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山前的迷雾渐渐散去,妖王出关。
他站在层层拨开的迷雾之下,依旧是一出场就黯淡了遍山风景。
只是这向来黑袍加身的妖王,今天却着了一袭大红色的衣袍,上面绣着繁复华丽的龙纹。
这热烈的颜色,将他向来漫不经心的样子衬出几分张狂之意来。
得到诏令的各族妖王,早早的就候在了山脚之下。
见王出关,便停了交谈,垂手而立。
说吧,外界情况何如。
妖族向来不拘小节,陆恒随意一坐,有些懒散的靠在一块巨石上。
各族妖王见状,也纷纷席地而坐。
日前,我派族人到梵音寺探查过,那大陆本源确是受创颇重,烛龙之魂的毁灭气息围绕其上。
只是这大陆本源能当是能借天地法则之力修复自身,怎会闹到这将要崩塌的地步。
开口的是鼠族妖王。
这其中确有隐情,只是这事发生在上古时期,知晓之人已然不多。
陆恒乃巴蛇一族,这巴蛇一族传承自上古大妖,自是知晓这事缘故的。
那烛龙本为善神,是当初大陆之上最强大部族的图腾神。
部族中人予烛龙信仰之力,烛龙守护着部族,这本是互惠互利之事。
烛龙有一心爱的幼子,初通化形便闹着要去凡界游历。
又恰逢烛龙历劫之时,无法分心看顾幼子,为护其安稳,烛龙便将幼子托付给了那部族。
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部族中人,得烛龙守护万年,成为最强大的部族,却早已心生贪婪。
他们暗地里供奉了邪神,得邪神指点,囚禁了烛龙幼子,抽其龙魂,以邪术祭炼,想借此成神,与那天地同寿。
历劫归来的烛龙,得此噩耗,怒极入魔。
它吞了半个部族的人,自此与人族为敌,闹得是天翻地覆。
最终古神无奈出手,将烛龙斩于斧下,以其骨制笛,封龙魂于其中。
古神将烛龙骨笛带于身边,希望能化其戾气。
却不料戾气尚未化去,神战开始。
众神陨落,古神化为大陆本源,烛龙骨笛不知所踪。
神战之后,大陆人族数量不足鼎盛时期万一。
那杀了烛龙幼子的部落,却因怕被烛龙追杀,躲进一秘境之中万年,逃过一劫。
陆恒说到。
现今这大陆之上的人族,十之七八乃是那部族后人。
九尾狐王溪说到,这狐族也是上古妖族,对当初之事也是知晓一二。
难怪,这大陆人族中大半都欠了烛龙之魂一份因果。
一妖王恍然大悟。
陆恒点了点头:那化为大陆本源的古神乃人族之神,被这因果之力缠身,故而无力复原。
算来算去!这分明是人族自己惹出的祸端,他们竟厚颜无耻的要我妖族来担这后果!性情暴烈的虎王一掌击碎了身侧巨石。
就在昨日,妖族收到人族议书,称此难由妖族而起,为救这大陆万千生灵,望妖族担起责任,用那先祖骸骨去补大陆本源。
本来妖族还有几分歉意,毕竟此难确由妖族中人导致。
只是那埋骨之地,乃是妖族传承万年的立身之本,如以先祖骸骨去补这大陆本源,妖族怕是要就此衰落。
若不补这大陆本源,妖族也是免不了要与这大陆一同灰飞烟灭。
妖族瞬时陷入了两难境地,众族妖王将此事上报给王,于是便有了今日之聚。
既是如此,那人族也当为此事担起责任来,那些宗门的镇派法器都已生出器灵,也是能补上一补这世界本源的。
鼠王说。
陆恒却说到:怕是只有与人族完全无关之物,才能清那因果之力,补那世界本源。
各族妖王皆是沉默,与人族完全无关之物,又能修补世界本源之物,除了妖族先祖骸骨还能有何物。
只是如动了这埋骨之地,简直就是自断妖族传承。
有那虎视眈眈的人族在侧,一旦妖族衰弱,怕是要被吞食得连骨头都不剩。
什么协议,在利益面前,也只是废纸一张而已。
你们先行退下,我自有计较。
陆恒挥退了各族妖王,转身进了招摇山。
释空之事,还需处理一二。
陆恒将他带到一处秘境,在其周围摆下幻境,造出因幻境引发心魔劫的假象。
一切布置妥当,他怔怔的看了阵中之人半晌,这释空注定是要成佛的,成佛之后,将进入这三千世界的高级位面,与那天地同寿,灵魂不入轮回。
而自己身在地府司,两人怕是永无相见之日。
纵然有千般不舍,陆恒终究只是再一次细细的描摹了那清隽容颜后,在心中道了再见。
再也不见。
妖族禁地之中,气氛不同以往。
似乎是感受到了大地本源将崩,或是预感到妖族有大难临头,这埋骨之地涌动着一种深沉的悲哀之意。
陆恒静立于祭坛之前,伸手取下左耳之上的圣器随心。
他垂下眼睛,看着浮于掌心之上的圣器,五指慢慢收拢。
随着陆恒手掌的收紧,圣器身上出现一道道裂痕,终是不堪重负,在空中化为碎片。
一头牛身巨口的怪兽虚影从中跃出。
陆恒拱手对它行了一礼:多谢千万年来对妖族的守护,只是现下妖族有难,此乃无奈之举,望先祖谅解。
那怪兽抬起蹄子在空中虚虚刨了刨,就低头向着陆恒冲来。
陆恒将手负在身后,死死的盯着怪兽的眼睛,毫不退缩。
在接触的那一刻,陆恒见那怪兽眼眸中流露出欣慰之意,随后就化为一道光芒冲入了陆恒丹田之中。
这圣器随心,将自身所有力量,都赠予陆恒。
一时之间,站在那的陆恒气势暴涨。
随着力量而来的,还有关于这圣器的一切。
愿兽,乃上古时期行走于天地间的瑞兽,听众生心声,达其心愿,只是这达成心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愿兽,以记忆为食,作为达成愿望的代价,就是许愿之人心中最为珍贵的一段记忆。
这愿兽所化的妖族圣器,自然也是如此。
一切事情都有了答案。
在愿兽之魂融入陆恒丹田的那一瞬间,他记起了一切。
记起了释空,想起了与释空的相遇相知相许,只是一切已无济于事。
陆恒的修为势如破竹般,层层攀升,直至他感受到头顶传来滚滚雷鸣。
飞升天劫。
陆恒不想毁了这妖族的埋骨之地,他身形一动,片刻之后,就出现在了妖族领地边界,止石上空。
这大陆,已数千年无人飞升。
这气势磅礴的飞升天劫,顿时引来了无数有心之人的窥探。
初时,无人知道是何人渡劫,直至那天雷威力最盛之时。
一尾青首墨身的巨蛇冲天而起。
是那妖族之王!众人心中惊叹,惊叹过后,心思又各异。
人族这边多是愤慨,当下就有人怒骂:这妖王竟在此危难关头,抛下族人飞升,真是无情无义之徒!听闻这妖王乃是蛇族,也就也不奇怪了,这蛇类不就是冷血无情的爬虫吗?而那些位高权重之人,却在转瞬之间想到了更深的层次。
这妖族失了妖王庇护,稍加逼迫,就能令其交出大妖骸骨,补齐那大陆本源。
再有甚者,还能慢慢将这妖族领地蚕食殆尽。
这妖族领地,虽不比人族领地疆域广阔,却是灵气充沛,处处皆是天材地宝。
人族那边是心思繁杂,妖族这边却是要单纯的多。
一众小妖皆是盲目崇拜,认为王在此刻飞升,必是为了解决这天大的危难。
知晓更多隐情的各族妖王,则是心中隐隐有担忧之意。
王虽向来不喜打理族中杂事,但在守护妖族一事上,却没有人比他更为尽心尽力。
空中那巨蛇实力确实强大无匹,这九死一生的天劫也没对他造成太大伤害。
只见最后一道劫雷夹杂着毁天灭地之力劈下,那巨蛇毫不闪避,张开巨口将劫雷吞食入腹,道道雷电化作万千雷蛇游走于他的鳞片以及腹内,将其躯体淬炼得更加强横。
雷劫结束。
天空的云层慢慢散去,一道金色光柱破开天幕,将黑色巨蛇笼罩其中。
这功德金光,一是淬其身体神魂杂质,一是接引渡完劫之生灵飞升上界。
这妖王万年来皆是修行正道,从未伤无辜生灵之性命,且护妖族数千年,这功德金光中蕴含的力量,磅礴而纯净。
无论此前诸人是何般心思,此刻都只剩下了对这法则之力的顶礼膜拜,以及心底对这破碎虚空飞升而去的向往之情。
那巨蛇接下来的举动,却又惊呆了众人。
他迟迟没有顺着功德金光飞升上界,而是张嘴吐出金色妖丹。
只见那妖丹在空中一分为二,其中一半向着妖族这方疾驰而来。
那半颗妖丹一头没入九尾狐王的丹田处,空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溪,往后妖族就交由你来守护,望你能不堕我妖族威名,护持妖族传承万古。
溪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似乎已猜到王的用意:王!万万不可!只是现下妖王乃是这天地间实力最为强大之生灵,他要做的事已无人能阻止。
妖王吞下另一半妖丹,身躯在空中盘旋翻滚,就见他一身墨黑鳞片就脱离了身躯。
这从已是妖神的躯体之上脱落的鳞片,自然并非凡物。
那些鳞片甫一脱落,就向着止石方向飞来,随后扎入地面,化为一块块几乎耸入云霄的巨石。
每一块巨石之上,都蕴含着玄奥无比的力量,而这绵延不绝的巨石,成为了人族领地和妖族领地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
至此,只有获得这片石林承认之人或是妖,才能跨过这分界线,到达对方领地之上。
做完这一切的妖王,睁着金色的竖瞳,恋恋不舍的向一个方向望了一眼,随后就带着功德金光,飞向了梵音寺的方向。
片刻之后,那顶天立地的世界本源虚影之旁,出现了那尾巨蛇的虚影。
只见那墨黑巨蛇,围绕着石树盘旋而上,身躯紧紧缠绕着树干,身上的功德金光慢慢融入石树。
渐渐的,巨蛇表皮的颜色也变得如同那石树一般青灰,两者融为一体。
世界本源虚影慢慢淡去,充斥在天地间那股浓重的悲哀之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生生不息之意。
陆恒又回到了那熟悉的封闭小空间中。
与上次不同,他丝毫没有心情去看那后续发展。
他的思绪依旧停留在自己扎入梵音寺主峰地下时,那破空而来的一抹熟悉人影身上。
应该不会的,巴蛇一族的天赋妖术,岂是如此容易破解。
陆恒这样安慰自己。
小助手已熟练的在空中打开了数个画面。
九尾狐王溪接替陆恒成为妖王,经此一事后她的心性更加成熟稳重,加之有陆恒赠予的半颗妖丹,很快实力就凌驾于人族的所有修者之上。
在她的悉心打理之下,妖族的实力渐渐超过了人族。
在强大实力的震慑之下,再无修者门派敢行那用妖族为炼器材料之事。
每一个新生妖族在初入族学之际,上的第一课,就是关于妖族边境那道守护石林的来源,关于妖族历史上那位最为惊才绝艳的妖王峥。
即使是在人族之中,提到这位妖王也是无人说一句不是。
毕竟放弃飞升,以神魂和身躯补那大地本源,扪心自问,怕是无人能做到。
这位妖王,确是救了这大陆上万千生灵于水火之中。
而当初清泉门对这位妖王做下的诸多恶事,再也遮掩不住,闹得人尽皆知。
偌大门派,就此烟消云散,那掌门清空子,最终被妖王峥的拥护者废了修为下了毒咒,浑身烂疮的死在了凡世一个破庙之中。
然而这些陆恒都不甚关心,他随意的扫过几眼后,急急的找到关于释空的画面。
出现在画面之上的,却是那雪兔妖白梨。
在当初闯下弥天大祸后,她就躲进了那个得到神秘传承的秘境之中。
甫一进入秘境,白梨就冷静下来,原来她心性不稳,被那烛龙之魂的怨气影响,这才铸成大错。
只是恶果已结,她亦无力回天。
那数千无辜弟子就此死去的因果,是要算在她头上的。
在这秘境之中,她虽躲过了妖族的追杀令,却躲不过那雷劫。
白梨日日要渡那雷劫,却又在奄奄一息之际被这认她为主的秘境修复如初。
如此往复,日夜折磨。
每当天雷劈下之时,白梨都想自我了结,却又在伤势恢复之时,抱了一丝希望。
这日,劫云将将散去,秘境之力正在为她治疗伤势。
那空中却突然撕裂了一道口子,一人迈步而入。
白梨先是一惊,却在看清那人的容颜后又是一喜。
释空。
沉浸在见到心上人喜悦之中的白梨,却没有发现释空的不对劲。
这本应是清风朗月般的俊美僧人,此时却是双目赤红,眉间黑雾涌动,再加上他身上那袭红衣,整个人看起来邪肆无比。
这分明是入魔之相。
终于找到你了。
见释空手中拿的正是那梵音寺镇派至宝因果盘,白梨更是喜上眉梢:释空大师,看在我们曾有共处过一段时光的份上,能否替我化解这因果之力。
如不是为了寻他,如不是见你身上有他的气息……释空低声说了一句。
白梨没有听清释空的喃喃低语,她见释空双手一收,那因果盘就化为了一团精纯灵力。
随之,释空就将这团精纯灵力打入了她的体内。
感受到因果之力的渐渐散去和暴涨的修为,白梨正要道谢,却觉得丹田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
白梨低头一看,只见一只完美无瑕的手正撕开了她的丹田。
再往后,她的意识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画面一转。
释空出现在世界本源之处。
他手中魔气化为一个牢笼,其中封印的正是那白梨的神魂。
释空又开始自言自语:这事本就因你而起,怎可由他的神魂来补这世界本源。
这因果,本就因由你来还。
你还是替了他出来,让他得以重入轮回……说罢,释空就将白梨神魂融入世界本源。
他脸上带着几分希冀之色,死死的盯着那世界本源。
一日又一日过去,没有任何变化。
释空终是死心,他放声大笑,随后颓然坐倒在地:我早该悟了,在寻你那几百年间,在见到那妖王那刻,我就该参透,你根本就不是这世间之人……了悟,这叫我如何悟。
放下,连心系何人都不知,这又叫我如何甘心放下。
释空已由执念入魔,与成佛一般,拥有无尽寿命。
但自此之后,释空将自己困守于这世界本源之处,日日痴望那石树上缠绕的巨蛇,从未离开半步。
第38章 番外2(打补丁,之前没懂的可以来看一眼开头)很久很久以后。
陆恒退居二线,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混吃等死撒狗粮的日子。
说起来,我们第一次成亲的时候。
拜了天地,居然没有洞房,想想觉得有些可惜。
某一天,陆恒突发感慨。
不过他也就是随后一说,随后就沉浸在眼前巨大屏幕中的精彩剧情里了。
这特权阶层就是好啊,想看哪个执行者执行任务都可以,这些任务过程可比地球位面的那些电影电视剧精彩多了。
一心吃瓜的陆恒,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人若有所思的眼神。
想不想去哪个位面玩玩?当然去,跟之前一样,封了记忆去。
你可不许作弊偷偷解封来找我!……王,王,少主又不见了!千年过去,这鹿呦呦修为长进不少,身量却依然如少年一般。
一袭红衣的九尾狐王无奈的放下手中书册,揉了揉额角。
那人之前明明是深不可测却如山岳般可靠,现下这幼崽时期,怎么是这么个性子。
成天惹猫逗狗的,这招摇山就差没被他刮下一层皮来。
溪看了看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又觉得这事似乎是有迹可循的。
当初她得那人赠予的半颗妖丹,接下这妖王职责后,入主招摇山的第一天,就被深深的震惊了。
那堆满了整个山洞的公文,连上面的火漆封印都未开启,那人怕是从未处理过文书吧。
当下溪就知道了,自己作为狐王之时,每次上报的族中事务,为何得到的批示永远都是一句:酌情即可。
不过,溪又是释然的笑了笑。
那人能得那天地法则重塑身躯,神魂重新凝结归来,已是万幸之事。
这妖族重担,自己一力担起就是,那人负重前行万年,也该是按自己心意而活了。
那人的安危也不必担心,虽只是幼崽时期,但以身救这大陆万千生灵,单凭这份功德,天道就会护他不受任何伤害。
陆恒有些犯愁。
他站在梵音寺残址之前,几分萧瑟的风,吹过他凌乱的发。
陆恒烦躁的抓了抓,他不喜欢旁人碰他头发,自己又不会梳髻,就只得随意扯根发带草草一绑。
这风一吹,顿时乱得不成样子。
陆恒刚化形不久。
身边的妖一直都在他耳边絮叨,说他之前是多么的实力强大,风采过人。
作为一个有追求的妖,为激励自己努力修行,陆恒在化形当日就决定要去看看自己之前的妖躯是如何强横,感受到了差距,才会有奋发向上的动力。
只是好不容易出了族地,穿越整片大陆到了这梵音寺残址,陆恒却被拦在了山前。
滚滚黑雾将梵音寺主峰团团围住,拒绝一切生灵的靠近。
这冲天而起的黑雾,一看就不是善物。
陆恒掂量了下自己的修为,心生退意。
想想又觉得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来了这里,不去看一眼,下次再能出族地,就不知是何时了。
纠结之中,陆恒没注意到,自己已站在了黑雾边缘。
待他发现,一丝黑雾,已沿着他的脚缠绕而上。
陆恒大惊,正要运起妖气抵抗,却发现那黑雾对自己没有任何伤害,反而传来一丝亲昵之意。
在招摇山中,陆恒就是胆大包天的混世小魔王。
见这黑雾无害,他当机立断就迈步走进了黑雾之中。
与外间的魔气四溢不同,这世界本源所在之处,却是极为纯净。
巨大的石树上,缠绕着一尾巨蛇,树下端坐一人。
那人一袭红衣,眉目俊朗,双目紧闭,似与石树巨蛇融为一体,千年都没有动弹过。
忽然,那人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露出一对赤红眼眸来。
他目露狂喜之色,又夹杂着几分忐忑之意,向着那入口之处望去。
释空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那入口之处。
那熟悉的面容一点点从黑暗之中显露出来,七八岁幼童的身量,尚未褪去婴儿肥的双颊,和那双在他脑中描绘了无数次的双眼。
释空不敢动,他连呼吸都不敢。
他怕这是镜中花水中月,他怕自己的呼吸会惊扰了梦中人。
就算这只是因他疯魔出现的幻觉,他也愿意永生沉溺其中。
释空见到那孩童离自己越来越近,随后温热的手指落到了自己的额头:咦?是活人啊。
犹如天籁。
释空冰冷的数千年的身躯一瞬间回暖,空荡的胸腔之中又砰砰的响起了心跳之声。
他轻轻握住那只柔软的手,目光柔和:莫要胡闹。
某日。
陆恒收到纸雀传讯。
日前他将自己遇到释空之事,使了纸雀回族地传讯于溪,这纸雀就是溪的回复。
回复只有四个字:好好对他。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在第一眼见到释空就这么觉得了。
陆恒心中点头。
只是这释空修为胜过自己不知多少,修行之上自己是帮不了什么了。
而其他方面,陆恒看了看自己的五短身材,陷入了沉思。
他向来是不懂就问的人,当下就捏了纸雀去找释空:溪的话,我是十分赞同的。
不过我该怎样对你好呢?释空闻言,笑了一笑:陪在我身边,莫要再离去。
又是过了许久的某日。
刚渡完一个走过场的天劫,陆恒已是少年身形。
清晨,释空为他梳髻。
陆恒见他手法熟练,问:你一出家人,为何梳髻手法这般熟练。
释空愣了一下:自是曾为一人日日梳髻。
陆恒闻言,心里直冒酸水:那怎么不继续为那人梳了?能继续为他梳髻,我苦等数千年。
现下,终是如愿。
陆恒闻言,老脸一红。
时光如白驹过隙。
近日,陆恒有些奇怪。
将全部心神都放于他身上的释空,又怎会忽略这些不对劲。
比如现在,他又在偷看自己了。
释空睁眼望去,果然见陆恒慌慌张张的将视线转向另一边。
近来你心思颇为繁杂,是有何忧心之事吗?释空问到。
只见那青年面上神情一僵,又有几分别扭。
不过陆恒终不是扭捏作态的性子,他深呼吸了一下,走上前来。
释空,我心知你我过去应是心意相通的恋人,不过我始终没能想起那段过往。
我就是想问问,你现下,对我究竟是何看法。
陆恒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论你是怎样,总之,我是心悦于你的。
话音刚落,陆恒觉得唇上一热。
从始至终,在这世上,能牵动我心神之生灵,就只有你,吾之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皆系于你身。
又是数日过去。
陆恒不见了。
甫一发现那熟悉的气息消失,释空已恢复清明的双目瞬间染上血色。
他的心魔,从未消失过。
既是执念入魔,执念仍在,又怎会再入佛门。
黑雾渐渐出现,越来越浓重。
此时,一只纸雀一头扎了进来:释空,快来招摇山寻我。
招摇山之上。
遍山染红。
山顶那上任妖王的故居之前,一身着红衣的青年回首,展眉一笑,这遍山的瑰丽风景一时之间都黯淡了颜色。
他对释空伸出手来:释空,今日是我成年之时,你可愿与我结百年,不,是永生永世之好?释空走上前去,死死的抓住了那只他等了千年的手。
长长的双龙高烛滴下烛泪,烛光之下,罗帐上两人的影子渐渐交叠在一处。
内有千般缠绵,万般缱绻。
千年长交颈,欢爱不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