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龄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她没坐陈郁宽给她叫的车,只穿了件他的衣服。
她一个人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久,直至天黑才回家。
身上几乎已经被雪淋湿了, 额前的头发更是开始滴水。
寒龄胡乱抹了把脸,开门进屋。
屋里,江虹和寒弘锐正准备吃晚饭, 闻声,他们齐齐向门口望去。
姐!寒弘锐赶忙跑出来迎她,你去哪儿了啊, 怎么这幅样子了。
说着, 他又跑去卫生间给她拿毛巾。
这么殷勤干嘛?江虹没好气地嘀咕一句, 然后看向她,嘴撇了撇,一脸嫌弃道, 去哪儿了啊,这么晚回来?还搞成这幅鬼样子, 把我新拖的地板都弄脏了。
妈,你少说几句。
寒弘锐把干燥的毛巾递给她, 关切道,姐, 快擦擦,别感冒了, 我去给你倒水。
倒什么水啊倒水, 我怎么没看你对我这么殷勤啊, 江虹阴阳怪气道, 之前送你回来的那人呢?今天下雪怎么没送你回来啊?寒龄睫毛上有一层水珠, 她缓缓抬起眼皮, 开口:关你屁事?是,不关我事,江虹哼笑一声,倒是你啊,小小年纪谈恋爱我还没跟你爸说呢,这个年纪就不学好,你长大了还想干嘛?天天回来这么晚,指不定在外边干什么呢。
告诉你啊,女孩子从小就要自爱,不然长大了没人要。
不劳你费心。
是不劳我费心,江虹说,只要到时候你嫁不出去的时候别赖家里让你爸养你就行。
寒龄本来无心跟她吵架的,她今天已经够累了。
不管是心里还是脑子里都满满当当。
可就算这样,这个女人还是变着法的咄咄逼人。
她不想再忍了。
巧了,寒龄冷笑一声,我正有此意呢,我还就是想让我爸养我呢。
江虹怒目瞪着她:你!!倒是你,好好把情况搞清楚,寒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平静道,这户口本上的主人姓寒,不姓江。
所以,到底是谁赖在这不走?江虹一听,当即恼了,破口就要大骂。
寒弘锐忙揽住她,说:妈,你少说几句。
什么我少说几句啊,你看她少说了吗!!神经病,和你那个神经病的妈一样,都是神经病!寒龄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你说什么?见情况不对,寒弘锐忙拉住她妈的胳膊,妈,你别说了,别说了!我说你神经病!江虹狰狞着一张脸,你像你那个神经病的妈,你妈当初就应该带着你一块走!省的留下来祸害人!!寒弘锐:妈!!!从小到大,寒龄不知从多少人嘴中听到过神经病这三个字。
小时候,为这三个字她没少和人打过架。
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对这三个字已经免疫了,可没有。
如今,她再次听到这三个字,特别是还带着她那位没有见过面的妈妈,她心里的火又被点燃。
她今天的情绪简直糟糕透顶,她忍了一路都没有发作,而如今被江虹一句神经病彻底点燃。
再说一遍?寒龄直视着她,语气冰冷。
寒弘锐已经见识到情况不对,忙拽着江虹的胳膊走,妈,你别说了,真的别说了!我就要说,你妈神经病,你也神经病,你应该跟你那个神经病的妈一块死!!啪——寒龄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甩手给了她个耳光。
我不打长辈,但很明显,你不是。
江虹尖叫就要上去掐她的脖子,你敢打我?!我要掐死你掐死你!!妈!!寒弘锐哭着大喊,你别闹了!!寒龄本不想给她那一巴掌,可她说的话实在太难听,自己忍不住。
她抓住她扑过来的手,往旁边一甩,说:还想来?姐!!寒弘锐忽然给寒龄跪下了,他抱着她的腿,大哭道,别打了,求求你了,别打了。
寒龄悬在空中的手缓缓垂落腿边,她轻笑了声,纠正他:是你妈要打我。
我知道我知道,寒弘锐哭着说,我替她向你道歉,我妈不对,求求你别打了,姐姐!到底是一家人。
寒龄没再说话,也没再理会江虹嘴里那些骂骂咧咧难听的话,她沉默地走回房间,闭紧门,再反锁。
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紧贴着身体带着刺骨的凉意。
寒龄后背靠上门板,一寸一寸往下滑,她跌坐在地板上,双手抱紧自己。
她在绝望地流眼泪。
为什么。
为什么世间所有不幸的事都要落到她头上。
她出生就没了妈妈,没享受过一天的母爱。
父亲总是出差,对她最大的关心仅限于口头上的问候。
后妈又是这样处处针对想敢她走。
喜欢的人不喜欢她。
爱她的人更是没有。
为什么?她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坏到这辈子要用这么大的代价赎罪。
门外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江虹还在不知疲惫地破口大骂。
寒龄捂住耳朵,紧紧缩成一团,她沉入无边黑暗的海底,一点点被剥夺氧气,无法呼吸。
她想要人来救他,她向周围的人伸出手。
可他们只是冷眼旁观,摇摇头走开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声音平息。
寒龄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脱掉厚重的衣服,直接躺上了床,扯过被子裹住了自己。
她太冷了,像身处在冰天雪地里,冷到发抖,冷到牙齿打颤。
寒龄意识慢慢陷入混沌,大脑开始抽痛,朦胧间,他仿佛看到了陈郁宽的脸。
他在朝她笑。
可下一秒,他的笑淡下去,眼里又恢复了那种决绝。
寒龄听到他说,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
她的心脏猛地一阵收缩,寒龄双手紧紧揪住被子,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意识陷入模糊,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能一遍遍的重复着这种痛苦。
*陈郁宽一宿没睡,昨天他跟着寒龄在大雪里走了很久。
她不肯坐他的车,也不肯打车,自己执意一人在大雪里走。
陈郁宽拗不过她,但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
于是只能在后面默默跟着她,直到看她平安到家,他才转身回来。
昨天淋了雪,今天有点感冒。
陈郁宽干吞了片药,自己坐在窗前发呆。
他现在很想给寒龄发条微信,问她感冒没有,有没有按时去上学。
可他没有勇气,他不敢。
明明是他说的到此为止,如今这样又算怎么回事。
一整个上午,陈郁宽都坐在窗前发呆,临近中午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了宋书诚打来的电话。
陈郁宽稍一愣神,点了接通。
喂?嗓子怎么哑了,感冒了啊?有一点,找我有事?是这样,宋书诚说,麻烦你件事。
说。
你有没有寒龄的联系方式。
她怎么了?宋书诚叹了声气,说:她今天没来上学,假也没请什么也没说,按理说不应该啊,这小姑娘平时也没逃课的习惯,今天怎么还没来呢。
陈郁宽一听坐直了身子,没联系家长?联系了啊,这里就只留了他爸的手机号,我打一上午了,打不通,她班主任都急坏了,问我有没有她联系方式,我这不就想到你了。
她在你店里打过工,肯定留手机号了吧,你给我一个,我打电话问问。
陈郁宽预感不太好。
他报了手机号,又说:打不打得通都告诉我一声。
挂断电话,陈郁宽回房间穿衣服,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所以想亲自去看一眼。
正拿上车钥匙往外走,宋书诚的电话过来了。
陈郁宽边接电话边往外走,通了吗?打不通啊,宋书诚语气听起来有点着急,一直响就是没人接,算了,你知不知道她家住哪儿啊?我去一趟。
我去吧,陈郁宽开门下楼,一会儿给你消息。
嗯?你去?嗯,陈郁宽脚步加快,挂了。
楼下,庄棋诶一声,上哪儿啊这是,这么急。
找寒龄。
扔下这三个字,人就没影了。
那你走这么快干啥?庄棋在他身后喊,人又跑不了。
凭着大脑中的记忆,陈郁宽一路开到寒龄家楼下。
他坐在车里,又拿起手机打了一遍她的电话。
依旧是响,但没有人接。
陈郁宽等不了了,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推开车门下车,长腿迈上了楼梯。
因为不知道她家住几层,所以他几乎是每家每户敲门问。
终于,在问到三层的时候,一个阿姨说,就在他们楼上。
陈郁宽道了声谢,抬腿往四楼跑。
他一颗心砰砰跳着,顾不得中午时间她家是不是有长辈在,陈郁宽没犹豫,直接抬手敲门。
寒龄!门很快就开了,一个小男孩颤巍巍地露出脑袋,问:你是?意识到有些唐突,陈郁宽稳了稳呼吸,寒龄在吗?你找我姐?你是她弟弟?小男孩点点头:嗯。
你姐呢?我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小男孩说,从昨晚上就没有出来,今早上喊她吃饭也没出来。
陈郁宽眉头皱起来,一直没出来?小男孩点点头,样子有些委屈,都怪我,妈妈昨晚和她吵架了,姐姐很生气。
妈妈?是她后妈吗?顾不上听他解释来龙去脉,陈郁宽直接问:我能进去吗?小男孩还是有点戒备,那你是?我是你姐朋友。
怕他怀疑,陈郁宽补了句,很要好的朋友,之前送过你姐回家。
小男孩还是有点犹豫,可......你放心,我不是坏人,陈郁宽慌忙解释道,你姐老师是我朋友,因为她没去学校,所以她们老师托我过来看看。
我看到你姐没事就走。
那你进来吧。
陈郁宽进屋,匆忙环视一圈,你姐房间在哪儿?寒弘锐指了指,那间。
陈郁宽跑过去敲门,寒龄!是我,陈郁宽!你先开门,我有话跟你说!里面并没有动静。
陈郁宽把耳朵贴到门板上,企图听见些什么声音。
可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
寒龄,你先把门开开。
依旧没有声音。
你不开门我进去了!没得到允许,陈郁宽抬手拧门把手,拧了好几下都没拧开,他恍然反应过来她锁门了。
有钥匙吗?陈郁宽问寒弘锐。
有。
快去拿。
寒弘锐去客厅的抽屉里拿备用钥匙,找到后跑去交给陈郁宽。
陈郁宽接过钥匙时手都在抖,他怕一会儿打开门看到的是自己接受不了的画面。
在他开门的整个过程中,房间里也依旧没有传出一丝动静。
陈郁宽越来越怕,他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手打开门,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房间很黑,窗帘紧闭,床上隐约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陈郁宽整个人僵住,他大脑空白一片,忘了接下来应该作何反应。
姐!!寒弘锐扑到床边。
他的一句撕心裂肺的哭喊把陈郁宽拉回了现实。
他冲进房间,把厚重的窗帘拉开,然后跪倒在床边去看寒龄。
床上的人身上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
看着她还在一起一伏的呼吸,陈郁宽的心重重落回了胸腔里。
可她的情况看着并不可观,甚至是糟糕。
寒龄的脸惨白一片,额头上都是汗,凌乱的头发黏在额头上,嘴唇干裂出血,呼吸也很微弱。
陈郁宽顿时感觉自己被生捅了一刀。
明明才只有一个晚上没见。
她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寒弘锐还在一边哭,姐,你醒醒你醒醒!冷静,冷静。
陈郁宽深吸一口气,抬手摸她的头。
一片滚烫。
你姐发烧了。
陈郁宽说着,掀开被子,又脱下羽绒服把人裹起来。
我送她去医院。
这时,怀里的人似乎有了动静。
寒龄虚虚地睁开眼,又缓缓闭上,她微弱地喘息着,像一只病入膏肓的小猫。
寒龄!陈郁宽喊她,别睡,我送你去医院。
怀里的人意识模糊,陈郁宽只看到她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
他低下头,耳朵靠近她的嘴唇。
一片灼热之中,他听到怀里的人虚弱地喃喃。
陈郁宽,你别不喜欢我。
瞬间,陈郁宽感觉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他四肢一阵无力,险些有些抱不住她。
他的心瞬间就软了。
喜欢,陈郁宽抱紧了怀里的人,脸贴着她的额头,无比心疼道,喜欢你,陈郁宽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先乐呵几章→_→宝子们能不能给点评论,啊啊啊天知道我有多想回复你们,可是你们都好高冷啊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