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2025-03-26 06:42:35

第二天,徐途被院子里窸窸窣窣的争执声吵醒。

她皱了下眉, 眼睛撑开一条缝儿, 房间里没开灯, 外面天色昏沉沉,大概早上六七点钟的样子。

徐途手臂横过来摸旁边, 没有人, 睁开眼睛看,昨晚留在秦烈的房间没回去。

她身上裹着条薄被单, 肩膀露在外面, 掀开一看, 下面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胸前和腰上留下一堆红色痕迹。

徐途头落回去,闭上眼,外面安静片刻, 又有人压抑的讲着话, 是秦灿的声音。

她揉着眼睛听了会儿, 一骨碌坐起来,去够床脚散落的衣服,手臂酸疼。

徐途呲了下牙齿,用另一手揉捏几下,帮助缓解。

好一会儿,她才穿戴整齐走出去。

外面只有他们两个人,秦烈立在门边不远处,秦灿则站院当中,他们中间隔开好一段距离,气氛僵持。

秦灿道:爸爸出事的时候,我在身边,他说要我们经营好洛坪小学,但并没说非要你留下来。

秦灿,爸不再了,这个家我做主。

他平淡地道,侧过身,看门边扒头看的徐途:吵醒你了?徐途摇摇头,走出来:你们吵什么?没事。

秦烈抚住她后脖颈,往前送了把:没睡好?回你屋里继续睡。

徐途说:睡好了。

那也进去。

徐途看看他:哦。

她慢慢走下台阶,又听秦灿道:哥,我想留下来。

她声音蓦地低缓,带着哀求的味道。

留下来干什么?想和刘春山在一起?他身体正过来一些,看着她说:我并不想干涉你个人问题,换个平常人可以,但他不行。

他怎么就不行?他并不比平常人差多少。

秦烈不想和她纠缠这个问题:你要当我是你哥,收拾东西,下午送你,有些事再讨论下去没意义。

他转身要进屋。

一瞬间,秦灿眼中水汽朦胧,哥。

她咬了下唇:要是被迫分开的换成是你和徐途,我现在的心情,你会不会体会到?向两个方向走着的人突然都顿住,秦烈脊背僵硬,握着门框的手紧了紧。

他回头,和院中小丫头的视线对个正着。

徐途离秦灿近一些,觉得她这话特别不吉利,小声反驳:不会的。

秦灿看向徐途,拉住她的手:刘春山是怎样的人,接触这么长时间,你是知道的吧。

她目光期翼,含着泪的眼睛紧紧盯着徐途,徐途手被她攥紧,她掌心冰凉,能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紧张和不安。

徐途知道秦灿在寻求认同,想让她站在她这边。

可是……她想到刘春山不明来历的身份,和这几天荒唐却不无可能的猜想。

徐途犹豫了下。

秦灿又攥紧几分:他是好人,对不对?……徐途:对。

秦灿笑了,去看台阶上的秦烈。

秦烈看着徐途。

但是。

徐途说:好人不代表是平常人。

如果刘春山是当年恶意下毒又逃跑的酒店老板,他绝对是个危险人物,那么秦灿留下,不会是个好选择。

秦灿唇角的笑意僵住,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也希望我走?徐途低垂着眉眼,过了会儿:我想秦烈的意思是,她看了看台阶上的人:希望你能生活的好一些,两个人没有必要全都留下。

要不你先暂时回洪阳,等……行了,别说了……秦灿心中倏忽冷却,垂下眼的瞬间,一滴眼泪跟着落下来。

她松开徐途的手,徐途反手去握,她躲了下。

清晨的小院儿里彻底安静。

过了会儿,秦灿用手指抹了把脸颊,我出去一趟,中午之前回来。

徐途心里特别难受,想要叫住她,收回刚才的话,可秦灿步伐飞快,已经出了院门,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她抿了下嘴,肩膀蓦地搭上一双手。

徐途回身,一把抱住他的腰:我太坏了。

她闷声说。

秦烈环紧她的肩,低头吻了吻:是我太自私。

为什么这样说?她昂起头来看他。

不觉得很委屈么?她晃了晃头。

秦烈手指抚过她脸颊:洛坪小学是我爸一辈子的心血,也是他临死前最放不下的事情,三年前秦灿捡回一条命,我是她哥,不能让她再次陷入这种困境。

他看着她:所以,秦灿走,我就必须得留下。

如果我们在一起,你可能永远要留在这个小山沟。

我没说不愿意呀。

秦烈深深叹口气:等你长大,或许就不这么想了。

他把她的头重重扣进胸膛,眼睛落向远处。

两个人未来要走的路,他已经能够预测到,她的人生可以更精彩,重新踏入校门,会碰到既阳光又优秀的男孩子,一起上自习,一起吃食堂,送她回宿舍,晚上在电话中互道晚安。

秦烈喉咙艰涩的滚了下,又把她扣紧几分。

眼前浮现他们约会时的样子,看电影或烛光晚餐,在操场的看台旁接吻,在……那个人会因为拥有一个完整的她,而无比珍惜。

到时候,她认识他秦烈是谁?徐途拍拍他的背,闷声:透不过气。

秦烈蓦地一惊,松开她。

徐途抱怨:你要谋杀?秦烈调整了下情绪,笑着问:还睡不睡?再躺会儿也行。

她拽着他衣服:你要陪我吗?陪。

那你抱我进去。

她越被他宠着越放纵。

好。

秦烈丝毫没犹豫,稍微弓下腰,托住她臀给抱起来。

两人往她的房间走,徐途还惦记着刚才秦灿的话,问:我们以后会被分开吗?不会。

她趴在他肩膀上:那会一直在一起吗?会。

你说话算数吗?当然算数。

她亲他好几口:那说定了。

好。

……秦灿回来的时候,眼通红。

她收拾好东西出来,秦烈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秦灿往身后的小路上望了会儿,放好行李,坐进了车斗里。

摩托刚要启动,徐途从院中跑出来:带上我,我也去。

秦烈回头:你去干什么?她晃晃手中的照相机,跳上车:去冲照片。

照片是昨天在婚礼上拍的,拍了许多村中人,她答应人家冲洗出来立即给送过去。

秦烈看她一眼,没说别的,默声应允了。

这时候已经下午一点钟,正是艳阳高照,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徐途和秦灿挤在小小的车斗里。

她看她一眼,没话找话:秋天快到了,你衣服带够没有?秦灿其实没有真生她的气,秦烈做的决定,好像还没有谁能改变的,所以她离开是既定事实,跟徐途没关系。

她哼了声,别过脸不理她。

徐途把脸凑过去:真生气啦?她白她一眼,哭得多,眼睛又酸又胀:你就听他的话吧,早晚有一天被他给卖了。

徐途嘻嘻笑:卖完我再跑回来。

她拿肩膀撞了撞她。

秦灿绷住表情,嘀咕了句:真是厚脸皮。

徐途毫不在意她说什么,把旁边的手臂一挽,又逗哄了几句,见她脸上有点笑模样,心中才好受了些。

摩托开出村口,秦灿情绪又忽然低落起来,她盯着左侧绵延不绝的土山坡,太阳洒下无数条刺眼光芒,将那一处笼罩在遥远的虚幻中。

忽然,土坡的另一头缓缓走上来个人,立在太阳之下。

他身材高大,两腿分开站立,整个人影都笼罩在强光中,看不清样貌,更看不清表情。

徐途眯了下眼,察觉到身边人的反应,瞬间晓得那男人是谁。

他身影孤傲又漠然,静静矗立,宽阔的肩膀仿佛能擎起整片天空,这本应该是个站在万众之巅、光明磊落的男人,哪像个作奸犯科,会下毒毒害他人的卑鄙小人。

徐途抿紧唇,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土坡上的男人好像终于找到了方向,往她们行进的方位跑起来。

秦灿捂住嘴,眼中泪水决堤,拼命向他挥动手臂。

每次她回洪阳,他都会站在同样的位置,送她离开。

以往心中没那么多不舍,因为她知道她会回来。

可这次,秦烈态度坚决,万不得已,她再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待在洛坪。

摩托的速度越来越快,山坡上的人追着追着,停下来,像个被遗弃的男人,久久望着她的方向,耷着肩膀。

秦灿闭了下眼,大颗大颗的泪珠流进指缝间。

她再次抬眸,继续挥着手臂。

土坡上的人影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慢慢消失不见。

徐途也拼命咬着嘴唇,笑说:看你们,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又不是不回来了。

秦灿手臂落下,撑在膝盖上,好一会儿:我一定不会扔下他。

可她没想到的是,等她终于回到洛坪,他却不知去向。

再见面,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到攀禹,徐途和秦灿先去了一趟照相馆。

秦烈在外面等,他倚着墙边,拆出一张烟纸,反复折叠,叠烂了,拿掌心一揉,扔到角落里。

往门口扫了眼,两人进去大半天,里面仍没有动静。

他又拆了一张纸,卷上烟丝,凑到鼻端闻了闻,最终也没抽,顺势夹到耳朵上。

又等一刻钟,两人才匆匆出来。

秦烈直身:这么久?徐途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说话了。

三人往镇口走。

下午三点有一趟客车到邱化市,车程大概两小时,然后直接乘坐夜间火车到洪阳,到站时间刚好是第二天早上六点钟。

对于女性,这样走比较安全。

两人站车边说话,秦烈从一旁摊位买了兜水果交给秦灿:上去吧,快发车了。

秦灿垂眸接过:嗯。

徐途叮嘱:路上小心,别睡过站。

知道了。

她笑笑,摸摸她的头:你别闯祸,以后要听我哥的话。

她点点头:哦。

秦灿往后退了步,顿片刻,看向秦烈:哥,我走了。

走吧。

秦灿玩笑着说:我可真走了啊,以后千万别让我回来。

她揉揉鼻:让我回来,你得求我。

秦烈脸颊不由绷紧,默了默:到了打个电话。

两人目送客车离开,车速由慢转快,轮胎卷起层层尘土,直至消失在路的尽头。

徐途转回视线,见他还盯着远处,问:舍不得她?有什么舍不得,留在城里总比这儿好。

他眼中流露出的情谊,即使再掩盖也能被人轻易察觉出。

骨肉亲情,怎能不想。

徐途轻轻抱了抱他,逗他开心:我的小可怜儿,别难过,有我陪着你呢。

秦烈视线落在她脸上,她昂着头,发丝落下去,露出整张光洁的脸蛋儿,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一样扇来扇去。

秦烈假装严肃:不准撒娇。

徐途又抱紧些:我不去上学了,我要一直留下来。

说什么傻话。

他搂着她,往镇子里面走。

徐途下意识往周围扫了眼,把头发往前遮了遮,很怕碰到上次的黑衣男。

反正我不想走。

秦烈苦涩的笑了下,其实到这一刻,他真没奢望让她留下,一直陪着他。

***向珊来朗亦已经有段日子,和周围同事混熟了些,工作间隙到休息室喝杯咖啡,有时中午碰到,能共同吃顿午饭。

她进的是公司财务部,在酒店十三层,直属领导是赵部长,在十四层办公。

领导高层在顶楼,有独立电梯直达,每周的高层会议也都由赵部长参加,所以所谓的朗亦总裁,她还无缘见到。

这方面她倒是不担心,除去工作层面,老杨和他是朋友,以后在饭桌上总有碰面机会,但在攀禹捡那张名片的主人,她却始终未见到。

这天中午,身边小王说:下午高总会带质监局的人去下属酒店巡查,听说这次挺严格。

是吗?我还没见过高总。

咦,他那人不苟言笑,平时冷冷冰冰的,特别严肃。

小王撇撇嘴:而且对食品质量监督这块,特别看重。

向珊看看她:为什么?你还不知道?她笑着摇摇头:怎么了?小王警惕的看看周围,坐着椅子滑过来:我也是最近才打听到。

她凑近:听说,咱酒店很多年前发生过一起集体中毒案。

真的假的?当然真的。

她八卦的说:当时酒店的老板叫高诚,是现在咱们这位高总的弟弟,两人相差十来岁,是老董事长外面女人生的。

老董事长特别喜爱他,就把公司的生意全部交给他打理。

但是啊……但是什么?但是,老董事长的两个妹妹和哥哥都站在咱高总这边,合起伙儿来投反对票。

就在两边势利僵持不下的时候,发生一件事。

她拍了下手:就是那起集体中毒事件。

我听人说,是高诚投的毒,十二条人名啊,可真狠。

小王啧啧道:真是穷凶极恶,最后还给跑了。

向珊问:那个叫高诚的,为什么投毒?说来奇怪,动机没人知道,但据说除此之外证据确凿。

给老董事长气进了医院,后来怕事情张扬,败坏名声,暗中做了不少手脚,才没把他的信息公布给外界,警方只内部追查。

小王说的口干舌燥,端起手中的杯子猛灌一大口。

向珊笑笑:别处听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看看腕表:走吧,去吃饭,边走边聊。

向珊起身,顺了顺裙摆,拿上钱包走在前。

小王又喝口水,说了句等等,才抬步跟上。

两人一同下电梯,小王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八卦,向珊挽了下头发,笑着听她说。

小王说着说着,忽然止住话,脚步顿了顿,悄声:是高总。

向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餐厅方向有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冲着这方向大步走过来,为首男人身材瘦高,发型规整,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

他面色暗沉,板着脸,不苟言笑。

向珊视线挪了挪,徒然一顿,他旁边还有个男人,瘦高个,鹰钩鼻,小眼睛,正是那日在攀禹见到的黑衣男。

而此时,那男人也正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向珊先回神,看着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点了下头,挽着小王手臂往大厅方向走。

黑衣男皱了下眉,看着她背影,好一会儿才转回头。

时间过去不久,那日在攀禹见到过她,他还有印象。

想半刻,高总。

为首男人随意瞥他一眼。

黑衣男毕恭毕敬,压低声音说:高总,我好像见到攀禹那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