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许其琛一下子想到了昨天晚上被牧遥逼着叫哥哥的画面, 脑子有些发蒙。
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小孩子抱着自己的腿摇晃着,用软软糯糯的语气回答:嗯!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许……一个急刹车。
还没完全睡醒的他差点儿就漏了馅。
叶涵。
许其琛一把将小可爱抱了起来, 我叫叶涵,我带你去见你哥哥啊。
说着就抱着他进了主卧。
牧遥, 牧遥?起床气严重的牧遥听见声音, 不管不顾地拽了拽被子,捂住了自己的头。
许其琛走过去,推了推他, 对方也只是哼哼了几下。
怀里的小家伙扑腾一下子,像跳水似的蹦到了床上,小短腿三下五除二就跨到了牧遥的身上,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胸前。
哥哥!这么大的阵仗, 就是睡得再死也该醒了。
牧遥迷迷糊糊地仰起头, 眯着眼睛, 看了看坐在自己身上的小东西。
什么啊……做噩梦了。
说完脑袋一歪,再次闭上眼。
看见他的反应,许其琛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牧遥这才反应过来,眼睛一睁。
这根本不是梦。
他一把拎起小家伙。
你怎么来了!小家伙的手臂晃悠了半天,终于抓住了牧遥的耳朵, 扯得牧遥生疼, 只好撒手。
这小孩儿钻空子的技术倒是一流, 一把搂住牧遥的脖子:爸爸妈妈不在家, 我偷偷溜出来找你啦!许其琛吃了一惊。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会自己跑出来?这是什么千里寻兄的剧情啊。
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找到你哥哥的?小家伙一扭头,脸上满满的得意。
闻味道啊~啊,果然是亲兄弟……许其琛有些纳闷,记忆中对于弟弟的印象有些模糊,于是在心里问道:0901,正文中出现过牧遥的弟弟这个角色吗?0901很快做出了回答:没有,不过在您的新年番外中有提到过,由于您对剧情做出了改动,导致这个角色主动登场了。
是吗……新年番外……许其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过年的时候问起牧遥家里的情况,他在文中提过一句说有个小很多的弟弟。
结束完自己回忆的许其琛发现两个人已经在床上打得不可开交,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耳朵,互相扯着谁也不撒手。
你先放!快给我放!就不!哥哥先放!还反了你了!……这真的是一个已经年满十八岁的成年人吗?许其琛连忙打圆场,这样吧,我数三声,你们两个一起放,好不好?两个人停下了打闹的动作,一致看向许其琛。
一、二、三~这才松开了对方的手。
许其琛舒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笑眯眯地问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牧遥翻了个身,小家伙一下子栽倒在床上,像个糯米团子滚了半圈,揪着许其琛的衣服角爬了起来,笑嘻嘻地回答他:我叫牧野。
牧野?许其琛忍不住笑出来。
哥哥叫牧遥,念起来是喵喵喵。
弟弟叫牧野,念起来是咩咩咩。
这一家子可真是太可爱了。
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兄弟姐妹,亲戚里面也只和小姨亲近,可对方至今未婚,更别提生孩子了,所以许其琛没有和小朋友接触的经验。
不过他倒是很喜欢,尤其是这个牧野,简直就是迷你版的牧遥,又漂亮又可爱。
许其琛捏了捏牧野的小脸蛋,那我叫你小野好不好?你饿不饿啊,哥哥给你煮东西吃?在家饱受亲哥蹂躏的牧野哪里享受过这么温柔的待遇,一下子抱住许其琛,饿!许其琛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家伙,手不自觉地摸了摸他肉乎乎的后背,谁知道突然被一双大手给抓住了手腕,许其琛抬头,看见牧遥少有的凶狠眼神。
怎、怎么了?不许摸他的背!为什么?牧遥牙关紧咬,没说话,掀开被子就去洗漱了。
奇怪,今天的起床气格外厉害。
这样想着,许其琛又摸了摸小野的背,小家伙舒服地趴在许其琛的大腿上,哼哼唧唧的,可爱极了。
涵涵哥哥,我想吃糖~好啊。
许其琛一把抱起小野,放他放在地上,牵着小手领着他去了客厅,从电视机柜子里给他拿了七八颗奶糖,又打开电视调到儿童频道,哥哥去洗漱,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啊。
见小野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许其琛走进洗手间,看见正洗完脸满脸水珠的牧遥,冲他笑了笑,可牧遥的脸依旧板着。
许其琛觉得奇怪,一低头看见自己的水杯上放着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又瞄了牧遥一眼。
看什么?许其琛摇摇头,低头抿着嘴笑了一下,然后把牙刷放进嘴里,认认真真地刷起牙来。
薄荷味的牙膏泡沫一下子溢满整个口腔,辛辣和甘甜直冲大脑。
你只能摸我的背,知道了吗?嗯?差点被呛到,许其琛赶紧漱了漱口,为什么?不为什么,你就是只能摸我的背。
牧遥的表情十足的孩子气,头顶的耳朵随着他说话的频率一下一下的动着,还有,你只能摸我的耳朵和尾巴!迟钝的许其琛终于反应过来,扶着洗手台笑个不停,你跟小孩子吃什么醋啊!牧遥可不管,明明昨天晚上还那么喜欢他的尾巴,一觉醒来就多了一个跟他长着一样尾巴的小东西,优势一瞬间就没了,他不慌谁慌。
笑够了,许其琛继续刷牙洗漱,弄完了见牧遥还没走,你在这儿站着干嘛?牧遥一把搂住许其琛的腰,等着我的早安吻。
许其琛勾起嘴角,你还亲个没完了。
说着就要挣扎出去,牧遥抓住了他的胳膊,偶然间低头发现许其琛光着脚,你又不穿拖鞋,本来就手脚冰凉还总是光脚。
许其琛最怕牧遥念叨,我忘了。
见他一副不肯罢休的表情,立刻将两只脚踩在牧遥的脚上,摇摇晃晃半天终于站定,这样就可以了。
说完仰着头冲他笑。
牧遥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小虎牙露了出来。
总是这个样子。
一颗心,在他的一举一动之下,一会儿被松开,一会儿又攥紧。
没有一点点预警。
手不禁抚上他的脸颊,低下头,距离不断缩短,带着薄荷香味的清新气息喷洒在鼻尖。
涵涵哥哥!我的糖吃完啦!许其琛一惊,赶紧退后两步,转身尴尬地冲着站在洗手间门口的小野笑了笑。
该死的狗崽子……牧遥攥着拳头,不断地说服自己放弃想要把这个家伙扔到楼下的冲动。
你吃的好快啊……许其琛干笑着,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小野走进来抓住许其琛的手,涵涵哥哥,你刚刚在干什么?为什么哥哥要抱着你?牧遥终于压不住火了:大人的事儿你掺和什么,快出去,别跟着我们。
小野瘪着嘴,我没跟着你,我跟着涵涵哥哥!谁让你这么叫的!你倒是自来熟啊!就要叫!涵涵哥哥涵涵哥哥涵涵哥哥!许其琛的头都大了,小野,糖不能再吃了,哥哥下面条给你吃。
说着就拉着小野往外走,回头对着牧遥小声说,你让着点儿他嘛。
看见许其琛完全不站在自己这边,牧遥的耳朵瞬间耷拉了下来,闷闷不乐地跟在两人身后,走出了洗手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按着遥控器,把闹腾的动画片换成了足球赛。
厨房里的状况比起激烈的足球赛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涵涵哥哥,这是什么?那个是胡椒,不要打开哦会打喷嚏的。
烦躁地把腿放到茶几上。
屏幕上绿茵茵一片,一大群人跑过来,又跑过去。
涵涵哥哥,我可以尝一口这个吗?不可以,那是酱油啊宝宝,吃这个,这是冰糖。
影子前锋带球射门,偏了。
重重地砸在了球门的架子上,猛地弹出去。
宝宝?!这个称呼让牧遥的心里炸了锅。
算了算了,本来就是个宝宝,没有别的意思。
还是看球吧。
小野,你要吃鸡蛋吗?吃!我要荷包蛋!吃吃吃,吃了又不长个儿,浪费粮食。
屏幕里的两个球员,彻底纠缠在一起,一颗球抢了半天,腿都绕成了麻花,看得人着急。
好了,快出去叫你哥哥进来端面条。
不要~涵涵哥哥,小野替你端~不行,会烫到的。
不会的,小野可厉害了。
眼看着对方球员终于要抢走球,牧遥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到了厨房。
许其琛看见牧遥,脸上露出笑容,你来了啊。
牧遥嗯了一声,把料理台上的面端起来,顺便在小野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出去吃饭!小野委屈巴巴地捂着屁股,跟在牧遥的后面出去。
小野坐在了许其琛的旁边,筷子使得还不太利索,于是低头先喝了一口汤,却不小心烫到了嘴,眼泪汪汪地喊着许其琛:涵涵哥哥,烫~牧遥哼了一声,谁跟你抢还是怎么的,你急个什么劲儿啊。
许其琛看了怪心疼的,检查了一下小野的嘴巴,果然烫得不轻,通红通红,于是干脆把他抱到自己的怀里,哥哥喂你吃吧。
牧遥立刻不乐意了,你惯得他!许其琛没在意,挑了一筷子面条仔仔细细地吹了半天,这才喂到小野的嘴边,小野笑嘻嘻地吃掉面条,还故意在牧遥的面前吧唧了几下,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激得牧遥气不打一处来。
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他们把你接回去!说着牧遥立刻拨通了电话。
那头响了好几声,才终于接通。
喂?妈?牧野都跑到我这儿了你不知道吗?什么……我还得上学啊……周末那也有事儿,反正我不想看见这个小祖宗!你们快把他接走……一通电话打完,许其琛的面条都快喂完了。
不吃了,涵涵哥哥我饱了。
小野从许其琛的怀里跳下来,蹦跶着跑到电视机前,调到动画片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许其琛看向牧遥,你妈怎么说,等会儿要来接他吗?牧遥叹口气,说是下午才有时间,让我看着他,烦死了。
看见许其琛望着自己傻笑,你快吃啊,都凉了。
哦。
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就砸在这小子手里了。
没事啦,我很喜欢小孩子的。
牧遥眉头一皱,我不喜欢,我讨厌小孩子。
尤其是你喜欢的小孩子。
正觉得心里不舒服,感觉脚踝凉凉的,低头一看,一双脚踩在了自己的拖鞋上,脚趾直往他的脚脖子那儿蹭。
但我喜欢你微凉的体温。
喜欢你愿意靠近我的温热。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有着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精力。
许其琛陪着小野玩了一上午的游戏,累得要命,才发现带孩子根本没有想象中容易。
涵涵哥哥,敌人的战斗机过来了!在你的右边!许其琛立刻打起精神,拿着手柄往左边歪,可为时已晚,怎么也躲不过朝他飞来的敌军飞机。
哎呀,死掉了。
许其琛坐正,有些抱歉地冲小野笑了笑。
小野的脸上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但很快重新打起精神,没关系!我们再来一盘!来什么来。
牧遥一把抢过小野手中的手柄,顺手把电视也关了,玩了一上午了,我看着都累。
正好门铃声响起,许其琛起来打开门一看,是外卖员。
牧遥,你点了外卖吗?嗯!我点的炸鸡。
感谢了外卖员,许其琛将两大袋外卖提了进来,牧遥帮他拿到茶几上,你做饭太累了,今天我们就随便吃一点吧。
说完踢了踢小野的屁股,去洗手。
我带他去。
许其琛拉着小野,把他抱到了洗手间的洗漱台,拧开了水龙头,小野小心翼翼地站在洗手台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
许其琛捏着他的手,涂上洗手液慢慢地揉搓着,滑溜溜的小肉手上搓出绵柔的细泡。
许其琛抬眼看着小野,黑色的柔顺的头发,小巧的鼻子,还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除了没有小虎牙,哪里都和牧遥好像。
小时候的牧遥……也是这么可爱的吗?一不小心走了神。
涵涵哥哥,洗好了吗?许其琛连忙点头,冲掉了他手上的泡泡,好了。
将他抱下洗手台,小家伙哒哒哒地跑回客厅。
许其琛站在原地,看着一大一小、挨着坐在地毯上吃炸鸡的两个人,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暖流涌起。
家庭对他来说,是个遥远而陌生的词汇。
原本以为这么多年,早就没有了对家的渴求。
你别用手摸我,全是油!不是的~我想喝可乐~才发现,都是假的。
明明就很想要。
许其琛走到沙发边,面对着一大一小坐下,拿过牧遥手边的可乐喝了一口,咬着吸管看着正在给牧野擦手的牧遥,脸上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被牧遥发现了。
你笑什么?许其琛摇摇头,松开被咬得瘪瘪的吸管,凑到牧遥的耳朵边。
我觉得我们俩现在……好像在养儿子哦。
牧遥愣了愣,看向许其琛,对方又喝了一口可乐,拿起一盒薯条面不改色地吃起来。
哥哥,你发什么呆,我的嘴擦干净了吗?被打断思绪的牧遥这才回头,把纸巾塞到了小野的手里,自己擦。
小野立刻找好了下家,拽住许其琛的裤腿,涵涵哥哥给我擦~牧遥又把纸巾拿回来,算了算了,我给你擦。
许其琛笑出了声。
刚吃饱,许其琛靠在沙发上,小野坐在他的怀里,两个人一起看着动画片,牧遥主动担任起了收拾打扫的任务。
等到把早上的碗洗好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在沙发上睡着了。
牧遥脱了拖鞋,光脚轻轻地走了过来,把电视关了,弯下腰,凝视着睡着的许其琛。
头发挡眼睛了,该去剪一剪。
这样想着,撩开了他额前的头发。
许其琛哼了一声,睫毛动了动。
忍不住低下头,蜻蜓点水一样啄了啄他的嘴唇。
啊!牧遥吓了一跳,一看小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心里咯噔一下,压低嗓子说:你、你不是睡着了吗?牧野也学着他的样子说话,我醒了啊。
全都被这个小祖宗看到了……牧遥蹲了下来,试图想要编造出一个理由来解释刚刚他对许其琛做出的事,你听哥哥说啊……刚刚呢……刚刚你亲涵涵哥哥了!我看见了!嘘……牧遥生怕他把许其琛吵醒,捂住了他的嘴,你听我解释……我刚刚是亲了他,是因为我觉得他特别好,知道吗?就像被人觉得你特别可爱,就会亲你的脸一样。
牧野先是点了点头,又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可是你刚刚亲的是涵涵哥哥的嘴。
那是因为……因为我觉得他特别特别好,所以亲了嘴,如果是一般般好就亲脸。
哦~但是你不能随便亲别人哦,只有非常喜欢,觉得特别特别好的人才能,知道吗?小野点了点头,牧遥伸出小拇指,拉钩~拉钩钩~许其琛醒过来的时候,客厅已经被夕阳的颜色填满了。
懵懵懂懂揭开身上的薄毯,看见牧遥正在给小野穿袜子和鞋。
揉着眼睛走到玄关,怎么了,他要走了吗?牧遥站了起来,刚刚他们来电话了,车子开不进来,让他自己下去。
涵涵哥哥,我要走啦!小野抱住许其琛的腿,仰望着他。
许其琛半蹲了下来,摸了摸小野的头,乖~下次再来玩啊,哥哥给你做蛋糕好不好?小野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瞄了牧遥一眼,牧遥没明白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只见小家伙吧唧一下亲上了许其琛的嘴,亲得本来就不太清醒的许其琛更懵了。
涵涵哥哥,我觉得你特别特别特别好~我特别喜欢你~说完这句话,小野就推开门跑出去,哒哒哒地溜下了楼。
许其琛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了一眼表情不太好的牧遥。
牧遥将他拉了起来,这熊孩子,没救了。
一直蹲着的许其琛猛地站起来,有些头晕,抓住了牧遥胸口的衣服依旧站不稳,干脆倒在了他的身上。
我觉得很可爱啊。
许其琛埋在他的锁骨边,适应过来才抬起头,不过他以后长大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许其琛笑了起来,这么宝贵的初吻给了我啊,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太可爱了。
噗。
隐约听见胸口中箭的声音。
好可爱。
让我也想要一个孩子。
听到许其琛这样说,牧遥的心里竟然闪过一丝失落。
下一秒,他又仰着脸,亲上了牧遥的嘴角。
可是我只想要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这个难度会不会有点太高。
牧遥愣了愣。
说起来真是奇怪。
这个人,明明是最迟钝、最沉默寡言、最不会讨好别人的那种人。
可为什么,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正中靶心。
究竟是什么天赋。
见牧遥没说话,许其琛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撇了撇嘴,故作轻松地开口。
开玩笑啦,我又不能生孩子。
牧遥却捧起他的脸,露出一个笑容。
嘴角的弧度,比夕阳暖光下毛茸茸的地毯还要柔软,眼里满是流动的星河。
好巧啊,我也不能。
多么公平的喜欢。
第50章 犬系男友饲养法则(二十)【完结章】在这个世界,时间流逝得好快。
许其琛越来越习惯这个世界, 习惯日复一日忙碌的工作, 习惯同事在休息时的插科打诨,习惯每周五地中海在课堂上的碎碎念, 习惯周末篮球训练为大家买饮料,习惯和小苍一起安静地听齐萌讲笑话。
习惯有牧遥的每一个瞬间。
以前觉得很不能理解,那些声称要将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去爱的人。
可是现在, 他好像不得不成为了这样的人。
每一天早上醒过来,第一个确认的, 是身边的人还在不在。
如果说, 对于林然,他是懵懵懂懂地喜欢上而不自知,那么牧遥, 就是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心之所系的那个人了吧。
可奇怪的是, 这两个人的身影,时常会重叠在一起,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原因。
更让他不明白的是。
为什么在现实中,怎样也无法对其他人产生一丝波澜的他, 跑到自己的小说里, 就会真情实感地喜欢上这些角色呢。
这也太讽刺了。
不是不能再喜欢上别人了。
只是喜欢的人, 每一个都像你。
叶涵, 外面下雨了, 你带伞了吗?同事的话让许其琛一下子回过神, 哦, 下雨了吗?我都不知道。
倒也不是很大,毕竟秋天都快过去了嘛。
同事整理完桌面,笑着对他道别,我走啦,你也赶紧回家吧。
许其琛点点头,嗯。
一个人昏昏沉沉的,坐电梯的时候才想起来,应该给牧遥发个消息,让他来送一下伞。
算了,下得不大,跑回去得了。
走出电梯,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被街道上不算明亮的灯光和细密的雨水,氤氲出朦胧的光圈。
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转身,朝他挥了挥手里的折叠伞。
我来接你了。
许其琛走了过去,牧遥帮他把伞撑开。
我们俩打一把就可以了。
牧遥摇头,把撑开的伞递给他,今天有风,我怕你会被淋到。
说着自己又撑开另一把,两个人并肩走出公司楼下。
我们今天晚上出去玩一下吧。
听到牧遥的提议,许其琛有些奇怪,但还是应允了,好啊。
地上深深浅浅的水洼,一脚踩上去,璀璨的灯光碎了一地。
两个人无声地走在路上,一个又一个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伞盖,将世界分割成无数个半私隐的盒子,每个盒子里装着心思迥异的灵魂。
牧遥带着他来到了一家小酒吧,和之前的去过的那间不一样,这里安静许多,昏暗的灯光配上正在live演出的乐队,有种绝妙的氛围。
虽然是酒吧,可牧遥没办法喝酒,只点了一杯冰镇柠檬水,许其琛倒是反常地点了算得上烈酒的饮品。
最近,总觉得你心情不太好。
听见牧遥试探性地开口,许其琛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只好将没能藏住的心情推卸给刚考完试的概率论身上,啊……上次不是中测了一下概率论吗,我感觉考得不太好。
许其琛抿了一小口酒,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结果却不符合预期,这样的不对等总是会让人觉得不甘心吧。
牧遥用手支着下巴,眼睛里倒映着卡座上方的暖光。
我考得好像还不错。
你觉得哪里比较难?许其琛想了想,贝叶斯定理……吧。
其实只是随便扯的一个由头,他也没想到牧遥还当了真,不过,作为文科生的他确实也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研究人工智能一定要以贝叶斯为基础。
我倒是觉得贝叶斯定理很有意思。
牧遥的手指轻轻地随着乐队的鼓点敲着木质桌面,概率论里,大部分研究的都是正向概率,对吧。
许其琛点点头。
牧遥从口袋里,拿出刚才等许其琛时买的一包什锦水果糖,用牙齿帮忙撕开包装袋,抓了一大把攥在手里。
假设我手里有三十颗糖,草莓味有十五颗,柠檬味有五颗,橙子味有十颗,你闭眼随便拿走一颗,拿到柠檬味的概率有多大?许其琛回答,六分之一。
牧遥嗯了一声,这是正向概率最简单的案例,对吗?许其琛笑了,头靠在墙壁上看着牧遥。
可是。
牧遥将糖全都放回袋子里,在现实生活中,有谁会事先告诉我们,有多少颗糖,每种糖有多少呢?正向概率的计算,除了为未知事物提供参照样本,似乎不太具备实用性。
牧遥低头,在那个小小的袋子里一颗一颗地挑挑选选。
所以,才有了贝叶斯定理这样的逆向概率。
它不基于客观的数值,而是主观的臆断,就像人脑一样。
说着,他再一次地将攥起的手伸到许其琛的面前。
闭上眼睛,从我的手里随便拿一颗。
许其琛老老实实闭上眼,摸索着找到了牧遥摊开的手掌,随机拿走了一颗。
睁眼吧。
对方的手再一次攥住,什么口味?黄色的包装。
柠檬味。
再来一次。
又是一次闭上眼的随机抽选,睁眼一看,仍旧是明晃晃的黄色糖纸。
再一次的重复。
第三次的结果仍旧一样。
许其琛一把抓住了牧遥的手腕,笑着说出自己的猜想,你手里的糖是不是都是柠檬味?牧遥摊开手掌,正如许其琛所想,一片明亮的金黄。
这就是贝叶斯定理的思考方式,你没有掌握任何客观证据,只是凭借一次又一次的实际结果进行考量,排除错误率更高的可能,然后不断修正之前的判断。
牧遥的声音很轻柔,和酒吧里的爵士乐很相称。
豁然开朗的许其琛点点头,喝了一口酒,如果每个数学老师都像你这样教学,我想我应该会更喜欢数学一些。
酒的口感太过于强烈,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向下,深入肺腑之后又烧起了一把火,矛盾极了,不过,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对概率论这么感兴趣,明明上课的时候都在睡觉。
牧遥的眼睛望向了不远处的乐队,喃喃开口。
因为,我喜欢上你,就是遵循贝叶斯定理的过程。
许其琛愣了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了。
牧遥的声音好沉,好像与周遭的声音都剥离开了,处在完全不同的波段里,笔直地灌注进许其琛的心脏。
但是,单方面的喜欢就像是闭着眼睛拿糖。
我每一次明目张胆的接近,都是黑暗之中的一次摸索。
他摇晃了一下自己杯中的汽水,气泡浮动上来,紧紧贴靠着那片金色的柠檬片而你面对这些举动所做出的反应,就是我睁开眼才能看见的那颗糖。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心情吧。
揣摩对方的每一句话,连标点符号的含义都试图思考出弦外之音。
牧遥自嘲地笑了两声,听起来很蠢吧,因为好像每个人都期望主动的那一方无论何时,都能够强烈而果决。
他模仿者局外人的语气,你遇到喜欢的,应该直接上,应该直接告诉他我看上你了,我就是喜欢你,就是非你不可。
说完这些话,牧遥自己都笑了,可换做是自己,有几个人真的会这样做呢。
许其琛说不出一句话。
牧遥所说的每一个字,几乎都在敲打他的心。
我不知道下一颗会拿到什么样的糖,是甜的还是酸的,所以每一次伸手,都是小心翼翼。
可是,就算我拿到了好多颗,每一颗都是甜的,但这并不代表百分之百的概率,我永远都在不断地修正我的判断,猜想你对我,是不是比我想象中多一些好感,但我永远不可能确认。
他把手里的糖哗啦啦撒在桌子上,谁敢说,所有的糖都是甜的呢。
牧遥看向了许其琛。
在他的眼中,许其琛看见了自己。
不过,和牧遥不同的是,他从来没有伸过手。
一颗糖都没有拿过。
所以他的概率,永远是零。
但是。
牧遥再一次开口。
你把我从无数次的试探和猜想中解放了出来,直接把答案告诉给我。
牧遥笑了笑,眼睛微微弯起。
让我终于可以不再继续沦陷在这个死循环里。
他趴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像是走路一样慢慢前进。
直到抓住许其琛的手。
是你拯救了我。
好多话塞在胸口,在那里肆意地喧哗,却像是一瓶开了太久的汽水,怎么也无法喷涌出来,没办法说出口。
仅存的气泡在无力地涌动。
乐队唱完了一首歌,说着可有可无的感谢词。
牧遥忽然站了起来。
许其琛拉住他的手,你去哪儿?牧遥笑了笑,你怎么搞得我好像马上就消失一样。
他指了指那个小舞台,想听歌吗?我唱给你听。
许其琛点点头,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那个台子,和乐队的成员说了几句话,然后坐在了主唱的高脚凳上,接过别人递给他的吉他。
周围开始出现掌声,在他还没开口的时候。
黄色的顶光从上到下,将他的轮廓一寸寸点亮。
让他想起,高中时候的文艺晚会。
躲在角落的自己,也是这样,看着那个人闪闪发光。
吉他拉开了序幕,牧遥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就像他每一次临睡前,对自己说话时的语气。
【整天的昏沉,空洞的眼神,莫名的某种无力感。
】【我觉得病了,我觉得冰冷。
】【只剩下一颗心脏的温热。
】他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吉他琴弦。
一下,又一下,好像在拨动他的心。
【可能……可能是一种新的情感】【可能……可能是谁的传染。
】【可能是爱。
】爱这个字,被他唱出了一种充满宿命感的叹息。
许其琛没有听过这首歌,只觉得歌词写得太绝妙,每一句话都带入自己的心。
酒精的作用开始涌现出来,许其琛感受到了微弱的晕眩。
趴在桌子上,安静地听他唱到了最后一句。
【可能……种种的异常现象。
】牧遥的眼睛隔着一桌又一桌的赞赏目光,望向许其琛的脸。
【都因为你爱我。
】最后一个琴弦停止了颤动,牧遥说了句谢谢,站了起来,走回到许其琛所在的桌子边。
喜欢吗?微醺的许其琛趴在桌子上,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脸,很好听。
他每次喝醉就会像孩子一样,傻傻地笑,好羡慕你啊,会打球,成绩不错,唱歌也好听,感觉什么都很擅长。
就像自己曾经喜欢的那个人一样。
羡慕也好,爱慕也罢。
很想成为这样的人。
这些都不是我最擅长的。
许其琛微微侧脸,望着他,你最擅长什么?牧遥还没有开口,就被一个喝醉酒的男人打断了,对方摇摇晃晃地走着,一不小心撞上了他们的桌子,手里拿的半杯冰凉的酒全都洒到了许其琛的肩膀上。
一个激灵,许其琛直起身子。
对方口齿不清,抱、抱歉,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喝多了,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就伸手去帮许其琛擦。
许其琛一直笑着,没关系,不要紧的。
牧遥有些不悦,抓住了那个男人的胳膊,制止了他的动作,下次少喝点吧。
说着走到了许其琛的身旁,拿了纸巾替他擦肩膀和后背。
男人走远了,许其琛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牧遥却有些不开心,帮他整理完便买了单,拉着许其琛离开了酒吧。
和小酒吧里的惬意温暖不同,外面风雨未停,一推开门就是扑面而来的寒意,直往人脖子里钻。
牧遥脱下了自己的牛仔外套,给许其琛披上。
许其琛看着牧遥的脸,笑着问: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啊?牧遥抓着许其琛的手臂,伸进空荡荡的袖子里,穿好了衣服,然后挨个挨个给他扣扣子,直到最后一颗,才开口。
你不要随便对别人笑。
许其琛也醉得不轻,声音都和平日不太一样,笑了一声,为什么,笑不是很好吗?牧遥撑开伞,递给他,因为我心眼很小,脾气很坏,看着你对每个人都这么温柔,就很生气。
没有回复。
两个人打着伞走到雨中,和街道上的所有人一样,用伞盖掩饰着内心的情绪。
像是丢一颗石子在湖面,原本想要打几个水漂,却咕咚一下沉了下去。
就在牧遥彻底没有了期望的时候,水面上又冒了个泡。
不对。
许其琛的声音从微凉的夜雨中传来。
什么不对?牧遥停下脚步,侧过身。
许其琛微微抬起伞,看向他的眼睛。
用词不当。
他的语气,像是一个认真的小学生正在判断病句的错误类型。
确切一点说,我对每个人都很温和。
他的脸上出现了只有酒精作祟时才会出现的神色,天真而诱惑。
但只有对你,我才是温柔的。
我最擅长什么?我最擅长的事,是十年如一日地喜欢你。
而你最擅长的,是十年如一日地抓着我的心。
两把灰色的伞凑到了一起,打造出一个视野范围内的盲区。
牧遥轻轻地搂住了许其琛的腰,在重叠的伞下低头吻住了他。
酒精,夜雨,微弱的光线。
让许其琛的头脑变得不再清醒。
背我吧,我走不动路了。
两把伞变成了一把,许其琛的头靠在牧遥的肩膀上,摇摇晃晃,感受他身体传递而来的温暖。
冷吗?牧遥问道。
许其琛摇了摇头,不冷。
他像只小猫,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好想和你一起过冬啊,一定很暖和。
牧遥慢慢地走着,心里想着,他喝得太多了。
许其琛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感觉意识流逝得越来越厉害,头脑越来越混沉。
他努力地凑到牧遥的侧脸,亲了亲他凉凉的耳朵,在醉倒前的瞬间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喜欢你……我好想你。
还没有分开,就开始想你。
牧遥紧紧地抿着嘴唇,感觉自己那颗尖利的虎牙磨着口腔内壁,隐隐约约的疼。
得到越多青睐,越害怕只是一场幻境。
换上新的伪装,还会有多少获胜的概率?我真的没有把握。
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哪怕重来再多次。
我都会毫无例外地重蹈覆辙。
陷入对你的贝叶斯定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