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行至西厢房,君兰远远地瞧见了个约莫八.九岁的孩子在往这边走。
他浓眉大眼虎头虎脑,走个路也不安稳,晃来晃去的没个正形。
正是五房庶子十少爷闵书铂。
五老爷闵广正有两子,一嫡一庶。
嫡子行四已然十七,正在清远书院读书,十日才归家一次。
庶子闵书铂年仅八岁,现下还跟着住在芙蓉院。
东厢房曾是四少爷的住处。
即便他长大后就搬到了后院,他的屋子高氏也还留着,宁愿空下来也没给庶子住。
故而十少爷闵书铂现住在跨院里。
君兰和这两位少爷都不熟悉。
与四少爷不熟悉,是因为那位脾气太怪了,吊儿郎当的镇日里没个正形,还总爱欺负她。
两人说不了几句话他就能把她惹毛。
后来她看到他就躲得远远的,再后来他去了清远书院读书,俩人就基本上见不到面了。
至于十少爷闵书铂,则是因为这小子喜欢粘着原先的闵君兰。
闵君兰和她谈不来,闵书铂就也不搭理她。
每次见到她,都是小下巴扬得高高的,鼻孔朝天的样子。
不过这孩子不似闵君兰那般咄咄逼人,顶多摆出趾高气昂的样子罢了,并未和她起过冲突。
有时候看闵君兰吵得凶,他反而会拽着闵君兰赶紧离开。
君兰还有事要做无暇去管旁的人,于是打算躲开些,脚步一转去了旁边的小树丛边。
谁知闵书铂一来就嚷嚷开了:八姐在哪?八姐在哪?我要寻她!君兰来得及制止了身边紧跟着伺候的人,却来不及制止院中其他来回走动着的丫鬟和婆子。
听了闵书铂的话后,几人往她这边一指,还笑着与她道:姑娘,十少爷来了。
君兰只能从树丛后转了出来。
看到她,闵书铂开心不已,跳过来说道:八姐,我今天捉了十几只蚂蚱!一会儿你来我屋子里玩啊!捉了那么多?真厉害。
君兰笑道:只是天色已晚,我得回去歇息。
改日再玩罢。
闵书铂怏怏不快,低着头看地面,哦。
君兰就打算回西厢房去。
哪知道刚走没几步,蹬蹬蹬的跑步声传来。
驻足回头望过去,便见闵书铂已经追到了她身边。
八姐!闵书铂仰着脑袋看她,那你到底哪天能来找我玩?明天好不好?明天!他眼睛眨啊眨的,满是期盼。
君兰有些犹豫。
嫡母高氏素来不喜庶子。
原先的闵书铂还有嫡姐照看着,生活得无忧无虑。
若他八姐姐也不理他了,这孩子在芙蓉院的日子怕是还要更难过一些。
望着他亮晶晶的双眼,君兰怎么着也没法说出拒绝的话来,最后憋了半天吐出一个好字。
闵书铂顿时欢天喜地起来,嗷地一声叫着,欢快地朝高氏屋子方向跑去。
没多久,屋里传来高氏的扬声呵斥:懂不懂规矩!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没个正形!闵书铂期期艾艾地辩解着。
君兰摇头失笑,正打算回屋去等,却见李妈妈已经折转回来,脚步匆匆地刚进院子。
君兰心下诧异,李妈妈这一来一回地也太快了点。
不多时,李妈妈来到了她的跟前,福身道:姑娘,九爷不知何时回了府。
您要寻的那两个人,已经被九爷叫去了,婢子没能见到。
九爷把她们叫走了?君兰担心二人,忙问:你可知九爷寻她们何事?婢子没敢问,只远远地看到九爷的人把她们带去了九爷的院子。
李妈妈道:婢子想着,既然是九爷要找她们,说不得她们就是惹怒了九爷,一时半会儿的没法离开。
她凑到君兰跟前,很小声地说道:那两个是伺候过表姑娘的,以往时候没少给姑娘添堵。
姑娘若是想准备贺礼,不若婢子帮您想办法重新找个,作甚非要她们俩。
她们既是惹了九爷不悦,姑娘不若就别见她们得了。
君兰目光慢慢转向她,口唇微动,唤道:李妈妈。
婢子在。
李妈妈躬身道。
你说,她们是被九爷的人给带走了?是,婢子瞧见了长宁大人。
带去了哪里?……许是九爷的院子罢。
那位大人不和婢子说,婢子哪里知道。
君兰便笑了。
她听长灯说过,九爷不喜人随便进他的院子,特别是女人。
九爷就连院子里伺候的都是家丁和小厮,又怎会让人把玉帘她们叫到院子里去问话。
而且李妈妈的话里还有一个问题。
这次去青草院,九爷身边跟着的是长明。
偏李妈妈说的是长宁。
说罢。
君兰笑看李妈妈,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九爷回府的。
李妈妈目光闪了闪,就是看到她们俩被九爷给叫去院子问话……果真如此?君兰笑道:我为了拿到先前准备好的贺礼,并不怕去九爷那里去寻她们。
妈妈若是有一句半句的谎话,该怎么受罚,你自己心里清楚。
一听姑娘要去九爷那边,李妈妈知道谎言维持不下去,腿都发软了。
九爷一向是家里人最不敢招惹的,以前她有点什么事要糊弄过去,用九爷做借口的话姑娘一定就不敢多问。
哪知道这一次不同?李妈妈磕磕巴巴道:婢子看到九爷身边的侍卫就在青草院附近,就没敢过去。
那两个人除了青草院还能去哪?想必是已经被九爷的人带走了。
侍卫?长宁?应当是长宁大人罢……李妈妈苦着脸,九爷身边的那几位大人,婢子们等闲见不到一次。
哪一位是哪一位,婢子也不晓得。
君兰怔了怔。
她没料到李妈妈把长明认错成长宁是这个缘故。
只因她自己是能分得出他们几个的,而且还能分得很清楚。
君兰的相貌娇艳妩媚。
这样发愣的时候,美目半眯直直地看过来,瞧着颇有些凌厉。
李妈妈心里有些犯怵,暗道晦气。
早知道这次就不贪那点儿银子了。
平日里姑娘要买些什么的,她尽量说动姑娘让她来帮忙置办。
这样来回一倒腾,每次她都能从中得到不少银子。
这次贺礼若由她来帮忙准备,少说也能从中赚上十几两银子。
原本姑娘懒得准备贺礼,她怎么劝都没用,所以只能歇了这个心思。
刚才见姑娘说要亲自备礼,方才重新起了这个念头。
谁知姑娘今天做事与以往大不相同。
君兰不过片刻便回了神。
她考虑了下,吩咐道:明儿妈妈给我准备个新荷包罢。
李妈妈奇道:姑娘要那个做甚么?我瞧着十弟的荷包有些破了,想着给他换一个。
既是去他那里玩,总得带些小东西过去才好。
李妈妈赔笑道:姑娘不提的话我都要忘了,几天前跨院里伺候的丫鬟跟我提过这事儿,托我与夫人讲一句。
可后来我去做别的就把这事儿给耽搁了。
不过,姐弟两个何须这样客气?只是从院子里到跨院里,几步路的功夫,怎还要见外地送东西。
听了这番说辞,君兰笑笑没做声。
李妈妈口中的几日究竟是多久,她不打算细究。
她只看见,闵书铂腰间的荷包,不只是洗得颜色都发白了,上面的绣线也已经脱落大半。
侧边的缝线已断,裂开一个大口子,依稀都能看见里面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张小纸片。
一个不受嫡母喜欢的庶子,日子能过得有多好?比起她这个外人来是强一些,但是比起两个闵府里其他的少爷们,却是差得远。
纵然他身边的妈妈和丫鬟有会女红的,却也不一定能问王妈妈、李妈妈要来布料和针线。
君兰没有理会李妈妈最后几句话,斩钉截铁说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妈妈记得那荷包给我准备个颜色素淡些适合男孩子的。
语毕她便往院外走去。
李妈妈问道:姑娘去做什么?寻顾妈妈她们要东西。
君兰头也不回地道。
李妈妈就没跟过去。
红梅朝姑娘那边紧走了几步,经过李妈妈的时候,快速地小声道:我瞧着姑娘今天好说话得很,待十少爷也很好。
这叫好说话么?李妈妈唇边的不悦一闪而过,原先的姑娘只顾着带十少爷玩或者寻表姑娘晦气,别的什么都不理会,那才是好说话。
现在瞧着倒是眼尖了,心也敏锐起来。
回想起夫人那句姑娘懂事了,李妈妈愈发烦躁。
不过这些话她不能与其他人讲,就与红梅道:姑娘今天累了,怕是离开不多久就会回来。
我去安排荷包的事儿,你伺候好姑娘就行。
红梅应了一声,脚步匆忙地跟了过去。
*出了芙蓉院后,君兰片刻也不耽搁,快步朝青草院行去。
虽知九爷不会把人带到他院子里去审问,但一想到自己之前要进青草院时的情形,她还是不由自主担心起来。
也不晓得顾妈妈和玉帘会不会想要硬闯进去,毕竟那院子里还有很多她生活过的痕迹,怕只怕她们两个会为了她而据理力争。
那可就麻烦了。
希望她们两个还在原处待着。
君兰脚步匆匆到了青草院外面,没有到院门口去,而是绕到旁边的小道上准备从这儿过。
她还记得当时玉帘和顾妈妈站着的那个转角,打算去那里看看她们还在不在。
眼看着到了先前的转角处,再走几步就能瞧见那个地方了,君兰却在此时闻到了醇香酒气。
这浓郁香气有些熟悉,君兰尚未记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遇到过,就在转过弯的刹那看到了不远处那高大的身影。
他相貌极其出众,但几乎无人仔细看过他样貌如何,只因那双凤眸太过冷肃锋锐,只一眼就会让人不寒而栗、再不敢放肆去瞧。
可是此时的他敛去了所有的锐利与锋芒,正站在花圃前盯着一丛小花细看,动作轻柔举止小心,竟是现出一种别样的温柔来。
君兰想要离开,却是晚了。
听到动静,闵清则眼神骤然转厉,谁!君兰没防备会在这个时候撞见九爷。
他周身骤然现出的寒意让她心慌。
习惯使然,君兰如以往一般唤道:九叔。
此二字出口时的熟悉语调让闵清则有一瞬的失神,但不熟悉的声音却让他厌恶过后更生心痛。
无礼。
谁准许你如此!闵家人太过凉薄。
唯一可以这样唤他的女孩子,已经不在人世。
从此以后,这里谁都不准再用这个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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