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林喻的错, 你这样说对他不公平。
关山州紧紧握住林喻颤抖的手, 上前一步镇定的说, 而且我不认为你说出的是全部的真相。
请告诉我们, 真相到底是什么?这个家古怪难言的气氛, 让关山州直觉里面藏有隐秘。
他不认为罗美理说的是假话,但那又如何?一部分的真相,只会引着人误入歧途, 其实和谎言并无区别。
罗美理沉默了好一会儿,有些不甘愿的说道:等明天满文回来后, 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天色不早了, 你们去睡吧。
罗美理抱起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的猫儿, 冷淡的说,乡下人睡得早。
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 她抱着猫扭头走了。
关山州捏了捏林喻的手掌,牵着他回房了。
两人穿过静谧幽暗的回廊,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然,罗家给他们安排的房间是两个。
因为心事太重, 林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等他半眯着眼睛,昏昏沉沉睡意渐浓时,突然一道黑影从窗边闪过。
什么东西?林喻腾地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但当他定睛看去, 薄软的窗帘上什么也没有映照出来。
林喻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推开窗户,伸出头去看。
但除了婆娑树影,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刚才的那道黑影,仿佛是他的幻觉。
伫立窗边好一会儿,林喻最终还是关上窗户,躺回了床上。
这一次,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关山州就来敲响了林喻的房门。
看着开门的少年那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关青年倚着门笑了:看来昨晚睡得不错。
还行。
林喻眨了眨眼睛,慢腾腾的说道,看起来整个人还处在思维混沌的状况中。
吃饭去?好。
林喻欣然应道。
洗漱完,林喻和关山州就朝着大厅走去。
刚走到大厅门口时,林喻就从黑压压的一堆人中,看见了某个坐在人群中十分醒目的人。
舅舅?林喻对着面白无须,一脸黄昏气息的青年,有些惊讶的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
罗满文满脸正经的朝他点头。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林喻拉过罗满文身边的座椅,坐下后,悄声说道。
他和关山州一路折腾到这里,可是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
罗满文他居然只隔了一个晚上就到了,怎么可能?飞头降来敲我窗户,催得我连夜坐飞机赶回来的。
罗满文语气相当惆怅,你坑死我了。
飞头降?难道昨晚从他窗前闪过的黑影,是连夜赶去向罗满文报信的飞头降?这信使也是别致,林喻有些无语,而且……飞机?罗满文瞄了他一眼:罗家屋后有停机坪。
林喻:……虽然阴阳世家向来土豪,但总觉得停机坪和这个家很不搭呢,呵呵。
吃完早餐,所有人撤席。
在罗满文被罗老爷子叫走后,林喻走到了罗美理身边,他想要继续昨天的问题。
但在他刚要张口时,罗美理打断了他:别问,准备比赛。
比赛?林喻眉头微蹙。
你和满文比赛,如果你赢了,我就完完整整的告诉你真相。
罗美理眼神有些嘲讽的看向他,做还是不做?这个态度真是让人讨厌,林喻看着这个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女人,硬邦邦的吐出一个字:做。
既然要做,跟我来。
罗美理转身带路。
林喻下意识的看向关山州,关山州笑着捏了捏他的手,表示支持。
罗美理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她侧过头,看见身后两人拉拉扯扯的样子,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三人绕过回廊,越走越深,一直走到了后院的深处。
这里是宗祠?林喻跟在罗美理的身后,一走进这屋子,顿时就有些惊讶,我们在宗祠比赛?这间房大气而简朴,一层一层的石阶重叠而上,上面坐落着无数的长明灯。
每盏长明灯前都竖着一块牌位,写着逝去亲人的姓名。
林喻目光穿过那些如星星般闪烁的灯火,将视线落在了最后一排的最后一盏长明灯上。
那是他母亲的灵位。
没想到已经与本家决裂的母亲,居然还能在宗祠里拥有一盏长明灯。
正当林少年心中不是滋味时,他小姨开口了:身为阴阳,在宗祠比赛有什么问题吗?林喻没有理会她,那些身着古装的罗家人也没有说话。
他们只是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容肃穆。
但在跳跃的火光中,他们的眼瞳深处却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狂热。
你既然来了,那就开始吧。
罗老爷子看见林喻走进来后,冷硬的面容上泄露了一丝宽慰。
他对着林喻点了点头,随后将头转向了罗满文,眼睛里满是威胁。
罗满文那张面白无须,充满了夕阳气息的面容,在这一刻顿时老了好几岁,整张脸更是皱成了苦瓜,看起来那是满满的不情愿。
比什么?林喻双手垂下,面无表情的问道。
身为鬼道罗家的人,自然是比鬼。
在晦暗不明的灯火中,罗老爷子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正当林喻心中有些摸不准时,老爷子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手机。
在林喻诡异的目光中,他熟练的操作着手机。
很快,他将手机朝所有人亮了亮,手机上是一张照片。
准确的说,那是一张黑白的遗照。
照片中的男人年纪大概五十岁左右,面容普通,属于一丢进人群中就见不着的那种,不过他下巴上的一颗黑痣却十分显眼。
林喻平静的看着照片上陌生的人,不发一言的等着他外公的下文。
而立在他身边的罗满文,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脸上全是苦涩。
这个人死于凌晨,他的家人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的救回他的生命。
罗老爷子伸出手指,点了点手机屏幕,这个任务,我接了。
而你们的比赛,就是看谁能将这个人从彼岸带回来。
阎王要人三更死,从不留人到五更。
他们的任务,竟然是要从阎王手中抢人?!这不是开玩笑吗?既然你们已经明白了比赛的内容,那就开始吧。
罗老爷子没有理会这两个面色难看的年轻人,他坐在主位上,冷硬的宣布,开始。
林喻看着平放在灵位前的两个蒲团,随意的坐在了左边的位置上。
而罗满文见林喻已经坐下,他无法,也只好跟着坐下。
你准备怎么办?罗满文小声的在林喻耳边嘀咕。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下阴。
林喻木然的说。
又是下阴。
罗满文一脸哀愁,下阴这么危险,能不能活着回来先不说,为了固守神魂增加存活率,它还要求人要是处子之身……你居然还是处子之身!说着,罗满文不可思议的看向林喻。
林喻:……你不是有男朋友嘛,怎还是处子之身啊,莫非你男朋友……罗满文一脸八卦的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你闭嘴好吗?!罗满文不但不闭嘴,他反而还来了兴致,一脸得意的说:我也是处子之身呢!你在得意个什么劲儿?前几天不还在哀怨自己二十八岁了还找不着对象吗?林喻一脸鄙夷。
不许交头接耳!罗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拍着扶手一声怒吼,顿时吓得罗满文缩成了鹌鹑。
罗美理走上前来,神情寡淡的在席地盘坐的两人身前各自放上了三炷香。
你们将香点燃。
在罗老爷子的吩咐中,林喻和罗满文默默的将竖立的三炷香,亲手点燃。
在香柱顶头圆圆的火光中,罗美理又细心的给两人中指上各自绑了一条红线。
在红线绑成后,罗老爷子冷酷的说:你们要回来时,解开手中的红线,它会带你们回来。
切记,必须在这香燃尽前赶回来,如果燃尽前没有回来,你们就永远无法回来了。
他说完,在两人紧张的神情中,罗美理又捧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玲珑香炉。
这香炉呈玉质,上面高高耸起,雕刻着山石亭台,看起来倒是精巧异样。
她香炉放在两人的中间,揭开炉盖,在里面放入香塔。
点燃香塔后,盖上炉盖,香气从山水楼阁上袅袅而起,如山间云雾,带着清新而凛然的味道,还隐隐带着一股空灵的气息。
这股香气,林喻暗道,同他吃下肚的串珠气味一致。
它们之间,果然有某种联系。
林喻思索着,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在他视线变成纯然的黑暗时,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隔着薄如云烟的香气,轻轻的说:答应他。
答应谁?在林喻刚要准备睁眼询问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重得根本抬不起来。
那萦绕在他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极为缥缈,似乎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如不是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聆听,根本听不见这轻如蚊蚋的呓语。
……胎中迷…………真相……是谁在他耳边述说,林喻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荒芜。
他身前是长满了杂草的空旷之地,地上只有一条黄土路在向远处延伸,不知通往何处。
这里是阴间?还是阴间与阳世的交接之地?林喻是第一次下阴,压根什么也不知道,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他沿小路一路走去,手指上缠绕着一圈一圈的红线。
这线红如鲜血,且正在一点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