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就到了春节, 学校里放了寒假。
今年过年的时间比以往早,寒龄在假期里往陈郁宽店里跑过几次。
商业街临靠大学,因学生放假的缘故, 店里也没什么人,所以很早就准备歇业了。
寒龄在回老家之前去找过一次陈郁宽,她没给他发消息, 所以到他家的时候陈郁宽有点意外。
当时他正在收拾行李,打算去车站。
你怎么来了?想来跟你说声再见,寒龄站在客厅里, 裹挟着一身寒气, 我要回老家了。
正巧, 我也要走了,陈郁宽停下手里的活儿,给她倒了杯热水, 坐下暖暖手。
寒龄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捧在手里, 小口抿了一口,你家是哪儿的呀?陈郁宽闻言抬头看她一眼, 说:隔壁市。
寒龄:哦。
她没再说话了,安静地看着陈郁宽收拾行李。
陈郁宽收拾好最后一件行李, 去冰箱拿了瓶水,他拧开喝了一口, 然后坐到沙发上, 看着她, 还有事儿?没有了。
那回家吧, 陈郁宽说, 天儿怪冷的。
寒龄没动, 她想多跟陈郁宽待会儿。
她把水杯搁在桌上,又找了个话题,你年后什么时候回来?看情况吧,怎么了?没有,就是问问。
话题到此又断了,寒龄手绞在一起,想着在说点什么拖延拖延时间。
这时,陈郁宽开口了,他问:你下学期学费够么?寒龄一愣,反应了会儿后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自己差点都忘了自己现在在陈郁宽眼里还是个靠兼职赚学费的穷学生。
而他居然还记着。
看她没说话,陈郁宽以为她在走神,他笑了声,说:想什么呢?啊?寒龄回过神来,飞快眨了下眼睛,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应该怎么说。
够。
真够?够......行,不够再跟我说。
寒龄心里一阵羞愧,她想坦白可又不好说出真正接近他的理由,所以只能装哑巴。
陈郁宽抬头看了眼时间,说:我到时间了,送你回去?寒龄:不用。
那行,走吧。
楼下,陈郁宽把寒龄送上公交,之后自己拦了辆出租。
一路上,寒龄看着窗外灰暗暗的天,又回头看看熟悉的商业街,轻声说了句:陈郁宽,我们明年再见。
*寒龄每年春节都会回乡下的爷爷家,俩老人年纪大了,好在身体一直不错,所以有几次寒程良说要把老两口接到城市里去,都被他们拒绝了。
寒龄跟爷爷奶奶感情还不错,在寒程良还没有因为工作搬家的时候,她都是爷爷奶奶照顾。
出发的当天下了场雪,一路上,路两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车里暖气开的很足,寒弘锐新奇的往四周看,边看边惊喜道:爸,咱们上次来路两边还没有树呢。
是啊,寒程良感慨道,时间真快啊,又一年。
是啊,时间真快。
寒龄手里握着手机,界面是和陈郁宽的聊天记录。
她现在很想找点话题和陈郁宽聊会儿天,但又苦于找什么话题。
想了想,她拿起手机对着外面拍了张照片。
寒龄:[下雪了。
]陈郁宽隔了会儿给她回了张照片。
是他们那边的天气,是个晴天。
陈郁宽:[这没下。
]寒龄弯了弯唇角,她发现,自己只要跟陈郁宽聊天,心情就会不自觉的变好。
寒龄:[在家忙什么呀?]陈郁宽:[瞎忙。
]寒龄:[哦。
]寒龄:[我还在路上。
]陈郁宽:[嗯。
]话题至此又断了。
寒龄没有再找话题,她收起手机,看向窗外。
到老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了,老两口早准备好了饭菜,吃过晚饭,她回到房间休息。
她这间房间是先前一直住的那间,奶奶一直给她留着,即使她没回来,奶奶也隔三差五地打扫一遍。
在老家的这些天没什么事,寒龄每天都跟着寒程良出门准备年货。
乡下新年热闹,寒程良特意给两人买了些烟花让他们过年放着玩。
这几天天气很好,一直都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傍晚,买好年货三人准备回家。
寒龄看着天边陷落的夕阳,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拍了照片。
寒弘锐也停住,一脸好奇地看向她:姐姐,你为什么总拍夕阳呀?总?寒龄稍微愣神,拍完照片,她打开相册,发现相册里几乎全部都是夕阳,她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习惯。
印象里好像是听说陈郁宽喜欢夕阳之后。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什么。
就像她,平时完全不喜欢拍照的一个人。
此刻,相册里竟全部都是那个人喜欢的夕阳。
寒龄笑着,脸庞被夕阳镀上霞光,她看着天边的那一轮火红,神情眷恋道:因为有人喜欢。
*除夕当夜,陈郁宽和家人围坐一桌吃着年夜饭。
其实,他特别不喜欢这种举家团圆吃饭的时刻。
因为,每当这种时候,饭桌上必定少不了两个话题。
工作和结婚。
这话题从陈郁宽毕业后就一直在聊。
他已经尽可能的在餐桌上降低存在感,但话题兜来转去还是来了他身上。
郁宽啊,现在做什么工作啊?叔叔问。
陈郁宽笑了下,想搪塞过去,还那样。
还开店啊?怎么样啊?赚钱吗?陈郁宽:凑合吧。
哎,对了,我同事家的女儿今年考编上岸了,婶婶说着,看了陈郁宽一眼,郁宽,要我说啊,你那店也别开了,又不是什么稳定职业,干脆你也去考个编制看看,我记得你大学学的数学吧,这不刚好对口嘛。
陈郁宽最烦听到这种话,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别光笑啊,你这年纪也到该找对象的年纪了,没有个正儿八经的职业怎么行啊。
陈郁宽扯了下唇角,是。
婶婶看他反应有些冷淡,继续说道:你现在不会还唱歌吧?哎呦我跟你说呀,趁早放弃,这种不务正业的东西玩玩就算了,咱们普通人家的孩子没这个本事。
陈郁宽笑了声,没说话。
不务正业。
确实,在他们家里,陈郁宽现在干的事确实有些不务正业。
他爸妈都是老师,从小他也算出生在个书香世家,和他一辈的同龄人大都听从父母的安排考试的考试,进公司的进公司,虽不说挣多大的钱,但现在起码稳定。
不像他,八字没一撇的事还在苦苦坚持。
婶婶还想继续说点什么,但被陈郁宽妈妈打断了。
她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好不容易喜欢个东西,咱们坐家长的得支持啊,哪儿能泼冷水呢。
婶婶:大嫂,我这不是泼冷水啊,我这是实话实说,现在女孩子可现实啦,你没有正儿八经工作谁跟你啊。
妈妈面露尴尬,勉强笑了笑。
陈郁宽说:婶婶,不劳您操心了,我现在过的还不错,最起码不愁找对象。
婶婶小声咕哝一句:这孩子,我这不是关心你么,不懂事!后面话题被扯开,没在这件事上继续聊下去了。
陈郁宽简单吃了几口就离开了,他回到房间,拿上烟去阳台站了站。
夜风凉,他单穿一件毛衣,很快就被风吹透了。
陈郁宽点了根烟,抽了一口,看向远处。
远处高楼林立,灯火喧嚣,街上全都是醒目的红色。
他背靠栏杆,指尖的烟冒着猩红的火光。
其实他最近也在想这个问题,自己还要不要坚持。
他喜欢音乐是一直不变的事实,可这条路还要不要走他现在又有些犹豫。
他年纪确实不小了,过了年二十五了。
同龄人很多都已经顺利工作,结婚生子了。
他爸妈虽然嘴上说着不急,支持他干自己的事儿,可有些时候还是会让他去参加些相亲。
陈郁宽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放下这些年来的执念,去过一过他们所说的那种朝九晚五、按部就班的生活。
可是又不甘心。
他还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场演唱会。
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
它逼你在梦想和温饱之间做出选择。
陈郁宽沉默地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口浑浊的烟雾。
再试试吧。
以录的那首歌为限。
它成,他就成。
它不成,那就放下。
陈郁宽又抽了口烟,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打开,发现是寒龄发来的消息。
寒龄:[新年快乐。
]寒龄:[吃年夜饭了么?]电话那边的寒龄正抱着手机坐在院子里,她有些紧张,不知道这条消息陈郁宽会不会回。
她特意在后面加了句:吃年夜饭没有。
为的就是让陈郁宽知道自己这条消息不是群发。
很快,陈郁宽的消息来了,几乎是秒回。
陈郁宽:[新年快乐,寒龄小朋友。
]陈郁宽:[吃过了。
你吃了没?]寒龄难掩心中的喜悦,打字的速度都加快了些。
寒龄:[吃了。
]这时,寒弘锐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姐姐,快来放烟花。
她抬头,看到寒程良和寒弘锐抱着烟花来了院子里。
寒程良:龄龄,过来看烟花。
寒龄手里打着字应了声,刚准备起身,忽然想起来市区应该是不让放烟花,那她可不可以,给陈郁宽现场直播呢。
说着,她给陈郁宽发了条消息。
寒龄:[你想看烟花么。
]陈郁宽:[怎么?要给我看烟花?]寒龄:[嗯。
]陈郁宽:[怎么看?现场直播?]寒龄心跳不自觉加快。
寒龄:[可以视频通话。
]那边没有马上回。
寒龄以为他不想,不禁有些失落。
可下一秒,陈郁宽的视频通话就打了过来。
寒龄愣住,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反应了两秒,她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激动,这才接起来。
寒龄笑着,把他的画面放大,跟他挥挥手,陈郁宽。
陈郁宽轻咳一声,笑着应道:寒龄。
听出他声音有些哑,寒龄问:感冒了吗?嗓子怎么哑了。
没事,陈郁宽说,抽了根烟。
你在室外吗?寒龄看到他身后五彩斑斓的霓虹灯。
阳台。
不冷么?寒龄问,我们这风好大。
还行。
陈郁宽倚在栏杆上。
一手拿手机,一手夹烟。
隔着屏幕,寒龄看到他又抽了口烟。
这是寒龄第一次亲眼看见他抽烟,他那边很暗,隐隐约约能看清他的眉眼,陈郁宽微微眯着眼睛,烟雾从唇中缓缓吐出,整个人慵懒中透着股颓败。
那模样,说不出的性感和迷人。
寒龄愣愣地看着他,悄悄截了张图。
那边,寒弘锐在喊她,姐姐,快过来!寒龄应了声,拿着手机往那边走。
都捂好耳朵啊,寒程良说,爸爸要点火了。
寒龄一只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拿手机凑近屏幕,小声说:捂耳朵。
陈郁宽看着她有些滑稽的模样,笑了声:我不用。
来咯!砰——是烟花飞上天的声音,寒龄手机举高,对着天空,快看!屏幕另一边,陈郁宽举着手机,笑着应道:好看。
他摁灭了烟,靠在栏杆上看着手机里的烟花,他兴致不高,但每当寒龄跟他说话的时候,他都是笑着回答。
屏幕里,寒龄的脸时不时出现在画面里。
陈郁宽放大了她的画面,他看着,听着对面传来的一两句说话声和笑声。
陈郁宽!陈郁宽笑着答应:在呢。
画面回到她的脸上,寒龄鼻尖冻的红红的,一张脸白皙干净,有几缕发丝贴在脸上,她眼睛干净明亮,像一汪清泉,此刻她弯着唇角,笑的很开心。
陈郁宽微微怔住。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寒龄这么笑,印象里她的笑总是不达眼底,给人一种不是真正开心的感觉。
可这次,她好像是真的在笑。
也是这时,陈郁宽注意到,在她右眼眼尾有一颗泪痣。
几乎是和自己的泪痣是同一位置。
只不过他是左眼,她是右眼。
心里莫名有些麻酥酥的,像过了道电。
陈郁宽轻咳一声,略微把手机偏了偏。
屏幕对面没有发觉,寒龄还在继续举着手机给他看烟花。
陈郁宽把手机偏回去,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心虚。
但具体因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于是只能归咎于看美女时候的奇怪心理反应。
一旦接受这个观点,陈郁宽也不躲了,光明正大地看着屏幕。
不一会儿,烟花放完。
寒龄的脸重回画面里。
好看吗?她一张脸红红的,笑意还没褪下去。
陈郁宽笑着,声音有点哑:好看。
寒龄笑着,那明年还给你看。
陈郁宽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直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话已经说完了。
他刚刚说:寒龄。
你也好看。
寒龄定住,眨了几下眼睛,你说什么?陈郁宽反应过来后有些懵,他感觉自己现在像个变态,但为了掩饰,还是装作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态说:夸你漂亮。
寒龄愣了愣,抿唇笑了。
她这一笑,陈郁宽顿时更尴尬了,感觉自己浑身都不自在。
他说:烟花看完了,我挂了?寒龄:等等——陈郁宽:嗯?陈郁宽,寒龄看着他,满腹真心地说,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我还会继续喜欢你。
陈郁宽笑着答应,新年快乐,寒龄小朋友。
我们——明年见。
作者有话说:你惨啦,你坠入爱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