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的瞬间, 陈郁宽整个人僵住,双腿如灌铅般沉重地动弹不得,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 哑声问:你叫我什么?眼前的人笑了笑,烟送进红唇吸了一口。
她笑着,隔着缥缈的烟雾和他对视。
陈郁宽看着眼前的人, 她身上完全没了当年的影子。
她妆容精致,黑色眼线勾勒的眼睛更加锋利冷淡,不笑的时候整张脸都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而一笑, 红唇勾起的时候又显得妩媚至极。
是处于冰与火之间的反差感。
这样的她, 让陈郁宽熟悉又陌生。
不然呢?她缓缓开口, 红唇艳丽,你想让我叫你什么?她眼神讥讽,带着浓浓的嘲意。
陈郁宽心脏猛地一缩, 他往前走了两步,到了她面前。
寒龄。
他不动声色地拿过她夹在指尖的烟, 覆着她的唇印吸了一口,嗓音低沉道:叫我陈郁宽。
寒龄笑了, 兀自又抽了根烟点燃,她夹在指尖, 没再抽。
她就这么看着他,眼神直白且明晃晃。
陈郁宽也没说话, 他低着头回避着她的视线, 沉默地抽着她的那根烟。
周遭天色昏暗, 窗外的行人你来我往。
谁都没有注意到, 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站了一对久别相见的男女。
他们面对而立, 彼此眼神中的深意看不清, 说不明。
无从深究。
半支烟燃尽,陈郁宽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沉声问: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寒龄磕了磕烟灰,继续夹着烟,她好笑地反问他:你觉得我过的怎么样?陈郁宽弓着背,以一种卑微的姿态站在她面前,他眨了下眼,抬头时眼睛很红。
不好。
寒龄讥诮道:不都拜你所赐么?你还恨我。
他说的是肯定句。
我不应该恨你?应该。
气氛再度沉默。
这时,店里突然飘出一段很熟悉的旋律。
寒龄夹烟的手一顿,抬眸看向陈郁宽。
而恰好,对方也正在看向她。
四目相对之时,两人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答案是那首至少还有你。
多年过去,再听这首歌全然没了当年的情感。
寒龄平静的把烟捻灭,看着陈郁宽,我没有兴趣跟你像老朋友一样叙旧,所以能不能请你走远点?陈郁宽抬眸,我说不能呢?那我也没办法,寒龄耸耸肩,我走。
说罢,她抓起桌上的烟盒,侧身准备走。
擦肩而过之时,陈郁宽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指尖很冰,但掌心却很烫。
寒龄一愣,下意识开始挣脱,松手。
陈郁宽不为所动,手依然抓着她,甚至更紧了紧。
他握着她的手腕,强势把她拉到自己面前,然后弓腰,低头,抽走了她手里的那盒烟。
小姑娘别抽烟。
你管我?寒龄......陈郁宽低下声音来喊她,声音带着颓败和无可奈何,我很想你。
寒龄倏然顿住,忘了挣脱。
她笑了声,用另一只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缠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然后说:滚。
说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郁宽扯了扯唇角,手里还握着从她手里拿走的烟,烟盒上还带着她的体温。
他怔了怔,转身看着她一寸寸消失在了自己视线里。
寒龄拐过吧台,确定不在他视线之内后,浑身骤然一软,险些站不住。
与此同时,心脏仿佛苏醒,酸涩感传遍四肢百骸,让她难过的直不起腰。
闻声出来的林书雯看见后赶忙扶她一下,笑道:干嘛?真喝多了啊?你这酒量怎么越喝越倒退啊。
寒龄笑了笑,没说话。
林书雯扶着她往刚才座位上走,边走边说:哎,刚才跟你在窗户边说话那人谁啊?又是搭讪的?你看见了?刚去吧台要水的时候瞥了一眼,林书雯说,朋友啊?看背影长的还不赖。
不是,不认识。
林书雯挑了下眉,她刚才明显看见两人说了会儿话。
不过当事人不想说,她也就没有理由问。
对了,从绪刚给我打电话了,问你电话怎么打不通。
不知道,寒龄现在脑子有些懵,没电了吧。
你还行么?林书雯问她,要不咱回去?她俩也喝的差不多了。
嗯,回吧。
行。
*回寝室后,寒龄思绪还在发怔。
哎,想什么呢?林书雯瞥她一眼,掉魂儿了啊,从刚才回来就坐那还没挪窝呢。
寒龄摇摇头,有点喝懵了。
是喝懵了还是有心事啊,林书雯没遮掩,直接说,刚清吧里那男的认识吧,关系还不一般吧,我就直说了,我在那瞅你俩挺长时候了,看见你俩说话了。
哎,你别怪我偷看啊,我就是随便瞥了一眼。
寒龄也没扭捏,大大方方承认:嗯,认识。
什么关系啊?不一般吧?前男友?听到前男友这三个字,寒龄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
不算,我上赶着。
林书雯啧一声,评价道:那这男的挺没眼光的。
是么?寒龄笑了笑,我也觉得。
行了不跟你聊了,我洗澡去了。
嗯。
林书雯走后,宿舍就剩了她们三个。
另外两个醉的不省人事,躺床上呼呼大睡,时不时说两句梦话。
寒龄坐在椅子上,一语不发地盯着镜子里的人。
镜子里的她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其他原因,眼睛有些红。
她思绪发怔,不可控制地想起了刚才在清吧发生的一切。
她居然见到了陈郁宽。
在时隔四年之后。
这四年里,她不止一次幻想过和他再见面的场景。
她幻想着,如果再见面,自己一定要潇洒一点,装出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轻轻一笑和他擦肩而过。
可是今天在清吧里看见他的第一眼。
寒龄就知道自己做不到。
那个被她封存在心底最深处的人,如今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眼前。
她惊讶、恍惚、难过、痛恨......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当时一并涌上心头,让她无法笑着说出那句你是谁,我认识你么?所以她只能强撑着最后一点自尊和体面,跟他说一句好久不见。
四年了。
寒龄还是恨。
恨自己,为什么还是能轻而易举地被他牵动情绪。
明明当初他伤的你快死掉。
想着,她视线落到了自己的手腕处,然后淡淡移开。
*另一边,百米之外的清吧。
陈郁宽一人喝着闷酒,整个人沉闷又颓废。
抱歉抱歉啊,袁奇急匆匆赶来,拉开凳子坐下喘了口气,收工晚了,等挺久了?没。
你这怎么还自己喝上了?袁奇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不仗义啊,说好了一块喝,你怎么自己开小灶啊。
谁让你来这么晚。
哎呀,我现在这不是大忙人嘛,谁像你啊,这么自由。
袁奇说,哎,我说真的啊,你这现在也算是家喻户晓了吧,不打算签个公司,就自己单干啊?陈郁宽晃着手里的酒杯,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不自由。
你这还不自由?想跑哪跑哪了大哥哥,我说你这个月是第几次往这儿跑了,你打算在这安家啊。
我说签了公司不自由,陈郁宽淡声说,是有安家的打算。
真假的?袁奇挑挑眉,是不是为了来陪我?陈郁宽瞥了他一眼,滚蛋。
那你是为啥啊?这儿离川海可两千多公里,你妈能让你跑这么远,他们可就你一个好大儿。
陈郁宽默了默,沉声道:为了追老婆。
袁奇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卧槽!啥玩意儿?追老婆?你啥时候结的婚?又离了?......你有病吧。
你有病吧,不是你说的追老婆吗!以后会是老婆。
......袁奇翻了个白眼,你这算盘子打的,还没追上呢就是老婆了,你挺有信心啊。
没有。
陈郁宽说,所以得使劲追。
谁啊,哪家的姑娘啊,袁奇调侃道,什么绝世美女能让你这个乐坛后起之秀追啊。
之前跟你说的那个。
陈郁宽喝了口酒,语气很平淡。
哪之前?你说哪之前?陈郁宽看着他,我还跟你说过别人?袁奇回忆了回忆,哦——四年前聊过一嘴的那个吧,就那个?我去,你真够行的,四年了还没追到手,真特么丢人。
......你知道我现在想干嘛吗?干嘛啊?想抽你两个大嘴巴。
.......不是,你抽我干啥?我惹你了啊?陈郁宽没跟他嘴贫,声音闷闷的,追上了,又弄丢了。
听出了他话里的沉默,袁奇也没再故意说笑。
他给他倒了杯酒,端起杯子和他碰了碰,哎呀兄弟啊,哥儿们也不知道应该说啥,反正你喜欢就去追,有什么用得上的就说,哥们儿保准给你办到。
不过话说回来了,袁奇说,你现在也算是火了吧,你知不知道网上很多你的女友粉啊,你说你要万一谈恋爱了,他们不都失恋了么,到时候人家再集体踩你咋办。
陈郁宽觉得好笑:踩我?理由呢?我没卖过单身人设,也不是什么流量明星,更不是靠脸吃饭,踩我?哈哈哈,你急什么啊,我就这么一说,袁奇叹了声气,感慨似的说,宽儿,我认真的说,我挺羡慕你这种状态的,无拘无束的,不用被这个圈子束缚,也不会被这些世俗迷昏了头忘了初心,在圈里待了这么些年啊,我什么事儿没见过,真的宽儿,你这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劲儿是我最欣赏你的。
陈郁宽笑着和他碰了下杯,难得说两句人话。
哎!都是肺腑之言啊!两个人一直喝到凌晨,送走袁奇,陈郁宽在清吧一直待到打烊。
他喝的有点微醺,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在寒龄靠过的那个窗边抽烟。
他抽的是寒龄的那盒烟。
小姑娘抽的烟不是那种女士烟,挺呛的。
陈郁宽人有些恍惚,他大半个身子靠着窗框,手搭在窗沿上,手腕垂下,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
他头抵着墙,脖颈扬起,凸起的喉结一上一下,他眉头皱着,看起来有些难受,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痛苦的情绪。
一根烟燃尽,他拿出手机。
找到微信置顶的联系人,点开。
他指尖向上滑,入目的全是红色的感叹号。
他苦笑着扯了下嘴角,点开聊天框。
即使知道对面的人收不到,他还是发了一条。
在凌晨的两点五十。
他说。
寒龄,回来吧。
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滴滴,更新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