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帝令。
本是神君的紫金法袍上悬挂的玉佩, 随神君降生于世。
后来九重神族建了天庭,推举天君, 神君便将代表自己的随身佩饰交给了对方, 以便号令众神。
见帝令如见神君, 远非神赐九息可比。
事实上,万魔从蛮荒偷渡出来, 没有惊动结界,没有任何一个神明发现异常, 就足以说明帝令的厉害之处。
可这样一件宝贝,天君视逾性命的信物,怎么会落入蛮荒万魔之手?天君脸色大变,急忙掐指而算。
——是瑶池。
他的女儿,浸泡三翼魔龙血上万年, 终于洗去了一身魔气, 潜入九重天。
更利用自己赐予她的血脉, 打开他的空间戒, 盗走了帝令。
天君捏紧手指, 他怎么也没想到, 瑶池竟然会这么做,更没想到她大胆至此。
难道她不知道,待神族镇压万魔, 她将难逃一死么!为了一个男人……值得么。
天君看向神龙岛在的魔气,眼中满是痛惜,怒其不争。
而在众神惊疑不定的时候, 天华已经分辨出了天振的气息。
他心中压下一道重石,新婚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
他在原地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心里却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哪怕天振率万魔攻打的地方是养育了他数万年的神龙岛。
朝担忧的水神龙贞摇了摇头,眼看神魔之战一触即发,天华换下喜袍,跪在神君下首,硬声道:主上,老奴请战。
三神岛自上古之战后再未插手神魔之争,但这一次是神族和魔族的战争,也是神龙岛的家事。
他无法袖手旁观。
万魔还在用帝令攻破神龙岛结界,黑压压的魔气,将神龙岛笼罩在黑暗之中,煜煜生辉的奇珍异宝照见彼此的脸孔,平生讽刺的意味。
神君从万魔处收回视线,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天华,而是看了眼苟梁。
他正盯着漫天魔气,眼里全是跃跃欲试。
神君眉间一蹙。
不必。
他回绝了天华的请战,随即抬手——紧握在瑶池手中的帝令突然脱手而出,下一瞬,帝令发出微光,磅礴的神威自帝令中涌出。
万魔骇然惊退,他们毫不怀疑神君这一击就能将他们全部打得魂飞魄散。
但他没有这么做。
神力如刀悬在他们的头顶,却没有落下,驱逐之意不言而喻。
万魔看向八荒魔尊。
天振不甘心就此离开,神君的祝福还未赐下,他必须中断这场婚礼,断绝那只该死的龚龙降生的可能!但其他魔尊意在九重天,现在神君已经干预,他们自然不会自取灭亡,当下率领魔众离开。
瑶池脸色已经白了,低声道:天振,来日方长,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她身为天君之女虽也有催动帝令的能力,但之前攻击神龙岛的结界已经耗空了她的神力。
天振攥紧拳头,冷声道:走。
再不甘心,他也不能让东荒群魔出师未捷身先死。
何况那只龙便是出生至少也要千年时光,那时候诛神之战早就落幕,结局无非两种。
他胜了,得到玄轩。
或者,死。
万魔退避,神龙岛在转瞬间恢复了明亮。
神君随手将帝令丢给天君,道:婚礼继续。
他的声音冷淡,苟梁却像感觉不到他的不悦,红着脸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黎卿,那些臭虫见了你就和老鼠见了猫一样听话。
他老公简直帅的合不拢腿!神君重新环住他的腰,低笑了声:又胡说。
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明媚。
不过现在大敌当前,众神实在没法欣赏九重天的好天气,更无心恭贺新婚。
索性神君也无意在此久留,直接赋予了龙贞一缕龙息,完成了赐福,便带小犬神离开了。
远远地,众神还听见他叮嘱小犬神:你为本君所属,游离天道之外。
平日怎么玩闹都好,但不要干涉神魔之争,记住了吗?苟梁应了一声,听起来很是乖巧。
大敌当前,婚宴自然摆不成了。
天华将众神送出了神龙岛,看着天君调兵遣将,赶赴九重天外的万魔战场,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玄武交代了玄轩一声,让他回去后不要踏出玄武殿,怕他因为旧情,涉足这场无妄之灾。
玄轩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玄武这才走向天华,当了万万年的损友,这时候,玄武还是很可靠地给了老伙计安慰。
此事天定,你我无力更改,多思无益。
玄武一族只相信可以预知的一切,心安理得地顺其自然。
天华却不像他对命运言听计从。
面对宠爱了数万年的独孙,他无法豁达,盯着玄武说:既是天定,你应算到了此战的结局。
告诉我,玄武,他……将会如何。
出乎他意料的,玄武却摇了摇头。
我算不出来,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天华讶异地张了张嘴,玄武算不出来,除非神君干预——不,也有可能是小犬神牵涉其中。
既然这样,结局还真不好说了。
在天华看来,此战万魔必定会输,于他而言差别只在于,天振是否能保住性命。
为人祖父,哪怕天振继续被囚禁在蛮荒,他也不忍孙儿陨落。
现在听了玄武之言,他略安了心。
不管最后是神君还是小犬神出手,只要天振没有大逆不道地触怒这两位,他舍了这张老脸总能保他一命。
心宽似海的天华于是牵起新婚妻子,回洞房去了。
全然不知,事情的发展比他最坏的预想还要糟糕,甚至让至高无上的神也手足无措。
不过这时候,一切还风平浪静。
神君怕苟梁玩心太重,在诛神之战开始的前十年都把苟梁拘在神殿,后来见他一心钻在从自己身上索食上头,才解了禁。
于是,系统亲眼见证了主人黑化的过程。
没有一点夸张。
苟小甜甜在第一年没能哄上神君用最亲密的方式喂食,脸上的笑容就很勉强了,连酒窝都吝啬。
一年又一年,神君的某根神经像是被他自己冻结,好感度凝固在要动不动的那瞬间——不曾上升,却又无法维持+59的心如止水。
系统看着都叹气,苟梁更早就到了爆发的边缘。
十年后的某一天,和之前的每一天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抱着神君索吻得忘我的苟梁正目光迷离,他的鼻腔里发出愉快的轻哼声,舌头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勾缠的动作,汲取甘甜的魂力。
黎卿……他神魂颠倒,没有发现神君眼里的冷静自持。
那完美的脸上依旧冷清,垂眸看着满面痴迷的苟梁,眼神平静,没有人能看得见那眼眸深处藏着怎样的情绪。
苟梁很快不满足于这个吻。
他睁开眼睛,触及神君的眼眸,蓦地从迷乱中清醒。
他从不回应,也不拒绝。
自从十年前被哭唧唧的自己缠得没办法,妥协着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喂食,每一次他都是这样表情。
苟梁恨极了他的无动于衷。
他咬破了神君的舌头,不管鲜血浸透彼此的口腔,一把将神君压倒在身下,粗暴地扯开他的衣服。
黎卿,不许你这样看我!黑化的小犬神用克制神君的黑暗神力将他五花大绑,发狠地在他身上咬着。
神君一声不吭,也不反抗,只那么低头看着他。
直到苟梁触碰到了某个底线,他才认真了。
挣脱束缚,他把闹脾气的孩子抱进怀里,轻声安抚:乖,别胡闹。
你才胡闹!苟梁气恨地咬住了他的肩膀。
哪怕他们衣衫不整,哪怕紧紧拥抱彼此,他想要的在他眼里还只是孩子吃不到糖的无理取闹。
神君轻抚着他的银发,目光幽远,看不出来是在想什么。
半晌他低声说:小坑儿,你不懂。
那并非喂食,也不是本君能对你做的事。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也许会遇到能对你为所欲为的人,也许不会。
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本君。
你为什么不会,你就是!苟梁抬起脸,已经满是泪痕。
神君看得心疼,迎着他倔强的眼神,微微叹息:本君与天地同寿,年长你不知凡几。
何况,本君生于天道之外,坐拥一切,唯独除了情之根骨。
神是没有情的,也不可有情,你可明白?不明白的人是你!苟梁早就听腻了他的长篇大论,用力推开他跑了出去,泪蛋也跟着砸了一地。
小坑儿!神经起身追了一步,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
好半晌,他才用神力将地上的泪蛋托起,收了起来。
——若是苟梁在场,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神君收藏泪蛋的地方,正是他的神窍,也就是他的主神意识海中。
充满主神法则的地方,被泪蛋蕴含的升级版黑暗之力侵染,哪怕不会紊乱世间规则,也会时刻让他感到疼痛。
神君却仿若未觉,只是将身上敞开的衣服重新穿好。
他没有处理身上被咬出的一处处伤口,他纵容着苟梁冒犯甚至损害自己的神体,好似那种疼痛莫名地让他安心。
苟梁一路嘤嘤嘤地跑回了黑洞母巢。
系统吐出一口气,抹着额头不存在的冷汗,说:主人,你这戏精体质真是越来越魔性了。
我真怕你演上瘾,真的很掉智商啊。
滚,看不出来我是真伤心吗。
苟梁没好气地瞪他。
系统:……抱歉,我老人家还真没看出来。
苟梁盘腿凌空坐着,望着近在咫尺的黑洞发了一会儿呆,才叹了口气,把系统抓到了自己怀里。
小肆,讲真,我也怕我演不下去。
看我家神君那样,我都要心疼死了。
被捏着婴儿肥的系统,木着一张脸说:你是该心疼!每天被你压在床上咬的遍体鳞伤,我都能想象到神君大人像一只没有生气的破布娃娃的模样。
苟梁给了他一脑袋瓜子,我老公是你能想的吗?系统翻了一个白眼,识趣地没有接这个话题。
苟梁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说:我是舍不得他那么纠结。
一边爱我爱的要死,一边又为天地平衡,强忍着不能爱我——系统听不下去了,主人,你能别这么自恋吗。
睁大你5.20的眼睛好好看看现实,总是幻想那些有的没的,对任务一魂币的用处都没有!苟梁哼了一声,你懂什么,知道神君为什么不能动情吗?系统认真考虑了下,试探道:神君大人,难道不是天生没有那慧根?没错,他生来没有情根,但有我在,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早就动情,只是……他不能。
苟梁低低叹了一声,他若动情,天地次序便要乱。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天地不会再是眼前这个样子,诸神万魔,说不定都会陨落。
所以,他不允许自己生情。
你明白么。
……真的假的?被惊住的系统还是将信将疑。
苟梁哼了声,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黎卿哄他的那些话,不过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苟梁眼看着他挣扎,一不忍心,二来又怕神君妥协,遂了他的心愿,愉快地HE之后,他只能进入新的记忆世界去唤醒主神。
系统也无法否认自家蠢主人的魅力,闻言也犯愁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不怎么办,接着钓鱼喽。
啊?你还不打算放过神君大人呐,主人?敢情之前的心疼都是凑字数用的?苟梁回了它一个白眼,表示已经失去和蠢系统聊天的欲望。
没等系统追问,他等的鱼就上钩了。
小犬神,好久不见了。
天振出现在他身后,脸上的魔纹让他的微笑无端生出了几分妖冶。
苟梁回头看了他一眼,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他这个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甚至比以前更显亲近的动作,让天振怔了一下,心里直觉地提起警惕,表面上则平静地坐了过去。
天振,你不在战场上和九重天叫板,怎么有空来陪我。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样平和的语气和天振说话,后者表情受宠若惊,暗地里更加戒备。
天振:诛神,也并非一时半刻能做到的,我不过闲来无事回来看看浮生蝶。
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小犬神……你呢,怎么不在神殿陪神君?苟梁闻言笑了下。
这笑容哪里有半分天真的意味,它属于成熟的城府莫测的野心家,绝不应该出现在没心没肺的小犬神身上。
天振,明人不说暗话,你为什么来找我,我很清楚。
苟梁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天振的心脏,你在我眼里,没有任何秘密。
天振笑容一僵,但还是装作不在意地道:哦,是么?小犬神不妨说来听听。
苟梁勾着嘴角,他抬手,黑洞中有丝丝黑暗之力涌出,缠绕他的手指。
那见所未见的力量让天振头皮发麻,他能确定的是,这绝不是神的力量。
反而,更像是——魔。
苟梁仿佛没察觉自己给天振带来了多大的惊吓,语气平淡地道:玄武一族,比起自己的情感,他们更愿意遵从命运的指引。
哪怕玄轩对你心有恻隐,但你不是他算出来的命定之人,他就不会允许自己留在你的身边。
提到这个名字,天振终于撑不住变了脸色。
苟梁轻笑一声,天道厌魔亲神,你现在做的,与其说是诛神,不如说,是你妄图逆转天道。
你想告诉玄轩,天命可改,天道亦有错,是也不是?否则,就算天振屠尽诸神,固执的玄轩也不会选择留在他身边。
哪怕是以囚禁的方式,他也可以选择陨落。
天振不敢拿他的命冒险。
可是说到底,他现在做的事,何尝不是执念太深——诛杀众神,诛灭天道,听起来,何其可笑。
天振怎么也没想到会从苟梁口中听见这一番话。
他从来不曾表露过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支持,他们只会嘲笑他异想天开不自量力。
但,苟梁的语气太平静了。
仿佛诛天灭道,也不值得他惊讶。
天振探究地看向苟梁,低声道:你说的没错,你是否也觉得,我是白日做梦?苟梁扯了扯嘴角,天道算什么。
规则这种东西,被人创造,自然也可由人更改。
你只是没遇见那样的人,也没有那个分量,让他为你改变天道而已。
你说的,是黎卿神君?天振惊讶地看着他。
苟梁知道他为什么吃惊,笑了一声,懒懒地说:天地共主,你们以为这个称谓就是无上尊荣。
殊不知,天地从来不过是附属品,只不过,他不忍心坏了自己造出的河山罢了。
天振呐呐地听着,随即警醒过来,小犬神为何与我说这些?苟梁瞥了他一眼,嫌弃道:就你这脑子,与你结盟,说出去都给我丢脸。
什么,你要与我结盟?!天振这下是真的被吓住了!他细细端详苟梁散漫的神情,对方对于刚才所说的话仿佛不觉得有多大逆不道。
……小犬神,你莫非是在消遣我?苟梁懒得回答他,起身道:你不必怀疑我的诚意,我也有我想要改变的道,只会比你更贪心。
说着,他抬步要离开,又顿在天振身边,勾唇说:看在天华的面子上,我就教你一句。
让玄轩那样的榆木脑袋对你屈服很难,让他怀疑自我却很简单。
你只需要……他凑在天振耳边低语一番,听得天振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呼吸都要停住了,表情不能控制地出现了几分惊喜和迫切。
苟梁完美地扮演了苦逼受的人生导师,拍了拍天振的肩膀,让他自由发挥。
临走,他忽然想起来,从空间戒中拿出一样东西丢给他。
苟梁:这是结盟的诚意,收好了。
别让我失望,天振。
天振还沉浸在动摇玄轩的妙计里,一时走神,等苟梁离开,他才回神看向手里的结盟礼。
这一低头,他差点吓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随后,他脸上不能控制地出现了一抹失控的笑容。
神君还真是毫无底线地宠着那人,竟连这样的宝贝也愿意交付给他。
只是不知道,明天之后,神君又会如何呢?小犬神?呵,不过是比他天振还要任性的疯子罢了。
翌日。
诛神战场。
天振看着满天天兵和今日的领将,充满恶意地一笑。
九重天神,我最后说一次,只要你们愿意臣服我魔族之下,我天振绝不与你们为难,如何?竖子狂妄!他话音未落下,神将气得厉喝一声,神力送出手中□□,直朝天振面门而去。
天振扬起一件法宝,轻而易举地挡住了他的攻击。
而看清那法宝的模样,九重诸神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竟是——紫金法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