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这病来得突然。
忽地就卧床不起了。
三夫人陆氏赶忙让人去请大夫。
五夫人高氏因着和老夫人现在不算亲近, 所以知道老夫人病倒的消息略微迟了点。
等她赶到的时候, 大夫已经在把脉了。
怎么回事?高氏问: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我哪里知道啊。
陆氏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句。
高氏瞥了陆氏铁青的脸色后, 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没多久三老爷和五老爷齐齐回来。
俩人都被惊到了,齐齐去了闵老夫人的榻前,端茶递水。
大夫人什么说?三老爷问陆氏:可曾说这病情怎么解了?说了,也开了方子。
陆氏道:只不过大夫说了, 这事儿有些蹊跷,需得自己查看。
所以把老夫人最近吃的用的东西都看了一遍。
瞧出什么来了?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陆氏叹了口气,这不, 大夫现在去了厨房去看。
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两人正这样说着话, 突然,有人脚步匆匆而来。
丫鬟金双和刘妈妈一起进了屋。
金双慌慌张张地跑到老夫人的床前, 嗫喏着想要说什么。
后来看到了老夫人苍白的脸色,终是没有说出口。
五夫人高氏呵斥道:有话就说。
吞吞吐吐的什么样子。
金双看了她一眼,紧张地缩了缩脖子。
没有答话。
反而刘妈妈上前道:大夫刚刚看着一碗汤好似有点问题, 就让人把汤给拿了出来, 单独细看。
不过,依着大夫的意思, 问题出在汤里是有八。
九成的把握。
这近乎是已经肯定了老夫人的病由汤水而来。
高氏还欲细问,屋门被人打开, 大夫端着一个汤碗走进了屋内。
这个是谁给做的?大夫拿着碗拧眉问道;快说。
是谁!高氏一看,那碗眼熟得很,赶忙道:这是我拿来的。
话出口后她立刻就后悔了。
猛然意识到大夫为甚会拿着那碗汤,心里紧张万分, 磕磕巴巴道:我什么也没做!这汤不可能有问题!大夫把碗搁在了屋中桌上,与陆氏说道:既然五夫人说东西是她的,小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需要提醒三夫人一两句,东西倘若是旁人给的,往后莫要随意入口了。
这简直是在挑明了是高氏想要暗害老夫人所以才弄了这样的汤。
高氏气道:你这人,太过无礼。
我明明说了东西没甚问题,偏你不信。
也不知你这‘郎中’的称号是不是自己随便讨来的。
那大夫也是个心气高的。
听闻自己的医术被质疑,他当即驳道:五夫人,有些话您可能不爱听。
这汤里加的东西,可是有段时间了。
只一天两天的话老夫人身子不至于这样。
既然如此,那做了这汤的人八成是早就有了打算。
而且,为了每天都要‘添东西进去’,罪魁祸首的屋子和院子里恐怕还有些对人极其不利的东西在。
若是五夫人不信我,您不若让我去看看您的院子和屋子?高氏一直觉得这事儿是那神保佑了她。
所谓老夫人的病症,也不过是被神所致。
所以她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完全脱身而出。
她刚要十分肯定地说可以,转头看到那汤碗的时候,突然就起了起来一件事。
——所有的汤药都是无双帮忙端过来的。
也不知无双有没有加过什么?高氏这样想着,脊背上突然就流了冷汗。
她看着一屋子的人,忽地不知道改怎么解释才好了。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君兰方才听闻高氏身体不适回芙蓉院休养的消息。
五夫人病了?君兰唤来了盛嬷嬷详问:怎么病了的?盛嬷嬷就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了姑娘。
君兰没料到高氏居然会被牵连其中。
要知道,因为了赵宁帆的信件后,她一直觉得事情是与邓氏有关系。
谁知这个时候牵连出了五夫人来。
因着赶时间,君兰没有细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让人备了出门的衣裳后,打算即刻往锦绣阁去一趟。
不为旁的,而是去见赵宁帆。
自打昨儿知道老夫人病了后,她就在计划着去见赵宁帆一面。
君兰想见赵宁帆的事情,并不避讳着九叔叔的人。
所以她吩咐了几名侍卫去留意着赵家的动静。
待到赵宁帆出门,他们便来禀与她,顺带他们寻出赵宁帆的目的地,再告诉她。
说来也巧。
这日赵宁帆去了锦绣阁。
君兰觉得这时机最是妥当,匆忙梳妆好了便上了马车,往锦绣阁去。
现下天气转暖,许多人都在购置轻薄些的衣裳,打算过几日天气更为暖和些了后就能换上。
君兰到了锦绣阁的时候,正听闻几位夫人在商议着今年会是什么样的样式最为流行。
大家还在讨论,什么花式放到了衣裳上更为美艳动人。
在这样的议论声中,君兰一路往里行去,最终停在了一个屏风前面。
那屏风把这大的宽敞的屋子分为了两半。
一半是男衫,一半是女衫。
这样一来,屏风两边便是男客与女客所在之处了。
刚才君兰到了的时候,已经遣了人去打听过。
知晓现在赵家的三少爷正在男客那边挑选衣裳。
她和他终究是不熟悉的,而且,她们两个若是来往甚密的话,反而会引起了人的注意。
君兰环顾四周,有了主意。
她站在屏风前面,叫了伙计来,指着屏风旁挂着的一件裙衫,问道:你瞧我穿这个如何?君兰点到的女客这边的伙计是一位中年妇人。
看到君兰指了那衣裳,妇人笑道:闵八姑娘好眼力。
这衣裳穿着一定合身。
更何况过几日天气暖了,这样的衣裳在身,轻薄又不压身,十分舒适。
听闻她那一声闵八姑娘的唤声,君兰暗松了口气。
赵宁帆那家伙一定留意到了。
只要他知道她在这儿,就好办。
君兰轻叹了口气,与那妇人说道:其实我也想买这一件。
不过我瞧着这衣裳的颜色太过艳丽了些。
妇人道:姑娘年纪轻,正合适。
并非是这个关系。
君兰一字一字地说道:现下家中祖母卧病在床,我想,我还是晚一些再买这样艳丽的衣裳好了。
不若先挑选一件颜色浅淡些的,免得冲撞了老夫人。
……赵宁帆没料到八姑娘会以这样的方式找到他,告诉他闵老夫人生病一事。
他越想越觉得有趣,回到家中的时候尚还面带微笑。
问过门房的人,知晓祖父并未出门正在家中,就朝着祖父的院子行去。
还没进院子,守在院门旁的婆子笑着行礼问道:三少爷可是来寻老太爷?赵宁帆嗯了一声,朝里头瞥了眼。
三少爷来得可是不巧了。
婆子说道:老太爷现下不在院子里,已经去了小花园。
这倒是有些出乎赵宁帆的意料之外。
小花园?他问:怎么到那里去了?赵家占地极广,花园也不只一个。
那小花园是府邸里诸多之中的最小一个。
祖父喜欢花草,但也是喜欢花草多些的地方。
小的那个收拾打理的都不如大的那些精细,所以祖父等闲不往那儿去。
今日却奇了。
赵宁帆正兀自思量着要往小花园去,婆子四处看看没旁人留意这边,就压低声音悄声提醒:许是因为那位夫人在那儿的关系。
赵宁帆脚步一顿,回头,哪位夫人?婆子朝着某个方向努了努嘴,神色里颇为不屑,哼道:就是那一位。
还能哪个。
赵宁帆知晓她指的方向分明是客房的位置。
再看她神色中流露的鄙夷意味,隐约明白过来她说的是闵家大夫人邓氏。
邓氏已经把身体养得好了不少,只还未离开赵家。
她不走,赵家也没人催她。
赵宁帆今儿出门前的时候,还听闻有人往邓氏那边送了碗燕窝去。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赵宁帆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丢给守门婆子,这便朝着小花园方向而行。
春暖花开时节,处处是花香。
若是平时,赵宁帆走在小径上,一定会时不时地驻足停留,而后看看着美好春景。
但他这个时候全然没了兴致,一味往前闷头走着,眉心轻轻蹙起,双拳亦是握了起来。
丫鬟们看到他,忙道:三少爷,老太爷他——我知道。
赵宁帆勾唇一笑,我就是来寻祖父的。
说罢,不顾丫鬟的拦阻,硬是往里闯了进去。
院子里的小湖旁边,有两人正坐在石桌旁说话。
中年女子略施粉黛,打扮艳丽。
虽然脂粉在,却掩不住眉目间的沧桑。
反而那老年男子,虽然年岁大了,却依然精神极佳,双目炯炯很有神采。
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去,倒是看着跟一辈人也差不多。
赵宁帆还没离近就听到了邓氏的声音:太保,您尝尝这个。
新鲜的果子,我刚给您削好了皮,正鲜嫩着。
赵岳哈哈大笑,好好。
我尝尝看你手艺如何。
嗯,不错,有些甜。
邓氏捏着帕子掩住口,笑得开心。
她的声音原本有些低沉,这样捏着嗓子做出娇羞的样子来,当真让人恶心又反感。
赵宁帆不顾她正拿了一块果子正要喂给赵太保吃,一走到近前就扬声嗤笑:哟,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闵家的大夫人。
您不在家里头给大老爷守寡,跑到我们这儿来吃果子作甚?赵家这位三少爷素来脾气有些怪异。
邓氏见他阴阳怪气的在那边说,脸色顿时惨白。
惶惶然去看赵太保,赫然是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是好的样子。
赵岳抬手挥了挥,示意邓氏退下。
邓氏心里头惋惜这一次的和睦相处,恨极了突然打断的赵宁帆。
却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只能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赵岳刚才心情确实不错,被赵宁帆这样打断后,有些不悦,沉了脸道:好歹是你长辈。
你说话有分寸些。
赵宁帆想到刚才邓氏那谄媚的样子就恶心得不行,冷笑道;怎么?祖父这是打算让她进门了不成?也是。
虽然寡居多年,但也有几分姿色。
难怪太保这样按捺不住,连让人喂食的事情也做得出。
放肆!赵岳厉声怒喝,拍案而起,你这是什么态度!赵宁帆知道自己因为私下里的过节而对邓氏和闵玉容都没甚好感,此刻说话也过了些。
看祖父动了怒,他垂眸掩去所有思绪,似是诚恳地道:是我错了。
只是,我总觉得那人是闵家人,祖父虽然要拿她来气一气闵九爷,却也不一定非得和她这样亲近。
不然的话,她得寸进尺想要更多,岂不麻烦。
听闻孙儿的解释后,赵太保的脸色稍缓,慢慢坐了回去,饮一口茶,没事。
你不用担心这个。
我另有打算。
把茶盏放下,赵太保冷哼一声,闵九算得上什么?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书生罢了。
做不成大事!不过,如果能让这酸臭书生掉掉脸面,我也很是乐意。
他朝着邓氏离去的方向一指,那女人是闵九的寡嫂。
倘若他寡嫂能够入了我赵家的门,还心甘情愿地在赵家做一个通房。
你说,那闵九的脸往哪儿搁?!赵岳说罢,自顾自发出一阵大笑。
赵宁帆没料到祖父真打算让邓氏进赵家。
也没料到,祖父打算的是给个通房的名分。
要知道,这通房可是跟个婢子没甚区别。
赵宁帆稍微怔愣的功夫,赵岳已然问道:小子,字练得怎么样了?最近看你懈怠了些。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赵宁帆赶忙说道:祖父不用担心。
我省得。
一定努力。
赵岳颔首道:闵九那酸臭书生狂妄得很。
我早晚要给他个教训看看。
你得用心些,还有不少事情要指望你。
赵宁帆躬身应是。
祖孙两个说了会儿话,眼看着祖父有些乏了似是要走,赵宁帆赶忙喊了他道:祖父,您真打算留闵家那个女人在家里?赵岳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定,沉声问道:怎么,你有意见。
没甚意见。
赵宁帆笑道:只不过我看着闵家那八姑娘聪慧得很,还想过要不要跟祖父说声,求娶她。
若祖父和那大夫人这般,我岂不是没了机会。
赵岳登时变了脸色,闵家老八绝对不行!旁人家的姑娘,你想弄到身边做小做外室都行。
那个闵八,绝对不能沾。
就算当通房都不行。
赵宁帆没料到祖父那么大反应,下意识问道:为何?赵岳道:那姑娘在闵九身边那么久,虽然是做杂活儿,可保不准她就是闵九的心腹。
越是聪明越是麻烦。
弄这么一个人在咱们家,我怕是连觉都要睡不好。
她是一定不行。
你别有妄想了。
赵岳说罢,这便拂袖大步而去。
赵宁帆先前不过是半开玩笑半试探着说了这么几句,见祖父拒绝得这样斩钉截铁,心里多少有点不太好过。
并非是他多么想要这门亲事,他也没有多么的恋慕闵八姑娘。
只是,那样漂亮聪慧的女孩子,少年的心里还是有点她的位置的。
如今听闻丁点儿可能也没有,内心深处就有些怅然。
许是那丁点儿的怅然作祟,许是想要把邓氏的恶行揭发出来,顺带着让闵家大房自此不能翻身。
赵宁帆回屋后下定决心,和闵八见上一面,看看怎么样让邓氏的如意算盘落空。
他简单地写了一封短笺,一封他和她都能看得懂的短笺。
吩咐了上次递信的丫鬟拿着,叮嘱她务必把信交到闵八姑娘的手中。
*虽然少爷再三说了,信要亲自交给闵八姑娘。
但这丫鬟有上一次的教训在,知道八姑娘的面是轻易见不得的。
因此,口中答应了少爷,说是一定面对面交给八姑娘。
其实她暗自有盘算,到时候八姑娘身边的人来了后,她把东西交给八姑娘身边的人也不错。
能够顺利把少爷交代的东西送出去才是最重要。
这丫鬟有了主意后,去往闵府,守在门边许久,思量着怎么再说一次给八姑娘送东西的借口。
她正斟酌着用词,有一行人拍马而回,来到了闵府门前。
看到这徘徊不定的丫鬟,蒋辉先下了马朝她走过来。
问道:你是来寻谁的?他们一路策马而归,风尘仆仆。
此时的蒋辉看上去灰头土脸的,在见惯了华衣锦服的赵家丫鬟看来,这个男人根本没甚名士风范,反而像是个落魄了的中年书生样子。
她便当他是个书生,或者是长随。
就道:不知你是闵府哪个院子里伺候的?蒋辉没打算说九爷的棘竹院,便道:思明院。
赵家丫鬟欣喜,问:那,你可是八姑娘身边伺候的?蒋辉点头说是。
不过,赵家丫鬟还是有点迟疑。
八姑娘在思明院没错,但是在那儿好似是做杂活儿而已。
也不知这人和八姑娘有几分亲近。
蒋辉见丫鬟眼神闪烁,心里头有了主意,试探着说道:姑娘平日里读书识字,我有在旁伺候。
等会儿回去后我还要给姑娘磨墨。
赵家丫鬟放心了些,又问了几句八姑娘平日里写甚大字,知晓了个七七八八后,方才拿出短笺来给他,托了他送给闵八姑娘。
这短笺上的字龙飞凤舞,很是漂亮。
一看就不是出自女子之手。
蒋辉顿了顿,把东西手下,笑着与丫鬟做了保证。
而后两人道别。
一进府门,蒋辉就把信笺藏在怀里,脚步匆匆地去寻九爷。
闵清则打开短笺快速扫视一番,又顺手递给蒋辉看。
之前君兰让他的人手去打探赵宁帆的消息,他是知道的。
但是他并没放在心上,毕竟府里有些事情需要小丫头去办的话,他并不会去阻拦。
可是现在,这两个人的联系显然比他想象中要多不少……蒋辉没有留意到九爷的表情,自顾自笑道;那赵家少爷也是有趣。
明知道赵太保和爷不对付,却还想着和姑娘一起来办事儿。
倒也有趣。
说着就把信递还给了闵清则。
闵清则薄唇紧抿,握紧了手中纸张,指尖不由自主慢慢用力,有趣?蒋辉嘿嘿一笑,人不风流枉少年。
赵家这位少爷,我可是听说过。
机敏果断,是赵家孙辈里最出息的一个。
他若是真想做成一些事情,哪里就非得姑娘帮忙不可了?谁知有没有其他意图。
闵清则唇角微勾,慢条斯理地把纸张折起,这话好似不是这般解。
你这话用的好似不对。
蒋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爷说的是他第一句的感叹。
爷。
蒋辉看他要收起短笺,在旁提醒道:要不我去把东西给姑娘送去?也不晓得姑娘若是知道爷截了她的信件,会不会生气。
不必。
闵清则断然说了句后,越想越觉得蒋辉口中的少年二字刺耳。
仔细想想,那赵宁帆的年岁与小丫头相仿,两个人说不得有许多共同语言。
闵清则心里头愈发的不得劲儿,说了句我给她送去,这便迈步往君兰所在之处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 九叔叔表示自己有颗少年心,不紧张,一点也不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