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傅行跟胡为把房门弄开,见着少年在椅子上坐着,对床上的人有说有笑,气氛非常好,他们僵硬的杵在门口,突然忘了撞门的目的,该做些什么。
靠后点的管家也是,没有别的动作。
陈又瞥一眼门口的几人,埋怨的语气说,你们干什么?莫名其妙的撞门,把门撞的那么大力,我跟厉严还想睡会儿呢。
他看着床上的人,哼道,厉严,我跟你说的没错吧,林大哥跟胡大哥上午跑来你这儿,准没好事,你看着办吧,反正我是管不了啦。
房内的气氛依旧温馨,却扩散不到门外,被门口的死寂阻挡了。
好半天,林傅行找着自己的声音,很轻,怕稍微大一点,就惊吓到了房内的少年,陈又,这是七月份,天气炎热,我们还是早点把厉哥抬出去比较好。
抬出去?抬哪儿啊?陈又撑着床弯下腰背,凑在床上的人耳边倾听,嗯嗯了几声,我也觉得房里打着空调,比外头舒服多了,出去才遭罪呢。
好嘛,我说的没人听,你来说。
片刻后,陈又龇牙咧嘴,都听见厉严说的了吧,他要睡觉了,你们都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林傅行几人被浇了一桶冰水,大夏天的,他们硬是冷的打了个寒战。
厉严的突然死亡所带来的震惊和伤痛来不及成形,就被少年的疯言疯语打散,少年的言行举止都和平常无异,活蹦乱跳的,无法无天,就这一点,在此时此刻,却能让人打从心底的感到悚然。
陈卫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让人把自己扶到前面,喘着气说,人死了,就要入土为安,又又,你能别胡闹了吗?陈又露出疑惑的表情,爸,你说什么呢,谁死了?陈卫东看儿子那样,心里又痛又担忧,他对着林傅行跟胡为眼神交流,赶紧把我儿子弄出来,看不见了,慢慢就会没事的。
胡为跟林傅行二人一同抬脚,迈步走进房间,他们的体格都很强壮,一起控制住一个少年,并不难,更何况后面还有四五个保||镖。
你们想干嘛?陈又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枪,他骂骂咧咧,烦躁的爆粗口,他|妈||的,谁敢上前,我打死谁。
众人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都刹住脚步。
胡为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用安抚的口吻对着少年说,冷静点,陈又,你把枪放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陈又呵笑,好好说个屁啊,你们今天脑子抽风了吧,厉严的话都不听,找死呢?!他拿枪对着胡为,又移到林傅行那里,之后是另外几个西装男,每个都指了一遍,都别动,子弹不长眼睛,我胆子也小,被你们给吓着了,很有可能就会抠动扳机,在谁的身上打出个窟窿出来,那就很不好意思了。
陈卫东的喉头发哽,儿子,你到底想闹到什么地步啊?看到老爸通红的眼眶,陈又的眼皮一跳。
陈卫东老泪纵横,当年你妈去世后,爸闷闷不乐,成天酒醉不醒,颓废不堪,一心想着死了算了,你是怎么做的,你跟爸说,活着的人只有好好活着,才能让走在黄泉路上的人安心。
现在厉严已经走了,你就让他好好走吧,何必再这么揪着不放呢?陈又望见老爸眼中的泪光,脸上的表情停滞。
陈卫东眼神示意,让胡为几人动作快一点,他想立刻带儿子走,回老家,或者去别的城市,什么地方都好,就是不要再跟死去的厉严扯上什么瓜葛了。
他有信心,只要儿子见不着,摸不到,听不见跟厉严相关的东西,时间一旦被侵蚀,儿子的情况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胡为跟林傅行在瞬息的交流后,便一同出手,一人欲要去攻击少年的下盘,让他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一人欲要夺去他手里的那把枪。
砰地一声,从陈又手中的枪口发出,震的在场所有人都耳膜发疼,紧跟着是头皮。
似乎谁都没有真正的相信,少年会开枪。
换一个说法,就是他们估错了少年的情绪,以为还有一丝理智,哪晓得全是对方伪||装出来的假象,早就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
林傅行的胳膊受伤中弹,他皱紧眉头,眼神复杂。
倘若厉严的灵魂还没去地狱,就在这房里飘着,亲眼目睹少年为自己发狂,爱的如此之深刻,他一死,少年也就成了一具空壳,恐怕他在幸福之际,也会想着拼掉一切,不择手段地回到身体里的吧。
胳膊上的疼痛唤醒林傅行,将他从荒缪的幻想中扯回来,人都死了,怎么回来?那不是天方夜谭吗?他捂住伤口,被胡为拉着后退。
中途还望了眼床上的人,厉严,你走的太突然,把陈又吓到了,哎,活着的那个是最难熬的,倒不如带着一起上路。
场面因为这一枪,越发的混乱。
陈卫东从惊骇中回神,忙问林傅行的伤势,儿子开的枪,这人要是有个什么毛病,儿子要负全责。
林傅行说没事,叔叔,陈又他……都出去!一声怒吼打断林傅行的话语,陈又不再嬉笑,而是变的歇斯底里,他赤红着双眼,全都给我出去,出去啊!见谁也没动,陈又把椅子一砸,下一刻就把抢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神态疯狂,出不出去?陈卫东的心往嗓子眼冲,他赶紧让所有人都走,对精神失常的儿子说,又又,你别伤害自己,你不要忘了,你还有你爸,你要是出个什么事,你爸我也活不成了。
几个瞬息的时间,脚步声消失,房内陷入寂静。
一秒两秒……慢慢的,陈又的手开始颤抖,手里的枪拿不稳,嘭地掉在他的脚边,他低头去捡的时候,眼光扫到不远处地上的血,是林傅行的。
那一刻,陈又脑子里的某根弦崩断,他慌乱地去找纸巾,没找到就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神经质的擦掉地上的所有血,连门边的一点血迹都擦的干干净净。
确定真的都擦掉了,陈又就踢掉拖鞋,跑到床上躲进被子里,把男人抱紧,脸贴着男人的胸膛,哆哆嗦嗦的说,厉严,我开枪打人了,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不好,你都说了让他们走了,他们还是不听,不但闯进房里,还想把我拉开,带你出去。
他深呼吸,脸色煞白,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不安的垂着眼帘,林大哥的胳膊流了好多血,他现在肯定在生我的气,我不敢找他,等他气消了,你出面帮我跟他说说,他应该会原谅我的。
会的,会原谅我的,一定会的……陈又的声音低下去,他把男人的一条胳膊拉起来,头枕上去,脸蹭着男人的肩窝,睡会儿吧,我陪你,但是时间不能太长,不然晚上就睡不着了。
渐渐的,陈又睡去。
一楼大厅,医生给林傅行取出子弹,处理着伤口,谁都没有说话。
陈卫东靠着沙发椅背,腿脚沉的厉害,这会儿走一步都费力,他捧着杯茶,一口都没碰。
出去打完电话回来,胡为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搁在一边,手握拳抵着额头,他的面容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短短一小时内,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每一件都超出所有人的意料。
厉严离奇死亡,陈又发疯,开枪打伤林傅行,以死要挟,在房里守着厉严的尸体,不准任何人靠近,这些个事从头往后捋,捋几遍都很难让人平静下来。
管家打破压抑的氛围,各位就在这里歇着吧,我家先生的后事还要有劳你们。
胡为重新戴上眼镜,陈又那把枪是哪儿来的?管家说,先生的房间平时是我负责,有一次我无意间撞到先生的一面墙壁,里面全是枪。
胡为,……那不就是等于说,陈又抱着一堆枪吗?真要命。
胡为走到林傅行那里,见着医生给他一层层缠着纱布,你不去医院行吗?林傅行说行,等医生走后,他才开口,现在怎么办?说实在的,我的脑子都是懵的,从来没这么懵过。
胡为说,我也是。
他们跟厉严相识多年,有几次亲眼目睹过厉严完全碾压他人的实力,太过可怕,所以记得尤其清楚。
那么厉害的人,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总感觉太不真实,好像是厉严在开的一个玩笑,过会儿就会下楼,跟他们说,你们都上当了吧。
不过,厉严生性无趣,冷漠,从不开玩笑。
我担心,陈又的抑郁症会把他击垮,做出极端的行为。
林傅行说这话的时候,眉头深锁,他不是随口一说,抑郁症患者本就有很多不定,在平常的生活里都要多加留意,一旦受到极大的刺激,一个不慎就是危及性命。
胡为捏捏鼻翼,陈又是个孝顺的孩子,他知道自己出事,他爸就没人依靠了。
他知道?林傅行说,你没看他刚才那样吗?还跟厉严好好的交流着呢,弄的好像我们是神经病,他才是正常人似的,我看着,都觉得渗得慌,一个疯子,什么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孝顺。
胡为轻叹,那你现在怎么弄?干等?林傅行摇头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把来福牵进来,还有小金,看看它们能不能把楼上那位不愿意接受现实的主人拉回现实。
胡为叫管家去做,他到沙发上坐着,安慰陈卫东。
陈卫东的精神恍惚,一句话听进去一个字就不错了,儿子那是不肯相信厉严死了,这比他当年痛失老伴的模样还要严重,他的内心是惊讶的,只知道儿子很喜欢厉严,却不知道感情已经那么深了,死别带来的影响竟然胜过他跟老伴的十几年。
明明是去年才认识,走到一起的,还不到一年,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陈卫东想不通,胡为林傅行也是,谁都不明白,厉严的死,对陈又而言,意味着什么。
时间分秒流逝,一行人就在客厅坐着,等着少年自己走出幻象,面对现实。
外头烈阳高照,卧室进入寒冬。
陈又睡了不到一小时,却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他醒来的时候嘟囔了一句,说好冷哦,等到他的指尖触碰到男人的身体,他才猛然睁大眼睛。
厉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陈又撑起身子,两只手在男人的身上胡乱|抚||摸,胳膊腿没有温度,胸口也是,他把男人的手捧住,使劲搓了搓,还是冰的,热不去来。
就那么呆了一会儿,陈又啊了一声,想起来了什么般拍拍后脑勺,连忙去找遥控器,操,我果然把空调的度数打的太低了,看看,我说了我是智障吧。
手按在遥控器上面,陈又迟迟没动,并未把温度调上去,他挤出笑容,厉严,我们去泡澡吧,泡一泡就暖和了。
一个将近一九零的男人,体重很沉,尤其在无知觉的情况下。
陈又把男人拽到自己背上,往上面托托,闷声背起来,一步一步朝浴室方向走去,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背人,给你给占了,开心吧,卧槽,你好重啊,厉严,你不能自己下地走吗?真是的,这样玩一点意思都没有,很没意思。
浴室很大,里面放着一只大浴缸,一周下来,过半的天数,陈又都会被厉严抱进浴缸里,俩人会在浴缸里给彼此搓背,亲嘴,要洗上好长时间。
陈又把男人放进浴缸,他去开淋喷头调水温,对着男人的背部冲洗,烫就说啊,你把头伸过来,我给你洗个头发,再伸过来点,好啦,快把眼睛闭上,不然水会流进去的。
哗啦水声持续不停,伴随着少年的声音,夹在里面,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阿嚏——陈又连续打喷嚏,他揉揉鼻子,对着男人笑,是啊是啊,我知道错啦,空调不该打那么低,冻感冒了都,你往那边挪一点,我也泡个澡。
跨进浴缸,陈又靠着边沿,让温温的水流漫过胳膊腿,他长叹一声,真舒服啊……肩膀上一沉,陈又扭头,几乎是瞪着男人黑色的发顶,干嘛呢?坐好了,往我身上倒什么呀,你还没打沐浴露吧,我跟你说哦,新换的沐浴露味道不行,没以前的好闻。
嗯嗯,我也那么觉得,还是换回来吧,明儿让管家去买,他成天在房子里待着,也不怕长出蘑菇。
你别往我耳朵边吹气啊,好痒,哈哈哈哈哈,痒死了,你再闹,我出去了啊!许是周遭的雾气笼罩上来,打湿陈又的肩膀,滑了些,靠在上头的男人往浴缸里栽去。
陈又愣愣的看着男人一头栽进水里,飘起来的黑色头发像一根根水藻,在他的腿边扭||动,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窒息感袭来。
有什么卡住了脖子,又消失了,陈又来不及喘口气,就突然发出叫声,之后是大叫,尖叫,他惊慌的往后退,背脊撞上浴缸,直到退无可退。
男人宽厚的背脊被水淹没一部分,露在空气里的那部分可见精实的肌||肉|纹理,藏着不可小觑的力量。
陈又伸手去摸,按,抓,抠,有血流出来,流进他的指甲里,滴到浴缸里,他的视野模糊,不知道自己是在笑,还是在哭,厉严,你不能这样玩我的,我才刚二十岁,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九十九,你这么走了,我剩下的七十九年要怎么活?我都想起来了,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什么场景,最后一次跟你说过的话,我记得所有的事,记得清清楚楚的,全都找回来了,都在我的脑子里塞着,你呢,你一声不响就睡过去,还不愿意醒过来,过分了啊。
真的,你别逼我,我有抑郁症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也许现在我在跟你说话,下一秒就给自己一枪,厉严,你是不是算着我放心不下我爸啊?路无论次的说着,陈又把男人抱起来,让他面朝着自己,我当初在各个任务世界行走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回家陪我爸,我很爱他,所以你算的很准,我不会丢下他一个人,可是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呢?厉严,你说过的,你爱我,你还说过,会与我同行,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你骗我干什么啊?浴缸里的水渐渐变凉,被放掉,重新放进来热水,陈又蹲在里面,不停地摸着男人的胳膊腿,让他的身上有一点温度。
骗子……把脸埋在男人的胸口,陈又的肩膀耸动,嘴里发出呜咽声,他哭出声,崩溃的大哭。
浴室里冷不听响起一声叹息,哎。
陈又刷地抬起头,满脸的鼻涕眼泪,狼狈不堪,他拍着男人的脸,厉严,刚才是不是你?你听到我的话,所以回来找我了是吗?男人的脸被了十几下,依旧没有反应。
陈又把人抱紧,脑子里闪过什么,他抹把脸,撕扯着嗓子对着浴室吼,老四,是你对不对?你出来!雾气中出现一个灰色的轮廓,是我。
陈又瞪着眼睛,看到那个轮廓变的清晰起来,他对上那双浅灰色的眼睛,以为的震惊没有,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是你搞的鬼,你一定有办法救活厉严,老四,你救救他。
说着,陈又就急忙把厉严放到一边,他自己从浴室里站了起来。
司斯祀偏过头,耳根子微红,衣服穿上,出来说话。
不多时,厉严被放回床上,盖好被子,陈又穿着大裤衩宽t恤站在他昔日的小伙伴面前,如果换一个情形,他会调侃,会嬉笑打闹,会去回忆那些过去。
但是这会儿,陈又只想着厉严能醒过来,就这么一个念头,他哑声开口,你没有什么要对我的吗?司斯祀手插着兜,视线没停在陈又身上,而是停在虚空一处,抑郁症,精神错乱,你有这两种病,竟然还能恢复记忆。
陈又不言语。
司斯祀说,有人给你透露过我的任务了吧。
陈又想起刚回现实世界时,听到的一个机械音,自称不是老四,确实透露过一些东西,他猜测是吴先生,老四的同事。
司斯祀终于将视线移到少年那里,这是自己曾经最器重的宿主,认为是从未出现过的一个意外,结果呢,惊喜却没看到,到最后了,还是出现跟其他宿主相同的毛病。
感情这东西,跟废品有什么两样?如你所想,你的所有任务目标都是同一个,它的本体并不是宿主,而是一种病毒,潜伏在主系统内部,不知何时流入数据网。
事实证明,想完全将它击杀确实很难,那次它从主程序逃离出来,负责看管的所有人都受到了严厉的惩罚,它的危险性太大了,足以让整个数据网崩塌,因此上面才不会就此放过。
司斯祀笑了一下,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可以结束一切,不用大费周章。
陈又的瞳孔一缩,是他吗?司斯祀耸耸肩,就是你想的那样,它在数据网里飘荡了漫长的岁月,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病毒,依附了人的情绪,有了致命的弱点,只要将其摘除,它就会自我毁灭。
陈又也笑起来,眼睛虽然还是通红的,神智却已然清醒不少,多亏了这家伙的出现,可是你们不能干预现实世界里的人,我说的是吗?不然早就动手搞死他了。
司斯祀沉默了。
他的沉默,也许是默认,也许不是,是另有原因,只是他不想说,或者是……不能说。
短暂的寂静过后,司斯祀走向床的位置,陈又绷紧的神经发出痛苦的颤抖,他快速去拿枪,面露警惕。
司斯祀的眉毛一扬,你开枪打那宠物医生的时候,我看见了,还不错,没有打空,要不要再试试看,这次会不会打中?陈又的呼吸紊乱,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是你的上级下的命令,你才到这里来的,老四,你心地善良,是个好人,不会干出伤害人命的事。
司斯祀的嘴角抽搐,别,我可没你的那么好。
他突然侧头去看陈又,浅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我是个坏人。
陈又吓一大跳,拿着枪的手都不稳了,他很清楚,厉严出事就是这人干的,但是他不清楚,对方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时刻都被上级监视着,如果是,那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可万一不是,有空挡机会呢?刷新电脑页面的时候,都会有停顿不是吗?只是一丁点希望,陈又都激动起来,他走过去几步,恳求的语气说,老四,你帮帮我。
司斯祀嗤笑,刚才是谁拿枪指着我的?陈又立即把枪丢掉,把头摇成拨浪鼓,不知道,刚才我不在。
司斯祀,……陈又难受的撇嘴,忍住想哭的冲动,哽咽着说,我道歉,给你磕头都行,你把厉严还给我,求你了。
司斯祀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死了。
话声落下,少年眼角的泪也落下来了,那颗泪痣,很美。
虚空出现一行字【叮,第一次警告,编号444的系统数据出现异常浮动。
】司斯祀轻嗤,敛了情绪。
陈又满脸的泪,他跌坐在床尾,垮下肩膀失声痛哭,却又在片刻后止住哭声,没死,厉严没死,他死了,你就会忙着升职加薪,不会出现在这里!司斯祀的额角一跳,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不算违规。
我还是喜欢智障的你。
陈又不哭了,乐的跟个傻||逼一样,他脱口而出,呵呵,拉倒吧,你谁都不喜欢,就喜欢你的奖金。
司斯祀脑门的青筋都出来了,你不但是个智障,还是个没良心的智障,在你做任务期间,我给你开过多少次后门?不是因为你,我会被派过来接这个烫手山芋?我男人不是山芋,别瞎比喻,陈又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我错了。
司斯祀瞥一眼衣袖上的手,脏死了,拿开!陈又没配合。
司斯祀第二次被警告,他直接将衣袖上的手被拨开了,要不是你,我的奖金早到手了,怎么会被扣押。
陈又把头垂下去,左手捏着右手,行吧,都是我的错,你说,你要什么条件才会救厉严,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司斯祀的视线掠过少年,救什么?我不是说了吗?他已经死了。
陈又猛地捏进手指,没死!司斯祀说,你听过一个没有心跳,呼吸停止,生命特征全无的人还能活过来?陈又说,没听过,但是我知道有,我就是。
司斯祀要被他气死了,你已经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那就跟你老爸好好过日子,这东西没就没了,就当是人生的一小段插曲,你再找一个就是了,我看满大街都是男的。
陈又苦笑,别逗了,厉严不是东西,他是人,算上这一世,我跟他过了九世,哪是什么小插曲啊。
司斯祀说,我可以破例,把你的记忆清零。
陈又激烈反抗,不要!他摆摆手,难过的说,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说话了,我以前以为你只是一台冰冷的机器,所以什么也不懂,现在我知道你是操作机器的人,可是没区别,不懂的,你还是不懂。
你有你的职责,我们立场不同,我就不为难你了。
陈又说完,房里再次静了下来,跟上次略微有些不同,具体又说不上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又希望的火苗明明灭灭,即将燃尽,他的眼前投下来一片阴影,头被禁锢在两只手掌中间。
看着自己印在一双浅灰色的瞳孔里面,陈又瞪大眼睛,忘了挣扎。
司斯祀与少年额头相抵,不多时就退开了。
陈又呆坐了许久,脑子里就跟被|轰||炸||机炸过一样,就在那片狼藉中,他捕捉到了一个光点,迅速捏住,掌握相关的信息,原来当时不止是司斯祀,还有另外两位员工,他们携带的十几款杀毒软件同时运作,经过一场恶斗,km病毒彻底被粉碎。
目前看来,不会再出现前一次的情况。
只不过,在恶斗的过程中,km侵||入多个软件干扰,破坏数据,数不清的代码融入他的领域。
所以厉严的大脑烧坏了。
陈又抬头看过去,你把那些告诉我,这是破坏规则了吧,回去好交差么?司斯祀视而不见。
陈又翻白眼,问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救厉严。
司斯祀说没有。
陈又不信,怎么会没有?我听你说过,宿主完成全部任务后,会有一次考核的机会,只要通过每一关的考试就有可能任职系统这个岗位。
我当上系统,努力工作,跟上下级搞好关系,没准就能给厉严弄到什么重生的机会。
司斯祀弹弹衣摆不存在的灰尘,报名时间早就结束了。
陈又踉跄一步,卧槽,真是好大一个噩耗,他抹了把脸,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司斯祀说,有缘再见。
陈又看他一眼,你要是这么说,应该就不会再见了,因为我们没缘。
司斯祀,……他好想把这没良心的打死。
下一刻,两条手臂从前面伸过来,抱住司斯祀,耳边有个声音在说,谢谢啊。
怀抱里的人没了,陈又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凭空消失啊,好叼。
他大力搓了搓脸,扭头去看床上的人,我不管,就算你的脑子烧坏了,也要醒过来,你答应我的会陪着我,不能反悔。
狗叫声靠近门口,汪汪个不停。
陈又知道是胡为跟林傅行故意把来福牵上来的,为的什么也很清楚。
他抿抿嘴,我把林大哥打伤了,应该去跟他道个歉的。
思虑过后,陈又去开门,小黄狗从他脚边跑进来,围着他汪汪,他嘘一声,来福,别吵,你爸在房里头睡觉呢。
想了想,他又改变主意,对小黄狗说,你到床边叫去吧,你爸烦了,一受刺激,或许就会醒过来。
小黄狗糊里糊涂的接住重任。
陈又把地上的小金蛇捞起来,让它挂在自己胳膊上,对着楼梯口方向喊,林大哥——林傅行上楼,后面跟着胡为。
陈又站在门框那里,没走出来,言语关心,愧疚,你的伤怎么样?林傅行不答反问,你没事了?陈又说,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他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不光我没事,厉严也会没事的。
那还是有事,林傅行跟胡为心想。
一天下来,无论谁过来,说什么,哪怕是陈卫东,陈又都坚决不出来,誓死守住房间,和他男人。
大家没办法,不敢跟个精神不正常的人硬碰,只能等。
陈卫东在卧室门外,急的头疼,儿子,回家吧。
带上来福跟小金,我们一块儿回镇上去,那里还是原来的样子,有山有水,没有被城市化。
陈卫东说了会儿,头更疼了,他让佣人推着轮椅出来,坐上去歇歇。
里面的陈又传出声音,爸,要是厉严这次能挺过来,你能原谅我们吗?陈卫东一愣,儿子啊,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就不能认清现实呢。
他叹口气,顺了儿子的话,如果厉严活了,我会同意。
陈又当即就跑到床上,我爸说了,只要你醒过来,他就不会再反对我们在一起。
他趴在男人耳边,厉严,你听见没有啊?没回应。
陈又在卧室待着,跟来福说说话,跟小金说说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对着厉严说,就是自言自语。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发脾气,眼睛流泪,还砸东西。
很快的,房内的三个活物都半死不活,两个小的是被那种压抑的气氛影响的,大的是自己把自己逼的。
陈又把来福跟小金抱出门外,怕它们再待下去,童年会留下不好的经历,要是有个心理阴影,他的罪过就更大了。
房里再次只剩下陈又自己,他继续跟厉严聊天,累了就趴他身上睡,醒来后,总是会急切的去检查,然后只有难过和失望。
几次之后,陈又麻木了,他想,主如果能听到自己的祷告,哪怕就一次,也好啊。
厉严醒来是在一天夜里。
陈又有准备,脑子坏掉了,即便是醒了,智商方面也不会跟过去一样。
只是,他没想到,厉严傻了。
是那种傻的让人想打一顿的程度,讲道理?没用。
用拳头,还是没用,给糖果?这个有用。
管家见卧室的门打开,出来俩人,绕是向来淡定沉着的他都发出惊呼。
先生?厉严一贯梳到脑后的头发散下来,有点凌||乱,那双犀利的凤眼被阴影遮住,给人很温顺的错觉。
所以管家就产生了错觉,他问陈又,这是怎么回事?陈又笑眯眯的,管家,你连你家主子都不认识啦?他捏捏男人的手,这是管家。
厉严重复,管家。
管家,……得到消息,胡为跟林傅行都快吓破胆了,他们完全不能接受,无论是立严死了,还是厉严傻了。
看着活生生的人在桌前坐着吃苹果,林傅行吞口水,老胡,你掐我一下。
胡为掐了,到你了,用点力。
林傅行也掐他,俩人互掐,都疼,不是做梦,死了的人真活了,也真的不认识他们,变成了个傻子。
他们就那么站着,瞪着两眼珠子,跟傻子没多大区别。
陈又指着地上的果核,果核要扔进垃圾篓,听话。
男人看他半响,低头去捡果核,丢到垃圾篓里后,又去拿苹果吃。
陈又给拦下来了,要洗手,苹果也要洗,你跟我过来。
男人亦步亦趋的跟进卫生间。
陈又教他洗手,洗苹果,你做一遍给我看看。
男人的动作笨拙,水溅的胸前都是,他弯嘴笑,好像喜欢玩水。
真棒。
陈又摸摸他的头发,吃吧吃吧,想几个苹果就吃几个苹果,我养你撒。
卫生间外面,林傅行对胡为说,我心跳加速,呼吸不顺畅,不行了,你扶我出去。
胡为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俩人互相搀扶着挪步离开大厅,到花园的草地上冷静去了。
他们留下来,住了十来天,终于相信,并且接受现实。
厉严的智商跟小孩子差不多,但是他比以前快乐太多了,脸上总能看到笑容。
不过呢,人虽傻了,最亲近的人还是没变。
谁离陈又近点,厉严就冲过去,把陈又抢在怀里,还凶巴巴的瞪过去。
陈又不高兴,厉严就无措,那样儿,就跟天要塌下来了似的。
管家跟佣人们见着见着,慢慢就从惊悚变成习惯。
房子里的保||镖很多,尽管厉严出事的消息没有泄露出去,但是得以防万一。
胡为跟林傅行一周准来三四次,看热闹的,因为厉严跟老丈人相处的很不好,他们消除工作上的疲劳,全指着这个了。
陈卫东的心情真是没法说,当初他随口顺了一句,只要厉严醒来,他就成全,儿子一天念叨十几二十遍。
鬼晓得是怎么回事,厉严死都死了,竟然还能醒。
儿子那么高兴,陈卫东也不能在儿子面前说什么,就跟厉严呕气。
厉严只在陈又面前服软,换成谁,他都不管。
厨房里,陈又在烧菜呢,听到外头的动静就立刻关火跑出来,问了事情经过。
敢情是他老爸要看体育频道,他男人要看少儿频道,两人起来了他男人喊他爸老头,场面一度恶化。
陈又瞪他男人,你咋个这么不争气呢,大好的表现机会,就被你给玩砸了,你叫谁老头呢?叫爸!厉严说,爸。
陈又下意识应答,哎。
他的脸一僵,冲男人吼,我让你叫我爸,不是我!厉严眨眨眼睛,很无辜。
哎哟卧槽,大白天的就勾||引我,等着,晚上让你跪着搞我,陈又指指黑着脸的老爸,让厉严喊。
厉严这才懂,爸。
陈卫东的脸色变了又变,没立刻翻脸,半响从嘴里蹦出来一句,哼,我可受不起!好嘛,爸,我知道你已经在尝试着接受厉严啦,就是一时半会过不了这个弯,我懂的,陈又嘿嘿笑,陈卫东同志,恭喜你哦,多了一个又高又帅的儿子。
陈卫东背着手,往外头走去了。
爸,别出去溜太远啊,一会儿就要吃晚饭啦!陈又往沙发上一躺,高兴的翘着腿,对着男人说,好了撒,我爸没有以前那么反对了,以后我俩跟他提结婚的时候,没准他会同意的。
他后半句是不假思索的就给说出来了,人嘛,心里总惦记着那点事,就很容易挂在嘴边,不受控制的往外跑。
厉严却听见了,结婚。
陈又的脸一红,不好意思,结什么婚啊,我不想跟一个傻子结婚。
厉严蹲在陈又的面前,不傻。
陈又瞅他一眼,你还不傻,你已经傻的冒泡了好么?方圆一百里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傻的了!他在心里唉声叹气,记得在其中一个任务世界,这人做简单那会儿,搞了一出摔山失忆,假装不记得一些事,这回倒好,比失忆要严重多了,直接变成一个傻子,还不是假的,是真的。
死过一回的人能呼吸,有心跳,睁开眼睛跟你说话,能拥抱你,亲你,牵你的手,和你一起看日出,看夕阳,看花花草草,逗来福跟小金,已经是最大的幸运,知足吧你,陈又吐出一口气,想开了。
厉严抿着薄唇,委屈。
……陈又哼哼,大爷的把腿架在男人的肩膀上,算了算了,我看你这么帅,叼的不同凡响,就勉为其难的跟你结婚吧,但是婚后你必须听我的,因为我是你男人,晓得没有?厉严立刻开心的傻笑,晓得,我是你男人。
说嘛呢?陈又一字一顿的强调,你听清楚了,我是你男人,不是你,是我。
厉严认真的说,哦,我是你男人,不是你,是我。
陈又石化几秒,脚在男人的肩膀上一踹,力道却没有大到没边,收着呢,走开走开走开!男人没走,捞着陈又往他脸上涂口水,他无病|呻||吟,你成了一个大傻,我都占不到你的便宜,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哦,混蛋,你咬我脖子干什么啊,疼死我了,快给我咬一口,不然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卧槽你还咬,我不跟你结婚了,疼疼疼,我开玩笑的,我不跟你结婚,跟谁结婚嘛……门外的拐角处,陈卫东将迈前的那一条腿退回来,转身往花园走,儿子这命,跟厉严是连一块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