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龄昨晚睡的很不好, 几乎一整个晚上都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光怪陆离的梦境充斥其中,让她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
所以今早起来感觉格外的累。
昨晚的梦有些太过真实, 以至于让她又回到了四年前那个撕心裂肺的暴雨天,她坐在床上,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一股很浓的失落感在心底蔓延,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歪了歪头,脑袋靠在了旁边的墙上, 怔愣地发了会儿呆。
一大早起来就发呆啊。
说话的是林书雯, 正在床上支着电脑打字。
寒龄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说:今天起这么早。
没办法,一会儿有个面试,我再确认一眼简历。
找到工作了?林书雯伸了个懒腰, 懒懒道:应付我妈的,你知道, 我最讨厌这种朝九晚五的工作,没意思。
寒龄笑了笑, 换好衣服下床。
你这么早就起啊?去哪儿啊要?去趟医院,寒龄说, 没药了。
林书雯问:你现在还睡不着吗?睡得着,寒龄淡声说, 就是睡不安稳。
心里有事吧。
寒龄笑笑:可能吧。
可是你总吃药也不是个办法啊, 不能吃一辈子吧, 林书雯说, 这样吧, 我跟我妈打听打听我们市有没有好中医, 陪你去看看。
林书雯家是川宁本地的,大一那会儿,领着大家去了市里不少好玩儿的地方。
寒龄:再说吧。
行,那我先给你打听着。
嗯。
寒龄洗漱完,给自己画了个妆,然后背上包出门。
楼下,天气晴空万里,依旧是艳阳高照的一天。
刚早上八点,太阳就晒的睁不开眼睛。
寒龄撑开太阳伞,依旧把伞沿压的很低,挡住了脸。
她去餐厅简单吃了个早饭,然后坐上公交去了医院。
公车上人很少,寒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好,拿出手机看了会儿新闻。
看着看着,屏幕上蹦出来一条消息。
从绪:[宝贝儿今天什么安排啊?约个会吗?]......寒龄面无表情的把消息往左一滑,继续看新闻。
从绪:[怎么不回我消息啊?]从绪:[还没起?]从绪:[睡懒觉呢?]从绪:[不应该啊,你不是不睡懒觉么。
]从绪:[干嘛呢干嘛呢。
]......消息一跳一跳蹦着实在是碍眼,寒龄打开聊天框。
寒龄:[拉黑。
]从绪:[别别别!!]从绪:[错了错了姑奶奶。
]从绪:[跪下磕头!]从绪:[别拉黑啊啊啊!]从绪:[刚被拖出来没两天,不想再进小黑屋了!]寒龄:[闭嘴。
]从绪:[闭嘴也不能当哑巴吧。
]从绪:[亲爱的姑奶奶,今天什么安排?]从绪:[没安排的话能安排给我不?]寒龄:[不能。
]寒龄:[忙了。
]寒龄:[别再发消息。
]寒龄:[不然拉黑。
]从绪:[操操操!!]从绪:[你他妈今天是第一次给我发一连串的消息!]从绪:[有十三个字!!]从绪:[老子说什么来着!]从绪:[你总有一天会被老子的真心打动!!]......寒龄忍无可忍,把他消息设置了屏蔽,世界顿时安静不少。
她戴上耳机,随机放了首歌,顺手点开了朋友圈。
她指尖点着屏幕,顺着往下滑。
滑着滑着,指尖忽然一顿。
那是庄棋发的一条朋友圈,配图是一张婚纱照。
文字是:老子终于娶到老婆了!!寒龄看着这张照片,心里忽然有些感慨。
当年和陈郁宽闹掰之后,她和庄棋他们的联系也随之淡了很多。
只是逢年过年时候偶尔会问候一下,其余时间再无交集。
不过想想也可以说的过去。
毕竟当初认识他们也是通过陈郁宽。
可想想当初那时候他们对寒龄都不错。
所以她对他们并没有敌意。
于是寒龄给他点了个赞,又评论了一条:恭喜琪哥,祝福百年好合。
评论完,寒龄指尖继续向下滑。
可滑着滑着,她又滑回了刚才庄棋发的那条。
可能是刚才脑子里一晃而过闪过了陈郁宽这三个字。
所以她才不受控制地点开了庄棋的朋友圈。
她向下滑了滑,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她指尖在一张昏暗的照片上停下。
寒龄看了眼时间,这条朋友圈发布于过年那段时间。
从小图看,只能看到一团黑,根本看不清什么,隐约可见一个透明的玻璃杯。
尽管如此。
寒龄还是预感到什么。
她心脏开始怦怦跳,虽然心里在竭力抵触这个念头。
可她还是抵不过心里的冲动,颤着手点开了这张图。
图片被放大,里面的人只露着一截手臂,昏暗的灯光下,照片中的人捏着酒杯,清瘦的腕骨凸起,略显嶙峋,小臂内侧有一个文身。
弯弯的月亮,圆圆的太阳,两者重叠的地方被涂黑。
她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这个文身的主人。
除了他。
还会有谁。
不过这个文身和当年她看的那个略有不同。
因为在没有重叠的空白部分,多了一个大写的字母H寒龄瞬间呼吸一窒。
HHH她脑中几乎瞬间就出现了一个字。
可很快,她又自嘲的笑了笑。
寒龄啊寒龄。
都多少年了。
为什么还会自作多情。
是没被伤够么?寒龄退出庄棋的朋友圈,关掉了手机。
她推开了一点窗户,任风吹进来,模糊了脸。
耳机里这时响起一首歌的前奏。
寒龄都不用细听就知道这是什么歌。
是那首她在深夜里不敢听第二遍的我是真的爱你她闭上眼睛,心里久违的又泛出了那股苦涩。
她忽然眼角泛酸,心里难受不已。
为什么。
为什么都四年过去了。
他还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牵动自己的情绪。
一张不露脸的照片。
一首他唱过的歌。
一次不经意的见面。
都能把她带回四年前那些痛苦的回忆里。
不公平。
明明是他的错,是他对不起自己。
为什么难受的从始至终都是自己。
寒龄平静地睁开眼睛,擦掉眼角溢出的那滴泪,然后点进播放软件,不带任何犹豫的删除了那首歌。
*寒龄到医院的时候刚八点半,医生刚上班。
她安静的一个人缴费、挂号。
因为来的时间早,所以是第一个,没有等。
寒龄走近诊室,医生像老熟人似的跟她打招呼:来了?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不好。
寒龄如实说,我睡不着。
医生温和道:过来坐下说。
寒龄过去坐下,肩上的包放到腿上。
不用紧张,医生笑笑说,前段时间不是说睡眠不错了么,怎么又睡不着啦?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寒龄低着头,可能吧。
这样,你先去做几个检查,医生说,咱们根据检查结果再聊。
嗯。
寒龄背着包走出诊室,轻车熟路地拐进了旁边的自测试。
很快,她拿着几张报告单出来,又回了刚才的诊室。
来,报告单给我。
寒龄把报告单交给医生。
医生翻着看了看,轻轻皱了下眉头,随后又舒展开来。
她笑着说:不用这么紧张,过来坐。
寒龄坐下来,说话的声音很低,您能再给我开一些安眠药么?咱们先不说药的事,医生把报告单放到一边,先聊会儿天。
寒龄指甲抠着自己的背包带,有些抗拒。
不要抗拒,医生笑笑说,简单聊一聊,最近学习上很忙么?还好。
我记得你之前说快毕业了是吧,论文写怎么样了,答辩了吗?还没有。
之后什么安排呢?是继续读书还是工作?读书。
最近有跟家里人通过电话吗?离家这么远上学,想不想家呀?没有,不想。
最近情绪怎么样?有没有开心的事儿?没有。
那就是有不开心的事儿了?寒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医生观察着她的神色,说:生活上的还是感情上的?寒龄沉默一会儿,说:后者。
跟男朋友分手了?寒龄摇了摇头,难得主动说一句话。
她说:昨天遇到了个人。
医生试探着问:是因为遇见那个人所以才不开心?......嗯。
好。
医生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又问,为什么遇见那个人不开心,他伤害过你么?寒龄僵硬地点了下头。
感情还是其他方面?前者。
医生听完,默默点了点头,根据她说的这几条要素,大概可以估计出这个人是谁。
多半是前男友。
你们那天是偶遇还是约定好了见面?......偶遇。
医生:那假如没有偶遇,你会想见他吗?面前的人明显顿了一下,然后才摇头。
医生瞬间就明白了,她笑了下说:不想见有两种类型的不想见。
一种是心里想见但大脑不允许见,另一种是心里和大脑都不想见,属于哪种?面前的人头低的更低,没说话。
好,我们不聊这个。
医生说,最近又出现过什么极端想法吗?......没有。
一点都没有吗?偶尔。
药按没按时吃?寒龄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按时吃呢?医生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说,病人不按时吃药是大忌知道吗?寒龄抬头,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哑,医生......嗯,你说。
我吃了药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绪,寒龄说,我很麻木,整个人都很累,头晕,没有力气,我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我像个行尸走肉,我不想这样。
治疗情绪方面的药都或多或少会有些不良反应,可是你不吃药,状态会更糟的知道吗?我已经在变好了,寒龄声音有点哽咽,我可以感受的到,可现在又......医生猜到了她后面想说的话,现在又不好了对吗?寒龄点头。
兜来转去,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上。
是因为遇见的那个人?她不说话。
医生又问:我记得你两年前过来也说过一个人,那现在,这两个人是一个人吗?......是。
医生推了推眼镜,有些正色道:寒龄,心理疾病和其他外在的毛病不一样,任何药物只是起到辅助作用,不是说靠吃药就能完全好,鉴于你现在的情况和我们刚才聊天的内容来看,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你最大的心魔,所以我的建议是,继续按时按量的服药,同时也要自我调整,既然找出了原因,那就去战胜它。
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爱恨情仇,都摆在明面上说开,别一个人闷在心里,你现在这种情况最忌讳的就是胡思乱想。
你应该能感觉到自己最近的情绪有些不对,我这里再给你开一些帮助睡觉的药,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不借助药物,最好能自然入睡。
寒龄静静听着,半晌她忽然出声道:......战胜不了怎么办。
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可以的,人是有强大的意识和主观能动性的,只要你想,那就可以。
好了,回去后继续按时吃药,注意休息,平时注意放松心情,锻炼锻炼身体。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千万千万别再有极端想法,如果一旦感觉自己又冒出了这种想法,要及时来医院。
寒龄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她跟医生道了句谢,然后背着包离开了。
她离开后没一会儿,诊室的门又被推开。
医生说:你好,哪里不舒服?来的人说:我没有不舒服,就是想问问,刚才那个女生这次情况怎么样?有变好么?医生皱了皱眉,她看着眼前站着的男人,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她警觉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们有权利保护病人的隐私。
......我知道,我就是想问问。
医生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也来过几次吧,我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可能跟你透露任何与病人有关的问题,所以请你离开,不然我叫保安了。
医院一楼,寒龄取号拿完药后,背着包往医院外走。
她撑开伞,在烈日中慢慢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
走到后,她合上伞,在长椅上坐下来。
她目光放远,视线远眺,心底忽然涌上一股无力感。
医院门口看病的人每天都络绎不绝,虽然她不喜欢这个地方,却也无可奈何。
寒龄低头,看到了包里装的那盒药。
是全新的一盒,不跟她以往吃的一样。
其实她已经有在变好了。
之前的安眠药已经减到吃一半了,有时候甚至不吃药也可以睡着。
可就在最近这几天,状况一下子变糟了。
她把药量加了一倍,勉勉强强才能睡着。
回想起刚才在诊室里医生说的那些话,寒龄感觉心底有些挫败。
她又何尝不想自己来战胜这个心魔。
可是她做不到。
这对她来说太难了。
过去的事情就像一个黑的看不见底的梦魇。
她每次看着好像刚要爬出来。
转念间,就会被那些叫回忆的恶鬼又捉回去。
所以这四年来,她始终都被困在里面。
自己折磨自己,永远不得安生。
思绪被突然罩下来的一片阴影打断,接着 ,她鼻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寒龄一愣,下意识抬头。
只见,梦魇最深处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
他头戴着一顶鸭舌帽,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寒龄虚空地看着他的轮廓,听见他说:上车,我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滴滴,更新卡~医院里这段跟医生的交流纯属文章需要,请勿代入现实,如果不妥,感谢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