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后悔谁是那只千年老龟!沈昭昭拾起仍在床上的大斗篷, 往身上一套,撒着鞋子气愤道。
路过晏长庚旁边时,她狠狠瞪了眼他, 拎起大兜帽盖住了自己大半个脸, 推开门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晏长庚看着她的背影, 冷笑一声,早就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被气的还是无奈。
千年老龟?这种话也亏的沈昭昭能骂的出来。
他脑子里立刻就想到了那个被压在云水城下千年的玄龟, 砍断四肢禁锢自由,生不如死。
不过她倒是也没那么蠢,还知道把自己的脸遮住,呵, 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娇娇究竟能坚持多久!看她自己能跑多远!想到这里,晏长庚便下定决心不追出去, 掀了衣角怡怡然的坐了下来,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 却在不知不觉中,看着门外微微出了神。
他再也没忍住,将茶杯狠狠掷到了墙上, 发出啪啦的响动:我倒是要在这里等你哭着回来,沈昭昭!沈昭昭当然没有听到这句话, 她早已像个小旋风般的卷了出去, 将正在打瞌睡的店小二吓的快跳了起来。
待回过神来, 他却只能闻见一缕淡淡的幽香,不禁下意识的摸了摸鼻端, 嘀咕了一声,想要再睡过去的时候,却又被楼上的响声惊的抚了抚胸口。
这两人,闹什么呢……店小二无奈的爬上了楼。
冲出去的沈昭昭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心中有着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烧还没有完全退去,她刚刚冲的的太急,现在停下脚步反而有些摇摇晃晃。
不过正是因为这场争吵,倒是让她迷糊的脑袋渐渐清晰了起来。
夜风吹动着枝叶左右摇摆着,在月光下树影婆娑,格外幽静。
她独自站了一会,怅然若失。
争吵时纷涌上头的怒火被冷风浇灌着,已经渐渐退了下去。
仔细想来,她依然不觉得这件事情自己做错了。
她愿意给与晏长庚信任和支持,但是她是一个完整的人,她是沈昭昭,有血有肉,而不是晏长庚一个人的附属品。
更遑论,这样的选择要与沈泠分别,她根本不可能忍。
然而,在这件事情上的晏长庚却显出惊人的执拗。
直到这时沈昭昭才渐渐意识到,上一世的洛其琛所做之事,和现在的晏长庚想要做的事情,又有什么本质分别?沈泠去世之后,洛其琛就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将她完全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几乎切断了她和外界所有的联系。
那个时候,她的生命里就好像只剩下了洛其琛一个人,以至于在最后被推下天池之时,是那么的肝肠寸断,神魂俱灭。
因为在那个时候,除了洛其琛,她已无所依靠。
沈昭昭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说白了是恣意妄为,可却从来没有自己真正做过一个决定。
年幼时,是沈泠拉着她的手带她走,沈泠去世后,那个人又换做了洛其琛。
无论怎么变化,那个带她走的人,都不是自己。
晏长庚真的可恶极了!沈昭昭跺了跺脚,她好不容易逃出了前世的那个怪圈,现在他还妄想着把自己带入另一个怪圈。
难道她真的就那么蠢,那么好骗吗?难道她沈昭昭就不能去选择一种自己的生活吗?沈昭昭回头看了眼客栈的方向,见到没有人追出来,咬了咬下唇扭过头。
不管怎么样,这次的她是一定不会妥协的,就像对着晏长庚所说,她就算是爬也要爬着回玄光宗!她在河边打扮了一下,鼻翼两旁多了些雀斑,脸颊脏兮兮的看起来有几分邋遢,原先艳光灼灼的惊人之姿在这样的遮掩下变化颇大,只余下五官还略显清秀。
沈昭昭当然不蠢,她知道一个女孩子孤身上路很是危险,更何况沈泠已经说了尽量不要暴露身份,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当然要扮丑一些。
沈昭昭打开了沈泠塞给她的小地图,在地图边缘云水城的旁边找到了自己所在的这个城镇,和玄光宗拉了一条线后她发现,这两个地方还真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
就算是不停御剑,只怕也要两三天才能飞回去,更何况她现在的灵力并不足以支持这么久的飞行。
看来只能走路御剑相互交替了,记下了路上会经过的大城镇,心里盘算好了要走的路,沈昭昭收了自己的地图,准备动身。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起,周围零零散散鸡鸣升起,映着东海上晨光微曦,当真美不胜收。
她吹了一会风,便带着大兜帽走回原路。
路过昨晚住过的客栈时,却见里面一片安逸,店小二开门迎客,满面笑容,显然昨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她的出走根本没人关心。
沈昭昭轻哼了一声,没人关心最好,这样就没人会管她走到哪里去了!她理了理帽子,加快脚步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镇子上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街道上各色各样的铺子打开了门,琳琅满目,小吃冒着热腾腾的蒸雾,直看得人食指大动。
旁边的一个手艺人捏着面点,面容慈祥的老婆婆慢条斯理,她捏出的面点都是动物的形状,摆在蒸笼上的是一个眼睛红红的小兔子,旁边却盘着一条黑漆漆的蛇。
沈昭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小姑娘要来一个么?老婆婆见她生的可爱,停下手中的活计笑眯眯的问道。
沈昭昭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缓缓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蛇和兔子放到一起去?她说话声音玩转清脆,如同枝头黄鹂清啼,着实惹人喜爱。
被问及这样的问题,老婆婆也不恼,笑眯眯的回道:因为小兔子是一个女娃娃,这条蛇啊是个男娃娃。
沈昭昭愣了愣,指着蛇的手呆立在半空,一时之间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晏……姑娘……?正在这时,一个不确定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沈昭昭下意识的回头,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来者身后背着一把长剑,穿着一身颇为仙风道骨的道袍,只是,那原本清秀的脸上,青紫一片,有些惨不忍睹。
……宁远?沈昭昭也有些不确定。
真的是你。
对面的人却蓦地展开了笑脸。
他笑起来时,两个眼睛下意识的眯起来,显得十分愉悦还添着三分傻气。
见到他这样的笑容,沈昭昭也没忍住,微微笑了出来。
眼前这个冒着好像呆头鹅笑容的人,除了第一次见面就将她认成是妖精的宁远,还能有谁?谁知道,宁远的眼神在看到她的笑容后却渐渐泛直,突而就红了脸。
诶诶诶,你们两个人啊快走去一边,可别挡着我做生意!卖面点的老婆婆连忙说着,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止也止不住——这不过是一个善意的提醒,不然看现在这副样子,这两个人却不知道要傻站在这里多久。
大约又会成就一段好的姻缘?抱歉。
宁远连忙回过神来,有些羞赧的低了低头。
沈昭昭像是没看见他的窘相,带着他向前走去,不经意的问道:你怎么到了这里?宁远是和之前的云深同一个师门,但是那个云深是余城主所化。
余城主将晏长庚和她两人推下缝隙之前,宁远却诡异的出现了不舒服的感觉,之后的事情也完全没有参与,那么对于余城主的计划,宁远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提到这事,宁远面色凝重:晏姑娘这路上可有遇到什么?我调整气息时神识闭塞情况很是危机,许久之后才破了瓶颈。
谁知道,再醒来时就发现整个云水城都漂浮了起来,整个城中犹如人间炼狱,云深和你们都不见踪影。
无奈之下,我跳海才跑到了这里,急着想要将此事传回师门。
沈昭昭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宁远看着沈昭昭疑惑道:发生何事?沈昭昭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们三个人进了缝隙之中,里面漆黑一片又深得不得了,我顺着缝隙滑落下去,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就浮在了海面上,看见一个妖兽将云水城顶在了背上。
只有你一人?宁远愣了愣。
沈昭昭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他们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宁远叹了口气,不再多问,看着沈昭昭道:那晏姑娘一定受了很多苦。
沈昭昭:……嗯。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好像一点也不关心他的同门云深?不过你不用担心,晏兄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多半也是像晏姑娘一样被海水不知道冲到了哪里,暂时分别而已。
宁远安慰。
沈昭昭:……嗯。
你认为被海水冲走的晏兄可能正在客栈里睡大觉呢,沈昭昭忿忿不平的想到。
你……你都不关心一下云深?沈昭昭犹豫着开口。
宁远却一愣:云深是何人?沈昭昭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摸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宁远皱了皱眉头:此次外出,只有我一个人来此,并没有什么随行的人,晏姑娘可是搞错了?难怪之前晏姑娘说了三个人。
你一个人……沈昭昭心中一寒。
他们果然是完全被余城主套住了,在遇到那个云深之后,所有的消息都是他带来了,他或许在之前已经扰乱了宁远的记忆,让他真的以为自己有个同门叫云深,真的以为除了他还有前去探路的师姐。
好可怕的功力。
现在想来,沈昭昭一阵阵的后怕。
晏姑娘现在打算做什么?是在这里等待晏兄,还是先行回师门复命?宁远见她神色不对,岔开话题询问道。
沈昭昭不回答,反问他道:你呢,你打算做什么?宁远苦笑一声:我自然是要先回师门将云水城的事情如实禀告,虽然传音符已经送了出去,但我仍然觉得不放心。
他抬头看了眼沈昭昭,目光中仍然有掩盖不住的羞赧,但眉头却是微微皱起:晏姑娘,实不相瞒,我出关后看见云水城的百姓奔走呼号,命悬一线,又不知要被那妖兽带往何处,心中委实不安,只恨不能替他们所受这样的苦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等虽清心寡欲,一心修行,却也不该对人命漠然,熟视无睹。
这样,也是违背了当初踏上修仙之途的初心……宁远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笑道,是我多话了,本不应该和晏姑娘说这些事情。
沈昭昭不禁重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摇了摇头道:没有关系,你说的很对。
宁远忍不住红了脸,挠了挠自己的头道:那、那晏姑娘是有什么打算?我……沈昭昭沉吟了一下,我也是该先回师门。
那不知晏姑娘师从何处,若是顺路,我们也好结伴而行。
宁远的眼睛里微微泛着光。
沈昭昭含糊道:我师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说出来难免贻笑大方,不过我与你应当是不同路的,出了这个镇子便要分道扬镳了。
修仙门派大大小小多不胜数,有的门派一向是不与外界接触,或干脆隐居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沈昭昭不愿意说,宁远也没有那么非要追问出来不可。
但她说到自己与她并不同路时,宁远眼神还是黯淡下去。
那我多送晏姑娘一程也好。
宁远想了想抬起头道。
沈昭昭:啊?你不急着回宗门了?宁远解释:我御剑回去也不过一两日,再加上传音符已经送了回去,想必现在掌门已经知晓。
那、那好吧……沈昭昭心里盘算着怎么能让眼前这个人放弃和自己一起走,但是目前看来,好像不可行。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出了这个镇子如何?宁远并没有看出她的不情愿,低声问道。
沈昭昭点了点头,跟在了他的旁边。
虽然有些冒昧,只是这么久了却一直不知道晏姑娘的名字……不知可否……宁远和沈昭昭之间保持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既不太靠近也不远离,这个距离也让沈昭昭颇为心安。
我单名一个‘昭’字。
沈昭昭道。
晏昭,昭。
宁远像是要将这个字含在嘴中,笑道,昭者,日月也,光明耀眼。
晏姑娘果然是人如其名。
沈昭昭微怔,有些奇怪的看了宁远一眼,若说她本来的模样眼前的人这般称赞她,她也没有什么好谦虚的。
只是如今这般打扮后的尊容,连她自己都不忍直视,宁远说出这样的话真的是真心的?可宁远笑眯眯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啊……沈昭昭不禁再一次重新认识了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是心怀天下的名门子弟,但好像眼睛有点瞎,也算是人无完人,可以原谅。
两人就这样肩并肩的走出了镇子,到了官道上。
之所以没有御剑,只因为两人心中都有一些小盘算。
沈昭昭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显然不会告诉对方她要去玄光宗,但是让她现在编出一个地点来,短时间内实在想不出来,干脆走走磨蹭一下时间,反正之后宁远应该就会走了。
宁远的心思就更简单了,他只是想和这个晏昭多呆一会,所以虽然剑就背在身上,却一直没有舍得拿出来。
晏姑娘这次回去,可还有机会在出山么?犹疑了许久,宁远开口询问。
沈昭昭想了想:不知道呢,也许不会了吧。
宁远神色暗了暗,沈昭昭见他有些闷闷不乐又有些不忍心,补了一句道:但是师父说我还欠历练,多半还要再让我出来。
有缘总会相见的。
听她这样安慰自己,宁远又露了笑颜,点点头:嗯,有缘总会相见的。
沈昭昭正踌躇着要不要开口提出两人就此分别的好,却在这时听见了不远处的呼救声:救命啊——就命啊——身侧的灌木剧烈抖动起来,簌簌作响,就好像在旁边的树林中出现了什么隐匿的危险,宁远反手将沈昭昭护在身后,警惕道:谁?灌木动了动,哗啦一身响动,一个人从灌木中扑了出来。
他直接摊在了地上,艰难的抬起头道:两位救救我吧,有、有怪物追着我!宁远伸头看去,却简直一个猴子脸长翅膀的怪物飞到半空,正要冲着这个青年咬下来,他抽出背后的剑,剑锋一片冷冽,吓得猴面鸟尖叫一声,瞬间逃窜的无影无踪。
不过是一个最低阶的妖兽,如何这么惊慌。
宁远有些好笑,将趴在地上的青年扶了起来。
青年来不及整理衣冠,便作揖道:多谢道长、多谢姑娘。
举手之劳。
宁远虚扶了他一把,你叫什么?怎么遇到了这个妖兽?他看这个人根骨半点也无,显然是个普通人,不知道怎么这么倒霉,遇到了妖物。
在下乃是此地一个穷书生,姓沈名西。
他拱着手,眼神却向沈昭昭看去。
沈昭昭原本并不在意,却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顿觉得奇怪。
这书生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模样,为什么那个眼神,看起来就那么熟悉?沈昭昭皱了皱眉,难道这是她的错觉?作者有话要说:肥章哦0.0~嘿嘿嘿,晏昭这个名字,打出来好像艳/照啊,囧。
猜猜这个沈西是哪只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