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曼这一路都断断续续地掉眼泪,想到余修远的好、想到余修远的坏,她便不可自控地低泣。
不用找镜子,她也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难看,就算有意否认哭过的事实,也没有一丁点的说服力。
低头躲过杜婉玉那关切的目光,她小声回答:没事,我有一点不开心而已。
杜婉玉不相信这样的说辞,她伸手抬起岑曼的下巴:一点不开心,怎么可能哭得眼睛都种了?岑曼不敢正眼瞧她,只说:阿姨,我真的没事……心知她有意隐瞒也问不出一个究竟,杜婉玉便转头看向小李:到底是什么回事?小远呢,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站在车旁的小李已经屏住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终究没有躲过杜婉玉的盘问,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远哥只让我送岑小姐回来,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杜婉玉微不可差地蹙起眉头。
外头风大,她干脆推着岑曼进家门,边走边说:先进来先把脸再回家,要是被你爸妈瞧见你这样样子,肯定心疼。
小李帮岑曼把行李箱搬进屋后,就急匆匆地溜走了,岑曼洗完脸出来,客厅里只剩下杜婉玉。
她踌躇不前,杜婉玉朝她招手,温声说:曼曼,过来坐。
岑曼依言坐到长沙发上,杜婉玉给她递来温开水,她道谢并接过,接着就听见杜婉玉说:是跟小远吵架了吧?明明是问句,但岑曼却听出她语中的了然和肯定,因而没有否认。
杜婉玉猜她直接追问他们吵架的原因,岑曼应该不肯回答。
想到儿子在斐州出差,于是问岑曼:小远跟你一起去斐州的?可是岑曼继续沉默,杜婉玉又问:你们一起去斐州玩吗?杜婉玉试图旁敲侧击,向岑曼了解事情经过。
不过岑曼并不配合,初时只是不回答,后来却默默垂泪,大滴眼泪滴在手背上,这让杜婉玉心疼得很不是滋味。
她不再刨根问底,只是柔声安慰着这伤心的丫头。
岑曼回家以后,杜婉玉唇边那抹和蔼的笑容便消失无踪。
她立即拨通了儿子的手机,他应该还没有消息,刚拨通就有人接听了。
自从小李跟他汇报情况以后,余修远就猜到今晚不会安宁。
依照他母亲的性子,看见岑曼着哭着从他车里下来,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况且这罪魁祸首的矛头还指向自己。
他一直在等母亲的来电,结果她还真拨过来了。
杜婉玉一出声就开门见山地问:你跟曼曼到底怎么一回事?余修远回答:吵架了。
我当然知道你们吵架了,我要知道的是你们吵架的原因。
回想起岑曼压抑地啜泣的样子,杜婉玉就觉得难受,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曼曼哭得那么伤心?那头的余修远捏紧手机,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前两天杜婉玉才听说岑曼跟朋友去了旅游,结果今晚就被小李送了回来,而且是余修远吩咐的,看来他们原本就待在一起,至于他们是恰巧在斐州碰上,还是打着旅游的幌子去幽会,她就不太清楚了。
不过她可以断定,这两个孩子的关系,似乎比大家所想的要复杂得多。
这样的沉默让杜婉玉很焦虑,两个孩子都将事情藏着掖着,她不由得往某些坏方向作假设:你……该不是对曼曼做了什么混账事吧?余修远自然听懂母亲的意思,他没好气地说:没有的事,您想到哪儿去了?量你也不敢,不然你爸不揍你,你岑叔跟钱阿姨都不会放过你。
搁下狠话以后,杜婉玉又问,那你倒是说啊,你把曼曼怎么了?余修远有点郁闷:我没把她怎么了,我们只是分了。
分了?杜婉玉几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音量立即提高了几度。
余修远沉默了一下,淡淡然地重复:分了。
明年余修远就步入而立之年,家里人早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杜婉玉这几年也一直催促他成家,明里暗里给他物色人选,只是儿子根本就不上心,强迫他去相亲就翻脸,实在让她无计可施。
对于杜婉玉来说,这两个孩子能走到一起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情。
可惜当她得知的时候,这一切竟然直接演变成坏消息。
她难以接受,不由分说就指责儿子:你又干什么好事了?曼曼这姑娘多好啊,你怎么就不懂珍惜呢?余修远默默接受,好半晌才说:是我的错。
听见儿子主动认错,杜婉玉就劝他:知错就改,曼曼肯定会给你机会的,这丫头肯定爱惨你了,不然就不会哭成那个样子。
顿了片刻,余修远才问:她还好吗?这个她指的是谁,杜婉玉很清楚,她故意夸大:从斐州回霜江这几个小时,我想曼曼一路都在哭,她那眼睛那么漂亮,现在肿得差点睁不开,你说好不好?那头又陷入沉默。
杜婉玉对他说:不管你正在忙些什么,我限你三天之内回家,把事情给我详细地讲一遍,然后把曼曼哄回来。
你真是不得了,一声不响拐了曼曼,又莫名其妙地跟人家分手,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以后就别进家门了。
余修远没来得及再说半句,通话就被切断。
他还拿着手机,手指不由自主地在屏幕划动着,直至拨出了岑曼号码才猛然醒觉。
听筒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对方已经关机的提示语音,余修远一遍一遍地听,最后负气地将手机扔到沙发角落。
当余修远赶回霜江的时候,杜婉玉就告诉他,岑曼去了岑曦家暂住,最近几天都没有见过她的踪影。
他表面上波澜不惊,只丢下一句知道了,就直径往楼上走。
杜婉玉当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她尾随儿子进房间,本想追问,却见他沉着脸将窗帘全部拉紧,一言不发地将自己摔到床上,她只得将话咽回去,出去后轻轻将门带上。
余修远睡得不沉,手机嗡嗡地震动时,他立马转醒。
他看也没看一眼就接听,声音有几分烦躁:说话。
对方似乎迟疑了半秒,继而戏谑满满地轻笑了声:火气不小啊。
听见纪北琛的声音,余修远的眼睛倏地睁开,他坐起来问:在哪里?纪北琛说了家俱乐部的名字,接着说:跟老朱他们打斯诺克,来露一手吗?余修远抵达俱乐部时,其他人还没有开局,应该还在等他。
经理将他的私家球杆取来,他也不废话,直接对纪北琛抬了抬下巴。
纪北琛会意,他拿起球杆,很从容地赴战。
这群钱多得没处砸的富家子弟,打斯诺克台球并不是消磨时间那么简单,他们赌得不小,而且什么都拿出来赌。
余修远脸无表情地摆着球,纪北琛问他:老规矩?余修远眼尾也不动一下,回答:加码,三倍。
在场的人都用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他们,纪北琛仍然是那么淡定:我跟。
开球以后,余修远便气势如虹,大有将对手杀个片甲不留的架势。
余修远这样不留余力地对付自己,纪北琛不急也不恼。
他们一连打了三局,纪北琛第一局很认真,后面两局打得很松懈,结果连败三局。
被余修远狠狠地宰了,他没有多心疼,还笑嘻嘻地问:再来?旁人心知肚明,纪北琛这挑衅明显是送死,依照余修远这状态,今晚谁也别想赢。
余修远也没有多高兴,他将球杆扔到一边:不了。
这样的激战过后,他们似乎都没有再来一局的意思,于是就到楼上的包间喝酒。
余修远坐在最昏暗的角落,纪北琛将高度洋酒灌满酒杯,然后塞到他手里:赌场得意,情场失意?余修远一口气喝光,他用力捏住酒杯,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从余修远对他下狠手那会开始,纪北琛就知道岑曼肯定又跑去跟余修远闹了。
他又倒了一杯酒,慢悠悠地说:兄弟,我在帮你啊。
没有得到余修远的回应,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早跟你说过,女人这生物惯不得,你越是惯着她,她越是恃宠生娇、无法无天。
岑曼敢这样跟你闹,还不是因为你惯着她……余修远终于冷声质问:所以你就暗示她,我跟张嘉绮有一腿?纪北琛眯起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一边观察着酒液的颜色,一边头头是道地跟他分析:我只是让她知道,你不是非她不可的。
听我说,你晾她三两个月,给她点颜色瞧瞧,她才知道害怕的。
将酒杯搁回茶几,余修远烦躁地松开衣领,整张脸绷得紧紧的。
纪北琛将手搭在他肩头,暧昧地说:要是受不了,就找张嘉绮泄泄火,她肯定很乐意让你为所欲为……余修远甩开他的手臂,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坐在余修远另一侧的老朱将他们的对话尽收耳中,上回来俱乐部攀岩,他已经见过岑曼,他附和地点头:他俩确实长得挺像的。
提起张嘉绮,大家都饶有兴致地谈论着。
不知道是谁先翻出早前外泄的片花,包间内的男人都是食色动物,他们笑得很荡漾,都很有默契地将目光投到余修远身上。
余修远斜斜地倚在沙发上,他微微仰起头,眼睛盯着迷离闪烁的灯光,对他们的议论充耳不闻。
这小明星还挺极品的……那腰可细了,不知道摇起来是什么滋味……蠢货,最绝的是她的后背,香肩浑圆,玉背纤薄,脊椎直挺,上面没有赘肉,线条那么优美,应该是经常运动健身……最终是老朱撞了下他的肩,问他:这妞你上不上?不上我就来。
余修远侧头瞥向他,正想骂他下流,余光无意扫过那正在播放电影片花的手机屏幕。
视频恰好临近结尾,他看见一只宽大的手掌正要将手探进女人腰下,影像突然不再清晰。
大概经过半秒的吵杂后,专属于女性的秀气下巴和半截粉颈在镜头前快速闪过,他心头一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