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清则这次是快马加鞭赶回来。
君兰没料到九叔叔会回来那么早, 喜出望外, 刚一听到消息就到院门口迎接。
怎么这就来了?君兰笑着仰头看他, 前两日收到消息说还要过几天,我还想着这两三天内怕是见不到的。
谁知今儿就回来了。
她神色喜悦,鼻尖还带着微微的汗珠。
想必是跑得快了所致。
闵清则心中高兴。
但指尖触到了那薄薄纸张后,心里头还是有些介怀, 却还是把纸张给了她。
刚才有人来寻你,说是她主人给你了封信。
闵清则语气淡淡地道:我怕对方说谎,有甚不好企图, 所以帮你看了几眼。
君兰一看那字迹就晓得是赵宁帆。
再一听九叔叔这话, 她顺势就道了谢,展开信件去看。
闵清则侧眸跟她一同看信。
说实话, 这信中内容写的十分隐晦。
他略扫视一番后并没甚收获。
大体说来,赵宁帆是邀了君兰一起去做某事。
但,见面的地点时间, 又让人一时之间瞧不明白。
这赵家小子颇为狡猾, 写信时候用了些暗语。
不是本人收到的话旁人看不太懂。
闵清则望了望信件,又去看小丫头。
君兰快速看完后, 迟疑着道:他这是要和我见面?在——她仔细思量一番,两日后的茉莉花巷的酒楼里?闵清则听闻后, 暗道小丫头果然对这赵家少年颇为了解。
他没看懂的事情,她竟是看了个明白。
心里不是滋味,语气依然云淡风轻。
闵清则问:你如何看出是两日后和在哪里?君兰指着上面的字句道:他说的见面酒楼,是上回在他家里伺候的小丫鬟说的那一家。
可我在他家做客, 哪里有谁说过什么酒楼?细想我在他家知道的小丫鬟不过茉莉而已,想来是茉莉花巷的酒楼。
至于两日之后,他明明知道我行八,偏要说见二姑娘,还说与我不见不散。
可见有些蹊跷,许是说两日后。
不过没讲什么时辰,岂不是要干等许久?闵清则听闻后,把信笺拿过来,仔细查阅。
指了落款处一个很小的魏字说道:这或许是他说起的时辰。
你到时候未时过去,许是他在那里等着。
君兰笑道:还是九叔叔厉害。
闵清则微微一笑。
小丫头前两个都猜出来了,这一个岂会不知道?分明是故意让他帮忙想个罢了。
闵清则暗自叹息。
君兰捏着信笺抬头问他:九叔叔觉得我去好还是不去的好?你自己来拿主意。
若我说想去呢?那便去罢。
当真?君兰笑眯眯问他,九叔叔不介意?闵清则忍俊不禁,我若说介意,你会不去么。
君兰讪笑道:……不会。
我觉得我还是走一趟的好。
既然如此,就当我不在意的罢。
闵清则拉了她的手往里行去,记得到时候带上桃蕊和蒋夫人。
有她们在旁帮忙,他不敢多做什么。
桃蕊便是之前君兰去赵太保家做客时,伪装成丫鬟护卫君兰的那名女子。
上一次去赵府,桃蕊便跟在君兰身边。
这一次她跟了去,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君兰笑着谢过了闵清则。
两人一同往屋里行去。
闵清则一直落后君兰半步的距离,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边走边说着两日的趣事。
两人原打算着一同说会儿话后就一起用膳。
哪知道话还没说几句,就有人前来禀道:爷,姑娘,内宅那边传了话来,说是老夫人的病症出现反复,想念姑娘,让姑娘回去看看。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
但是任谁都知道,这看似是请,实则是要质问。
闵清则忍不住开口问君兰:是否需要我帮忙?小丫头这边的事情,虽然他知道的不甚详细,但是大体的事件他是清楚的。
即便人不在京中,可与小丫头有关的一切消息,他都会让人尽快探听然后禀与他。
不为别的。
只为了她的安危。
自打那日在京郊林子里相遇后,赵家一定将她视为眼中钉。
他做了一切安排,都是为了防止她有什么差池。
听闻九叔叔关切的问话,君兰思量过后,终是轻轻摇了摇头。
暂时不需要。
君兰道:我先去看看老夫人是个什么意思。
这事儿牵扯的事情她目前还是一知半解。
倘若不弄清楚就出手的话,难保中间会不会出岔子。
更何况,邓氏现在还在赵家,根本不在府里。
她先去老夫人那里了解一下情况,再见一见赵宁帆为好。
闵清则顿了顿,颔首,也好。
*闵老夫人这儿的情况远比君兰想象的还要糟糕。
老夫人虽然身子一向不太好,却也没甚时候病得太重。
可这一回她躺在床上,身子动弹不得,盖了两床厚被子依然在微微发抖,好似冷得厉害。
且,嘴唇有些发紫,瞧着竟然有些抗不过去这病。
君兰在七岁前是养在老夫人跟前的。
虽然老夫人后来待她有百般算计,可儿时的感情尚在。
那时候她是离了母亲的小娃娃。
老人家把她一点点养大,着实不易。
君兰心里难过万分,行至床前,握了老人家的手,哽咽着说道: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看着孙女儿眼睛里的泪花,闵老夫人嘴唇动了动,眼睛也发酸发涩。
说实话,这八丫头是她庶子的女儿。
而且八丫头从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她和这孩子一直亲不起来,所以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算计多些,感情少些。
可是这个时候,看到孩子真心为她担忧,她的心弦不知怎地就被触动了下。
要知道,她那亲儿子的媳妇儿,为她担忧时候都没有这般真心。
不舒服。
闵老夫人弱弱地说道: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君兰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发觉老人家现在年岁愈发大了,手上的皮肤也干涩起来。
君兰轻声道:您好好养病,我会想了法子帮助您的。
她思量着,自己找了九叔叔,看九叔叔那边有没有人来帮忙给看诊。
闵老夫人听闻后就要点头。
忽地想起了什么,声音略大了点,你、你去找你母亲。
她知道怎么办。
高氏?君兰疑惑。
高氏能做什么。
闵老夫人慢慢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听闻这话,君兰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凭着她对高氏的了解,高氏虽然脾气不太好,却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去害人。
更何况,高氏在内宅多年,并非憨傻之人。
就算要害人,也没道理做的那么明目张胆。
君兰正斟酌着该怎么说才好,这个时候刘妈妈忽然就跑了进来。
刘妈妈是跟在老夫人,平日里甚是沉稳,很少露出这样急切不懂礼数的样子。
君兰往旁边稍微侧了侧身,方便刘妈妈与老夫人说话。
刘妈妈显然没料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八姑娘。
瞧见君兰的时候,刘妈妈十分明显地顿了下,踟蹰着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
她的迟疑被闵老夫人斜着眼睛看到了。
闵老夫人喊道:你可是有甚事情?尽管说来。
我要听听。
刘妈妈瞥了八姑娘几次,见八姑娘纹丝不动显然不打算立刻离开,她想着一会儿八姑娘出去后肯定也能知道是甚事情,就在这里解释道:回老夫人的话。
刚才婢子带了人去搜查的时候,发现、发现——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艰难说道:发现八姑娘的屋子里有藏匿的药渣。
婢子怕和老夫人的脱不开干系。
所以就来与老夫人说声。
听闻从八姑娘的屋子里搜出来了药渣,闵老夫人的眼睛猛然睁大了些。
而后,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猛然把手中小姑娘的手给一把推开。
你好。
她从嗓子眼儿里往外挤出一个个的字,你好!好狠的心!君兰眼中的湿意来不及褪去,手中已经是空荡荡的冰冷一片。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望向闵老夫人。
老夫人抖着手,声音也在发颤,你个不孝、不孝、孝……说罢就是一阵巨咳。
刘妈妈赶忙扶起闵老夫人不住给她顺着背。
闵老夫人气息匀了一些后,冷声道;你个不孝的。
竟然和你母亲一起算计我。
君兰静站了会儿,也就笑了。
老夫人果然不疼惜我。
君兰的笑容恬静且温和,只是口中字句是一个个咬了牙说出,所以听着生硬许多,这不过是有人从我那里搜出了点东西来,刘妈妈还未说是怎么回事儿、搜到的情形怎样,老夫人就当机立断给我定了罪。
若人人都像是老夫人这样断案,那世上的冤案可是要垒成山了。
闵老夫人本就身体虚弱至极,刚才拼了一口气说出那番话来,谁知竟然等到了这么一个强硬的答案。
刘妈妈劝道:八姑娘少说点吧。
君兰猛地抬眼看她,我少说点的话,岂不是要被人认为我默认了这个罪名?这话让刘妈妈无从反驳。
闵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努力抬手,却仅仅是抬起了手指。
她用手指点了点君兰的方向,口中有些含糊不清地道:你走!你走!话出口后,闵老夫人忽地发觉不对,赶忙改口:把她押、押下!老夫人这话说得怕是不太妥当。
君兰垂眸说道:我身为钦封乡君,可不能由着老夫人随意私下里处置。
这事儿若真要办,也需得告到了京兆府,让顾大人来捉我。
你——您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等到了顾夫人来的时候,问问她的意思。
若是乡君犯了事儿,家里人能不能把乡君随意处置。
倘若可以的话,您尽管来。
我让人去思明院说一声,告诉九爷我最近去不了做活儿便罢。
倘若事情不能这么办,您却非要随意处置我,那我只能与您说一声抱歉。
恐怕我要去外头找人来给我主持公道。
听她提到九爷,听她说要找人,闵老夫人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
瞪着眼睛粗粗喘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君兰见状,也不在这儿多待,朝她略一福身就出了屋子。
等她离开屋门颇远了,依稀还能听见屋里老夫人在和刘妈妈抱怨:看这、这孩子。
越来越、无法无天!刘妈妈宽慰着什么。
闵老夫人依然愤恨不已,说了好半晌后不肯停歇。
君兰出了恒春院后,立在院门口片刻,并未即刻回思明院去,而是脚下一转往芙蓉院行。
高氏卧在床上,已经躺了好些个时辰。
自打昨儿她被怀疑起,事情就朝着她没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如今老夫人在床上还不知能不能好起来,这会儿她也开始紧张了,只不过躺在床上的时候,这种紧张只能闷在心里,也没法亲自和老夫人说。
高氏昏昏沉沉的,差一点再次睡过去。
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八姑娘前来的消息。
君兰来探望高氏,沾了好半晌的时间都没有任何地动作,只静静看着。
过了很久很久,她方才问道:最近睡得可还好?高氏点点头,弱声说道:还成吧。
我只问您一句话,您一定和我好好说。
君兰低声道。
高氏半晌没回答。
许久后,她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快说。
我尽量和你讲。
君兰嗯了声,问:这事儿果然和你没关系?听闻自己再次被质疑,高氏怒了,一拍床侧喊道:怎么可能和我有关系?她有个三长两短的,还不得我伺候着?我可不乐意!君兰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丢下一句我知道了,这便出了屋子。
高氏看她淡然离去的背影,思量着这臭丫头一时半会儿的也做不成什么事,就颓丧的继续闭眼休息,颇有点自暴自弃的味道。
——对方给她下的绊子挺大。
她也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是,很难。
*君兰想了一路。
回到思明院后,立刻提笔写信。
待到书写完毕,她走上前去与九叔叔商议:不知您可否帮忙让人送一封信去?闵清则正在屋中查阅书册,听了这话后头也没抬,给赵家三公子?嗯。
君兰没有否认,我有急事想要和他商量,所以打算把时间往前提一提。
生怕九叔叔在意,她又道:老夫人的病症很严重,两日后怕是不好熬。
所以我打算明儿一早就见一见他。
早些做打算,早些能够把事情处理妥当。
闵清则捏着信封,抬指弹了下那薄薄纸张,听闻老夫人已经开始怀疑你了?她会同意你出门去?不会。
君兰道:所以我还是得拜托九叔叔来派人送我出去。
闵清则抬眼看了看她。
说实话,让他亲自送了小丫头去见另外一个男人,而且还是私下会面……这事儿有点难度。
主要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可小丫头十分坦然地和他把这话说了,他也不好拒绝什么。
想到若是让旁人送了小丫头过去,他提心吊胆的反而更为紧张,闵清则终是应下了她这个请求。
那就明日我让人送你去吧。
他最终无奈地低叹道。
君兰笑得眉眼弯弯,不住和他道谢。
*第二日一早,闵清则就出了门去。
用过早膳后没多久,君兰便从棘竹院抄了小道上马车。
马车悄悄地往茉莉花巷驶去。
茉莉花巷只有一家酒楼。
这酒楼不算大,年份也不久。
到这儿来的不过是些街坊邻居罢了,甚少有人大老远地赶到这里来用膳。
君兰出现的时候特意戴了帷帽,免得有人认出她来。
不过,当她这副打扮出现在酒楼二层的时候,倒是被赵宁帆好生笑了一通。
八妹妹这样太过隆重了些。
赵宁帆执着酒杯笑看她,这儿不过是个小巷子而已,哪里就需要这样了?君兰不管他如何去说,自顾自择了位置坐下,即便赵公子不在意,这礼数总是不能废去。
我出门来见外人,终归是小心点的好。
赵宁帆听后眉心蹙起,欲言又止地看了她片刻,最终低叹一声,在她对面落了座。
长话短说吧。
君兰轻声道;你寻我何事?不想与他绕圈子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不等他回答,她先做了解释,老夫人病得厉害,我必须把时间提前。
不然我怕在晚会来不及。
倘若老夫人有甚事情的话,旁的不说,怕只怕凶徒会逍遥法外,再不好捉拿。
虽然九叔叔说了,她如果提出来,他会出手相帮。
可君兰并不想太过于麻烦他。
九叔叔和老夫人积怨已深,老夫人于他并未养恩在,如果没有她这一层关系在的话,他不可能去给老夫人找名医诊治。
君兰不想他为难,不想他去做他自己不愿意的事情。
所以,除非是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她宁愿自己去想办法。
赵宁帆见君兰果真是长话短说连个废话都没,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亦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里应外合。
他指指自己身后,我那边有你们家大夫人。
再指指君兰,你那里有病人,有嫌疑者。
赵宁帆划了一个圆圈,我们两个联手,把那邓氏给捉了。
怎么样?……两人商议好后,君兰让赵宁帆先走一步。
赵宁帆倒也不客气。
他被祖父盯着,不好离开的太久。
不然他的打算被祖父察觉的话,这事儿就没那么容易了。
毕竟那邓氏在祖父跟前还有利用价值。
祖父并不想让她这么快就出事。
待到赵宁帆离开后,君兰又多喝了一盏茶方才缓步出了门。
谁知刚刚行至外头就瞧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海叔。
海叔朝她嘿嘿一笑,颇不好意思。
君兰会意,脚步一转,朝着海叔身后的屋子行去。
推门而入,里面独自品茶的赫然就是那应该正在都察院的闵九爷。
你和他倒是投契得很。
闵清则丝毫不觉自己在这儿出现有甚不对一般,笑言道:算算时间,你俩说了约莫有一刻钟时间了。
君兰笑着行至他身边,九叔叔人不在这儿,知道的倒是清楚。
知己知彼终归是好的。
闵清则抬手给她倒了杯茶。
君兰接过茶盏。
茶水暖融融的,热度透过指尖传来,让她刚才一直纷乱的心也安稳了不少。
她知道九叔叔其实还是担心她所以特意跑了这一趟。
明明不想他操心,结果还是害得他担忧。
君兰斟酌许久,知晓自己还是把话摊开来说为好。
不然的话,九叔叔不晓得她的打算,往后若是两人行动时所思所想不在同一条线上,出了差错的话怕是不好圆过去。
君兰抿了口茶,其实,我和他打好关系,答应他一同行事,又和他一同商议此事,也是另有所图。
嗯?闵清则笑着抬眸看她,还图何事?莫不是赵家有上好的玉料被你惦记上?君兰没料到闵清则会在这个时候开她的玩笑,而且是用她喜欢篆刻喜欢上好料子的事儿来说项。
她哭笑不得地横了他一眼,玉料而已,我哪里需要为了这些和他打交道了?倘若我想要什么样的的,和九叔叔说一声,九叔叔不就为我寻了来?听她这样说,闵清则笑容愈发温和了些,那你是为了什么。
君兰垂眸,盯着他眼前的酒盏,看着里面酒液的波光,好半晌方才低声道:我想着,当年的事情,赵家人知道的应当多一些。
她深吸口气,抬眸望向闵清则,语气毅然决然,他既然做了那样的事情,一直在模仿九叔叔的字,一定会知道些消息。
既然如此,我和他关系好点的话,一定能够探听出蛛丝马迹的线索来。
再不济,他们往后的打算,我总能知晓多些。
作者有话要说: 九叔叔还是暗戳戳地过来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