又紧张,紧张的是怕秦家的人追来。

她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抱着柳栖白趴在门缝里往外张望。

当她一看清来人时,激动得要险些要大叫起来。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荷月和她的四个伙伴。

荷月,我在这儿!桐月激动得大声叫喊。

荷月猛地一回头,立即滚下马来朝破庙奔来。

她刚走两步,就听见其中一个伙伴紧张地说道:老大,你快听!荷月霍然停住脚步,侧耳倾听,果然,树林那边又传来一阵如奔雷一般的马蹄声,有人来了。

她朝破庙望了望,低声说道:姐,你先在里面呆着。

桐月刚刚燃然的兴奋之火又忽地熄灭了。

她扒在门缝里往外望着,默默地关注着事态的进展。

马蹄声越来越近,转瞬间就到他们面前。

来的人正是衣甲鲜亮的秦世容和他的七八个侍卫。

秦世容端坐在马上,望着桐月,阴阴一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荷月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荷月倚靠着马,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说道:怪我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这倒霉摧的。

秦世容纵然大笑:哈哈,我真是觉得你越来越有趣了。

桐月毫不领情地说道:我一直都知道我有趣,这还用得着你说吗?若是往常,秦世容可能还有闲情跟她斗嘴,但此时,他有更重要的事做,突然把脸一沉,厉声问道:我们闲话少说,我只问你,你把柳栖白藏到哪里去了?荷月眉毛一挑,朝她身边的伙伴努努嘴:喏,我的人全在这儿,你倒是去找啊,你找出人来,我让你跟姓。

秦世容冷冷一笑,你少跟我耍花招,同样的当我不会再上。

若是你们心里没鬼,为何走得那么匆忙?为什么要杀我的人?还有,你姐姐在哪里?荷月一边揪着马背上的毛,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们做生意的,起早摸黑的你不知道吗?至于为什么要杀你的人?你可别冤枉我,我路上是杀了不少人,可那都是强盗。

我是干什么的,我是押送货物的,你说一帮人跟着我们,他们想干什么?我不杀他们,等着被抢劫吗?最后一个问题,我姐姐去哪里跟你有关系吗?她是你奶奶还是你老娘?你这么这样关心她干吗?荷月句句有理,呛得秦世容脸色变了几变。

他阴沉着脸,刷地一下抽出长剑,我已经给过你几次机会,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桐月像听到一句天大的笑话似的,拈起一根马毛,对着秦世容轻轻一吹,呵呵笑道:说得你对我客气过似的,你想抢我的钱就直说,何必非要给我安这么大的罪名?秦世容怒极反笑:我抢的你钱?我秦家会看上你那点钱?荷月慢悠悠地说道:哦,你看不上人家的钱啊,那你家的钱都是哪来的?难道是你们全家自己生的?秦世容已经不想再跟这种满嘴歪理的人说话,他满面狠厉咬牙吩咐道:都给我上!荷月满面轻松,拍拍手,翻身上马,抬抬下巴冲秦世容道:我给你来讲临终关怀,你说你想怎么死?☆、第一百零四章 同伴第一百零四章同伴荷月挥剑直指秦世容,冷喝一声:你说你想怎么死?是五马分尸,还是被剁成肉泥?秦世容勃然大怒,拍马持剑来直取荷月。

他手下的七八个侍卫也是齐刷刷地亮出刀剑。

这真是一场恶战。

秦世容自幼习武,功夫自是不弱,他的侍卫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他们的人和马都养足了精神,又不像荷月他们已经奔驰数百里、经历数次厮杀。

乍一看,秦世容这边是占有优势的。

秦世容本已有十成的把握,他且战且叫嚣:只捉一个活的回去问话,其余的格杀勿论!荷月本想下令把这些人全部杀光,忽又想起姐姐的话,她自己是无所谓,天大地大哪儿都能生活,但还有她姐姐,还有江星月呢。

如果杀掉了秦世容,他那个老不死的老爹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因此,她立即改口道:只留这个姓秦的一个活口,其他的全部杀掉!秦世容听到荷月的话愈发愤怒,下手愈狠。

两人先是在马上对战,接着下马再战。

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兵器铿锵相撞。

荷月虽然历经大小数战,又饥饿困倦,但她来自末世,从血山尸海中胜出,即便精神力全无,仅凭单纯的武力和格斗技术,对付一个秦世容也不在话下。

她是愈战愈勇,秦世容则渐渐体力不支,他的侍卫见状急忙上前援助。

那些侍卫跟荷月的同伴相斗倒勉强好些,一到了荷月面前就跟瓜遇到刀似的,来一个砍倒一个。

不多时功夫,秦世容已折了四个侍卫,死的死,伤的伤。

秦世容又怒又急,想逃跑又觉得没有面脸。

他是左右为难,荷月渐渐放缓了攻势,专攻下三路,这一会儿功夫,秦世容的臀部、大腿、腰间连挨数剑。

秦世容没料到荷月一个姑娘家会如此下作,他已经气极,连连骂道:你、你这个——荷月悠然一笑:听说你男女通吃,我就让你两个都吃不着。

她说着话便又挥剑向他大腿上刺去。

秦世容大惊,急忙闪避。

他思忖着,如果再战下去,他即便不死,也会残了。

如果残了,那简直是生不如死。

到时即便能寻仇,即便灭了林家九族,他也无法挽回了。

这么一想,他也顾不得脸面了,且战且退,边退边大声吩咐:撤!他的侍卫早已吓得心惊胆战,一听到主子的命令,个个逃得飞快。

秦世容一边退却一边放狠话道:林荷月,你等着,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荷月慢悠悠地答道:好,奶奶我等着你,终于有一天,我把你变成我兄弟们的玩物,一天抽你三回。

马蹄哒哒响起,他们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留下了几个尸体和几匹无主的战马在哀鸣。

荷月检查了这几个人,死透地就算了,没死透的再补一刀,然后手一挥吩咐几个伙伴:搜身,能带走的带走。

这些人一哄而上,十分熟练地搜身翻找东西,搜完东西又去套马。

荷月趁着他们打扫战场的功夫,赶紧去庙里找人。

桐月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再加上一夜跟野狼对峙,这会儿早已经精疲力尽,连门口的那块巨石也挪不动了。

荷月推门推不动,只好用剑把门劈开,再把石头推开。

她进去时,就见自家姐姐抱着柳栖白瘫软在了地上。

荷月睁大眼睛,又是惊诧又是佩服:姐,你已经得手了吗?桐月哭笑不得,只好弱声说道:别开玩笑了,我已经没有气力了。

夜里有狼。

哦哦。

荷月赶紧去扶她。

这时,她的那四个伙伴也嘻嘻哈哈地进来了。

四人一见到桐月这种惨状,不由得叫出声来:大当家的,你们也遇到追兵了,李江他们呢。

荷月冲他们笑了笑,喘气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们半路上就被追兵冲散了。

荷月吩咐道:行了,我姐已经没气力说话了,你们赶紧去打点水来,我们吃点东西赶紧上路。

众人赶紧去分头行动,打水的打水,烧火的烧火,饮马的饮马。

他们行动迅速又都是做惯的了。

很快就弄了一锅肉干野菜汤。

荷月这几天一直没正经吃饭,看见食物不禁两眼放光,但她还是先紧着姐姐和柳栖白。

桐月只吃了一点,又喂了柳栖白一点汤水,剩下的便让他们去吃。

荷月也不客气,直接端过锅,以树枝为筷,风卷残云地吃下剩下的小半锅,然后把锅扔给几个伙伴让他们再去弄。

那四个自去吃饭不提。

桐月往桐月身边的石头上一坐,开始跟她说这几天的经历。

她说得极为简略,但桐月过程肯定十分地血腥。

荷月骂讲边骂:这个驴日的秦世容,他这次是惹了老娘我了,他且等我,有朝一日落到我手里,我不但会让人把他爆得前后开花,而且每天饭前必抽他一顿。

桐月先是笑,接着又担忧起来。

她不但担忧柳栖白的伤,还担忧回到明州之后他们该怎么办?荷月听到她的担忧,豁达一笑:担忧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鸟到天空自然飞。

这柳栖白没有伤到要害,死不了的。

这以后应该没有追兵,咱们找大夫给他好好调理调理。

至于到明明州的事,咱们到时再说,大不了,咱们乘大船在海上漂流去。

桐月渐渐静下心来,事在人为,他们肯定会想出办法的。

先不想这么多了。

等到伙计吃饱了饭,马也休息好了。

他们又开始上路。

因为有了车,这毛驴自然用不着了。

桐月打算到镇上就把它卖了,再换一辆轻便的马车。

一个时辰后,他们到了一个镇上,他们依旧分头行动,桐月和荷月去找医馆给柳栖白治伤。

几个伙计分别去卖驴买马车、准备干粮。

柳栖白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因为失血过多,一路上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

这次因为有了荷月他们的加入,桐月的心下松了许多。

精气神也逐渐恢复。

荷月亲自赶车,桐月在车内呆得无聊,加上正值秋高气爽,路上景色斑斓,她便跟荷月一起坐在车辕上,两人一边观景一边闲磕。

荷月说着说着话便忍不住地扯到了柳栖白身上,她扭头看看车里,然后挤眉弄眼地说道:姐,这个时候可是最佳时机,他这个时候身心虚弱,你只要稍稍用点心,就可以得手了。

桐月微微一笑,尽管知道他在昏迷不醒,仍旧压低声音道:你没救他前,我不主张救,救了就不能扔下他。

说真的,我不打算特意地对他用心思,一切顺其自然吧。

荷月微微蹙眉,她还是不理解姐姐的思维,有时很积极,有时又太消极。

也许,是因为经过这场生死逃亡,使得她们姐妹的心比以往更贴近了。

桐月也更加愿意向荷月敞开心扉。

她似是叹息又是感慨:荷月,我跟你生活的时代不同。

我被那个文明社会塑造了二十多年,我所受的教育在潜意识中规范和限制我的行为:比如说做什么事都讲究姿态好看,我当初厌恶乡村的生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种生活让我不得不把自己最原始最野蛮的一面暴露出来,我很不喜欢那样的我。

我喜欢体面而又有尊严的活着。

现在也是如此,我不喜欢恶形恶状、费尽心思地追求一件事。

这样做,即便得到了,我也会心里不平衡。

荷月认真听着,费力地思索着,似乎理解了,又似乎没理解。

她想说的是姿态能吃吗?管他手段如何,目的达到不才是最重要的吗?不过,尽管她很不明白姐姐的活法,但她会试着去理解她。

毕竟,狗与狗不一样,人与人也不同。

荷月赶车只是图个新鲜,哪有骑会痛快,不一会儿,她就把位置让给了一个伙伴,桐月也有些倦了,继续回到马车里窝里,没久她就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极沉极香。

除了梦见有人给盖被子外,基本无梦。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一觉醒来时,外面天都暗了。

她睁眼时,发现柳栖白也醒了,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下意识地随口问道:到哪儿了?柳栖白思索了一会儿,答道:应该快到青城了。

桐月并不知道青城在哪里。

她迷糊而茫然地坐在那里,静听着马车辘辘驶过,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

他们是逃脱成功了,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们一回到明州,秦世容有的是办法是难为他们还和江星月。

她必须想一个对策。

她在低头思忖,柳栖白也在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们几乎同时抬起头,又像是都有话要说。

柳栖白轻轻一笑,你先说。

☆、第一百零五章 对策第一百零五章对策好,我先说。

桐月没有推辞,她低头沉吟半晌,方用缓慢清晰的声音说道:其实我们到京城时才知道你家出事了,我姐夫事先并不知情。

是我五妹自作主张救了你——她说要还你之前替我四妹报信的恩情。

嗯?柳栖白两道澄澈的眸子凝视着桐月,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现在我们暂时没人追杀了,但秦世容不会善罢干休的,我在想怎么把我姐夫给摘出来……柳栖白缓缓点头:我明白。

我正好也有一个想法。

两人各自说了彼此的想法,互相补充一些细节,又查补一些缺漏。

当然这个办法最重要的是需要江星月的配合。

为了让她有心理准备,桐月决定派一个最机灵的伙计提前回去给江星月报信。

她先让江星月她们姐妹三人及柳栖白办一个假户籍。

近些年明州又是倭寇又是匪患的,人民流离失所,百姓内迁外逃的不计其数。

弄几张假户籍这对于一个知府来根本不是难事。

做完这件事,两人都似放下了一个大重担,虽然不知道结局如何,但至少安心多了。

接着,桐月又跟荷月商量柳栖白的去处。

藏在家里肯定不行,藏在明州城中似乎也不安全。

荷月突然一拍脑袋道:有了,我有一个好去处。

我来京城前,有个兄弟说,大海中有一个岛屿,那里以前是倭寇的歇脚地。

我当时就想去端了它,结果还没来及去就跟着进京了,我现在回去就带人把它端了,然后在岛上留一帮兄弟,平时巡逻巡逻,没事给我练练兵,刚好就把柳公子放到岛上去。

对策有了,柳栖白的去处也有了,桐月似乎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接下来的旅程,她心情放松许多,就跟在游山玩水一般。

他们兜兜转转,走走停停,在路上耗了一个多月才到明州地界。

这一个多月,柳栖白的身体比初时好了许多,但仍然虚弱苍白。

他的话不多,荷月初时还找他搭话,后来发现他比自己姐姐还更难沟通后,特别是有一次,她贸然地问了柳栖白一个很*的问题,柳栖白一脸尴尬,荷月反倒嫌他不够痛快,就更懒得理他了。

相较而言,她更喜欢跟自己手下的几个兄弟胡吹海侃,一言不合就骂人。

柳栖白苦笑着对桐月叹道:你妹妹真的……很少见。

桐月也笑:她一直都是这样。

桐月想着荷月的性格,不禁又想到,她将来会遇到怎样的一个男人。

随即,她又觉得想多了。

这是进入操心家长的模式了吗?她们姐妹三人都不是世俗意义的成功者,她如今的年龄在这里算是大龄了,至今仍然孤身一人。

梅月合离了,荷月不知道以后如何?还好,她们远离了家乡那个环境,再也没人对她们说三道四,也没人逼婚。

如果她们没离开,不知道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她偶尔也会想起白氏林老实杏月他们,但也仅限于想。

不消说,他们肯定会按照固有的轨迹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林老实随着年纪渐大,打不动了,也骂够了,家里也没钱,他也许会老老实实地跟白氏过日子。

而仅仅是这些,就足以让白氏感激涕零。

估计她也会偶然想起在远方的三个女儿,想归想,但日子还是照样过。

对了,还有杨东子。

他应该会娶一个跟他家境差不多的女子,贤惠能干,孝顺公婆,给他生一堆儿女。

他也许会接着读书,但更大的可能是念几年就不念了,当一个私塾先生或是帐房之类的。

过着比一般乡下人稍稍体面的生活。

可能是人在旅途,她又无所事事的缘故,这些日子,她的思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活跃。

她是这样,柳栖白也是。

众人经常看到的就是两人各据在马车的一边,相对默想。

荷月有一天忍不住说道:以前我没觉得,现在感觉你们俩挺有夫妻相的。

桐月慢慢看向她,说道:你弄错了,我长得没他漂亮。

荷月指指脑袋那里:我是指这里。

桐月笑而无语。

接着,她喟然叹道:对了,我偶尔想起家乡的一些事。

你也会想起他们吗荷月嗤之以鼻:想他们干嘛,那个窝囊又不讲卫生的爹有什么好想的。

还有那个死妖婆,对了,我当时临走时应该把她弄死的。

桐月忙道:你就算了吧,反正她也活不好。

荷月点头:这倒也是,一想到她活得不好,我就安心许多。

家乡的事两人也就只是随便一说,桐月真正惦记的是明州的事。

也不知道梅月怎么样了?肯定很好,我人虽不在那儿,但名声还罩着她呢。

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惹我姐?况且还有姐夫照应着。

桐月想了想,又低声道:我刚才闲来无事,不由得想起我们姐妹三人的将来,特别是你和梅月的将来。

荷月漫不经心地道:我的将来有什么好担忧的。

我是到哪儿都能活。

心情好了,当个良民;心情不好就为匪。

荷月说完,又嘻嘻一笑,问道:哎,姐,你说你最近总是想得多,是不是因为思春了?桐月横了她一眼,表示不想搭理她。

荷月向来奉行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原则,必须问出答案才甘心。

桐月被缠得无奈,只好含糊道:那你呢?再过几年你也该到年纪了。

荷月没料到她会问自己,她怔了一会儿,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会发春,但不会思春。

我看上谁就想办法弄到手,弄到手就丢。

桐月:……她顿了一下,才反问道:你们那个时代的人都这样?荷月摇头:不是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不婚的、结婚的、异性恋、同性恋、跨种族类恋都有。

但我觉得婚姻只适合那种害怕孤独、需要伴侣,又擅长合作的人。

像我这样的就免了。

我能力这么强,需要合作的时候不多。

人又耐得孤独,且大言不惭地说,我自认为是个很有趣的人,单是和自己相处便能找到不少欢愉和快乐。

婚姻于我,只是羁绊而不是港湾。

桐月瞠目结舌而又无言以对。

她半晌没有说话。

荷月见她这样,两手一摊,你看把你吓着了吧?这可是你自己问我的。

桐月这才反应过来,只好无奈地笑笑:没被吓着,是被惊着了。

那我以后就不用再操心你的事了。

两人经过这次探讨后,以后数日都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因为她们要面临另外的问题:明州要到了。

等待他们的不光是温情和欢迎,还有很多麻烦。

他们还没进城,江星月就派了人悄悄来说,秦府的总管带领大批人马已经先他们一步来到明州了。

他们此时正在江家。

桐月心中一凛,当下就决定把柳栖白转移到别的地方。

她准备回江府去面对这一切。

荷月也要跟着去,桐月安抚她:你不能跟着去,你是跟秦世容直接交过手的,你去了反而不好说。

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荷月想了想,只好说道:那好吧,我听你的。

安抚好荷月后,她又走向柳栖白,两人没有多少话说,她只说道:我会按照咱们原先的计划去做,你且安心忍耐。

☆、第一百零六章 同场作戏第一百零六章同场作戏桐月只带了一个伙计入城,荷月则带着柳栖白到别处躲避。

毕竟明州城是他们的地盘,只要别被秦总管的人发现就好。

马车缓缓驶入明州城,才离开短短数月,这个城市又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街道整洁干净,行人熙熙攘攘,比肩接踵,市井繁华喧闹。

大街上时不时地有官差衙役巡逻,街上的小商小贩们不但不躲避,反而有胆大的上前搭话。

桐月见此情形,不禁觉得与有荣焉。

同时,她又暗暗发誓,万万不可因为她们姐妹而影响了江星月的仕途,毕竟,她数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施展自己的的抱负,她这才刚刚起步呢。

马车行得不快,桐月在路上又把她和柳栖白商量的对策默默演习一遍,甚至连动作神态都顾虑到了。

她演习了两遍,马车也到了府衙的后堂。

马车停在门口,桐月慢慢下了车,站在门口,让门子去通报,趁着这个功夫,她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缓解自己的紧张。

片时之后,门子跑了出来,恭敬地说道:小姐,老爷正在后堂等着您呢。

说完,他又善意地提醒道:老爷看上去极不高兴。

桐月冲他笑了笑,便进去了。

她一走入院子,便感觉到一阵肃杀之气。

院子里站满了两排彪悍的侍卫。

大厅里传来高一声低一声地说话声。

桐月微微低了头,缓缓走进去,里面有一个身材精瘦、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她一见里面有外人在,立即做出要告退的模样。

江星月一看到,怒声高喝道:躲什么躲,还不赶紧进来见过秦主管。

桐月只好一脸惶恐地走进去,垂首站立一旁。

江星月对桐月怒目而视,手指着她问秦主管道:秦主管,这位就是我的妻妹,你看冲撞贵府的人是不是她?若真是她,我立即命人拿下她,解上京城,听凭公子发落。

秦主管那双精光闪烁的三角眼略略扫视了桐月一眼,笑着摇头:不,不是她。

他接着话锋一转道:但我听说江大人的妻妹好像不止这一位。

江星月点头承认:的确,我还有两个小姨子,我现在就让她们进来。

她接着命人去传梅月进来。

秦主管微微冷笑一声,开门见山地说道:江大人无须如此麻烦,打伤秦府侍卫的是一个叫荷月的姑娘,身材比这位姑娘高大健壮。

大人只须传她来问话便是。

江星月一听是荷月,便高声骂道:原来她又闯祸了。

随即大声命令侍卫:去,把荷月给我带过来。

——多带些人去,别让她跑了。

桐月先前是一脸惊诧懵懂,直到这时,才如梦初醒,她趋着小步上前,一脸紧张地问江星月:姐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让人捉拿五妹?江星月不听她说话还好,一听更加来气,手指着她责问道:你还问为我什么?我正要问你呢?我明明跟你说过,荷月年纪小,性格莽撞,不让你带她去京城,你偏偏不听,这次倒好,你竟让她招惹到了秦公子头上,你们不要命,我还要我头上这顶乌纱帽呢!我十年寒窗苦读,好容易得了恩相赏识,得了这个官职,你们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吗?桐月吓得面如土色,急声辩解:我们此次了京城就一直好好贩货,姐夫吩咐让送给秦府的礼物我也送到了,我自认无过错,何来招惹秦公子一说?秦主管一直冷眼旁观,他本来视桐月为无物,此时见她还挺伶牙俐齿,便再次冷笑着说道:姑娘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道,有人告发你们姐妹私自带犯人出京,我们公子带人前去追赶,你妹妹接连杀了我相府十几个侍卫,甚至重伤我们公子。

我劝姑娘好自为之,赶紧说出你妹妹和犯人的下落,我们老爷和公子或许看在江大人的薄面上会从轻发落,否则……哼哼。

桐月抬眼直直地望着秦主管,一脸的无畏:请问秦主管,你说我们姐妹带犯人出京,请问人证物证呢?有谁看见了?你们是怎么发现的?你们这一路追踪,怎么就没找到人呢?你不能空口无凭地诬陷我们。

我妹妹是说她杀了几个人,可是那都是要抢劫我们财物的江洋大盗,根本不是秦府的侍卫。

江星月连忙插话道:你们途中又遇到大盗吗?秦主管并没有跟着桐月的话走,他死死地盯着桐月的眼睛,又沉声问道:你们可能不认识秦府的侍卫,那我们公子呢?我们公子难道也是江洋大盗?桐月微微一笑,追杀我妹妹的那个人长得是像秦公子,但是谁知道他是不是冒充的?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张制作精良的□□,然后往脸上一戴,笑吟吟地说道:主管请看,若有人戴上这样的面具,仓促之间,一个不熟的人能分得清是真是假吗?秦主管也看出来了,这姑娘胡搅蛮缠的功夫绝对是一流。

事情很明显,秦府的人根本没抓到柳栖白,他们就没有证据说她们私带罪犯出城。

若说他们打伤侍卫,她们又一口咬定是强盗。

但理讲不过没问题,他们秦家的人也不需要讲太多理。

因此,秦主管话也不多说了,只淡淡地看着江星月,意思是你看着办吧。

江星月是一脸为难,秦主管仍旧一言不发,无声地压迫着江星月。

江星月闭目沉吟良久,最后一顿足,最后说道:秦主管,我这就回去让人把我嫌犯带进来,请主管带走,听凭秦公子任意发落。

只是柳栖白这个人……本官不敢夸下海口是否能找到,毕竟,谁也没亲眼看到他进入明州境内。

秦主管用手捋着胡须,微笑不语。

江星月的话音一落,只听得屏风背后一阵异动。

众人不由得一怔,一齐朝屏风处望去。

就见端月满脸泪痕地跑出来,上前扯着江星月的衣袖大哭道:老爷,我五妹究竟犯了何错,老爷竟要拿她?江星月又急又恼,拼命推开她,端月往地上一跌,仍然大声哭求不止:我妹妹可是个女孩,她能有多大能耐,能去最杀人?你们凭什么去拿她了。

她要是见了官,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以后还怎么嫁人?我以后又有什么脸面回家去见我伯父伯母。

桐月也上去抱着姐姐,一脸的哀伤难过。

江星月见她如此没有仪态,不觉一脸尴尬地看向秦主管,秦主管早就听说过江大人的夫人是个村姑出身,素来上不得台面,京城的官夫人们极少见到她的面。

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一个堂堂的知府夫人当着外人的面竟如此撒泼无状。

江星月让下人扶夫人进去,谁知,端月竟然撒泼不起。

江星月恼羞成怒,厉声警告道:林氏,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早忍你很久了,你看你,妇德不修、仪容不整倒还罢了,你再看看你的妹妹干的好事,再这样下去,我这个官也别做,还是跟你回家种田去吧。

她越说越怒,越说越恨,最后一发狠道:来人,拿笔墨来,我要写休书休了这林氏!这下,不但江家下人愣住了,连秦主管也愣住了。

江星月并不是发气话,而是真的要写休书。

秦主管赶紧劝了几句,谁知,江星月却执意要写休书。

端月先前还在撒泼胡闹,此时见夫君真动真格的,也吓坏了。

恰好这时,奶娘和丫环抱着两个孩子也赶来了。

两个孩子一起扑上去,各抱住父亲的腿,哭着恳求不要休了娘亲。

奶娘也劝,丫环也跟着劝,江家上下乱成一团。

然而,江星月铁了心要休了夫人,她再命下人去拿来笔墨,文不加点,一挥而就,当着众人的面写了休书。

端月见丈夫真的写了休书,大叫一声,当下便昏了过去。

桐月等人一面叫着一面把人抬进内室。

秦总管看着这副乱状,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江星月一脸歉意地道:本府家门不幸。

让先生见笑了。

秦主管微微笑了笑,泛泛安慰了江星月几句,留下一句:改日再来叨扰。

便飘然而去。

江星月将其送到一门外,才快步回来。

秦主管刚走,江星月就回府衙,立即下了海捕文书,要捉拿林荷月归案。

同时,她还让府里的师爷悄悄地拜访秦主管,先献上一份厚礼,然后又将前几次缴获的倭寇的倭刀兵器以几十个俘虏献上去。

秦主管自是喜出望外,这倭寇可是当今皇上的癣疥之患,若是把此功安在公子头上,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家老爷正愁没有借口让自家儿子升官呢。

这不,机会就来了。

秦主管快马加鞭回到京城,将事情经过一一向秦世容禀明,并献上了倭寇俘虏和若干战利品。

秦家父子一番商议后,巧妙地把此功安在了秦世容头上。

皇上果然龙颜大悦,秦相趁机擢升了秦世容的品级。

秦世容因为此事倒也没有再责难江星月,至于柳栖白的事,他只派人暗暗查访,也没敢再大肆搜捕。

而逮捕荷月的事,本就是一个过场。

况且,她们姐妹如今姓名籍贯都改了。

现在的荷月姓何,是明州附近山中一个猎户的独生子。

而桐月则更为吴姓,是近海一个渔家女,梅月还是她妹妹,她们有一个弟弟但是失踪在外。

事情暂时算是尘埃落定,桐月有些惋惜地对江星月道:此事到底还是连累你了。

江星月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其实我知道了柳家的事也想帮他,只是鞭长莫及,不知如何相帮。

咱们也算是心有灵犀。

而且,江星月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将来要扳倒秦家父子,柳栖白也是不可或缺的。

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江星月没有透漏太多,桐月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那么我姐的休书又是怎么回事?江星月默然一会儿,苦涩地笑笑:我早想如此了,这算是给她留一条后路,正好借这次机会实施了。

经过柳栖白的事,桐月初步认识到政治斗争的残酷性,也不敢说以后一定不会怎样。

她只是默默地叹息,什么也没有说。

☆、第一百零七章 离别第一百零七章离别江星月当真休了端月,这件事在明州城内引起了一阵轰动。

有人怜悯端月,也有人觉得像江知府那般人物原该配个更好的妻室。

反正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桐月做为妹妹,只能把姐姐接回家。

虽说是休回家,但江星月给端月补偿了一笔家产,另外拨了个几个人服侍她。

并且,她也没有做绝,只说看其以后表现,再做定夺。

至于那个惹下大祸的荷月仍然在逃,反正没人看见她。

此时的荷月正带着一帮兄弟在建设荒岛呢。

说是荒岛,其实以前也不荒,这可是倭寇的窝点之一,前些日子被荷月带着弟兄们给端了。

这帮人如今就聚集在岛上,有事巡逻,没事就钓钓鱼,打打架,练练兵。

平常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日子过得比寻常更逍遥自在。

柳栖白也在岛上,可惜他与这些人格格不入。

江星月给他送了书去,他每日窝在房里看书,写写画画,当然有时也会出来走走。

有时,桐月也会到岛上来住个几日。

每次她来的时候,柳栖白在外面呆的时间也会长些。

桐月多半会带些最新的消息或是邸报给他看。

江星月已经特意在京城安插了眼线,那边一有新消息就会快马传递过来。

京城仍是暗潮涌动,秦家父子在朝中仍是一手遮天,最近又有何御史因弹劾秦相而下狱。

到此,朝中已经无人敢惹他们父子。

柳栖白看了一眼邸报和送来的消息,便随手搁下了,他对桐月说道:能陪我去外面走走吗?桐月笑道:走吧,外面阳光正好。

两人并肩站在岩石边,眺望着远处的大海。

此时正值正午,海上风平浪静,阳光温暖宜人。

他们只是晒了半日太阳,话没说上几句,桐月便离开了。

荷月带着几个弟兄亲自送她上岸,她一直在密切关注着两人的进度,一见到她这种不争气的样子,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唉,每次看你这样我都心急,羊落虎口,这是多好的机会。

我告诉你,李江说,他这种人不会留在这里太久的,到时候你别后悔哦。

李江是在他们回来后一个月才逃回来的。

他受了点伤,但并不致命,一回来仍跟着荷月在混。

他年纪大,江湖经验丰富,勉强算是荷月的狗头军师。

桐月浅浅一笑,说道:我无所谓后悔不后悔,爱情只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是疲惫凡庸生活的一个念想,有更好,没有也行。

这多年来,好像一个人都已经习惯了。

如果身边没人在催逼,她倒真的无所谓了。

虽然,她的内心没有荷月那么强大,但她承受孤独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桐月回城之后,又开始忙碌起来。

江星月比她更忙,现在整个明州城被她治理得清平安定,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这已经是她到任的第二个年头,到到了明年就是她的升迁之际。

如果她没有得罪朝中要人,在第三年不出任何大的差错,她的下一个职位有可能就是布政使,也可能是平调为别州知府。

所以,江星月最近特别关注京城的最新动向和消息。

而京城的变化也十分频繁,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对她们来说,有一个大好消息:先前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皇子被立为太子。

而柳大人先前曾做过十八皇子的老师。

朝中有人见风使舵,便有人替柳大人翻案。

如今柳大人已经出狱,名义是在家消息,实则是在等待时机。

当然,秦家父子也在疯狂反扑,但是,由于十八皇子和他的母妃的原因,秦家父子已经渐渐失去圣宠。

朝中各大官员蠢蠢欲动,摩拳擦掌。

这下,江星月也不用避讳,立即让人将柳栖白从岛上接回来。

两人通宵达旦地商量对策写奏折,江星月没有仔细对桐月说明奏折的内容,她只说了一句:此次,秦相必死无疑。

桐月讶然,随口反问:难道你们给他安的是谋反和叛国通敌的罪名?这次轮到江星月惊诧了,你是怎么想到的?我们商量的给秦贼定的罪名就是作乱、通倭。

桐月笑笑:猜的,因为无论哪个皇帝都最忌讳这两条。

江星月望着桐月叹息,你比我以为的还要聪明。

桐月却不这么认为:我只是有些小聪明而已,而你不一样,你是有实际才能的人。

她也许有些口头上的聪明,但江星月拥有的却是切切实实的执行行。

别小看执行力,它就是马云和马大炮的分水岭。

在知识爆炸的时候,懂很多道理并不稀奇,但照样有很多人仍过不好这一生。

因为,知道和能做好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

江星月见她是真心诚意的夸奖,也就笑纳了。

随即,她状似无意地说道:柳栖白可能这几日就要动身了。

他说,有一些事情他必须要去做。

桐月随口答道:他是该回去了。

江星月观察着桐月的神色,摇头不语。

三日后的清晨,柳栖白起身回京。

江星月派了几十个最精干的侍卫护送他。

荷月和他的兄弟们也来了。

她自告奋勇地要跟着去。

江星月微笑着望着柳栖白,柳栖白淡淡一笑,道:也好,有了她会更安全。

荷月十分兴奋,大声说道:谢谢姐夫。

众人一片其乐融融。

荷月趁机问柳栖白:柳大哥,你这次回京会不会娶那个顾小姐?柳栖白不解地反问:她是谁?他问完才恍然明白对方是谁,她就是那个在婚礼当日拒了白佑林的顾小姐。

荷月还没得到这个确切答案,明州城的其他官员也来为她送行。

桐月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这场热闹。

柳栖白一袭简素的青衣,气质如水碧天青一样的脱俗清雅。

桐月一直觉得奇怪,为何跟他单独在一起并不觉得如何,一旦他身处人群中,总会显得那么引人注目。

她在人群外望着他,柳栖白也在群中寻觅着什么,当他找到她时,她正在看他。

两人隔着鼎沸的人群,彼此深深地凝望着。

桐月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开,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她这一系列的动作让柳栖白为之愕然和茫然。

作为侍卫的荷月立即站前替他解释这个动作的含义:我姐其实是舍不得你。

柳栖白含蓄地微笑着,荷月又小声补充一句:她肯定不开心,到嘴的鸭子要飞了,能开心吗?荷月还想再说什么话,却被李江劝住了。

李江小声道:别多话,这叫此时有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学问人的脑袋跟咱们的是不一样的。

荷月倒真听得进去劝,便什么也不再说了。

荷月做为侍卫真的尽职尽责,话不多说,十分注意安全,有危险她先去查看。

这一路,柳栖白是顺风顺水。

几天后,他不知怎地突然想起自己欠荷月一个回答,然而他并没有通常的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荷月:关于顾小姐的问题是你想问的吗?荷月正要回答说当然是自己问的。

这时李江不知从哪儿绕了过来,对荷月挤了一下眼,荷月立即会意,她清清嗓子,故作神秘地说道:其实是谁问的不重要,答案才最重要。

柳栖白一直没告诉荷月这那个答案,她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

☆、第一百零八章 风起第一百零八章风起柳栖白跟荷月离开后,桐月的日子仍然照旧。

明州城比两年前更加繁荣,整日车马喧哗,船舶来回穿梭。

桐月的生意又扩大了不少,她没有置办田地房屋,只是将原来的两条船卖掉,换了一条新式的、最结实的大航船。

可容纳数百人的那种。

堂姐端月对她的做法很是不解,她觉得人有了钱就买买田置屋,田和房子不会跑啊,怎么能买船呢?桐月也没有向她解释,她本身就是一个没安全感的人。

在这个时代感觉更甚。

当她有了钱时,她不想在家乡买地建房,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属于那里,她说她要进城;可是在京城也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买房,在明州还是。

直到这时,她才察觉到真正的心结:她的心灵一直都在脱离这个时代,像一滴飘在水面的油一直都融入不进去。

她觉得无论哪里都不是她真正的家园。

她和江星月都在为各自的事情忙碌。

令人可笑的是,江星月因为明面上休了端月,没过多久便有许多媒人上门提亲。

江星月真是无言以对。

她跟端月商量着,准备过些日子还把她接回来,但休书依然留着,以防万一。

端月又建议她把江母接回来,说这都两年了,她的气也该消了。

而且,若是母子不和,被有人发现来个弹劾她不孝会对她的仕途不利。

毕竟,这个社会还是十分重视的孝道的。

江星月其实早就挺思念母亲,但又怕两人见面又起争执。

她想了想,决定派一个可靠的下人去看望母亲,探探她的口气。

如果她愿意就接她过来。

如果不愿意,她就打算趁着卸任时顺便回去一趟。

江星月刚处理完这件事,就得到从京城传来的最新消息:夏御史率先上书弹劾秦相,他一带头,众臣群起而攻之。

有弹劾秦相侵占民田、残害百姓的,也有弹劾他贪赃枉法的,奏章如同雪片一般飞到皇上的御案,这些都还不算致命,但其中最犀利最致秦家父子于死地的是一封弹劾秦家父子谋乱和通倭的上疏。

这封奏章写得有凭有据,条理清晰。

奏章中说秦府有巨大的地库,里面私藏兵器。

通倭的证据,是从俘虏的倭人中审问到的。

还有一个证据,就是秦世容身边就有一个形影不离的倭人。

一时间,朝野震惊。

皇上龙颜大怒,当即命令新立太子着手调查此事。

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秦家的地库里确实藏有大量兵器,还有不少良家民女甚至年轻美貌的男子,他们都是秦世容的禁脔。

秦相谋反通倭的证据确凿,再加上民怨沸腾,皇上下令查抄秦府,家产没少,秦相投入大牢。

而秦世容则流放岭南。

消息传出,百姓奔走相告,万民欢腾。

秦相年老体衰,入狱不久就死了。

至于秦世容,他没出京城多久就被人给砍死了,官差只找回了他的一条腿。

秦家父子如此下场,以前跟着他们走得近的人自然也没有好结果。

许多人被抄家或是丢了官,还有不少人丢了命。

连着白佑林也跟着遭了殃,被关在牢中。

桐月听罢只是深深叹息一声,也不知说什么好。

她在给荷月写信时,附注了一句:把那五百两银子还他吧,打点狱卒,让他过好些。

她为他能做的只是这些了。

不久,荷月回的信中写道:我去打点了。

他非要见你,我说你不在京城,让他有话跟我说。

他说他有一个□□兰的丫环怀了他的孩子,那丫环被人买走了,他说眼看自己就要性命不保,连后代都没留下,一定要我帮他找到春兰。

我就跟说,你这具肉身都不是自己的,留不留后代又怎样?桐月看罢,倒也不觉得不奇怪。

白佑林出生农村,对所谓的血脉后代看得十分重要。

一个为了拼儿子连生几个女儿的家庭生出有这种思想的男人不是自然而然的吗?她想了又想,最后让人带话给荷月:如果顺手可为就帮,若是太难就算了。

这天,她跟江星月谈论起这件事。

江星月淡淡说道:白佑林有这样的结局也不足为奇。

桐月也跟着叹:这几年,我算真正感觉到什么叫世事无常。

那么多人,起起伏伏,生生死死,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又眼看他楼塌了。

转眼间就到了这年的春天,桐月再次写信给荷月,不想回信的不是她,却是林家的一个伙计。

他写道,五小姐一个月前就带人离京城了。

桐月不禁奇怪,按照荷月的速度,又没有货物押运,她应该早回来才对,为什么还没到家呢。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出什么事?桐月一连担忧了几天,有天半夜,荷月风尘仆仆地回家来了。

桐月和梅月看到她平安归来是又惊又喜,梅月起床要去给她做饭,荷月也没拒绝,一边叫着饿坏了,一边大口大口灌水。

桐月等她喝足了,才问她话。

荷月哪里用得着她问,拍着桌子眉飞色舞地说道:我先给你们讲我在河边的芦苇荡里发生的事情。

有一伙贼人不长眼,敢惹到老娘头上,结果被我们给杀到老巢,我把他们头领给火并了,在那儿住了好几天。

要不是怕你们担心,我就再多住几天。

桐月无奈地摇头,不知说她什么好。

说完这件最得意的,她又说起跟着柳栖白的见闻,她一脸可惜地看着桐月道:姐,你说你的口味真够独特的,你喜欢的那叫什么人,不吃肉不喝酒没有别的嗜好,我到他家里发现,他的卧房就像僧房,我就到处打听,结果他家下人说,他们少爷以前真打算过要出家。

现在不知道如何了。

桐月有些惊讶:他不吃肉吗?我不记得了。

记得路上,他也没特意说呀。

荷月道:你爱信不信,反正跟我一起是不吃。

我估计他以前是没条件计较,现在有了。

很有可能。

荷月诚恳地建议道:你要是喜欢他的长相,找个机会睡了他放下就完事,要想找个伴侣还是找个正常的,——对了,你还记得跟咱合伙做生意的钱了轩不?他问过你好几次。

桐月当然记得他。

我觉得他还凑合。

这时,梅月端来一大碗肉丝面,荷月也顾不上说话,埋头一阵大吃。

吃罢饭,夜也深了,三人各去歇息。

次日,桐月带着荷月去见江星月。

江星月见到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而是神色凝重。

桐月心中一惊,赶紧问发生了什么事。

江星月沉声说道:我觉得我可能要暴露了。

这简直如平地惊雷一样,震得桐月心口发颤。

江星月接着解释道:你记不记得我这次派人回去见我母亲的事?桐月点头。

江星月又说:结果那下人回来说,老夫人和姨太太都说小姐上次就派人来过了。

可是我从没派过别的人。

你说这些人是谁?他们想干什么?江星月接着往上说:你也知道,咱们先前玩的那些把戏,能骗得了无知村民,但骗不了朝中这些人精。

我的破绽太多了。

以前没人注意,是因为我一直默默无闻,现在明州治理得不错,我在弹劾秦相这件事里也立了功,柳栖白着人告诉我,说太子殿下曾提起过我,如果不出差错,我任期结束后,就有可能升任东南两省的布政使。

我站得越高,注意我的人就越多。

我的政敌也越多。

桐月越来越心惊,她问道:那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吗?江星月沉默许久,摇头苦笑: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江星月的预测很准,这年的初秋,朝廷下令宣江星月迅速入京述职。

他们谁也不知道此行是福还是祸。

☆、第一百零九章 云涌第一百零九章云涌江知府要调任的消息传出来后,明州城百姓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府衙和街上,殷殷挽留。

江星月为此不得不耽搁了几天。

这几日,她在有条不紊地安排家中的事情。

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相当于在提前安排后事。

先是端月和两个孩子,端月手中已有休书,其实再转念一想,若是江星月的身份暴露,端月有没有休书都是一样,江星月是欺君之罪,端月也是共犯。

但有了休书总感觉多了一层保障似的。

然后就是江母的事。

她们白天都很忙,到了晚上,江星月让人去请桐月来说话。

江星月拉着桐月郑重嘱咐道:如果一切都好还好,若是你们一旦听到什么消息,直接带着我娘和你姐离开。

千万别管我,这不是你们能管得了的,这件事甚至不比柳栖白那件事,你们那时只是对抗一个秦世容,而我的事,则是对抗整个朝廷。

桐月避重就轻:好的,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伯母、姐姐还有两个孩子。

江星月的手重重地按在桐月的肩膀上:记住我的话,管好荷月,不要让她轻举妄动。

桐月默然点头。

江星月见气氛有些压抑,便故作轻松地说道:也许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么坏。

或许是升官也不一定。

来,咱们出去走走,这次分别,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江星月携着桐月的手,步出书房,在庭中漫步。

桐月一直没有说话,她抬头望着夜空,今晚繁星满天。

江星月也陪她一起抬头看星空。

她淡淡笑道:今晚满天星斗,明日应该是个晴天。

桐月心里明白,她是在故意拿话冲突这沉重压抑的气氛。

桐月心里苦涩,但表面上却积极配合江星月。

江星月跟桐月闲谈一会儿,望着夜空,意味深长地问道:当你看到星空时会想到什么?桐月想了想,答道:心胸会随之莫名的开阔起来。

江星月豁然一笑,清声说道:天地高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与无穷的宇宙相比,我们的生命是多么短暂,不过数十年而已。

但即便如此短暂,太多太多的人终其一生也不曾绽放过光芒,默默的生,悄悄的死。

如果,我能像这天上的星和月一样曾经照亮过黑暗的大地,哪怕只是一瞬,此生也再无遗憾。

我从一开始就预知了结局。

这不是悲剧,这是一种成全。

你能明白我的心吗?桐月默默地看着她,想着她的话,想着她的暗示,又是佩服又是伤感。

是的,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一种人,宁愿用全部的生命来换回一瞬间的闪亮。

江星月就是这种人。

……次日一早,江星月带着随从便悄悄离开了。

她留下话说,之所以早行,是怕百姓热情挽留。

桐月明白她其实怕离别的伤感。

江星月一离开,桐月就派人去接江夫人,另外把端月和两个孩子也送到安全地带。

万事先做好准备,如果一切太平无事,那是最好。

江星月上路约有七八天,林家就来了一个熟人,是柳栖白。

桐月看到他十分意外。

柳栖白冲她微微一笑,桐月觉得他似乎有机密的话要讲,立即屏退闲杂人等,略显焦急地问道:京中出了什么事?他看着桐月的眼睛问:江星辰真的是女扮男装是吗?桐月没有贸然接话。

柳栖白见她对自己有戒备之意,不觉又是一笑,道:有人拿此事上疏皇上,被我认识的人压下来了。

桐月的心砰砰乱跳,她问道:那人是怎么知道的?到她的家乡去查的吗?柳栖白不紧不慢地把事情合盘托出。

原来,江星月只不过是权利斗争的牺牲品。

她在明州的政绩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偏偏他又不嫖不赌不贪,浑身上下找不到污点,这些人本来无计可施,但有人隐约听闻他和母亲不和,于是就有人想拿不孝来做文章弹劾他,毕竟本朝以孝治天下,如果事情属实,这也算是一大值得攻击的弱点。

有人假扮江星月的人去探她姨母和母亲的话。

她母亲还好,姨母却不小心说漏了嘴,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那个人又悄悄到桐月他们所在的村子一查,确定了这个事实,于是星夜赶回京城去汇报。

这才有了奏折一事。

柳栖白道:这道奏折被压下来了,但是下封呢?所以我星夜赶来找江贤弟。

桐月知道事已至此,再隐瞒也无用。

她问道:那如果折子到了皇上手中会如何?柳栖白冷笑:他会对此人此事很感兴趣,然后召人进宫让太监宫女验明正身即可。

是真是假,很快就会真相大白。

桐月仍然追问:那最后的结果会如何?最后的结果,柳栖白看了看桐月,目光飘向远处,沉声说:最坏的结果是以欺君之罪下狱,最好的结果是皇上纳她为妃。

女扮男装入朝为官惨遭暴露,然后女子入宫为妃,很多戏文小说里都有这种桥段。

一般里面的皇帝都是年轻英俊又深情。

但是,现在桐月并不会这么乐观,她特意问道:当今圣上多大年纪了?圣上前年过的六十大寿,他的后宫有数百个嫔妃,有皇子二十多位,公主十几位。

桐月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吗?江星月,她是一个可以出相入将的人,也是一个可以为了理想而殒身的人,她那么骄傲,又怎么会愿意去屈身服侍一个比她爹年纪还大的垂暮老人,一个重用奸臣的昏君。

桐月喃喃自语道:不,不可能,那个最好的结果跟最坏没什么两样,她不可能答应。

柳栖白用怜悯而关切的目光望着她,望了一会儿,他起身告辞,他说他要追赶上江星月。

柳栖白虽已提出告辞,但人仍然站着不动,他似乎在等待什么。

可惜桐月此时是心乱如麻,并不曾注意到这个细节,她飞快地说道:好的,再会。

柳栖白微微苦笑一下,这次不得不起身离开了。

他一离开,桐月就赶紧去找荷月商量此事。

荷月闻言也是大吃一惊,骂了一句道:这帮挨千刀的,没事就盯着别人,我以为还能再瞒个几年呢。

她接着又往下说道: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我带着兄弟们去把江姐姐截回来,咱们一起上咱家的大船,我看谁敢到大海上去捉咱们!桐月没有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她只说:你现在就去准备,咱们先去追赶星月,看她如何决定。

☆、第一百一十章 美丽新世界(上)第一百一十章美丽新世界(上)桐月嘴里是这么说,但她凭着自己对江星月的了解,已经大致猜测她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她当即命令所有的伙计下人,把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上大船,先运到荷月常呆的那个岛上,伙计跟荷月的那帮兄弟愿意走的就跟着他们走,不愿意的当下就发遣散费打发他们离开。

大多数人都愿意跟着走,也有少部分有家有口的不愿意离开。

梅月跟着大船走,她与荷月以及一众功夫最好的侍卫,驾一艘轻便快船去追江星月。

荷月见姐姐心情焦躁,便安慰她道:姐,你别急。

就算江姐姐被关进大牢我也能去劫狱。

桐月深吸一口气,勉强冲荷月笑笑,我不急,真的。

荷月开始是催兄弟们赶紧划桨,无论多快,她仍嫌慢,最后索性亲自上阵去划。

桐月本以为他们要好久才能赶上江星月,毕竟她已经启程七八天了。

他们在第四天时便迎上了江星月和柳栖白,两家的船并行在江上。

桐月看到船头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禁欢呼雀跃,双方互相挥手致意。

梢工把船停稳靠近,荷月让人把他们的小船拴在大船上,众人像鱼似的纷纷跳进江家的大船中。

江星月和桐月两人更是唏嘘不已。

桐月问她怎么赶回来了。

江星月低声说道:在路上遇到一个熟人,一揣测他的话就感觉不对劲。

桐月仔细一问不禁悚然一惊,原来那个怀疑她的人早就把消息给散播开了。

如今,整个京城都在议论这件事,这些人分成两派,一派认为是江星月不可能是女人,理由很简单:女人怎么可能考得上状元?女人怎么能当上知府,而且还把明州治理得那么好?另一派则是相信确有此事,双方争执不休,他们都在眼巴巴地等着江星月本人入京,到时一验身一切都明白了。

而这个熟人也是对此事半信半疑,他看到江星月就不住地打量审视她,江星月察觉到他目光有异,仔细一问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她当下便已明白此去凶多吉少,于是便寻了个借口,掉头而回。

在回程中,她刚好巧遇来追赶她的柳栖白。

那你打算怎么办?桐月问道。

她猜想柳栖白肯定已经把先前跟自己说的话转述给江星月听了。

江星月的目光眺望着远处的江面,傲然一笑,声音平淡而坚定:我是不可能进宫的。

说句大不敬的话,别说是当如今这个老皇帝的嫔妃,便是皇上驾崩,太子即位,让我进宫,我也不愿意。

皇宫,那只是世间最华贵的牢笼而已。

桐月也跟着笑了笑,果然,她猜得不错。

她原本就是这样骄傲的人啊。

笑毕,她飞快地说道:既然不愿意进宫,那当然也不能进牢狱,我们只能外逃。

江星月的目光略带一丝茫然:我不确定要逃向何方。

桐月手指着辽阔的水面说道:大海。

江星月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好,那就逃向大海。

桐月接着便说了自己来之前做好的准备:姐姐和两个孩子已经被送到黄石岛上了。

黄石岛就是荷月先前呆的那个岛屿,因为上面到处都是黄色的石头所以众人都称它为黄石岛。

我已经派人去接伯母了。

等到人一聚集,咱们就登上大船,逃向深海,就凭朝廷的水军是奈何不了我们的。

江星月点头道:我先向看过一个西洋人绘的地图,在大海中有不少岛屿,咱们选一个最宜居住的岛去安家也好。

好。

那就这样。

两人的语气欢欣雀跃,充满了向往。

柳栖白见两人聊得如此投入,不得不让人提醒她们后面有船追来了。

他们回头一看,只见后面有两条大船,船头旗帜飘扬,甲板上士兵林立,一看势头就不好。

船头立着一个中年将士,他命人大声喊话:江大人,前方不太平,末将奉命来护送江大人。

接着,他又亲自喊话柳栖白:柳公子,且行个方便。

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柳栖白一言不发,也命船工稍稍放慢速度,借此机会将船横亘在两条大船之间,江家的船凭着这会功夫,又与追兵拉开了一些距离。

江星月一面命人答话一面吩咐众船工赶紧开船。

然而他们和后面那条大船隔得很近,柳栖白的阻拦也无济于事。

荷月见状心急,便要带领众兄弟上前拼命。

江星月却制止住了她。

很明显,对方船上有四五百个士兵,一旦交手,他们必将陷入被动。

桐月和江星月并肩而立,两人都在飞快地盘算着计策。

柳栖白与那条船几乎齐头并进,他好像在跟他们商量着什么,他应该是在说情,但对方看上去没有被说动。

两人几乎同时想到一个主义,那就是擒贼先擒王,只要他们捉住这个头领当人质,便可以一路通行了。

这个艰巨的任务当然只能交给荷月来完成。

桐月招手叫过荷月,低声嘱咐了她几句。

荷月带着几个水性最好的兄弟,跳上小船,本来,她打算冲那位武将去,突然,她想到什么,临时改了主意。

径直冲柳大的大船而去。

小船像箭一般地冲到柳家的船边,船上的人对她也没有防备,只见,她顺手一拽,轻轻松松地就把柳栖白拽到了自己船来,她刷地抽出一把砍刀置于柳栖白脖子上,大声对那个武将喊道:船上那谁你给老娘听着,你要是再追我们,我就宰了这个小白脸,到时看你怎么向他爹交代,看你怎么向太子复命?识相的快快撤离,否则我就动手了。

中年武将先是一愣,接着又开始权衡利弊。

的确,上峰只是命令让他拦住江星月,并将她护送到京城。

他若是因此伤了柳栖白那可如何是好?如今秦相已经倒台,柳大人因为最先带头弹劾秦家父子,在朝野收获一个刚直不阿、不畏权势的清名,再加上他又是新太子的老师,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他若是得罪了柳大人,他还有命在吗?他越是权衡越是顾虑丛丛。

这时,柳栖白也喘着气吩咐他:快后退!那人思前想后,只得放慢了追击速度。

这时江家的众船工一齐用力划桨,正好江上又起了风,船帆灌满了风,行得飞快。

两船的距离越来越远。

荷月把柳栖白押送到了大船上,江星月十分抱歉地冲柳栖白拱手:柳兄,真是难为你了。

桐月无语地看着荷月,荷月得意地笑着,大声说道:我也是给你们一个道别的机会呀。

我们打算要逃向海外,这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柳栖白看看江星月,似乎在向她确认,江星月缓缓点头,表示是的。

他的目光从江星月身上移开又落在了桐月身上,然后又极快地收回。

最后,不知谁了受谁的提示,甲板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找借口离开,最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然而两人仍旧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柳栖白先发起的问话:你也跟着她一起走吗?桐月点头:当然。

柳栖白低头看着船下的流水,用一种难以描述的口吻说道:你不像马夫和农夫的女儿,你是船夫的女儿。

说完,他又低低地补充一句:因为你的身上有一种飘零之感。

桐月猛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自嘲地笑起来:他说得真对,她可不是一直都是飘零者吗?这个时代的飘零者。

他见桐月似乎认同了自己的想法,又低声道:不知道你相不相信,其实我也是。

桐月笑道:我信,你觉得自己是就是。

说完这番话,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令人奇怪的是,这种沉默并不让人尴尬。

桐月望着这个男人,他是她两辈子以来唯一主动喜欢的人,而且是一见钟情。

他们认识这么久,而且共过患难,她好像一直没有试图去走进柳栖白的内心,因为她怕他的内心和灵魂让她失望,她经历的失望太多了,她的父亲林老实自不用提,她对杨东子这个淳朴善良的乡村少年失望过,对高大健壮、看似正常的杏月的丈夫也失望过,对白佑林这个来自现代的男人更为失望,她对这个时代已经失望透顶,又怕因为对柳栖白的失望加剧这种失望。

这时候,她突然记起在哪本书上看到一段话:不管你对多少异性失望,你都没有理由对爱情失望。

因为爱情本身就是希望,永远是生命的一种希望。

爱情是你自己的品质,是你自己的心魄,是你自己的处境,与别人无关。

爱情不是个名词,而是一个动词,永远的动词,无穷动。

尽管,她对那么异性失望,但没有理由对爱情失望。

它是疲惫凡庸的生活一个梦想。

在即将离别的这种时刻,她突然有些后悔,她为什么不肯向前多走一步,为什么不试着多去了解一些。

为什么,她那么惧怕爱情?是不是在她的潜意识里觉得爱,特别是主动去爱,代表着软弱和没有姿态?她知道做为人质,柳栖白很快就要下船了。

他们一旦分别,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再见了。

桐月望着他,一直望着。

柳栖白微微侧脸,任她望着。

她慢慢地走过去,柳栖白静静地看着她。

我一会有话给你说。

她莞尔一笑,转身进了舱房,约有一刻钟后,她重新走了出来。

柳栖白这才意识到她方才去做什么去了。

她进去换了一身更合体更好看的衣裳,蓝色的衣裙,像天空又像江水的颜色。

她的脸上薄施脂粉,唇色红润。

她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缓缓走向他,在他前面站定:你可能早就从荷月嘴里听说过,今天我想亲口告诉你,因为今日一别,我们后会无期,我想在离开之前,做完所有没做完的事,说完所有没来及说的话。

柳栖白掩饰着自己的震惊之意,尽力维持着淡然的神色。

静静地听桐月往下说。

桐月缓缓道来:初次见你,是在京城的一个酒楼上,我上楼上,你在楼上。

我那时对你一见倾心。

这于我是不可思议的,我曾经抵制过自己,但最后还是承认了。

你的外貌满足了我对一人男人的所有幻想,但我不敢深入你的心灵。

柳栖白带着笑意专注地看着她,看了又看,突然自嘲地道:我身上最纯洁的是心灵,最脏污的是我的血,我的父亲一直嫌恶它。

桐月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不明白。

她坦然笑道:我是在作最后的剖白。

柳栖白低头回道:我是在做最初的剖白。

……船舱下面,像壁虎似的贴着两个人。

那是荷月和他的一个叫二虎的兄弟。

荷月一头雾水地问:二虎,你听明白没?二虎摇头:俺只念了两年书,听不懂。

荷月真心诚意地说道:你以后找媳妇千万别找文艺青年。

二虎反问道:文艺青年是啥?我姐这样的。

老大,你又开玩笑了,大小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看上我这种的。

想娶也娶不着啊。

荷月一想也是。

她接着又说道:我也不找文艺青年。

二虎嘴贱地回道:老大,你想多了。

滚。

两人发生内讧的结果就是,被上面的两人发现了。

桐月无言地看着荷月,柳栖白笑而不语。

荷月见被人发现,丝毫没有愧疚感,张嘴说瞎话:我正贴在船上钓鱼呢,哈哈。

你们继续。

然而,桐月此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说这些话纯粹是了却一桩未了的心愿,结果如何根本不重要,而且这种时候又何来结果?船行三日后,便到了河流入海口。

旁边早有一搜新造的大船等在那里。

那是来接应他们的大船。

江星月对柳栖白说道:这一路辛苦柳兄了,请柳兄下船吧。

柳栖白站着不动,他深深地凝望着桐月。

一个人在离别时骤然觉得不舍,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如果是,它是否又值得自己抛却一切踏上未知的征程?☆、第一百一十一章 美丽新世界(下)柳栖白在迟疑着、犹豫着,他到底是下还是不下?桐月告白完毕,仿佛完成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似的,先是觉得一身轻松,随即又有些怅然若失。

江星月并不清楚两人发生了什么,她正在让人准备解开那条小船的缆绳,让几个艄公把柳栖白送上岸,过不了多久,后面的追兵就该来了。

荷月看得心里起急,不过,她只能帮姐姐到这种地步了。

约有一刻钟的功夫,小船上的人员已经准备就绪,江星月难过而又不舍地说道:柳兄,请吧。

柳栖白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似,仍然立着不动,望着远方浩淼的水面,那无边无尽的大海,海的尽头是天。

那是一个新奇而干净的世界,没有岸上的蝇营狗苟、卑污肮脏,没有父父子子、君君臣臣。

还有一个女子,就在他身后。

几名梢公已上跳上小船,齐刷刷地看着柳栖白,专等着他下来。

柳栖白从无尽的思绪中恍然醒悟,只是一瞬间的时间,他就下定了决心,他淡淡说道:让他们上来,我不走了。

江星月像是没听明白似的,不确定地问道:你说什么?柳栖白的声音不大,但却异常清晰坚定:我跟你们一起走。

江星月怔怔地看着他,一脸困惑不解。

这时荷月走过来,悄悄地拽拽她的袖子,再用手指指桐月,江星月想起来刚才荷月的确是找借口把他们都支开,只留下柳栖白和桐月在甲板上。

她不禁哑然失笑,就那这么一会儿功夫,桐月就说服了柳栖白吗?也不一定是,从京城到明州的路上,他们一路同行且又共过患难,想必那时早已情根深种也未可知。

还有,不光是感情的问题,柳栖白早有出世之心,记得他曾无意中提过,他对官场没有兴趣涉入,就连科举考试,也是兴之所至,偶而一试。

当时,他这话是出于真心,但却不小心让秦世容听到了,秦世容顿时满脸阴沉。

因为即便柳栖白是兴之所至,名次也仍高于他。

要知道,秦世容也是苦读诗书,广延名师,考试前虽未曾作弊,但也请了许多幕僚和前科学子详细揣摩猜测可能会出的考题,殿试的考题等等。

江星月当时就察觉出,秦世容妒忌柳栖白,而且还远不止妒忌这么简单。

他们两个总是形成鲜明的对比:秦世容用力过猛,柳栖白心不在焉,他又只是心不在焉而已,又没有像别人那样游戏人间。

她与他认识几年,只知道他是个值得交往的君子,但从不了解他。

两人也从未交心,他似乎跟谁也没交过心。

但既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她也没有再劝,便微微一笑,故作轻松地说:柳兄愿意同行也好,这次是做上宾而不是人质。

柳栖白浅浅一笑算是回答。

这时,大船已经驶来了。

两船渐渐靠近,大船上的人把他们一个个拉上去,再把东西和行李搬上去,江家那条空船还有桐月坐的那条小船一起被弃在海中,任其飘荡,还能迷惑追兵。

新造的大船坚固而结实,共有三层,这是桐月花了大量的银钱督造的,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装有粮食、米面、种子、淡水、指南针、耐放的蔬菜、还有种植蔬菜的装着土的箱子等等,另外还有弓箭、□□、大刀、鸟统等各式武器。

大船像一条鲸鱼似的,带着他们在大海中乘风破浪,快速地向黄石岛驶去。

他们还要去那里接一批人再走。

岛上的人远远地就望见了大船,大人孩子们一起挤到岸边的岩石上拼命地朝他们挥动着双手。

众人喜气洋洋地登上岸,互相说着别后的事情。

两个孩子又哭又笑地扑向江星月叫爹。

江星月蹲下来一手抱着一个,笑着对他们说:以后别叫爹了,叫娘。

两人懵懵懂懂地点头,又别别扭扭地叫了声娘。

大家不由得一起笑了。

端月走过来拉过两个孩子,看着江星月说道:现在只等婆婆到了。

说到这个,江星月的心不由得微微一沉。

桐月忙道:这次派去的人都是最机灵能干的,而且他们不在通缉的范围内。

官府应该不会注意他们,我让他们接到人后,乔装打扮了后带来。

这个小岛上什么也没有,只能做为中转站,他们不可能停靠太久。

只等江母一到,他们就开船向深海出发。

在黄石岛上的几天里,柳栖白每天都会跟桐月在海边散步。

两人都是那种淡然含蓄的人,即便在告白后关系也没有突飞猛进,就那么浅浅淡淡地向前发展着。

这一天,阳光和暖,海风不大。

他们两人照例沿着小岛漫步。

他们不知疲倦地走着,话也不多,只是并肩走着,两人几乎走遍了全岛,他们在最偏僻的东北角一个突出的岩石上,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野人似的男人,披头散发,全身血痕累累,身子被镣铐锁着,拴在岩石上,他全身瘦骨嶙峋,五官狰狞变形。

桐月初时没认出他是谁,柳栖白却认出来了。

他的身体轻轻一颤,惊诧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桐月仔细盯着那人一看,也是大吃一惊,这人不是秦世容吗?他不是在流放的路上被人杀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秦世容同时也发现了两人,他那双如鹰一般尖利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两人的脸,轮流盯了一会儿,突然间像明白了什么,放声大笑,那笑声十分惨厉难听,像午夜时分的夜枭的叫声一样让人不舒服。

哈哈,柳栖白,你竟然下贱到这种地步?跟这个村姑在一起了吗?柳栖白静静地看着他,同时也为了安抚桐月,他第一次主动牵起她的手。

桐月倒也无所谓,她只是怜悯地看着秦世容。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看着他问道。

秦世容狠狠地瞪着桐月,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怎么会到了这里?你应该问你那个好妹妹,她让人把我弄到这里,变着法儿折磨我鞭打我。

真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然遇到一个比我还会玩花样折磨人的人。

哈哈……桐月深深叹了一口气,一想也是,除了荷月还有谁能干出这种事?不过,想到这个秦世容当时的所作所为,桐月一点也不同情他。

她拉拉柳栖白的袖子,轻声说:咱们走吧。

他活该。

是活该。

柳栖白附和道。

两人转身欲走。

秦世容却是急了,他徒劳而剧烈的挣扎着,但牢固的铁链像是长在他身上似的,他越挣就越痛苦。

他放下身段,先是哀求柳栖白:栖白,我当时只不过是泄愤鞭打了你几顿,后来要……却被老仆阻拦转移,我也没对你怎么样。

我当时不知道,父亲临死前才告我,我们是……你帮我说说情,放了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无力作恶了,再也不会跟你们作对了?柳栖白背对着他,轻轻摇摇头,说道:不。

咱们走。

说完,他又去拖着桐月的手往回走。

秦世容见自己哀求无用,最后一丝希望眼看着就要破灭,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气极败坏地大骂起来,先是骂再是笑,然后是边笑边骂。

柳栖白,你是不是还在假装不知道?让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是你哥哥,你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们是血浓于水,你竟忍心看着我受苦而不管吗?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把桐月震得浑身发颤。

柳栖白的脸色刷地一下变白,嘴唇紧紧闭着,眼中流露出深沉的厌恶和痛苦。

桐月没有追问,她半拖半抱着他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秦世容的咆哮声渐渐远了,声音也嘶哑得叫不出来了。

两人一步步地往前走,还是在散步,但再不复刚才的轻松愉悦,两人皆是步履沉重,心事重重。

桐月找了一块干净背风的岩石,柔声说道:我们坐着歇会儿吧。

柳栖白轻轻嗯了一声,两人紧挨着坐在岩石上。

他不说话,桐月也不催他。

只是这么静静地依靠着,望着不远处的大海。

过了很久很久,柳栖白才用干涩的声音慢慢说道:我说过我的血最肮脏,原因就是这个。

桐月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果然,他接着往下说了下去:我的母亲,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她是一个很美的女子……我父亲和秦贼同朝为官,总要有来往,有一天,秦贼撞见了我母亲,当时便惊为天人。

后来他想尽办法得了手。

我母亲当时就要自尽,我外祖母一直看着她拦着她,再后来不久她有了身孕,有了身孕,她更不能死。

然后就有了我,这在期间,母亲和外祖母一直是瞒着父亲的,外祖母说父亲书生意气,性格冲动又沉不住气,根本不是秦贼的对手,告诉他反而会让全家遭祸。

但是纸里终究包不住火。

父亲还是知道了。

他在爷爷的威压和全家的哀求下没有立即向秦贼报复,但他却把一切怨恨都发在了母亲和我身上,母亲不久抑郁而死,他又后悔不迭……柳栖白说到这里,不由得惨然一笑:人们都说我父亲当年是爱极了母亲,他却亲手杀死自己爱极的女人。

桐月以为他还要说下去,但他却突然停住不说了。

其实即便他不说,后面的事情她也能猜得到。

他母亲死后,他父亲肯定把一切悔恨和痛苦都发泄在幼小的他身上,这世上很多人都喜欢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以便让自己好过些。

他从小到大一直承担着对母亲的愧疚,对父亲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还有对自己身世的不确定,难怪他说自己也飘零之人,这样的家这样的出身怎么会让他有归属感?江星月说他们父子不和,原来原因就在这里,这根本不是一般的不和睦。

又过了许久,柳栖白的声音像从天边飘来似的虚无而又缥缈:大概因为此,我一直觉得我没有爱人的能力。

桐月轻笑:我以前也这么觉得,可是,现在。

我愿意试一试。

她的脸沐浴的明亮的阳光中,倚在柳栖白的身上,轻声说道:纵然天地黑暗,但仍有星月照亮;纵然我对所有遇过的男人都失望,但我总要相信这世上还有异数。

柳栖白沉默半晌,极小声地说道:我愿意舍命陪君子。

柳栖白的身世,桐月没有像任何人说起,至于那个秦世容,桐月让荷月把他放了,她不想让别人听他胡说八道。

至于放到哪里,她也没管。

于是,荷月把他放到大海里去了。

他们在岛上等了三天,终于等来了去接江母的人,令人可惜的是,江母并没有跟着来,她把所有财产捐给一个尼姑庵,削发为尼了。

江星月听到这个消息,消沉了数日。

她喃喃说道:我到底是个不孝女。

桐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世上不能两全的事太多太多了。

这个伤痛也许只能靠时间的流逝来抚平。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牵绊了,次日清晨,大船开航,向着浩淼的大海深入驶去。

他们在海上航行了数月,有一天,爬上桅杆上乘凉的荷月惊喜地对着大伙叫道:快看快看,那是陆地。

桐月一齐挤在甲板上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确实是一片绿蒙蒙的陆地。

众人齐声欢呼。

梅月站在桐月身边,问道:若是个荒岛,我们是不是还得种田啊?桐月笑道:当然得种,种子我都带来了。

她笑问:可是姐姐,你不是最讨厌种田吗?桐月道:这不一样。

这种田我愿意种。

桐月站在甲板上,迎着明亮的阳光,吹拂着海风。

所有的昨天和过去都已飘逝在风中,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而新的世界在她面前缓缓铺陈。

是的,她没有能力改变那个完整有序的旧世界,但,她可以和她的同伴和爱人一起建造一个新的世界,一个美丽的新世界。

正文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番外(一)第一百一十二章番外(一)这个新世界当然是美丽的,这是一座很大的岛屿,岛上森林茂密,河流纵横,有高山峡谷和广袤丰饶的平原。

这些还只是他们探索到的其中一部分。

当然,还有许多许多原着居民。

他们没有驱赶和侵略,对方开始对他们颇有敌意和戒备,后来发现他们并没有恶意之后,便渐渐放松了警惕。

他们还试着跟他们进行货物交换。

接下来的半年时间,他们开始建房、开垦荒地。

他们一共来的有数百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青壮年,劳动力不少,做什么都快,而且分工明确。

荷月负责探险和保障他们的安全,江星月负责统筹规划,桐月则负责润滑各种人际关系,柳栖白则负责这些人的文化教育。

江家的两个孩子现在成了他的学生。

众人各司其职,整日忙个不停,但大家再苦再累也愿意。

毕竟,他们无人管束,吃喝不愁,逍遥自在,这简直是世外桃源一般的日子。

然而,他们也不是一直都这么安宁和乐的。

大部分土着人对他们是善意的,也有一小部分始终对他们充满敌意,而且十分垂涎他们带来的物资。

他们的房子刚刚建好,就有一个部落首领带着二百个多战士来进攻他们。

他们全体人员一齐出动,打赢了这场战争。

荷月为了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打退了他们还不算,又乘胜追击,一直追到这个部落的老巢,不听话的杀了,听话的俘虏回来当劳力。

这个部落是他们土着居民中较大的一支,众人见到他们都敌不过这帮新来的人,大部分人更加老实。

也有不服的部落前来挑衅,荷月带着她的那帮兄弟,一个一个地收拾,几次战争下来,他们的地盘更大,俘虏多大数千人。

说是俘虏,桐月也没让人亏待他们,吃饱穿暖是不成问题,当然要需要劳作。

有了这些俘虏的加入,他们的基础建设快了许多。

房子一排排的盖好,青石街道一条条的铺好,荒地也逐步开垦出来,旱田水田都有。

他们将带来的种子种下去,没多久,田里已是绿油油一片,庄稼长势十分喜人。

鱼虾有人养,鸡鸭鹅也有人养。

那些土着人先是围观他们种地,后来,跟他们交易过几次后,也对他们的这种新式耕作产生了兴趣,就有部落首领来跟他们交涉。

自他们上岸后,桐月就派了十几个最聪明好学的年轻人学习土着语言,这次正好用上派场。

他们愿意学习这种耕作方法,需要他们帮忙提供种子和农具,最好有人教他们,当然,他们也会付出相应代价,就是庄稼丰收时会纳贡。

江星月对治理百姓这一套最有办法,这一切自然都交给她去做。

她制定的纳贡方式十分合理,又对他们适当地进行教化。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就以这种春风化雨的方式逐步地侵入这些人的生活。

那些土着居别一个个的归顺,实在顽固不化的自有荷月收拾他们。

两年之后,他们已经在这座岛屿上站稳了脚跟。

在此期间,荷月带着人又打退了一帮早期殖民队的袭击,俘虏他们的船员和船上的东西。

他们的生活基本稳定下来,感情也各自有了着落。

端月最先嫁人,她嫁的是一个跟他们一起来的年轻人。

这小伙话不多,十分勤快,直到她说要成亲了,桐月他们才注意到这个人。

江星月的伴侣是一个流落到岛上的西洋人。

他本想先在此停留一段时间,跟着岛上的人学习了汉话,但随着两人的接触,他对江星月的才能和聪明佩服得五体投地,一直说这是上帝赐给他的。

他充分发挥他不要脸的性格,天天追在江星月后面,而且积极贿赂两个孩子,江星月先是十分尴尬,后来便习惯了。

最后被他的诚心打动,只好收了他。

而梅月则嫁给了李江,这也是桐月和荷月都没料到的事。

但桐月后来看到他们的相处模式也理解了。

梅月从小没得到过家庭温暖,她对感情的要求不高,只要男方别打骂她,好好跟她过日子就行,再知疼知热一些就更好了。

而李江做为一个混迹江湖的老油条,惯会察言观色,体察人心,但本性又不失善良。

他能俘获梅月的心也不足为奇。

荷月还是那个德性,她此时到了青春妙龄。

上次有个年轻桀骜的部落首领,因为不服他们的统治,荷月去打,他被打几次就上瘾了,没事就来找打。

荷月大概也喜欢这个能挨打的,就跟他好了一阵子,就在大伙都以为荷月终于找到了归宿时,荷月突然对这个小伙厌倦了,小伙子很不甘心,觉得自己被辜负了,每天半夜站在对面的山岗上唱情歌,试图挽回心上人的心。

没多久,荷月又跟另一个年轻人打得火热,原来的那个青年妒忌得眼睛冒火,两人打了几十场架,好在没有闹出人命。

桐月怕她闹出事后,在私下里规劝道:你还是悠着点吧。

别出了人命。

荷月一脸不屑:这些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事前我就说好了,我可没打算跟谁过一辈子,喜欢就喜欢,不喜欢了就分开,谁让他们这么不痛快。

桐月真的是无言以对。

荷月说完,又双目灼灼地望着桐月,好奇地问道:哎,姐,说实话,你只有姐夫一个人不会腻吗?桐月没好气地说道:我不会腻。

荷月突然想到什么,瞪大眼睛叫道:我的天,你不会还没到弄到手吧?这都多久了?桐月不想跟她探讨这个*问题,转身就走,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忙着呢。

她一开门,刚好碰见柳栖白来找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估计应该是听到了,毕竟荷月的声音那么大。

她有些尴尬地笑笑:你找我有什么事?柳栖白凝望着,隐隐笑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当然能找。

他们正在说话,只听得门砰地一声响了,荷月大步走了出来,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柳栖白,意味深长地说道:哎,白姐夫,前些日子有一个部落首领还在问我姐的事,你要行就行,不行,我再跟我姐弄一个回来。

柳栖白自然听得懂她话中的含义,他为人一向含蓄,何曾有人对他这么说过,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姑娘家,他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尴尬地望着桐月。

桐月也对荷月的做法有些不满,飞起一脚踹去,荷月叫笑着躲开了。

她略略扭过脸,说道:别理会她的话,咱们去散步吧。

柳栖白这会儿也渐渐恢复了正常,柔声答道:好。

此时正当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彩霞满天。

两人并肩走在载满林木的青石路上。

这条路很长很长,一直通向海边。

他们慢慢地走着,柳栖白的肩膀时不时地擦过她的肩膀,两人今天似乎都格外沉默,都好像有话要说,偏又不知说哪句好。

最后,桐月只好先打破了这个沉默。

她问道:你刚才对我说什么?柳栖白惊讶道:我没说话呀。

桐月道:我以为你说了呢。

柳栖白被她的小心思逗笑了。

桐月打破这个沉默后,他们的对话就顺畅起来了。

他轻声说道: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是不是很累?为什么这样说?柳栖白缓缓道:因为我不像江星月的丈夫那样热情,也不像荷月的情郎那么充满活力,更不像梅月的相公那样知冷知热,充满烟火气息。

桐月看着他,两眼闪着光芒,她笑着接道:那我呢,我也不像京城的小姐那样能跟你谈论琴棋书画,也不像梅月那样爱为你缝补衣服、洗手作羹汤,更不会像江星月那样懂得治国平天下。

柳栖白忙道:不,你这样就很好,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

桐月歪着头看着他,那我也是这样,我喜欢的就是最初的你,我不要你为我改变,你变了我就不喜欢了。

柳栖白先在心中笑了,接着笑意渐渐浮到脸上,他的神情柔和而专注。

看得桐月砰然心动。

她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扑到他怀里,柳栖白先是一怔,随即伸臂抱住了她。

他们在这夕阳西下时分,在这寂静无人的路上,紧紧相拥。

许久许久以后,柳栖白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我们是不是该正式成亲了?*` ╭★ `.╭┛ /. *╰═┛:`本文包由夏清(微博:夏清扫文推文记录)整理本作品来自网络,请于阅读后24小时内删除★*★..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