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下这么两个字,余修远就由着梁溯的手突兀地悬在半空中,低头继续捣鼓那尚未完成的菜式。
梁溯也不恼,他像没事发生一样将手收回,并向岑曼询问工作进度。
岑曼如实上报,刚说完就听见一阵低微的声响,转头看见余修远正把乳胶手套脱下来。
她不解地看着他,而他则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过去二叔那边吃午饭。
说完,他便向梁溯点头示意,梁溯礼貌地笑了笑,随后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
在岑曼的印象里,余修远很少会像今天这样傲慢地对待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前往停车场的路上,她时不时偷偷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几次欲言又止。
自从梁溯出现以后,岑曼觉得他整个人似乎被低气压环绕,表面不怎么挑得出毛病,实际上却不那么对劲。
余修远沉默地启动了车子,行前的不是回公寓的路线。
岑曼以为他刚才不过是借故离开,结果他真的往斐州大学的方向驶去,她忍不住问:你真约了你二叔他们吃饭呀?不然你以为?余修远不紧不慢地说。
余修远一开口似乎就恢复了常态,岑曼倒觉得是自己多心想得太远。
信号灯恰好转成红灯,在停车的空档,余修远看她一副略有所思的模样,继而就主动解释,老纪知道你把叶思语藏起来,很快就会怀疑到我身上,我本想让她送到二叔家里避避风头,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既然约好了,就算不用麻烦他们,也得到家里吃顿饭,再交待一声吧。
这倒是出乎岑曼的意料,她没想到余修远想得这么周到,还为此特地劳烦家里的长辈。
转念一想,他对于自己的事向来都这样看重,只是她以前不懂事,因而没有察觉罢了。
来斐州这么久,岑曼还是第一次跟他一起到他二叔家做客,之前她是被余疏影带着前往的,余家长辈即使好奇也只是旁敲侧击,现在他们同时出现,需回答的问题就露骨得多了。
经过多番盘问,文雪莱得知他们感情稳定,又处于同居状态,终于就将自己最关心的、也是最想知道问题问了出口:你们已经住在一起了,那想过结婚了吗?此话一出,岑曼苦苦坚持了很久的笑容倏地僵住。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向余修远求救。
余修远也有点无奈,长辈的问话又不能沉默,只能跟她打哈哈:二婶,您跟二叔怎么比我爸妈还急?他们还没催我们结婚呢。
文雪莱不相信他的话,她摇着头说:你这孩子,亏你说出这种谎话,你爸妈怎么可能不着急,你要是赶紧把这终身大事给办了,他们立马就放鞭炮庆祝了!听了妻子的话,余军虚咳了声:谁着急都没有用,最重要的还是曼曼点头。
说着,他看向岑曼继续说:不过曼曼,这事你可别草率了事,婚姻是终身大事,得好好考虑,别像疏影那么着急……余修远忍俊不禁,说来说去,二叔就是不舍得把女儿嫁出去罢了。
他顺势扯开话题:您要是再不让疏影出嫁,我那位堂妹夫会抓狂的!这么一来,他们的关注点全集中在余疏影和周睿身上。
岑曼无声地吐了口气,余修远在暗地里悄悄拉住了她,他一边陪着长辈聊天,一边用那带着薄茧的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的掌心。
她觉得痒,于是就握住他的手指,趁着长辈不在意的时候,略带警告地瞪了他一下。
没聊多久,余疏影和周睿也过来了。
听见大伙在嘻嘻哈哈地说笑,余疏影就问:你们聊什么这么高兴呀?余修远丝毫不敛起笑意:恰好在说你。
余疏影说:哼,该不是讲我的坏话吧?余修远回答:没呢,说你的糗事而已。
余疏影作势要打他,他敏捷躲开,而她只好向周睿求助。
周睿笑着她的肩膀安抚她,语气像哄小孩子一样温柔:等下做好蛋糕不给他们吃好不好?在旁的岑曼看得羡慕,余修远将她搂过来,低声说:到时候我帮你把蛋糕偷过来。
你怎么不是给我做呢?岑曼不满意。
余疏影终于逮到机会反击,她告诉岑曼:我哥才不会做蛋糕,也不会做饭,以前给我做的蛋炒饭全是黑糊糊的!余修远倒抽了一口凉气:真是白疼你了余疏影!岑曼很不给面子地笑起来,她鼓励余疏影:不用怕,你知道他什么糗事就尽管告诉我,要是他不疼你了,我来疼!家里热闹起来,余家两位长辈都很高兴。
文雪莱正打算进厨房做午饭的时候,余修远就提议:二婶,不用这么麻烦,干脆到外面吃吧。
文雪莱知道他只是不想麻烦自己,于是就说:这没多少功夫,很快就好。
况且外面的食物不太健康,你跟曼曼要是嫌麻烦,平时也可以过来这边吃饭。
余家两位长辈显然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岑曼半羞半喜,随后跟文雪莱一起进了厨房忙碌。
只是,她连围裙也没有系上,就被遣返了客厅喝茶。
看见岑曼出来,余疏影就朝她招手:曼曼,坐这边!在余修远的注视下,岑曼还是选择坐到了余疏影身旁,余疏影给他递了一记胜利的目光,随后咬着她的耳朵说悄悄话:前几天我听我妈说,哥哥让她找学校医学系的教授安排了一次产检,是不是你怀孕了呀?岑曼摇头否认:不是我。
余疏影很惊讶地看着岑曼,岑曼知道她想歪了,连忙补充:是我的朋友,这我让他帮忙安排的。
得知岑曼并未怀孕,余疏影有点失望:我还以为自己要当姑姑了。
岑曼啼笑皆非:没有这么快……余疏影又说:我最近学做了两款很可爱的手工饼干,还准备做给我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吃的。
说着说着,她们便互相分享着烘焙心得。
余疏影厨艺未精,她本想教岑曼做舒芙蕾的,结果所需原料怎么也记不齐全,最终还是周睿搭救了她。
听过周睿所说的舒芙蕾的做法,岑曼便向他请教其他口味的舒芙蕾应该如何调配。
周睿又教她做了几款果味舒芙蕾,两人多交流了几句,他忍不住说:看来你是行家呀。
关于周睿的事情,岑曼也听余修远说了一点。
他算是烘焙界的达人了,她这个初学者居然被他称作行家,还真有种班门弄斧的感觉。
她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我只是犯职业病了。
周睿倒是对她的职业起了兴趣: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岑曼大致说了一下,听她提到分子料理,周睿便发问:据我所知,还没有以分子料理作主打的餐厅在斐州开业,而准备引进分子料理的餐饮品牌也不多于三个,而你服务的又是哪家呢?她如实回答:雅蕾。
周睿刚拿起了茶盏,听见她的回答,他不由自主地顿住了动作。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余修远一眼,不可置信地重复:雅蕾?余修远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似乎没留心他们的谈话,更没有察觉周睿的目光。
岑曼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收入眼底,她不解地问:有什么问题吗?没有。
周睿迅速敛起神绪,他呷了一口清茶,而后才说,我只是没想到,像雅蕾这种守旧派的老品牌,也会做这么新潮又高风险的项目。
尽管周睿所给的答案合情合理,但岑曼却觉得他心里所想的,貌似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天他们吃过了晚饭再离开。
从余家回公寓,岑曼仍旧被这个疑惑所困扰,脑子里重映的全是周睿看余修远那复杂的眼神。
这一路上岑曼都没有出声,余修远觉得奇怪:你怎么突然哑巴了?他的声音将岑曼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我在想事情呢!哦?余修远问,在想什么?挽着他的手臂朝客厅走,岑曼状似无意地说:周睿好像对分子料理也很熟悉,我还以为只有学化学的人才会对它感兴趣,比如你,比如小梁总……余修远带着她同坐到一张单人沙发上,他随意地嗯了声,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你跟小梁总是不是先前就认识的?岑曼调整了一下坐姿,虽然坐得舒服,不过却把大半重量都压在余修远身上。
余修远干脆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她没有拒绝,反而扭着脖子看着他,眼巴巴地等着他回答。
他虽然没有躲避她的目光,但是也没有说话。
他越是沉默,岑曼越是觉得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
不等他给予答案,她便心急地往下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欣赏够她那困惑又疑虑的表情,余修远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很想知道?岑曼用力点头,正以为他要为自己解惑,不料他却吐出了几个字足以气死人的字眼:那我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