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025-03-26 06:42:33

街尾有家兰州拉面馆,老板是回族,带着母亲妻儿,在小镇上做了许多年。

傍晚的时候,面馆里喧嚣非常,地方不大,挤满南来北往各色客人。

徐途在门口站半天,看有人抹抹嘴儿准备起身,她眼一亮,朝门外挥挥手,几步蹭过去先坐下。

秦烈从摩托上下来,锁好车往里走,微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

此时已近黄昏,面馆里提前开了灯,却依旧很暗。

秦烈走她对面坐下,冷着脸不说话。

徐途叫了声老板,转头问秦烈:我另外加一份牛肉可以吧?钱够你就加。

她说:不还剩二十呢吗。

你觉得剩挺多?徐途没在意他的奚落,从旁边抽出一次性筷子,掰开来,百无聊赖的搓了搓:这破地方,不至于两碗牛肉面卖出天价吧。

秦烈侧身向外,胳膊肘拄着桌面,淡淡道:破地方快待不下你了。

徐途不屑的哼了声:鸟不拉屎的地方,要什么没什么,你当我愿意来呢,要不是黄薇……她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紧紧闭上嘴巴。

秦烈转过头看她,挑着眉眼:要不是怎么?没什么。

她忽然心烦意乱,停几秒,挤着眉头冲他去:不就欠你三百来块钱么!至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回去还你就是,一分钱都少不了。

秦烈嗤笑一声,没理她。

对坐一会儿,面端上来,两人闷头开吃,没了交流。

味道虽比不上山珍海味,但来这段日子,油水刮得差不多,这么一碗牛肉汤面还真挺过瘾的。

徐途一口气吃下大半碗,鼻尖上冒出晶亮的小汗珠,她拽了块儿纸巾擤鼻涕,抽空抬头瞧对面。

秦烈速度很快,一碗面已经见了底,不像旁边大汉那样狼吞虎咽,也不像城里精英男一样慢条斯理。

他挑面条的动作干净利落,没弄出奇奇怪怪的声音,垂眸敛目,咀嚼时,太阳穴的肌肉隐隐鼓动,再向下看,一吞一咽间,喉结的活动也更加明显。

徐途若无其事的移开眼,重新拿起筷子:喂!秦烈吃完,顺碗沿喝一口汤。

她抿抿唇:叫你呢。

见他还不理她,徐途拿脚尖踢他鞋:喂!说。

……她搅了搅面条,犹豫半天才开口:那天你说……能去学校帮忙,还算不算数?秦烈拿纸巾抹抹嘴,垂眼问:想好了?我总不能修路去吧。

她笑着,身体抵住桌边:给钱吗?不给。

徐途:……别竟想美事儿,食堂不缺人,让你去是看你成天游手好闲,添不添麻烦都两说……还想要钱?秦烈哼一声,抬抬下巴叫她快吃:你速度点儿。

徐途说:你别小瞧人。

秦烈慢条斯理的卷了根烟,拿火点着,对着外面慢慢吸。

徐途说:明天我去。

他看看她,回身抽一张纸巾,摊开来放在桌子边,曲起食指弹了弹烟灰:有个条件。

那天你没提。

现在提也不晚。

徐途瞪着他。

秦烈侧头,忽然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把你脸上那花花绿绿的抹干净再去。

那不行,不化妆我没有安全感。

秦烈笑了笑:这么着是挺安全的。

什么?他没重复,掐熄烟站起来说:我上外头等你,别磨蹭,天不早了。

徐途翻着眼把他送出去,这边撂下筷,对着碗里坨掉的面条再没有胃口,她拆开一条刚买的红塔山,朝旁边大叔借了个火儿,脚腕搭在膝盖上,不紧不慢的抽起来。

等她出去,天色已经擦黑,街上的商贩准备收摊,灯也燃了起来。

秦烈跨上摩托,点着了火儿,冲后面一歪头:上来。

摩托一路开出去,穿过乱糟糟的街道,之后越来越静,很快就出了攀禹。

已经四月份,晚间气温依旧冷冽,风擦着脸颊过去,劲凉又醒神儿。

路程过半,几条分岔路交汇到一条大道上,秦烈拐上去,没等加速,身后砰一身闷响,在寂静的环境中,尤其清晰。

他减速把摩托停下来。

徐途问:怎么了?秦烈蹲下查看,从车胎摘下一枚铁钉,他默了会儿:车胎爆了。

徐途挠两下乱糟糟的头发,愣愣的问:那怎么办?秦烈半蹲着,手肘撑在膝盖上掂量着钉子,锁紧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途摸出手机,信号格忽高忽低,但打个救援电话应该不成问题。

秦烈阻止说:等会儿。

他起身,往去路看了眼,路的拐角有一处微弱光源:去前面看看。

两人推着摩托往前走,转过路口,出现一处流动修车点,两名大汉正补一辆农用拖拉机的轮胎。

徐途喜上眉梢,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说着要往那边去。

秦烈拎住她:你有钱?徐途一愣。

秦烈垂眸,现在瞧着她越发没好气,从她裤子口袋掏出刚开封那盒红塔山:站着别动。

秦烈走过去,和那大汉打了声招呼,对方瞅见他,站起身问:修车?秦烈递过去烟,自己也含一根,替对方点着了才道:半路上车胎给扎了,正掂量着走回头路,还好在这儿碰到修车的。

秦烈不经意打量两人一番,都是生面孔,口音也不太像本地人,他拿夹烟的手指了指后面:补摩托轮胎多少钱?大汉说:一百。

秦烈看他一眼:这价可挺贵。

对方没什么耐心:到底补不补。

能便宜吗?不能。

他折身要走。

秦烈拦了把:行个方便,出来钱都用光了,我那儿有条红塔山,刚买的,你拿去抽。

大汉摇摇头:不行,该多少就多少。

一条红塔山也六七十……他停顿片刻,要不这么着,你借给我工具,我自己补。

大汉想了想,觉得这买卖划算,不用上手,还白得一条烟,于是朝他摆摆手:把车推过来吧。

秦烈道谢,在原地站了会儿,吸两口烟,抬起手臂打量片刻,又不自觉看了看远处的人,指肚一碾,熄灭了。

他从他们车上取来必要工具,外套脱下来扔给徐途。

徐途也跟着蹲下,一脸稀奇:修车你也会?秦烈装没听见,十分熟练地把后车轮架了起来。

农用拖拉机的主人无事可做,走过来搭讪:你这摩托也给扎了?秦烈手上没停,抽空看他一眼,笑着说:是啊,就那岔路口。

巧了,我这拖拉机也在那儿爆的胎。

秦烈一顿,不动声色地道:咱这儿路不好,没办法。

什么呀,地上有个钉子,好巧不巧,让我赶上了。

他调侃的说:看来一会儿得返回去买彩票……兄弟,你这摩托怎么搞的?秦烈没等说话,修车的大汉喊了声,拖拉机轮胎补好,那人也不聊天了,打声招呼,急匆匆开走了。

徐途等得无聊,把他衣服叠起来放地下坐着,秦烈懒得管,瞧她一眼后就再没抬头。

这期间又来几辆摩托,几乎都是爆了胎,这会儿生意特别好,那两个大汉忙得不可开交。

徐途收回视线:上次我没见这儿有修车的。

秦烈看她一眼:想说什么?徐途说:我之前看过一个新闻,说修车店为了赚钱,计算好路段,趁半夜没人的时候,放置黑心钉……后来警方回放监控,查了很久才曝光这件事。

她盘着腿,身体前倾,靠近了他问:这么纯朴的地方,不会也有无良商贩吧?徐途正儿八经地等着他回答,他沉默半天,开口却说:你也看新闻。

嘶!徐途瞪眼。

秦烈笑了笑,这次没带任何意味,看上去心情还行,话也多了起来:人心难测,难道都按地域给你划分好?别蒙眼看人,到时候什么真相都看不到。

徐途皱皱眉,压低声音:这么说,你早看出来了?秦烈没正面回答:管好自己的事。

一抬下巴:把钳子递给我。

徐途给他递过去,一脸调侃的说:诶,情况不对,你怎么看着这么冷漠啊!怎么算不冷漠?应该做点儿什么吧。

徐途撑着下巴,想了想:不如报警?报警?他瞟了她一眼:这儿没摄像头,你有证据钉子是他们下的?那也应该戳穿他们,再好好教训一顿。

秦烈哼笑一声:你武侠剧看多了,惩恶扬善那是大侠干的事儿。

他忽然停下,胳膊肘垫在膝盖上,手腕垂着,瞅了她半晌:是我的什么举动,给你我爱打抱不平的印象么?……时间一分分过去,秦烈手还不算生,轮胎很快补好,他从旁边水盆里涮两下手,外套搭在车把上,长腿一跨:走了。

徐途没吭声,侧头看着远处,修车的路人绕着两个大汉转,轮胎配件散落一地,旁边车斗搭了铁皮棚,上面写着修车两个字,后车门敞开,那条红塔山就扔在工具箱里。

徐途往那方向迈了一步。

他呵斥:徐途。

徐途停顿片刻,随后便大步过去:你等我一下。

秦烈要捞没捞到她,低声阻止:徐途,你回来。

徐途哪儿还听话,转眼已走到人群外。

她小心避开地上的东西,躲过路人,步伐轻巧地绕到车子后面,偷偷从工具箱里抽出了香烟。

那大汉分身乏术,正埋头检查摩托轮胎,好像并没察觉。

秦烈全程绷着脸,目光紧锁着她,刚松一口气,却突然蹙起眉头。

徐途拿了东西,没走两步,只感觉胳膊被人拽住,狠狠往后扥了把。

哪儿想到那大汉也是练家子,身后像长眼睛,逮住徐途,动作警觉又迅速。

她拇指被他弯折过来,香烟掉在地上。

大汉厉声大骂:你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老子的便宜都想占?徐途心跳加快,胳膊被迫垫在脑后,朝秦烈望过去,高喊:秦烈,快救我!她咬紧牙关,忽然提腿踹了对方一脚。

大汉咬牙:真他妈活够了。

说着挥起拳。

徐途一时情急,胜在身体灵活,牟足劲儿,抬高脚尖踢他下身上。

大汉嗷一声倒地打滚,另一人听见动静立即过来,逮住要逃跑的徐途,揪着她头发,将她整张脸向上扬起,那满身的横肉蹦紧,力量汇聚到拳头,只要一下,恐怕她小命就能没半条。

眼看拳头落下,徐途下意识偏开脸,心想这回完了。

然而,疼痛却未降临。

秦烈突然从后方冲上来,拿手臂挡开那人动作。

大汉面露凶相:滚开。

秦烈未动分毫,阴沉着脸:小孩子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

那人手臂缓缓落下,仍然揪着徐途头发,斜眼打量秦烈:你她什么人啊?秦烈未说话。

大汉忽然淫笑一声,自己猜起来:是你闺女,还是你小情人儿啊?说着就要拿手背碰徐途的脸:不懂事是吧?那行,我替你管教管教。

还轮不到你。

秦烈声音冰冷,没让他碰到,扭住对方手腕,向相反方向快速一扭。

大汉痛呼:我去你妈……他恼羞成怒,转而踹秦烈。

秦烈当当正正挨了他一脚,见他放开徐途,这才弓下身,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怼在对方小腹上。

他动作又快又狠,趁他没缓过神儿,蓄力补上一脚,那大汉往后连退数步,紧跟着又吃两棍子。

停顿几秒,对方这才反应过来,冲地上躺的人喊:打电话喊老四他们过来,这儿他妈有人闹事。

他说完双眼赤红地挥开路人,转身从车上翻工具。

秦烈淡定的扔掉木棍,往摩托方向疾步走:上车。

地上的大汉正拨电话,徐途趁机踢飞他手机,捡起香烟,抬腿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