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025-03-26 06:42:34

天空乌云不散,时晴时阴。

地上积水还在, 长桌跟椅子已经基本被晾干。

窦以昨晚后来没睡好, 刚起床, 站门口抻懒腰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最上空。

他被阳光晃了下眼, 低头打个喷嚏, 揉揉鼻,见徐途蹲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 身前放水盆, 画笔颜料摊在脚边, 正埋头清洗画具。

窦以揉鼻的动作停下来,慢慢踱过去,阴影罩在她身前。

徐途抬头瞥了眼,没理, 把画笔放到水盆中。

窦以:起这么早。

他转个身, 也蹲在旁边台阶上。

都中午了, 还早啊。

呵,这话可不像你说的。

他侧头看她。

徐途哼一声,动作专心,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蹲了会儿,徐途开始清洗调色盘。

窦以一忍再忍,没忍住,还是问:昨晚……你没事儿吧?徐途说:没事啊。

那你们……她手上沾了点黄色颜料,放到水中涮掉:比之前好些吧。

她没完全说出来。

窦以神色暗了暗,问这话纯粹找虐,彼此动情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干什么,但他不甘,仿佛她给的答案才能让他彻底死心。

心中不难受是假的,他对她的感情太复杂,像对情人,像对妹妹,但无论是哪种,都不愿接受另外一个男人突然插进来。

那你应该好好感谢我。

他抖出一根烟:抽吗?不抽,忙着呢。

她冷哼了声:还好意思说,你也太不休边幅了。

怎么?和我再熟,也不能放……那什么啊!窦以点着烟,瞥她:管没管用?哼!他食指弹掉烟灰:再说了,你最后还不是出卖我,都推我身上了吗。

徐途也觉得有点没良心:对不起。

她看看他,这声歉道得还蛮正经,窦以顿了下:和我还用说这个。

他吸一口烟:就是没想到,本来还以为他能来个深情告白什么的,原来脾气这么臭。

徐途干笑:你刷剧刷傻了?他啧啧:这人太野蛮。

徐途:……窦以沉默了会儿,手头的烟慢慢吸完,他侧过头,身边的她小小一只,低着脑袋,洗刷的动作仔细又认真。

他上次看她清理画笔不知多久前。

途途。

他叫了声。

嗯?徐途头没抬,颊边的发丝落下来,遮住眉眼和耳朵,发尾又长长一些,由粉变黄,乖巧地贴在脖颈上。

不知不觉,她先前叛逆的样子已经记不大起来,窦以咽了下喉,其实他从未对她说,他一点都不喜欢她的粉头发。

踟蹰半刻,他伸手,轻轻撩开她发丝:徐途,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变回从前的样子。

他顿了顿:这次过来才知道,原来我无法改变的,别人能做到。

他笑笑:其实不错,只要你开心就好。

徐途迎着阳光看他,过很久,抿唇笑出来:谢啦。

这天徐途没乱跑,带着窦以在村子里好好转一番。

下午小雨淅沥了一阵,很快就停。

乡间空气好,没什么娱乐,但风景不错。

两人转到太阳下山,在门口清理了下鞋底,一进院,其他人已经回来。

又等不久,秦烈也到家。

向珊身体不适,在屋里没出来。

大家洗手吃饭,昨天的事情谁都没有提,眼观鼻鼻观心,聊些别的调节气氛。

秦烈挨着徐途坐,今天饭桌多一道蕨菜炒蛋。

秦灿坐对面讲笑话,小孩子笑,赵越小波也笑,窦以翘腿,边嚼饭边翻着眼冷哼。

相对这边更安静,秦烈夹起一块子鸡蛋,放到旁边人的碗中。

徐途皱了下鼻:不喜欢吃鸡蛋。

秦烈手肘撑着桌面,姿势倾向她:那你喜欢吃什么?徐途真以为他问自己喜好,诚实答:排骨。

秦烈淡淡瞥她,冷着声:看我像不像排骨?徐途:……他故意唬着脸:没得挑,赶紧吃。

过了会儿,她原以为话题结束了,挑起鸡蛋一小点儿一小点儿往嘴送,心里其实还挺开心的。

家里没有。

旁边人忽然又说:明天送你朋友,我直接去镇上买点回来。

徐途的心一刺,意识到什么,忙说:你还真信啦!她笑道:刚才我没说完,那么油腻的东西我小时候经常吃,现在可不敢。

他们小声交谈着,没人故意把目光落过来。

秦烈看着她:为什么不敢?徐途说:为了身材呗。

她好像毫不在意的垂着眼,把剩下的一大块鸡蛋吃进去。

秦烈舔了舔下嘴皮,懂她的意思,心中苦笑了下,逗她,现在挺好。

过很久,徐途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抿抿嘴,耳根红透。

吃完饭,太阳也落山。

秦烈回屋,很久都没再出来。

徐途在院子里晃悠了几圈儿,去厨房找水喝,一转身的功夫,余光看到角落房间有人走出来。

她脚步没停直接进去,迈过门槛后又突然扭身,躲在门框后面偷偷向外看。

秦烈毛巾搭在肩膀上,手里拿着香皂牙刷,往后院去。

徐途肩膀垂了垂,又回到院子,陪秋双下了盘五子棋,眼睛不断向后瞟,又过几分钟,才见秦烈走出来。

他洗好澡,换了干净的背心和长裤,毛巾横搭过脖颈,边走边捏在手里擦头发。

徐途搭茬:去洗澡啦?秦烈听到声音才转头,脚步一顿,往她的方向走过来。

你还会这个?徐途点头:那当然。

秦烈又擦两下头发,抱着胳膊,在旁边看战局。

徐途心思早不在这上头,胡乱走几步,她执白棋,眼看黑棋连成一线,却未察觉。

对面秋双眼睛直放光,捧着棋子,迫不及待的催促她。

徐途要落棋,蓦地,手腕被人轻轻一握:放哪儿?沉缓的声音就在她耳边。

徐途颈后一麻:……这儿。

哪儿?徐途不说话,任他带着,从棋盘这端到那端,落在一处,挡住黑棋去路。

徐途眼一虚,好像从一开始的这段路,一直都是他引领着她,往前走。

她咬了下唇,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秦烈弓着身,半轮残月就在他肩头,眸黑亮,定定的看着她。

秦烈:看什么?徐途缓过神儿,笑说没啊!那边秋双眨眨眼,随后跳起来啊啊大叫:你们两个,合起伙儿来欺负小孩!秦烈轻轻笑了下,站直身,别跟她玩儿了,她不会。

徐途:……秦烈:早点睡。

他犹豫半刻,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头顶。

他回屋。

徐途目光一路跟着,过了会儿:哦。

……等到半夜,雨又下起来,淅淅沥沥不算大,一直持续到转天中午才停。

原本打算早上送窦以,不得已,只好改到下午。

窦以东西不多,就背了一个双肩包。

院子里这几人都站门口送行,他别人不看,走过去揉揉徐途头发:要是有人欺负你,给我打电话。

他瞥一眼秦烈:我立即过来,把你接回家。

徐途也看秦烈,挥开他的手:操心你自己吧,谁能欺负我。

那可不一定,我看……快走吧你。

徐途推了他一把。

这边正说着,院子里有滚轮声划过地面,伴着闷重的鞋跟声,徐徐走过来。

向珊穿着衬衫和宝蓝短裙,手腕带一条精致水晶链,发散着,画了精致的妆。

还是来时那个银色小皮箱,着装却换了,一晃过去,在这里已经待了快半年。

向珊冲大家笑了下,问窦以:不知道窦先生是不是回洪阳?窦以斜着眼:是啊。

那窦先生方不方便带我一程,我也回洪阳。

小波拉过她,吃惊问:不是下个月一起走吗?现在就走?向珊说:突然有点急事,正好这边的工作快结束,也恰巧窦先生回去,所以想先走。

她说话顿了顿,转开目光:就是不知道,窦先生方便不方便。

窦以耸肩:你要想跟着,我无所谓。

不管对方话中几分嘲弄,向珊笑笑:那谢谢了。

她侧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徐途,没说什么,往远处的摩托旁边走。

院中又有一人跑来,小小的身体,羊角辫飞起来,不断拍打在耳朵上。

众人回头看去。

秦梓悦气喘吁吁,还剩几米远的时候就停下,在原地站了会儿,之后小步走着,始终看向珊。

向珊和她对视几秒,转身冲小波说:我走了。

好像除了她,没人值得她告别。

小波说:那你一路顺风。

她想了想:我决定留在洛坪了,你明年要是过来,还能见到我。

向珊诧异一瞬,又笑了下,但愿吧。

她说:也希望你能幸福。

她拽了把行李箱,扭过身。

秦梓悦见势赶紧往前跑两步:等一下!她半路被秦灿拉住,眼里湿漉漉:你、以后真的不来了吗?向珊看向秦烈,后者却垂眸盯着小姑娘,眼深沉,手指不自觉揉捻着。

他此刻的心情应该不轻松,向珊弯起唇,终于尝到一丝快感:对啊,以后就不来了。

小姑娘的眼泪瞬间流下来,小小身体靠在秦灿身上,努力克制着:那天我许的生日愿望,她嗫嚅:是希望你以后能生个漂亮的小宝宝,他在你身边慢慢长大,有爸爸和妈妈……话没说完,她已经泣不成声,秦灿将她紧紧搂在胸前,也不禁红了眼眶。

秦梓悦努力把泪水咽回去:是我不懂事,本来就不应该缠着你,以后也不会再闹爸爸说想你。

她眨掉眼中的泪:之前给你添麻烦了。

秦梓悦哽咽了声:再见——她看着她:向阿姨。

向珊蓦地一滞,眼中竟也有些酸涩,站几秒,她攥紧手中的拉杆,笑着:再见。

……到攀禹县已经下午三点来钟,这期间始终细雨蒙蒙。

秦烈把他们送到镇子口,窦以的吉普就停在草丛中,车身被雨水洗刷的黑亮,车轮上的泥也被冲掉不少。

窦以开车锁,滴一声响,前面的水果摊贩回头看,旁边坐个男人,听见动静,条件反射腾地站起来。

秦烈余光一晃,迅速往那方向看过去。

那人瘦高个,鹰钩鼻,小眼睛,穿黑半袖和牛仔裤,墨镜别在头顶上,手里还拿半块没吃完的凤梨。

秦烈又瞧了瞧,这人不眼熟,应该是个外地人。

对方也察觉到他的注视,转开眼,若无其事的坐了回去。

秦烈也收回视线,好心提醒:看样子,晚上还有大雨,不赶时间的话,可以在攀禹住一晚再走。

窦以把背包放到车座上,瞥他:那倒不用,回程路好走,我走过,往东是邱化市,到那儿再找住的地方。

他看看他:中午没吃饱,要不一起吃个面?也不等秦烈答应,又象征性问问另外那人:你去不去?向珊已经打开副驾的门:我累了,你们去吧。

她动作停了停: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在你车里等,如果害怕安全问题,可以把车钥匙带走,我不会碰任何东西。

窦以撇撇嘴:说的也是,人心隔肚皮。

说着取下车钥匙。

向珊不以为然,看一眼秦烈,终究什么也没说,弓身坐进去。

窦以一挥手,率先往前走。

秦烈抬头看了看天,站片刻,也拔下摩托的钥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