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行,上官玉并没有遵循原身大排场的方式, 只带了绿柳, 并四个轿夫,乘了顶不起眼的轿子, 从后门离开。
尽管时辰尚早, 街上倒还是有不少人在。
大多都是来用早饭的百姓。
平民的吃食虽然简单,可花样却不比王府里的少。
看着街上吃饭的人那一脸满足的神色, 空着肚子就出门的绿柳和轿夫们, 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烧饼,卤菜, 馄饨, 包子……真是香味四溢,把他们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了出来。
停轿。
上官玉掀开了轿帘,看了看绿柳,轻声道,你们也去吃点吧。
钱由本王来出。
是,主子!绿柳也不矫情, 立马让轿夫们停了下来。
五个人高高兴兴的朝自个儿喜欢的摊位走去。
主子, 奴婢给您买了碗馄饨,您出来尝一尝。
不必了。
本王不饿。
上官玉低声拒绝, 接着翻开了手边的账本,聚精会神的审查了起来。
梁王府产业众多,光是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中就拥有一整条的商业街,更别提其他州府。
这十年来, 仅仅是商业街,就给王府带来了巨额的财富。
但盛极必衰,最近两年,铺子里的进账明显下降,有几个甚至已经开始出现负额的情况。
原身这两年醉心于诗词书画,在生意上懈怠了不少。
他这次出门的目的就是要弄清楚这里面的门道,看看到底是铺子经营出了问题,还是有人在阳奉阴违。
金钱,可是梁王府赖以生存之物。
为了接下来的计划,他不准任何人阻断梁王府的财路。
就在上官玉翻看账本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马鸣,四五个灰头土脸的士兵快马而来,不管不顾的撞翻了街边的摊位。
街上的人乱成了一团,四处躲藏,生怕被马蹄踩伤。
正啃着包子的绿柳,看着那直冲着轿子所去的马匹,大惊失色,发出凄厉的喊叫,主子!小心!上官玉听到街上的嘈杂之声,拧了拧眉,从轿中走了出来。
方一抬头,眼前便是两只坚硬的马蹄。
绿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瞬间就急红了眼,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
但她一个弱质女流,来了,也不过是徒增一个受伤的人而已。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人群中飞身而来一位身着蓝黑劲装的少年。
一拳就把那体壮膘肥的黑马打翻在地,接着飞速转身揽住了上官玉的腰身,往怀中一带,关切问道,你没事吧?上官玉嘴角勾了勾,刚想道谢,这少年又把头转了回去,怒喝道,天子脚下,闹市纵马,该当何罪!薛仕茂此时面色铁青,眼珠瞪如铜铃,浑身杀意。
他本就人高马大,容貌凶狠,这么一怒,气势十足,直把那差点了伤了人的士兵吓得失了魂。
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慌忙跪在地上谢罪。
公子息怒,军情紧急,耽误不得。
他不知薛仕茂的身份,但这份不怒自威的气度,足以让他生出敬畏之心。
还不快走!薛仕茂冷哼一声,挥了挥手。
军情为重,纵使这个士兵有错,他也不能多加苛责。
何况,他尚是一介白衣,本就没那资格。
士兵拱了拱手,跨马离去。
走时忍不住地回了下头,把这气宇非凡的少年记在了心中。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必然位极人臣。
七年后,他一语成箴。
你可有哪里伤到?薛仕茂根本顾不得士兵的眼神,搂着怀里的人上下查看着。
今日若不是他凑巧路过,梁王岂不是要遭此横祸。
想到这里,他横眉怒目,只想把那士兵抓回来好好揍上一顿。
本王无……上官玉方要开口,又被薛仕茂打断,你随我来,我仔细给你瞧瞧。
别是伤了脚踝。
说完,他也不等上官玉反应,就这样扣着人家的腰,把人举了起来,快步走向街上摊位边的长椅。
上官玉瞥了他一眼,看出这人就是昨晚趴在墙头上的少年,眉萼轻蹙。
小公子,我没事,还请公子把我放下。
他缓缓开口,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被一个少年抱举着走,既别扭又难为情。
有没有事,要由我瞧过之后方能定论。
薛仕茂愣了愣,眉头一横,一脸的凶相。
主子,您就让他看看吧。
奴婢也担心。
绿柳哭哭啼啼的开口,您要是受了伤,奴婢万死难辞其咎啊。
这个时候,还处在慌乱中的绿柳,完全没有想到薛仕茂只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又非大夫,哪里懂得看病医治之法。
上官玉最听不得人哭,捏了捏眉间,只得脱了鞋袜,任由薛仕茂检查。
他叹了口气,不由得感慨,不知这是谁家的孩子,好大的脾气。
薛仕茂捧起上官玉的脚轻揉了几下,确认没有受伤,舒了口气。
一放松下来,那些旖旎的心思就涌了出来。
如此秀气可爱,晶莹剔透的脚,他只在先人的诗中读到过。
足肤如春妍,履上足如霜,原来都是真实存在的,古人诚不欺我。
公子,小公子,公子!啊?薛仕茂回过神来。
我家主子如何?无事。
既然无事,公子可否放开了?绿柳捂唇轻笑,低声说道,主子不喜他人碰触。
薛仕茂慌忙的松了手,掩饰性的低咳一声,脸上不由自主的发热。
好在他面色黝黑,让人看不出端倪。
仕茂逾据了。
他拱了拱手,哑声说道,乌黑的瞳仁里全是上官玉的倒影。
离近了看,梁王容貌真乃无双。
明眸善睐,高鼻俊眉,眼角下的泪痣更添一抹风情。
再加上他身长玉立,气质超众,可见是腹有诗书,世人称他为无双公子恰如其分。
不,是在下该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才是。
上官玉拱手回礼,乜了薛仕茂一眼,笑了笑问道,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名姓,容在下稍后略备薄礼到府上答谢。
薛仕茂。
我叫薛仕茂,是兵部尚书薛镇之子。
薛仕茂迫不及待地回答,想了想,接着道,我不要谢礼。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官玉,抿了抿唇,你请我吃顿早餐就好。
他知道自己和梁王之间没有可能,但还是想制造点属于他的回忆。
余生,只要有这回忆,他就能开心的活下去了。
说着说着话,眼前的少年突然情绪低落了下来,眼神阴郁而惨淡。
上官玉不解的瞧了瞧他,并没有深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早膳自然是要请的。
若是公子不嫌弃,不如由在下做东,今日午时一刻,醉香楼一聚。
好!薛仕茂爽快答应。
…………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
薛府中,小丫鬟跑进膳厅,一脸惊诧的说道。
什么?薛夫人喝了口茶,你说谁回来了?少爷。
少爷刚刚回了房,正在翻箱倒柜呢。
小丫鬟瞪着眼睛,奴婢瞧着情况有点不对,赶紧过来给您和老爷说一声。
不可能吧。
薛夫人轻蹙眉头,清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茂儿今日一大早就出了门,这会儿子该是在练武场里,又怎么会转道回府,还翻箱倒柜起来?别是你看错了。
没有。
奴婢的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少爷。
少爷面无表情的,瞧着挺吓人的。
薛夫人微微一怔,想到薛仕茂平日里的惹事生非,心中有了些不好的猜测,连忙站了起来,快去打听打听,少爷又在外面犯了何事!她的儿子,她了解。
如果不是闯了祸,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回府。
一旁还在用早膳的薛镇,瞧见自家夫人紧张的模样,摇了摇头,沉声开口,不用管他。
仕茂已有十三,做事心中有数。
臭小子昨夜居然联合十三皇子试图夜袭梁王府,差点没把他的心脏都吓得跳出来。
要不是今天溜出去的早,他非得家法伺候。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担心?薛夫人恼怒,美目一瞪,冷哼了一声,若不是你从小就教他舞刀弄枪,我的茂儿现在该是个温润的读书人才对,我又哪里需要整日的提心吊胆。
你还有脸说!薛镇语塞,叹了口气。
他家夫人一直对才子情有独钟,偏偏他父子二人都更偏向于成为武将。
若是他今日服软,可就有得闹了。
夫人莫气,为夫这就去看看他,行了吧。
薛夫人瞥了瞥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刚到了儿子房门前,薛镇顿时就皱紧了剑眉。
屋子里凌乱不堪,地上、床上到处都是散落的衣物,薛仕茂像是得了癔症般还在胡乱的翻着,嘴里念念有词,不行,不行……这,这是怎么了?老爷,茂儿样子不对呀。
薛夫人被眼前的场景吓着了,紧紧地抓住了薛镇的衣袖,嗓子里带上了哭腔。
薛镇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走上前,一字一句的问道,仕茂,你这是在做什么?薛家是典型的严父慈母型。
即便只有薛仕茂一个孩子,他也不曾有过溺爱。
薛仕茂并不理会,旁若无人的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划着,不满之色溢于言表。
听闻梁王喜欢以文会友,他得选出一件合适的衣服来,穿得像个文人才行。
娘,你来了。
正在不知如何选择之时,一转头,瞥见了门口的薛夫人,立马大跨步走了过来,满脸喜色的拉着薛夫人的手进了屋,娘,快帮我瞧瞧,我穿哪件比较像个文采斐然的才子。
薛府众人闻言俱是一脸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