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湾

2025-03-26 06:43:52

陆川把校服和收据一起放到桌子上:衣服你穿165可以吧?狄然点点头:谢了,我把钱转给你。

陆川给她微信,狄然看他玩手机忍不住问:一边自己玩手机,一边没收别人的手机,主席的良心就不会痛吗?陆川淡淡地说:主席没有良心。

噢。

主席没有良心。

陆川冷着个死人脸这么说了她有什么办法?今天早上的照片,删了。

陆川面颊瘦削而坚毅,隐隐透着一股刚性的英俊,眼神明亮。

他什么都不用说,只是立在那里,本身就散发着一股男性干净的荷尔蒙气息,而他严肃起来,更是带着一股禁欲味道的帅气。

狄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陆川正是她最喜欢、最迷恋的那种类型的异性——举手投足间带着男人阳刚的味道,像个军人。

我在和你说话。

狄然回过神,耸耸肩膀,毫无诚意地说:好。

陆川一走,狄然随后对他设置了朋友圈的查看权限。

她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死缠着一股劲的人,都还没让李东扬爆炸,这时候删了照片,早上那顿罚站不是白挨了?况且早上大体扫了一眼班级,因为是文科班的缘故,男生少得出奇,放过陆川,谁赔给她一个这么帅的?门口出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他身材干瘦,个子不高。

小平头,带着一副无框眼镜,干瘪瘪的严肃。

他走进来敲敲狄然的桌子:转学生是吧?跟我来。

狄然莫名其妙问:你谁啊?那男人扶了下眼镜:你的班主任。

☆☆☆狄然坐在班主任刘斌对面。

刘斌顾自坐在那里翻着狄然档案袋里夹着的成绩单,沉默了大约五分钟,除了叹气一句话不说。

终于,他把镜片后面的小眼镜从纸质材料上抬起来:狄然,你学习上是有什么困难吗?他这话说得诚恳且小心翼翼,狄然本来想说没有,但接触到他的眼神时,忽然明白了那里面的深层次含义。

老师。

狄然解释,我不是弱智。

刘斌舔了舔手指,继续翻那沓材料:以前先不说,就这次市联考。

语文四分,数学零分,英语二十分,史地政各八分。

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考出这种成绩的吗?狄然很坦然:语文选择全蒙A,英语全蒙B,史地政全蒙C。

刘斌问:那数学呢?狄然说:数学懒得蒙。

刘斌在心里对狄然有了评判,同时脑海搜索出对付刺头学生的一百零八种方法:不想读书为什么还来上学?狄然说:家长让我来的。

刘斌循循善诱:那既然你都来了,坐到这里就要得对自己负责。

在什么位置上就做该做的事,作为学生,你主要的任务是什么?是高考。

狄然从小到大听够了这类说辞,耳朵都起茧子,心一横说道:那老师还是把我当弱智吧。

刘斌:……他无奈地叹气,沉默半天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家庭情况调查表格让狄然填。

狄然对着填了半天,除了父亲那栏都写了。

她咬住笔尖犹豫一下。

怎么了?刘斌问。

狄然摇摇头,迅速把信息填好。

本该写着狄俊华名字的那一栏被狄然方方正正写上了狄晖两个字。

刘斌把它夹进八班的档案夹里:虽然你这么说,但我是班主任,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回去你把桌子拉到陆川旁边。

陆川是三中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我希望你能多向他学学。

☆☆☆陆川回来看到自己的同桌变成了狄然,倒是没有太诧异。

就像孙耀德抱怨有人把三中当成垃圾桶,什么样的学生都往这里送一样,陆川也经常负责接管一些学习差又捣蛋的刺头学生。

一般情况下,他都能把这些学生管的服服帖帖,比老师还管用。

拿张海峰和宋博来说,跟陆川之前逃课、打架,除了学习什么都干,除了好事什么都做。

从陆川这里走出去的时候不仅行为收敛,闹事频率降低,还反过来老老实实喊陆川一声川哥。

狄然搬过来就开始睡觉。

好在陆川的座位靠后,任课老师脾气也好,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到。

惊醒狄然的是中午下课铃,她听到陆川起身挪动凳子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窗外是一株大榆树,此刻光秃秃一片,树干上积着昨晚的残雪。

榆树那头是片灰蓝色的海湾。

天气预报说,这是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雪,天气正渐渐回暖。

狄然看着窗外,耳边传来鸟叫的声音,她突然想起小时候背的唐诗书上记忆深刻的一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给她印象深刻的不仅是这句诗,还有诗旁边的插图。

黑白色的老图片上映着一片寂静的荒原,一颗落光了叶子的垂柳,带斗笠的老翁坐着渔船,停泊在湖心,天地之间一片寂静,空荡寂寥。

小时狄然缩在父亲的怀里撒娇:爸爸,我觉得这画缺了什么。

狄晖捏着她的鼻子宠溺地问:哦?缺了什么呢?小狄然说:缺了鸟。

狄晖说:你念念前面两句是什么?小狄然很固执: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但是爸爸,我觉得这里应该有只鸟。

狄晖纵容她,投降道:好好好,那然然说这里应该放只什么鸟?小狄然咬着手指头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就是鸟。

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绵长的鸟鸣,狄然心里突然被打开了一个口子,小时候坐在狄晖腿上背唐诗的记忆,裹挟着这些年的酸楚与甘甜翻涌而来,她忽然很想把这个画面拍下来。

我好像听到乌鸦的声音。

坐在她后面的男生是早上开会是站在他前面的那个,叫廖晓吉。

廖晓吉抬起头,好心提醒她:那应该是海鸥。

是乌鸦。

狄然固执地说。

狄然中午没吃饭,回家取来相机,回到教室时,走读的同学已经午睡好一会了。

狄然脱了大衣,踩着凳子往窗外看了看,墙外面比窗台低一点的窗沿很宽,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

她轻手轻脚小心地迈过窗子,颤颤巍巍站到了外面。

狄然靠着窗边慢慢半蹲下去,脖子上挂了一个相机。

近处的海湾是灰白色的,更远一点是浅蓝色,天上乌云层层,一阵北风吹过,冷得她直哆嗦。

从窗户望过去一排都是光秃的榆树,放眼一瞥,相机所能拍到的范围之内没有一丝现代化的气息。

狄然找好角度,小心地蹲在窗沿上等。

陆川检查完各班午休情况回到教室,看到座位旁的后窗开了个缝,他正要关上,一低头看到狄然毛绒绒的脑袋和头顶小小的发旋。

乌鸦乌鸦快下来——狄然举着相机念念有词。

陆川抬头,榆树最上面的枝干上竟然真的停着两只漆黑色的鸟。

过了好一会儿,狄然眼酸地仰着脖子,憋不住脾气了,冲那两只乌鸦低声喊道:下来呀,站在上面吃.屎吗?陆川开了窗。

狄然肩膀一颤:谁?陆川小声说:我。

三楼的高度不低,稍微不小心掉下去都会非死即伤,可陆川没强令她上来,也没说什么。

狄然腿蹲得麻了,嘀咕道:那两只乌鸦怎么不动?陆川问:你要拍?狄然答非所问:我脚麻。

陆川扯过窗台上的抹布,走回讲台取了十几根粉笔头包在里面,系牢后放在手里掂量一下:你准备。

狄然架起相机,陆川在窗口对准榆树上的乌鸦,强健的胳膊一甩,把粉笔从窗口扔了出去。

嘎——嘎——两只黑色的鸟儿受惊了,一只猛然飞向海湾,一只扑棱棱向下俯冲。

狄然瞅着时机,按下快门。

陆川看一个脑袋出现在窗边,知道她是拍好了,伸手拉她。

狄然上来以后低声道了谢,开始翻看刚才的照片。

陆川关上吹冷气的窗户:掉下去怎么办?狄然不抬头,随口一答:那就掉下去呗,又摔不死。

陆川坐到自己位子上:学校明令禁止带一切电子产品来上课。

狄然晃着手里的数码相机,一挑眉一撇嘴,跟个公主似的问:我就带了你能把我怎么着?陆川回头,眼神没什么温度扫视她的胸脯。

狄然胸口一凉,伸手捂住,骂道:你眼睛不想要了?!陆川淡淡道:你想带就带,但下次看到我会没收,你觉得你胸衣的大小塞得下一个相机?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