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君兰猜到了九叔叔对孩子的在意, 但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顾及小孩子。
两人在一起后, 虽偶尔谈到过小孩子的话题, 却并未深入过。
所以, 她刚刚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还是很忐忑的。
并不是怕他不喜欢。
他一向能把身边人照顾妥帖,这个她不担心。
而是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他的心里对这个孩子的期盼程度有多高, 更不晓得该如何与他一起共同面对这样的状况。
现下看到他这么在意小家伙, 甚至于这么早就开始顾虑到小家伙的感受。
君兰明白,他对未来的期望, 比她想象的更高更远。
原本君兰还想笑一笑他,以报平时的仇。
可是看到他这样难得紧张的样子,她反倒是不忍心逗他了,拉了他的手,低声道:王爷放心。
不论你是怎么样,他都会很喜欢你。
刚才她眼中分明闪过了狡黠之色。
所以卿则已经做好了准备, 接受她的玩笑。
哪知道她忽然敛了神色这般认真的宽慰他。
卿则心中百感交集,轻轻把她揽入怀中,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
我知道。
他的目光柔和至极, 声音温暖, 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我只是希望和他相处的更融洽些。
他这二十多年里,大半时间处于孤寂之中。
即便有亲情, 也是被深重的仇恨和痛苦所压。
唯有和她一起的时候是开心和无忧的。
他希望孩子出生后,家里这种融洽的气氛能够继续下去。
没有半点的阴霾。
不过……卿则垂眸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小娇妻。
思量一瞬,忽而笑了。
也罢。
有她在, 想必家里一定是温暖惬意的。
他又何须去担心那些。
*钟太医的师弟应邀而来,在钟太医写信的十一天后,临近关城门前进了京。
他刚刚在京城内出现,就被人抄小路悄悄带走,一路送到宫门口。
却没有进宫,而是在宫外不远处的一处宅子里安顿下来。
第二日一早,此人就被带进宫去,见清王妃。
钟太医的师弟姓付名建。
是个喜欢四处游历的人,每年都会到外面各处走走。
到了冬日里回老家歇着。
等春日里再出去走走。
说来也巧。
得亏了现在是到了冬日,所以寻到他不难。
倘若是平时天气好的日子,譬如春秋两季,还有夏日里暑气不浓的时候,他极大可能没有在家中待着。
君兰没有在住着的院子里见他,而是让人把他带到了御花园去。
花园中绿意依然浓郁。
风吹树叶,空气清新。
再有梅树在旁,景色颇佳。
恰逢天气尚可,在这个地方沏一杯茶慢慢品着,倒是不失为惬意的事情。
君兰慢慢饮着茶慢慢等。
待到两盏茶喝完,付建也就从宫外的住处来到了御花园中。
他身材不算很高,算是中等。
身材微微有些胖,笑起来看着十分和善。
在他笑的时候,本就双眼眯起,小到几乎看不见,只留下一点点的眼缝儿。
可就是这么个和善的大树模样的人,却懂得十分疑难病症。
付大夫,请坐。
君兰主动相邀,待他落座后,又让人上茶上点心。
付建并未吃茶吃点心,而是环顾四周环境,说道:这里空气不错,王妃选的地方好。
坐下后,付建轻轻抿了口茶,不时地打量君兰。
好半晌后,放下茶盏,迟疑着说道:王妃莫不是有孕了?这事儿都没有和人提起过。
只最熟悉的几位亲人晓得。
满打满算,顶多再加上个出不了大理寺监视范围的赵宁帆。
君兰这时候是真的好奇起来,问道:付先生何出此言?听她称呼这般恭敬,付建很是意外的愣了下,忙起身抱拳,摇头笑道:王妃这一声唤可是严重了。
草民不过是个走南闯北的郎中而已,这声‘先生’可当不起。
说罢,他才答了刚才君兰所问之事,说道:小的看王妃休息的不错,脸色尚可。
偏气色有些差。
这就留意到了。
后看王妃面色,还有王妃偶尔站起坐下的小心翼翼,这就猜了一猜。
君兰莞尔,笑道:先生可真是实在。
半句虚言都没有。
她说的是刚才她主动说起付建猜对了,之后付建说起原因时,没有把自己的医术夸大,而是承认借住了看她动作的小心翼翼才猜出来。
付建哂然一笑,为医者,诚信是最主要的。
若是需要欺瞒来行医,那可就真对不起自己的多年所学了。
好一个‘诚信’最重要!高声赞叹声从旁传来。
付建欣喜地看了过去,小跑着迎上前,师兄。
你来了。
来人正是钟太医。
昨天君兰收到消息知道付建进了京,便让人和钟太医讲了。
钟太医今日一早就进了宫,因为要给宫里的主子们请脉所以耽搁了些时候。
一空闲下来就往这里干,刚好遇到了付建说那句话。
钟太医拍了拍付建的肩膀,叹道:师父当年叮嘱的话,你是都记着了。
可是我……在宫里,总有许多的不得已。
所以,这谎话可是没少说。
但是这些话只能搁在心里,钟太医万不敢说出口。
更何况,眼前正有一位贵人在。
倘若被清王妃听了他的抱怨去,这太医院的职务怕是就保不住了。
谁都知道,宫里的那几位贵人很疼清王爷。
连带着,清王妃也十分受宠。
如果清王妃听了他的抱怨,在和贵人们闲聊的时候不小心透露了几个字出去,他这后半生定然过不舒坦。
他是清王爷身边的亲信,忠于清王爷。
可越是这样,说话就越是要字斟句酌小心点。
付建不知道钟太医的诸多顾虑,看钟太医一时无话,就小声问他:师兄让我这次过来是做什么的?回头看君兰一眼,难道是给清王妃把脉?付建只知道师兄让他进京来给人看诊,也知道师兄是让他看个病情奇怪的病人,并不晓得具体为了什么人、对方得了什么样的病。
所以,这次一下子就来清王妃这儿,也难怪他会这样去想。
可在付建看来,清王妃只是有孕而已,身子好似也虚弱了些,却不像是师兄在信里说的那样急、有很重的能要了命的重病。
因此付建想要求一个稳妥的答案,看看是自己猜错了,还是师兄这次就真的是让他千里迢迢而来,只为了给个贵人看诊。
要知道,当初师兄曾想要邀请他一同来太医院任职,还说以他的本是定然考的进。
可他想要给老百姓们治疗疑难杂症,坚持坚持留在外面。
倘若师兄为了给清王妃看诊让让他来,他就真的要生气了。
钟太医瞧出了付建的不乐意,哈哈大笑,片刻后重新压低声音,说道:给王妃把脉是一定的。
王妃前段时间差点丢了性命,身体亏损厉害,需要好生调养。
另,等会儿出宫去,王妃的铺子里会来一位客人。
师弟帮忙瞧一瞧。
看来这最后的才是重点。
只给王妃调养身体的话,师兄也能做得到。
付建明白京城的弯弯绕比较多,听这番话后有些弄不懂为什么来来回回那么麻烦,略皱了皱眉,也没多说什么。
好生给清王妃把脉后,开了药方,由着师兄把那药方交给了宫人送去太医院抓药,也没有多讲半个字。
不多时,付建离宫。
长灯驾车,带着他径直往锦绣阁去。
因着入了冬,锦绣阁内聚集了不少的夫人和姑娘,或是在挑选上好布料,或是在选花样子,打算做时新的冬衣来准备过年。
铺子里十分热闹。
在这样忙忙碌碌众人热火朝天选购物品的气氛中,付建从男宾们聚集的屋子中间穿了过去,绕到后院,去了指定的一个房间,静静等着。
没多久,有位姑娘从外行了进来。
她很瘦,脸色蜡黄,隐隐透着灰败之色。
走路的时候极其乏力,明明才十几步而已,却累得她气喘吁吁。
这般的状况下,她的精神却还不错。
眼神有些涣散,可是双瞳中隐隐透着光亮,比起那身体的衰败来,已经显得很有神采了。
相较于旁人看到丁淑眉这副样子后避之唯恐不及的状况,付建看见她后,反而忍不住一再靠近她,然后盯着她的面容仔仔细细的看。
过了很久。
有一盏茶时间了,付建方才问出两人相见后的头一句话,敢问姑娘,您最近可曾遇到了什么怪事?丁淑眉当真是难受得紧。
她是昨儿晚上收到消息才知道这神医到达京城的。
今天一大早,旁的也顾不上了,直接按照君兰在信中的暗示,想方设法地让母亲答应她出门,来到了这个地方买衣裳。
母亲挑选衣裳很耗费时间。
从款式到花样到颜色,都要仔细选很久。
所以,她就择了这中间的时候暂时离开了会儿,说是来让人两身做衣裳,其实就是悄悄来见神医。
可是这神医一开口就提怪事……丁淑眉摇摇头,脑袋昏沉发胀着,说道:没什么特别的。
付建抬头看看她,见她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回忆不起来,就没有再去追问这些。
而是多看了她一会儿,仔细记下了她脉象的特点,打算回头再仔细去想想。
外头传来提醒的声音,暗示慧成郡主已经试好了衣裳准备离开。
丁淑眉赶忙起身。
因为起得太猛,所以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她稳住思绪,临走前轻声说道:您看,我还有救么?这姑娘的声音透着无奈和绝望,听到付建耳中,忍不住愣了愣。
不知道。
付建说道:不过,我会尽力而为。
这已经是很好的状况了。
丁淑眉觉得心中巨石落了地。
能够肯试一试,没直接说没有希望了,那就说明还有希望。
她或许还能好。
丁淑眉离开的时候,脚步轻盈许多。
只是身体负担增加的太重,所以没能和以往那般蹦蹦跳跳着走。
付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过来很久后,终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君兰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快晚膳的时间。
付建给丁淑眉看诊后,就一头钻进了自己休息的屋子里,翻看自己的那些走南闯北留下的笔记和记录。
因为丁淑眉走得仓促,导致当时把脉时间不够。
付建利用着自己把脉的那些时候还有记住的她的面色,不断查阅翻找。
最后终是印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被他找到了一点点线索。
付建想要和君兰说的那几个字,在宫里是禁忌。
因此,不能留在纸张上写下来。
只让长灯与君兰带个口信儿罢了。
君兰没料到事情居然能够和巫蛊之术联系起来。
登时愣住,而后好半晌了方才继续准备晚膳。
第二天一早,付建进宫,把此事讲与君兰听。
其实小的原本也不是特别确定。
可是那位姑娘眼底的异状让小的太过在意,所以查阅了下,果然如此。
付建认真说道。
君兰忙问;那有没有救?不好说。
付建斟酌着道:或许可以,或许不行。
需得往后仔细看看。
最好能够再见她一次,确定下他有甚问题。
再见丁淑眉一次,就要再次去安排了。
君兰心里担心的很,让付建回到宫外的住处等消息。
她自己则是往太医院那边去。
刚刚的时候,君兰忽然想到了那天姜老太医欲言又止的提醒。
她总觉得姜太医应该知道更多的消息,无奈当时没能多问几句。
而且,就算她问了,他也不一定肯告诉她。
可现在她知道了确切病因。
如果再添些实打实的证据与自助物品的话,她有点自私的想法,君兰就去找姜太医。
谁知,她刚进到太医院的院子,就意外的在那里看到了卿则。
男人的背影高大挺拔,即便只这样远远的看着,她也能够一眼就认出来。
君兰诧异,想要加快步子,却因身孕而不敢走太快。
眼看着他身形微动将要转过身来,她索性扬高了声音:王爷,好巧。
你来这儿做什么?卿则没料到会在这儿遇到她。
在听到她脚步声的时候,已经猜到了是她。
可是看到自家小娇妻的刹那,他依然难掩眉宇间地意外之色,挑眉轻笑,不答反问:你呢?你又是为何来这里?君兰没料到他会不回答反倒是把问题抛给了她。
索性也不回答,静静回视。
卿则无奈,和姜太医又说了几句话,这便唤了君兰往回走,边行边道: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他提醒你几句的事情?我来问问他。
这话语里的他,自然指的就是姜太医。
今日姜太医晚上当值,此时此刻应当能够遇到。
可是怎会看到九叔叔?君兰奇道:王爷见过姜太医了么?嗯。
稍微说了会儿话。
既是已经问完了,所以就让他自去忙碌。
可曾问出什么来了?没有。
提到这个,卿则刚才舒朗的眉间紧紧蹙起,他说,原先赵家准备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来做应急之策。
具体是甚策略,他也不是特别清楚。
这便是和君兰之前的猜测相差无几。
赵岳看似信任姜太医,却也不会把全部的是赌注都压在他身上。
准许他知道一部分事情,但是,不可能对他和盘托出所有计划。
想要从姜太医这儿得到细节和真相是不可能了。
需得另外想法子。
君兰仔细考虑着这件事情,若有所思。
正沉浸在思绪中,忽听身边响起一声无奈的轻笑。
你啊。
把自己逼得太紧。
卿则拉着她的手,动作轻柔地给她把攥紧了的双拳摊开,揉了揉她捏得发疼的手指,这些自有我想着,你何苦花那么多心思在上面。
他用的力道适中,捏揉在她的指间,让她舒服的忍不住微微眯眼。
转念想到九叔叔刚才的话语,君兰忙道:可是……没有可是。
卿则在这个上面态度异常坚决,不用想太多。
万事有我。
你好好养着身体就是。
*牵扯到这样的事情,即便君兰想要少想一点,也难。
那样的事情,宫廷中早已是禁忌话题,根本不准说起。
再者,那样的事情,好似只有西南部的少数人才会。
怎地现在就到了京城?第二天,君兰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其中的关窍所在。
可是前一天潘太后说了,让她一大早就去和她们说说话。
她也不好窝在院子里一点点都不动弹,就起身往永安宫去。
——下午说好了让付建来给她把脉,顺便再开个安胎药方。
今儿上午她空闲多点,刚好来陪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卿则知晓君兰的今日安排,亲自把她送到了永安宫门口才走。
这一举动被周围不少伺候的宫人和婆婆。
宫里上下就都知道了清王爷的习惯。
那就是,只要不在皇上的跟前,就一定是在清王妃的身边。
卿则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君兰,生怕她有一丁半点儿的不妥当。
对此,君兰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
潘太后和董皇后反而觉得清王爷好得很。
合该这样子。
潘太后笑道。
此时此刻,君兰正在董皇后的永安宫中。
皇后娘娘让人准备了点心和茶,让她慢慢练着。
与君兰说道:咱们女人十月怀胎辛苦的很,偏他们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这可不成。
就让他日日瞧着你的辛苦。
往后你生了,也让他多疼着你点。
这话君兰赞同,说道:王爷今儿还说我今日市场疲累,想必是有孕时候累着的关系。
可不是。
就是累的。
董皇后拿着小剪刀修剪花枝,认真地上下看着,似是不经意地说道:男人啊,守在身边最好。
你看看他们,平素有几个甘于寂寞?妻子有了身孕,有些事儿解决不了,定然心里烦躁的很。
一急了,被人撩几下,或许就会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儿。
防着点的好。
潘太后拊掌道:这话说得在理。
看君兰这细眉细眼乖巧的样子,潘太后还是不太放心,和君兰殷殷叮嘱:你啊,可长点心。
一定让他寸步不离的守着你。
他镇日里守着你,也就没什么机会去外面瞎闹了。
那些个狐媚子就没机会凑到他的身边来。
倘若他在你旁边待烦了你留不住他,和我说。
我给你支招。
董皇后手一抖,不小心剪歪了一枝花,佯作不悦的样子,嗔道:母后,您这也太偏心了。
为甚当初我有孕的时候,皇上那里您不劝着点。
现下倒是帮忙劝着小九了?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的,好似是真介意,又好似是开玩笑。
潘太后道:情形不同。
小九是小九,你们是你们。
说罢,潘太后再次和君兰道;你别听你皇嫂瞎胡说。
她啊,心大得很。
我让她再小心,她也没那个冀行。
你一定记好我与你讲的那些,其他不用管。
有我们在,断然不会让你吃亏就是。
看着潘太后这认真的模样,君兰又是欣喜,又是暖心。
……说好的妻子怀孕时婆婆会去给相公找通房小妾伺候呢?怎么到了她这儿就不灵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王爷表示,其实不用看那么紧。
他不会做那些不好的事情^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