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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少爷今天装病了吗(十一)

2025-03-26 06:09:35

许其琛和何雁茵约在了他二哥开的咖啡馆。

与上次见面没什么大的不同, 但许其琛明显能够感觉到, 何雁茵已经完完全全放下了之前对他的感情。

其实他原本也清楚,只是因为初遇时的那番交谈, 让这位心中渴望平权的女子得到了尊重,所以才会对自己心生好感, 但这种好感实际上远不及男女之情。

就像林念之所说的,总是要结婚的, 倒不如找一个互相方便的。

对何雁茵而言也是一样,总是要结婚,倒不如找一个尊重自己的。

不过,相较于上一回, 这一次两人交谈的内容就要隐秘得多。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何雁茵,许其琛不敢随便做出这种请求, 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有她这样的胆识和气魄。

你这一步走得很险。

许其琛笑了笑,如果有别的路可走, 我自然是不愿意选择这种方法的。

何雁茵点点头,无论如何,我会尽力帮你。

同何雁茵分别以后, 许其琛回到谢公馆。

他为了自己的计划,主动向谢老爷提出要侍奉自己的父亲。

这几天许其琛几乎日日在谢儒钧的房间里候着,虽说谢儒钧并不是他的生父, 但孙霖的悲剧也并非他一手造成, 他也是其中的受害者, 许其琛对他并没有太多负面的情感, 反而有些怜悯。

谢儒钧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慢性毒·药从里到外侵蚀了他的整副躯壳,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霖少爷,药熬好了。

一个丫头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中药。

许其琛侧头,笑了笑,好,搁在桌子上吧,我一会儿给父亲喂药就行了。

丫头点点头,满脸的关切,少爷也要注意身子啊。

好。

许其琛回应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出去的时候替我将门带上,父亲不喜欢吵闹,谢谢。

房间静下来,许其琛站起来走到桌子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瓶子,将那药倒了些在瓶子里,塞好塞子,转而将剩下的药统统倒进窗台的盆栽里。

每一次许其琛坐在谢儒钧的床边,替他捏着已经麻痹的手掌,他都静静地看着许其琛,嘴角微微扬起,混浊的双眼里却是一片湿润。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可是这一个眼神,却饱含了千言万语。

久而久之,许其琛封存在心底最深处的某种情感也似乎被唤醒。

他有些后悔,自己如果不逃避这个结局,早些进入谢家,谢儒钧的生命会不会还有挽回的机会?可许其琛很清醒,他并不是什么救世主。

临近除夕,谢公馆上下忙作一团,为了历练许其琛,谢老爷安排他帮忙准备此次府里的除夕家宴,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许其琛为人一向温和,对待谢家下人宽厚有礼,尤其是与那三不五时前来谢公馆颐指气使的刘明德相比,这让他在谢家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得以抬高。

和许其琛相比,刘明德进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原本仗着自己是谢家长女的独子,成日里在江衢城招摇过市横行霸道,如今正儿八经的嫡孙子回来了,他这个外孙也一下子失了宠,就连戏台的班主都不像往日似的巴结他了,这可把刘明德气坏了,整日里寻思着如何整治一下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私生子,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按照往年惯例,谢家的外戚宗亲在除夕的前一天便早早地赶到了谢公馆住下,许其琛一改往日以家世大小安排住所的旧习,以辈分大小为原则进行了重新分配,这一点激怒了向来在谢公馆嚣张跋扈的刘明德。

谢霖那小子在哪儿!?家里的丫头吓得结巴了,半天说不出话,被刘明德一巴掌扇倒在地,妈的,连句话都说不清!养着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霖少爷他在……在书房……刘明德啐了一口,真他妈当自己是少爷了!说着便气冲冲来到书房,二话不说踹开了门,谢霖!你他妈给我说清楚!许其琛正同管家在书房里核对账簿,见此情形,连眼睛也没抬一下,不予理会,继续说着账面上的问题,刘明德一看他这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便更加窝火,老子哪回来谢家小住不是睡最好的客房,你如今把我安排到又小又偏的西院是什么意思!还真把自己当谢家家主了?!许其琛放下手中的账簿,淡淡道,表哥,此次分配住所一事已向祖父禀报过了,他也十分赞同这样的方式。

当然,如果表哥坚持认为是我从中作梗,我愿意与你交换住所,表哥今日便可搬到我的房间,如何?刘明德的表情更是难看了,冲上来一把揪住许其琛的领子,跟你换?你他妈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旁的管家见此情形,赶忙上前拉住刘明德,表少爷消消气……刘明德胳膊肘一拐,将那管家弄倒在地,有你这个老奴什么事?起开!被他揪着领子的许其琛冷静地开口:刘管家,你先出去吧。

管家从地上站起来,叹了口气离开了书房。

刘明德却是个不肯轻易罢休的,你这个野种,今日本少爷不叫你吃些苦头,你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许其琛忽然笑了笑,方才的恭顺温和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说得对,我就是个野种,你的母亲是谢家长女,而我的娘不过是一个无名女工,生下我便撒手人寰。

我出生以来就给别人做家仆,替人挡煞续命,而你锦衣玉食,金贵无比。

可那又如何?他的语气轻柔又诚恳,不知怎的,反而营造出一种诡异的轻蔑感,表哥,你心里也清楚,我这个野种过不了多久就要继承谢家的家产了,而你惦记了二十年,终究是个外姓人气,什么都捞不到。

你别忘了,这二十年里,你连谢工馆都住不进来,只能在你那个越来越破落的刘宅里待着,谁让你不是祖父嫡亲的孙子呢。

刘明德见他这副样子,几乎要红了眼,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许其琛感觉齿根处一阵疼痛,血腥味儿蔓延出来,他却还是在笑,推开了刘明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往书房外走去,你打我有什么用,只要我还在这个家里,你永远都只是一个表少爷,我想让你住在哪儿你就得住哪儿,我以后不许你踏足谢公馆,你也无计可施。

许其琛拉开书房的门,最后几个字咬字很轻,就像是在说着体己的关心话。

刘明德彻底被他激怒,上前抓住他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十根手指几乎要嵌进他颈间的皮肤。

强烈的刺激感让许其琛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极力地朝门外移动。

刘明德此时已经不清醒,嘴里歇斯底里地喊着,我要杀了你这个野种!许其琛克服着窒息带来的晕眩感,伸着手臂,推倒了书房门口摆着的两尺高的青玉花瓶,碎裂声乍起,二楼的几名家仆闻声而来,见到这副情景,立刻将刘明德拉开,许其琛这才脱险,背靠着墙壁慢慢滑落,直至坐到地上。

所幸刘明德这么些年抽大烟逛窑子几乎没消停,身子骨早就虚了,不然许其琛不死也得被他活生生掐去半条命。

许其琛倒在地上,一名家仆将他背到了楼下。

电话里听闻此事的谢老爷匆匆赶回了谢公馆。

霖儿呢?站在门口的丫头见老爷如此生气,怯怯道:霖少爷在房间里躺着,请的医生才走。

谢老爷拄着拐杖上了楼,见到许其琛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脖子上的手指印还红着,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这是怎么回事!管家这才开口,方才……我和霖少爷在书房里核对着账本儿,表少爷忽然冲了进来,当时就揪住了霖少爷的领子,我在一旁劝和了,但表少爷不理会,后来霖少爷就让我先出去,他同表少爷说,谁知道这后来就……谢老爷的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戳了几下,那他为什么要去书房?!管家解释道:表少爷不满意霖少爷分配的住所,不过霖少爷已经说了,可以跟他换房间住,可表少爷他就是……谢老爷一掌拍上床边的柜子,那个孽障呢?!几个家仆都不做声,谢老爷的火气上来了,又问了一遍,这才有人怯怯道:方才我见表少爷叫了司机出门了,说是要去戏园子解解气。

这个孽障……许其琛此时睁开眼,用胳膊肘撑着身体艰难地坐起来,……祖父,您来了。

谢老爷立刻坐到床边,你就不要说话了,那孽障下手这样狠,我看他是想要你的命!许其琛咳嗽了几声,摸着自己的脖子,声音微弱:表哥他只是一时糊涂,祖父莫要当真了。

一时糊涂?谢老爷紧紧握着手里的拐杖,他糊涂了一辈子!一旁的丫头忍不住了终于开口:老爷,霖少爷心性太好了,还替表少爷开脱,方才我们都看的真真儿的,表少爷一边掐着霖少爷的脖子一边大喊着我要杀了你这个野种,那可是卯足了劲,霖少爷当时站都站不起来了。

许其琛瞄了一眼那个丫头,想起来,之前她倒茶时不小心,泼了些茶水在刘明德的身上,是自己替她挡了挡,才免于被刘明德折磨。

老爷,霖少爷在府里对每个人都和善极了,对表少爷也是忍让再三,可表少爷他私底下将霖少爷骂了不知多少回,什么腌臜话都说尽了……好了小玉,别说了。

许其琛咳了几声,祖父,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表哥只是气急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绝不是有心而为。

谢老爷脸色阴沉,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这些天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

说罢便驱散了屋里的仆人,让他睡下,许其琛点点头,看着谢老爷离开房间,在被子里躺了一会儿,他便坐起来,扶着脖子走到书桌边,拿起钢笔伏案写着什么。

晚饭时刘明德也没有回来。

谢老爷的脸色一直很难看,谢公馆就这么大,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府中上下,里亲外戚也都议论纷纷,若不做出些惩罚,实在是难以服众,何况他本人原本也十分厌恶这个胡作非为的外孙。

到了凌晨,刘明德才一身酒气地回了谢公馆,又胡闹了一番,许其琛在房间里都听见了动静,特意披了外衣出来,下楼扶了一把刘明德,刘明德喝得也不算太多,一看见扶着自己的事许其琛,脾气又冲了上来,一挥手将他推开,你给我滚远点,狗杂种。

许其琛也不恼,几个丫头将他扶起来,他便回房休息了。

除夕当天,谢家一派喜气洋洋,上上下下被许其琛的打点得十分妥当,谢家族亲皆对他夸赞不已,可刘明德却是另一番光景,一大早连衣服都没换,酒气熏天的便被叫去了谢老爷的房间。

昨天的事怎么回事!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谢公馆撒野了!刘明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是那小子先冒犯我!你还敢狡辩!谢老爷指着他的脸,你怎么好意思?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都知道你是如何针对霖儿的,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他那是收买人心!住口!谢老爷站了起来,你去给霖儿道歉,否则就给我滚出谢公馆!刘明德气恼不已,却又不敢在谢老爷面前发作,只得压着火气进了许其琛的房间。

进去之后却发现他合眼睡着,只啐了口唾沫在地上,什么也不做便走了。

许其琛闭着眼,听他砰地一声关上门,才缓缓睁开双眼,掏出前些时谢儒钧给他的怀表,打开看了一眼,又躺了一会儿才从床上起来。

外面鞭炮声响了又响,一大堆小孩子在谢公馆门口看着热闹,捡那燃完了的鞭炮头儿,谢老爷为了庆祝,还专程叫人请了舞狮队,在谢公馆的门口舞了大半个时辰,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谢老爷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晚宴就快开始,对着管家说道,霖少爷还在休息吗?去叫他准备准备,下来吧。

是,老爷。

方才交代完,便听人来报:老爷,何小姐来了,说是有要事要同您说。

何小姐?何家的小女儿?家仆点头,是的。

还不快请人进来。

不多时,何雁茵便走进谢公馆,谢老爷,新年好。

哟,雁茵来了。

谢老爷从沙发站起来,走到何雁茵身边,今日怎么不在本家过年,总不是给我这个老头子拜年吧。

何雁茵笑了笑,谢老爷这是拿话揶揄我了,屋子里暖和,她脱下身上的斗篷,谢老爷见她手里头拿着一份文件,笑道,这是有什么事吗?是谢霖托我办一件事。

何雁茵望了望楼上,不知道他现下在不在家,我想和他谈一谈。

谢老爷点点头,谢霖同何雁茵的来往他是非常赞同的,在,方才我还叫下人……正在此时,方才上楼的那名家仆忽然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下楼的时候脚下虚浮,几乎是连滚带爬着下来的,嘴里不断地念叨着,老爷,老爷,霖少爷他……谢老爷眉头一皱,霖少爷怎么了?家仆吓得浑身哆嗦,看了一眼何雁茵,又看了一眼谢老爷,咽了咽口水,指着楼上门敞开的那间房,霖少爷他、他、好像断气了……谢老爷心里咯噔一下,何雁茵立刻上前扶住,厉声训斥道:大过年的胡诌些什么!那家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老爷,何小姐,我怎么敢……谢老爷手都开始发颤,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不可能,这不可能。

谢老爷,您先不要急,我是医生,我跟您上去看看究竟。

何雁茵说完,又命刚才那名家仆将谢老爷扶住,跟着他们一同上了楼。

房间里没有别人,三人一同走了进去,许其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像熟睡一般,谢老爷一进门,便一连唤了了几声他的名字。

霖儿,霖儿?上前一摸,许其琛的手冰凉,又摸了摸脸,谢老爷登时就站不住了,差点倒在地上,被何雁茵堪堪扶住,谢老爷,我来看看,说不定只是休克。

何雁茵脱了手套,将手指伸到许其琛的鼻下探了探,果真没有鼻息了,随即又将其眼皮翻开查看一番。

一旁的谢老爷还抱着一丝希望,心急如焚,他怎么了?还有的救吗?何雁茵叹口气,谢老爷,不瞒您说,他确实是没有呼吸了,我现在需要检查一下他的心跳。

说完便将被子掀开,露出上半身,贴耳于左胸,感觉到他左胸口袋里有什么,便顺手掏了出来,然后再次俯身,细细倾听了一阵。

谢老爷也是经历过不少风浪的人,此刻虽是惊心动魄,却也还强撑着一口气,可他看见何雁茵的表情,心下已然明了,却又抱着一丝侥幸,仍旧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

去……去把赵医生请过来……何雁茵此时却忽然开口,谢老爷,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正是跟您府上的赵医生有关,他现下恐怕已经被警署的人逮捕了。

谢老爷不知晓其中状况,震惊不已,你说什么?何雁茵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了谢老爷,其实这件事应该由谢霖告诉您,是他发现他父亲每日的药物有问题,所以趁人不注意时,将一部分药物带给我,托我帮他检测,这是我的检测结果。

谢家大少的药物中的确含有毒药,且每日的用量不多,很难察觉,但日积月累,对人体的损伤极其严重。

她叹了口气,谢霖起初只是疑惑,为什么他父亲治了这么久的病,身体却越来越差,所以请我帮忙查一下这其中的缘由。

谢老爷捏着检测结果的手不住地颤抖,是谁?!究竟是谁?何雁茵展开了方才从许其琛上衣口袋里取出的纸张,大致看了一眼后便交给了谢老爷,谢老爷,这是方才从他口袋里取出来的,您看一下。

谢老爷接过纸张,上面是许其琛写下的亲笔信,细细看过内容,几欲昏厥过去。

祖父,孙儿犹豫再三,决定写下这封信。

现在孙儿处境十分艰难,因此不得不防。

日前在何小姐的聚会上,孙儿不慎听见姑母及表哥的对话,言语中似有提及父亲患病与家庭医生之事,但当时孙儿尚未知晓自己身世,仅仅只是宋家家仆,并不敢肆意揣测声张。

如今回归本家,侍奉父亲,细想当日之事,深觉不妥,便求助于海外学医归来的何小姐,协助我调查父亲所用药物,何小姐如今还未给我答复,我亦未曾告诉何小姐有关宴会当日之事,仅仅嘱托她替我验药。

但表哥似乎已经知晓我就是当时撞破他二人谈话之人,多次威胁,孙儿恐真相不能得以大白,故书此信以防万一。

若孙儿当真有何不测,但请祖父务必尽快联络何小姐,以查明事情真相!霖儿敬上来人!去把那孽障给我捆了!关到柴房不许声张!急火攻心,谢老爷猛地咳嗽几声,何雁茵安抚几句,谢老爷,人死不能复生,请务必保重身子。

我千辛万苦寻回来的孙儿,没想到……没想到……见家仆匆匆离开房间,何雁茵犹豫了一阵,开口道:谢老爷,我方才看过,谢霖的死因是服用了安眠药,这亲笔信却并非他的遗书,想来必定不是自杀。

不知最近谢霖是否患病受伤,需要服药?谢老爷皱起眉头,霖儿昨日才受了伤,服了些镇痛化瘀的药。

他看了一眼桌子,就是这些药。

何雁茵查看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对,这些药都不会致死。

她看了一眼谢老爷,我怀疑,谢霖的药被人偷偷换了。

谢老爷,谢霖的身子几乎全凉了,想来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今日是除夕……谢公馆似乎来了不少族人,此时涉及家族内部争斗,实在不宜声张。

可霖儿……何雁茵又道:除此之外,我相信谢老爷您也清楚,谢霖自出生起便是替人挡煞的,虽说我是学医的,可老祖宗的东西有时候不得不信,他的腿疾也是替宋小少爷挡了灾,他身上是有煞气的,如今又是枉死……做生意的人最讲究风水,谢老爷这一生,独子福薄命浅,独孙又在回归本家之后横死,即便是再不相信这些的人也不能不害怕,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

谢老爷,今日正值更岁之际,若是不尽快将此事低调处理了,怕是来年一年都……何雁茵这番话,说得谢老爷心底发麻,原本他就是十分迷信的,见此情形更是不能不怕。

更何况,如今整个族亲的人都聚集在谢公馆,若是不尽快处理,恐怕人心惶惶,第二天便要传遍江衢,到时候哪里还有人敢光顾谢家的商铺。

此事……的确需要尽快处理。

谢老爷站起来,走到门口,叫来了几名家仆,吩咐了一番,转身回到房间,看见何雁茵仍旧守在床边,艰难开口,雁茵……这件事……何雁茵脸上难掩失落之情,但还是起身开口,谢老爷,你放心,我同谢霖之前就认识,算得上朋友,如今他出了这样的事,我心痛无比,自然是不会声张,何况他十分信任我,我也终其所托,希望谢老爷务必惩治真凶,换他和沉疴多年的谢大少一个公道。

言罢,何雁茵便告辞,离开了谢家,留下谢老爷一人呆坐在房间里。

原以为这个独苗可以为他谢家延续香火,世事难料,自己的独子和孙儿竟都遭自家人所害。

外头的鞭炮声仍旧未停。

热闹非凡的除夕家宴摆了十数桌,竟无人发现几名家仆趁乱将自家少爷的尸首暗度陈仓,偷偷运到了十里外的谢家陵墓,用临时买来的楠木棺材草草埋了。

何雁茵那番话,在谢老爷心中久久萦绕不去,实在心焦,于是又请来了算命先生测了一测,说出的话与何雁茵大同小异,甚至更为夸张。

谢老爷花了高价请高人偷偷在楼上施法,听着高人口中念叨不休的术法咒语,楼下又传来欢声笑语,谢老爷的心里惴惴不安。

何雁茵回了趟家,草草吃了顿饭,电话铃响了起来,她接了电话便要换衣服走人。

大过年的,要去哪儿?诊所里有点事儿,我必须得去一趟。

何雁茵抱了抱母亲,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何公馆,开车前往林宅后门。

林念之已在冷风里等了许久,看见车灯照了过来,便走进看了看,果真是何雁茵。

林念之急急钻进车里,总算来了,一切顺利吗?何雁茵点点头,算是吧,我的亲信方才已经回复我了,说看见他们去了莫岭。

那我们得快点了。

两人开车前往莫岭,到达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山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两人谨慎地看了看,发现对方下了车。

是宋沅言。

何雁茵下了车,你怎么这样快?我猜到他们会埋到这儿,算好了时间直接便过来了。

宋沅言的神色十分焦急,快些吧,已经过去快五个时辰了。

何雁茵点点头,三人上了莫岭,这一片不大的山头很早以前就被谢家买了下来,用做墓地。

这么些年,这片山头里埋的骨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月黑风高,冬日光秃秃一片的树枝在瑟瑟寒风中撕扯着,留下诡异的影子在地面晃动。

这山头除了他们三人,再也没有别人的影子,林念之提着灯笼,幽幽的光照在地上,越发觉得此处阴森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林念之戴着帽子围巾,还觉得身上冷得要命,紧紧地贴着何雁茵,浑身的鸡皮疙瘩直往外冒,雁、雁茵,我怎么觉得这么冷啊……何雁茵握着她的手,别害怕,你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要相信科学。

科学?她现在脑子里怕是只有玄学了。

宋沅言见她一副畏畏缩缩走不动路的样子,不禁有些着急,早知道你胆子这么小,就不该叫上你过来拖后腿。

林念之虽怕得厉害,可更不愿意被宋沅言轻视,谁说我怕!本小姐才不会怕!说着便松开了何雁茵的胳膊,往前走了两步,还使劲儿跺了跺脚,呵着手故作轻松地蹦了蹦,暖暖身子,本小姐就是冷而已,怎么样?冷还不行吗?宋沅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行,当然行。

大小姐,你看看脚下。

林念之低头,竟还有果盘香烛。

你在人家坟头跟前蹦跶个什么劲儿?第62章 少爷今天装病了吗(十二)【完结章】在莫岭转了几圈, 宋沅言看见了一个没有墓碑的坟包,走过去摸了摸地上的土, 是微微发湿的。

应该就是这里了。

宋沅言抡起锄头,费了好久才将这个新填的坟掘开, 露出棺材盖,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棺材盖上头竟然还贴了黄符。

这谢老爷不是一般的害怕啊。

宋沅言一把撕了那黄符, 这些伙计也太省事儿了, 连钉子都没钉下去就跑了。

何雁茵笑道:这种事越想就越怕。

正好, 也省了咱们的事儿了。

宋沅言虽知道许其琛是假死, 可打开棺材的一瞬间, 心里头还是觉得难受,他轻手轻脚地把许其琛从那个冷冰冰的棺材里抱了出来,按照何雁茵所说平放在地上,摸了摸他冷冰冰的脸, 心里不可避免地有些难受。

何雁茵将手里提着的急救箱打开来,立刻对许其琛进行了抢救。

林念之不敢看,不由自主站在了宋沅言的背后,他应该没事吧……我好害怕啊。

宋沅言心里更怕,但他现在只能选择相信何雁茵。

何雁茵双手放在他的胸膛,进行心肺复苏,宋沅言, 快来帮我。

扶住他的下颚, 吹气。

林念之这还是头一次看见两个男人嘴对着嘴, 尽管她知道这是抢救,但她还是不由自主脸红起来,把头偏向一边,结果竟看见对面墓碑前的果子掉了出来,滚了几圈,吓得她又赶紧蹲下,贴着何雁茵。

听见吱吱声。

原来是老鼠……何雁茵埋头趴在许其琛的胸前,心跳开始恢复了!林念之好奇问道,之前他的心跳停止了吗?何雁茵摇头,并没有完全停止,只是非常微弱,仪器才能检测出来,所以骗过了他们。

我给他服用的是神经中枢抑制剂,之前在国外也有误服此类药物造成假死的案例,所以我才敢这么做。

宋沅言停止了人工呼吸,伸手正要去探他的鼻息,许其琛忽然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吓得林念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他他醒了!快了。

何雁茵探了探脉搏,宋沅言,你先把这个棺材给埋了,然后把他背到车里,这里温度太低了。

几个人忙着把挖坟现场收拾了一番,这才离开了这座阴森森的莫岭。

许其琛是在宋沅言的车里醒过来的。

在昏死过去的这几个小时,他感觉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不是他书中的世界,而是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现实。

耳边是还未消散的剧烈撞击声,比指甲划过黑板的声响还要刺耳一万倍。

他浑身是血,被人推进了医院,痛感将他的听觉和视觉神经麻痹,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混浊模糊。

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无力地躺在冰凉的手术台,无影灯的光肆无忌惮地穿透瞳孔,在脑海里留下一片深刻的白。

脑子好乱。

不是说好一起去旅游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妈,我今天想坐前面,看得清楚一些。

」「好啊,系好安全带。

」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你的父母都在这场车祸身亡了。

」「你算幸运,没有坐在后座,安全气囊起了作用。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

醒醒!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坠入深渊前抓住了他的手。

猛然间睁开眼睛。

眼前是宋沅言的脸,他将自己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像哄着噩梦中醒来的孩子那样,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刚才像是梦魇一样,迷迷糊糊说着奇怪的话。

许其琛不住地喘着气,愣了一会儿神,呆呆地开口问道,我死了多久?什么死不死的,你怎么一醒就说这些?宋沅言眉头皱着,我真是提着一口气,生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许其琛抿着嘴笑了笑,伸手摸了一下宋沅言的脸,没有说话。

你好好靠着,休息一下,我得继续开车了,我们要赶在卯时前到达码头。

许其琛点点头,随即又问道,何小姐呢?宋沅言重新启动了车子,她带着林念之回去了,她们是趁乱偷偷出来的,不赶紧回去就该惹人怀疑了。

原本母亲是要来送我的,我说今日有约,不在家过夜,时间又早,她便不来了。

许其琛应了一声,想起自己服药前安排下来的事,你打听了谢家的消息吗?谢家现下什么消息都没有,想必都被谢老爷挡下了,能处理的都秘密处理了。

他恐怕也是信了邪,你是不知道,方才我掘坟的时候,棺材上竟然还贴着黄符。

听着宋沅言的打趣,许其琛倒觉得这是自然,他是个生意人,年岁又大,最害怕这些邪祟之说,何况这么多年我在江衢的名声一向是跟煞气挂钩的,他虽面上假装不在意,可心里总是存疑的,何况我只是一个私生子,若不是为了传承血脉,他也是瞧不上我的。

许其琛笑了笑,如今我横死了,他更是害怕这晦气断了谢家的财脉,我猜,短期内他绝不会将我的死讯透露出去,甚至会寻个留洋之类的借口,把我的失踪搪塞过去。

宋沅言调侃道,你的心思倒是细。

我也是被逼无奈。

刚恢复一些的许其琛身子乏力,只能懒懒靠在座椅上,说话的力气也少了许多。

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0901:许先生,您为何选择将自己的死嫁祸在刘明德的头上?在心里回复0901倒是不费力气,许其琛解释,总是要死的,既然原剧情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凶手人选,那么谁都有这个可能,与其被动地猜测谁是凶手,然后自我保护,倒不如金蝉脱壳,选一个最容易打倒的反派,让他替我的死背锅。

再者,刘明德母子原本就杀了人,谢儒钧的死是他们一手造成的,让他偿命一点也不冤枉。

虽说宋沅风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记得他的命不长,在宋沅言出国后没几年就病逝了,也用不着我冒险去对付他了。

0901表示了自己的赞同,就又下线了。

感觉最近它还挺忙的样子。

许其琛觉得困,便歪着脑袋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但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宋沅言将车子停在了码头,走到后座的时候,看见刚醒过来还有些发蒙的许其琛,又恍惚又可爱地呆呆坐着,像个小动物。

两个人裹着围巾戴着帽子,拿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上了船。

大年初一,船上的人并不算多,就连以往一日三班的邮轮今日也只剩下清早的一班。

冬日的风混合着海水的气味,吹在眼皮上,凉凉的,有些刺痛。

海上起了缥缈的晨雾,将他们二人裹在其中,宋沅言想让许其琛好好休息,可他却不肯。

我想站在甲板上看一看日出。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肩膀依着肩膀,看着深蓝色的天空渐渐泛白,如同水彩画一样的颜色渐染。

不知这样默默看了多久,期待中的那轮红日才从遥远的海平面出现,光芒刺透雾霭。

趴在栏杆上的许其琛侧过脸,将捂住半张脸的围巾微微扯下来一些,对着还望着海面的宋沅言说了一声。

新年快乐。

宋沅言看向他,见许其琛又把脸埋进堆叠的围巾里,一时兴起捏了捏他的脸,生日快乐。

嗯?许其琛发出一声疑问的鼻音,愣了愣。

宋沅言笑着趴在栏杆上,你可是死而复生啊,以后咱们就在这一天过生日吧。

嗯。

许其琛瞄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去,看着浪花四溅的海面,从今以后,我的家人只有你了。

他的声音被浓郁的晨雾冲淡了,轻轻柔柔地飘到了宋沅言的耳边,又悄无声息地炸开了一朵烟花。

甲板上的人不多也不少,宋沅言不动声色地牵起许其琛的手,放到自己的面前,轻轻地吻了一下无名指的位置。

这个地方,要留给我。

朝阳饱满的光线在他的脸上肆意流动着,照得他的笑容明朗万分,还有那对总是戳在心尖上的虎牙。

心里的悸动像是海浪,一波接着一波袭来。

好饿。

许其琛抽出自己的手,伸了个懒腰,想吃东西。

想吃什么?我们下去餐厅看看?许其琛望着他的眼睛,语气随意又轻快地吐出两个字,饺子。

说完他看向了宋沅言,对方两手插进兜里,脸上似乎没有太多不自然的表情,只是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有没有呢,去看看吧。

旅途遥远,到了英国,许其琛和宋沅言租下了一个两层楼的小房子,房东是个满头卷发看起来十分和善的阿姨,对亚洲人的长相实在是分辨不清,还以为二人是兄弟。

来了这里,可就没有人伺候你了。

许其琛收拾房间也不忘打趣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宋沅言可不吃这一套,趁他不注意从背后将他抱了起来,放在沙发上,拿走他手里的扫帚,你还说呢,外人都知道我是少爷,可我什么时候叫你伺候过我?反而是我,又是送吃的又是送衣服,成天变着花样哄你,真不知道谁才是少爷。

许其琛顺势靠倒在沙发上,伸腿踢了踢宋沅言的小腿骨,原来你这么多怨言啊,这个名字可真没起错。

弯着腰扫地的宋沅言一下子抓住了许其琛的脚踝,你现在是越发牙尖嘴利了。

被抓着脚踝的许其琛完全没有该适时求饶的觉悟,仍旧瞪着腿,直到宋沅言扔了扫帚压在他身上,还像只雏鸟似的扑腾个不停,边笑边说,我再牙尖嘴利,也没有你的牙尖。

话音刚落,宋沅言就轻轻咬了一口许其琛的脸颊,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牙印,知道就好。

许其琛捂着自己的脸,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我受伤了,不能收拾房间了。

宋沅言被他这副撒娇还不自知的样子逗笑了,行,小少爷。

英国的生活对许其琛来说不算特别难,最难的应该就是假装成完全听不懂英文的样子。

正巧有一天,是一次天气很好的周末,房东太太敲开了家门。

许其琛当时正洗着苹果,听见有人敲门,喊了宋沅言一声,可他在楼上似乎没有听见,于是许其琛甩了甩手上的水,拧开了门。

房东太太的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一见到许其琛便开口解释,说她最近得出一趟远门,想托他俩帮忙照顾一下自己的猫。

许其琛听得清楚明白,可一想自己的设定是没有学过外语的,于是假装出一副尴尬的样子,跑去楼上将宋沅言拉了下来,和房东太太对话。

许其琛回到厨房,将那个洗了一半的苹果在水龙头下面又冲了冲,然后拿着走到了客厅,盘腿坐在沙发上听着两个人的谈话。

麻烦你们了,这只猫叫Anna,还算听话,只要给她足够的粮食和水,一切她都可以自己解决的。

宋沅言笑着将猫咪接了过来,不客气,我们会替您好好照顾她的。

房东太太瞄了一眼沙发上的许其琛,笑着说道:你弟弟真可爱,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猫?宋沅言笑了笑,他自己就像一只猫。

许其琛听得清清楚楚,还得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咬下一口苹果。

谁像猫了?为什么说我像猫?那只雪白的波斯猫从宋沅言的怀里轻快地跳了下来,踱着步子来到许其琛的脚边。

你过来做什么?看来Anna很喜欢你弟弟呢。

房东太太笑眯眯道。

许其琛用脚趾碰了碰Anna的耳朵,痒痒的。

想吃苹果吗?宋沅言回头望了他一眼,谁都喜欢他。

现在,许其琛的耳朵也变得痒痒的了。

这个夸张的家伙,给我留一点面子吧。

送走了房东太太,宋沅言按照对方所说将准备好了猫粮和猫砂,走到沙发边,将那只猫抱到放着猫粮的小盆子旁,摸着他的脑袋,以后就在这里吃饭,知道了吗?他的声音很温柔,许其琛趴在沙发上看书,耳朵却跟着那只猫到了宋沅言的怀里。

说我像猫,现在可有了新宠了。

一山不容二猫。

这样想着,许其琛一下子趴倒在书上,发出巨大的的声响,宋沅言回头,怎么了?你刚刚跟房东太太说什么了?宋沅言笑着说,没什么啊,她告诉我怎么养猫。

许其琛侧过脸,眼睛望着他和那只猫,还有呢?宋沅言脸不红心不跳,没有了。

许其琛哦了一声。

心里觉得很是吃亏,明明知道他在说谎,却没办法揭穿他的谎言,这种感觉真是煎熬。

吃饭的时候宋沅言忽然说,我教你英文吧,你看在这边生活,不会英文总是不方便的。

许其琛的两只脚勾着,上下晃了晃,好呀。

心照不宣的谎言回合,却莫名其妙叫人心情大好。

晚饭过后,宋沅言煮了一壶热热的红茶,许其琛裹着毯子坐在阳台的小桌子前,夕阳斜斜地洒在阳台,把盆栽里的花花草草照得饱满而绮丽。

Anna趴在许其琛伸直的脚上,软软的肚皮贴着他凉凉的脚背,暖和又舒服。

从哪里学起呢?宋沅言递给他一杯红茶,就从简单的对话来学吧。

许其琛喝了一小口,浓郁的茶香涌进肺腑,好啊。

我会说你好,还有再见,这两句可以不教。

宋沅言低着头,嘴角含笑,那今天就学自我介绍吧。

许其琛放下杯子,非常配合地说好,然后还装作一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看着宋沅言写下一行行英文,然后逐字逐句地教他念。

Anna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好几个来回,宋沅言已经教了他足足十句话,都是一些必要的日常用语。

许其琛的心里涌起一股恶作剧得逞的愉快感,脚趾轻轻地蹭着Anna肚皮上的毛,眼睛悄悄地瞟着低着头认真写着的宋沅言。

就学这些吧,今天。

许其琛点点头,睡够了的Anna有些饿了,慢悠悠地走回房间进食,许其琛将腿放到对面的宋沅言的大腿上,装模作样的捏着那张纸默念起来。

宋沅言则是将自己椅子背上的毯子扯了盖在他的脚上。

月亮逼退了不愿离开的太阳,携着星光爬上了墨蓝色的天幕。

许其琛伸了个懒腰,收回自己已经快要麻掉的腿,仰着脖子凝视着天空,时间怎么可以过得这么快,一转眼星星都出来了。

宋沅言合上了自己面前的书,笑着感慨,时间本来就是幻觉。

许其琛听到这句话,觉得很有意思,大概是文字工作者的职业病。

蹬了蹬宋沅言的膝盖,为什么这么说?宋沅言用手撑着下巴,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位有名的科学家说的。

许其琛点点头,双手交叠,下巴尖抵在手背上,眼睛望着宋沅言,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宋沅言想了想,解释道:不用说整个宇宙了,就是在这个阳台,也存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

他的眼睛轻轻瞟了一眼许其琛的脸,你现在所感受到的,和我所感受到的,是两个不同的时空。

因为我们有着完全不同的时间知觉。

许其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因为观察的方式不同吗?他想起来苏轼的文章,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

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有这方面的原因,其实这个理论解释起来挺复杂的。

宋沅言的手指碰了碰钢笔,趁它快要滚落桌面的时候将它接住,不过除了物理学上的原因,还和一些大脑神经之类的东西脱不开关系,我刚刚看的那本书就是讲人体生物学的。

许其琛伸出一只手,将刚才宋沅言看的那本书拿起来,翻了翻,全是英文,然后装出一脸困惑的样子将它放了回去。

时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大脑的一种感知和估量。

宋沅言也学他一样趴在桌子上,伸手轻轻戳了戳许其琛的额头,我们的脑子里会分泌出一种名字叫多巴胺的物质,有人研究过,这种物质会影响我们对于时间的判断。

他的手指挪到了许其琛的脸颊,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

往外捏着他的脸,嘴角都被他扯开,多巴胺很少的时候,时间就被拉长,感觉起来就会很缓慢。

许其琛不满地拍了拍他的手,宋沅言笑着松开,相反,多巴胺如果很多的话,时间就流逝得很快了。

你知道人在什么时候会大量分泌多巴胺吗?许其琛摇了摇头,什么时候?宋沅言拿起盘子里的一小块巧克力甜点,喂到许其琛的嘴边,许其琛欣然张开嘴,一口吞掉点心。

吃巧克力的时候,还有……他没说完,又朝许其琛招了招手,示意他再靠近一些,许其琛听话地往前凑了凑,两个人离得很近。

宋沅言的睫毛缓慢地闪了一下,夺取了许其琛的注意力,趁此机会,他轻快地在许其琛柔软的嘴唇上啄了一口。

恋爱的时候。

那口点心已经吃到了肚子里,却慢慢悠悠地回涌起一股挥之不去的甜蜜,在看见他两颗小虎牙之后变得愈发浓郁。

许其琛相信,这一定就是多巴胺在作怪了。

多巴胺会给我们带来愉悦感,这也是为什么在我们眼里,快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

多巴胺操控了我们的大脑,我们的大脑又不客观地测量了时间。

宋沅言拿起那支钢笔,下意识地转起来,旋转的钢笔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划出漂亮的弧度。

这一幕让许其琛觉得熟悉,差一点走了神。

面前的这个人,似乎和记忆里那个穿着校服衬衫的身影渐渐重合。

冷不冷,我们回去休息吧。

许其琛回过神,点了点头,头也懒得低下,伸着一双脚在地上摸索着自己的拖鞋,宋沅言看不下去了,直接走到他的身边,手臂穿过他的膝盖窝,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刚才听了半天的理论课,许其琛这下子确实是困了,平时遇到这种抱起的姿势还会挣扎一下,现在却懒得动,歪在宋沅言的身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直到自己陷入到柔软的床上,才舍得费点力气钻进被子里,还是像自己习惯的那样趴着,就像傍晚时分犯懒的Anna。

宋沅言掀起被子的一角,躺了下来,伸手将许其琛埋进枕头里的脸拨了拨,让他侧着面向自己。

要不要复习一下今天学到的东西?许其琛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亮亮的,你别去上班了,当教书先生吧,你肯定是一名称职的先生。

宋沅言凑近了些,鼻尖蹭了蹭许其琛凉凉的鼻尖,我再教你一句吧。

许其琛故意往后躲了躲,笑道:教什么?晚安。

宋沅言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醇厚回甘的红茶,温温的。

许其琛眨了一下眼睛,好啊,怎么说?近在咫尺的人伸手,轻轻地捏着许其琛的耳垂,用十分可信的认真表情一个单词一个单词慢慢说道,I love you.许其琛脑子里的一根无名的神经嘣地弹了一下,满脑子都写满了[我就知道]这四个字。

以宋沅言的心机,怎么可能老老实实教他说英文,不骗他简直就不是宋沅言了。

许其琛吸了吸鼻子,依葫芦画瓢地跟着念了一遍,眼睛很快捕捉到宋沅言眼底闪过的一丝得逞后的狡黠。

好了,你现在可以对我说晚安了。

这话说的,就好像婚礼上的证婚人说完了一大堆连篇累牍的台词,宣布两位新人现在可以亲吻一样。

许其琛往宋沅言的身边挪了挪,后来干脆趴到了他的身上,凑到他的耳朵边。

一字一句,像个乖巧无比的好学生。

我、爱、你。

宋沅言很快反应过来,将身上的人搂得紧紧的,听着他在耳朵边咯咯地笑。

你骗我!许其琛停了笑,面对面看这宋沅言,一副宁死不承认错误的表情,是你先骗我的!也确实是这样,宋沅言没办法,你怎么知道?我猜的。

许其琛拿自己的额头磕了一下宋沅言的。

楼下卖苹果的老爷爷总是对他的老伴儿说这句话。

他的的表情十分真诚,说得时候还会抱她,亲她的脸。

说完又补了一句,而且他无论早中晚,都会说。

宋沅言揉着他的头发,你可太聪明了。

许其琛故意重重地压倒在他的身上,压得宋沅言闷哼一声,然后他才滚下来,困,睡觉了。

宋沅言从背后绕过去,将他整个人拥在怀里,像两把相亲相爱紧紧贴着的汤匙。

许其琛忽然又想起他们刚才对于时间的讨论。

没来由涌上一阵失落感。

时间要是永远不会结束就好了。

不想结束,不想终止。

快到无可捕捉的时候,就找不到结束的节点了。

宋沅言吻了吻他的后脑勺,在我的时空里,你与我皆无尽也。

听到宋沅言就这样引用了自己无心提及的诗文,许其琛忽然感觉到一种错位的浪漫。

他在宋沅言环绕着的手臂里转过身子,面向他,凑到他的侧颈,在跳动的脉搏处轻轻咬了一口,嘴唇贴着那一小块皮肤微微翕动,那在我的时空里……你是无穷无尽的多巴胺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