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兰回到思明院中, 看天色尚早, 就先让人准备着晚膳, 而后去到屋子里沐浴。
外头天气还有些凉, 可是浴池里的水却是温暖舒适的。
君兰眷恋这热度,在池子里多泡了会儿。
觉得水有些凉了方才出来, 擦干后穿好衣裳。
许是在水里待的时间久了些, 懒懒的有些倦怠。
君兰忍不住打了几个呵欠, 眼睛迷离地往外走。
行至院中,看到蒋夫人, 问了几句晚膳的事儿。
还没等蒋夫人领命离开,就见熟悉的身影从外而来。
因着困倦,她努力地强撑着睁大眼睛去看,只消一下下功夫,就眼睛发酸得难受,不由得半眯起来望过去。
闵清则来到院中的时候, 看到的便是小丫头这般睡眼朦胧的样子。
虽他晓得她这是困了,但她这样衣裳微微散乱,眼眸微眯的模样, 在不经意中隐隐透着媚色。
闵清则停住脚步, 双眸深幽地静静看了她片刻,这才重新迈步过去, 半揽着她的肩往里行。
怎么穿的这样少?莫要冷着了。
说着就把揽着她肩膀的手收紧了些。
君兰掩口打了个哈欠,喃喃说道:沐浴后觉得热,懒得多加衣裳。
刚才闵清则只顾着看她, 却没留意道她的发间还是湿的。
听了这话后眼神发沉,也不等她反对或者同意了,直接半抱半搂的快步进了屋里。
闵清则要了块干的帕子,按了君兰在椅子上坐好,这便开始仔细地给她擦去发间的湿意。
他的动作轻柔。
君兰愈发瞌睡起来,头一点点的,近乎睡着。
闵清则原打算喊她一声让她留心着些,若是这样头发湿着睡了,恐怕会头痛。
但想到刚才的那些对话后,他心思一转,忽地有了旁的计划。
就没急着叫她,而是声音平静地说道:听说赵家的三少爷今日去了你们学堂?君兰现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迷迷糊糊听到九叔叔问话,下意识就做了回答:是。
那他为了什么过去?不知道。
好似是为了学业吧。
……是么。
闵清则半晌没开口。
君兰觉得自己几乎要睡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冷不防听到九叔叔说:赵家人心思不正,你莫要搭理他们。
好。
她点点头。
特别是赵宁帆。
此人虽看着道貌岸然了些,实际上行事毫无章法,时常剑走偏锋。
若是能不搭理,便不搭理了吧。
君兰嗯了一声,差一点就要睡过去。
却在思维只有最后一点点清明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个问题。
九叔叔刚才评价赵宁帆的时候,虽然中肯,却少见的用了那般尖锐的词。
这可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这样难得一见的说辞,由他说出来,有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就好像、就好像透着一股子酸味儿似的……君兰蓦地惊醒,眨眨眼睛,发现自己不知怎地精神了许多。
回想了下刚才两人的对话,君兰暗自笑了,轻声道:其实赵宁帆也有他的好处。
与赵家其他人不一样。
小丫头甚少与男子接触,这样夸赞男子,更是极其少见。
闵清则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就连擦拭头发的动作都缓慢了许多。
这样么。
他虽然告诉自己不必介意,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赵三公子与赵家旁人有甚区别?区别啊,那就是——君兰忍俊不禁,虽然打算憋着,话语里依然透出了几分笑意,他能让九爷话里冒酸气。
闵清则手指停住,愣了一愣。
君兰笑着回头看他。
闵清则垂眸望了过去,眸色幽深。
君兰暗道不好,赶紧站起来,拎着裙摆就往外跑。
闵清则丢掉帕子三两步把她追上,从后一把搂住她细瘦的腰身,伏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想跑?嗯?还记得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他的呼吸灼热,擦过她的耳边和脸颊,烫烫的让她心里发慌。
君兰手臂往后去推他,脸红红的想要逃离,口不择言地随便选了个理由:别闹,我头发湿着呢。
闵清则抬手去捋她的湿发,轻笑道:不湿了,好多了。
不信你看。
君兰下意识就抬手去摸。
手臂刚一脱离他的胸膛,他就反客为主,瞬间将她拦腰抱起。
君兰轻呼一声。
再想要反抗,却是不能了。
没挣扎两下,人已经横躺在了床上。
九、九叔叔,头发还湿着。
她弱弱说着,发现身上一凉,原来是衣裳被打开了。
闵清则淡笑,手指挑起粉色系带,我刚才说了,已经不湿。
还、还滴水呢。
没有。
大手探入,声音依旧带着清浅笑意,你看错了。
说罢,温柔地吻上她的唇,……说话冒酸气?嗯?君兰欲哭无泪,心说自作孽不可活。
好端端的干吗要提那些。
听着他的轻声话语,她有心想要告诉他,是她听错了,根本不酸,一点都不酸。
可是没等她开口,他忽然就开始轻轻挑弄揉捏。
她再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是呻。
吟。
只能硬生生咬着双唇,双手扣在他的肩上,闭眼沉沦。
忍不住轻吟出声的时候,她脑中混乱一片,暗想着往后一定要吸取教训。
再不能在九叔叔面前说那种话。
*到了三月,春。
色更浓。
褪去厚衣衫,换上轻薄春装。
君兰这日一早挑选了好久,方才择了湖绿色的衣裳穿好。
正打算出门往学堂去,谁知闵清则离了家后去而复返。
君兰还没出门就遇到了刚刚返家的闵清则,笑问道:九叔叔这是怎么了?可是忘了东西?并非如此。
闵清则大步上前,走进她,打量一番后颔首道:这样子不错。
直接上车一起走罢。
说着就吩咐了车夫去备车。
又让蒋夫人走一趟洛家族学,给君兰告声假。
君兰不解。
闵清则道:晚些时候府内会有人想要寻你。
微微俯身,在她耳边道:京兆府那边今日已经定了案,稍晚就会有结果公布。
你不若去宫里一趟,再回来的时候,也用不着出思明院了。
言下之意,等京兆府那边有了定论后,府里少不得会出现一些状况。
若是君兰今日进宫去见贵人们,等她回来后,就算推了闵老夫人她们的邀请留在思明院,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至于京兆府那边已经定案的事儿……大夫人她们?君兰问道。
嗯。
闵清则应了一声,并不对此多说,直接问孟海他们车子准备的如何了。
听闻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闵清则便叫了君兰一起,坐车入宫。
谁知这一趟走得倒是有些巧了。
两人刚走进宫门不久,就遇到了将要出宫的赵太保赵岳。
赵岳掀掀眼皮,往君兰身上看了眼,满意地略微点了下头。
不管怎么说,这一个漂亮且知书达理的女孩儿嫁到赵家,倒也不至于太失脸面。
至于她的身份,等婚后慢慢利用起来就是。
赵岳这般想着,对闵九爷身边的少女就稍微热络了点。
甚至于,两边相遇,他都没有和闵九爷打招呼,就先问起了君兰,八姑娘是吗?前段时间碰见过几次,老夫对你倒是有些印象。
不先和闵九爷寒暄,反而先和个小姑娘说话。
他这般去做,很有些挑衅的意思。
赵岳笑呵呵地朝闵九爷看了眼,意外地发现闵九爷像是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刻意冷待一般,神色间毫无波动。
赵岳不以为意,继续和小姑娘说话:八姑娘不记得老夫了?君兰工工整整地给他行礼,见过赵大人。
赵岳神色间现出欣慰,小姑娘记性不错。
虽然他说得语气十分诚恳,但君兰听了后却不觉得这是赞赏。
——认真算起来,前前后后他们也见过好几回了。
特别是树林里的那一次,印象尤其深刻。
更何况赵太保都能记得她,她再记不住对方,可真说不过去了。
君兰快速思量了下,赵太保刚才那句话不接不太好,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和赵三少爷同在学堂读书,时常听他提起赵大人的英勇事迹,十分敬佩您,自然是要好好记得。
闵清则神色微动,朝她看了眼。
赵岳保持笑容不变,哦?那臭小子居然还会跳我吗?他素来性子跳脱闲不住。
还得麻烦八姑娘帮忙多管管他。
这话让君兰眉心轻蹙了下。
对她来说,赵宁帆是外男。
赵宁帆如何,哪里有她去管的事儿?赵太保这话说得蹊跷。
她这片刻犹豫的功夫,赵岳已经朝她道了别,大步而去。
君兰还在斟酌着刚才赵太保那没来由的话语,就听身边九叔叔问道:时常谈论赵太保?他说话时候语气如常,君兰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来,自然而然地应了声,是。
遇到过赵宁帆几次,他时常和我说起关于他祖父的事情。
所以知道一些。
若非真有这样的事情,她也不会随意去编造出这样的理由来。
赵宁帆毕竟是赵家人,她相信,倘若赵太保去问赵宁帆的话,赵宁帆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替她说谎。
不过,君兰在说完那些话后,悄悄地侧头抬眸去看九叔叔。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九叔叔好似还是在意赵宁帆的事儿。
谁知这时候九叔叔刚好也在看她,把她这偷窥的目光捉了个正着。
君兰讪讪地笑。
闵清则在她发间揉了一把,没有多说什么,与她一同往里行去。
*今日闵清则入宫,其实最主要是半途遇到了前去请他的牛公公。
思量着不如把小丫头带来,这就回头去寻了君兰。
牛公公回来后就时不时地往宫门口这边跑,准备迎了他们进去。
现下二人出现在宫门处,牛公公也恰好往这边来。
看到他们,赶紧上前,姿态恭敬地请了他们,又走在前头给二人引路。
娘娘早已等候多时了,太后娘娘也在。
陛下现在御书房,等会儿也会过去。
牛公公脸上堆满了笑容。
他看君兰有些紧张,笑道:娘娘说过,不过是来饮茶罢了,没甚重要事情,乡君不必太过紧张。
君兰应了一声。
这次是去皇后娘娘的永安宫。
永安宫内,春意盎然,鲜花次第盛开。
步入其中,让人心情愉悦。
君兰四顾看着,朝那些或是说得出名字或是说不出名字的花儿多看了几眼。
闵清则晓得她是好奇,就低声给她说了三四种她没见过的花草的名字。
君兰了然应声,又问了他另外几种。
闵清则也一一答了。
进屋之后,牛公公禀完事情,还加了句:刚刚院子里的时候,九爷见姑娘有好些花不识得,特意和姑娘解释了番。
君兰听闻这话,羞赧地低着头。
董皇后非但没觉得有甚不好,反而十分喜悦,与君兰道:你若是还有甚不知道的,尽管问他。
他啊,懂得的比我多。
若非我知道的少,我亲自告诉你也未尝不可。
君兰福身道谢。
潘太后在旁叫了她过去,拉着她说了会儿话。
不多时,元成帝从外快步而来。
看到闵清则和君兰,他笑着说道;哟,小姑娘也来了。
今儿这身不错,瞧着漂亮。
董皇后亲自端了盏茶到他跟前,那是。
这衣裳是小九专程从锦绣阁选的,自然不会有差。
君兰悄悄怒瞪闵清则——怎么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他都会和皇后娘娘说?她的小动作旁人没注意到,一旁的潘太后留意到了,说道:原也不是小九多嘴说的。
只是先前他想帮你挑选花样子的时候,不知道选什么样的好,就拿了册子进宫来,让我们帮忙挑。
这不,你身上这件还是皇后点名说好的。
君兰没料到有这样的事情,脸红红地起身谢过太后和皇后。
潘太后见状佯怒道:你这孩子,太过多礼。
哀家不指望旁的,你们好好儿的就成。
她这话是有感而发。
说实话,她一直佩服挚友纪英华的勇气。
当年,她们都到了待嫁的年龄。
华英选择了感情至上,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不肯入宫也不肯嫁给皇子。
而是选择了年轻俊朗的状元郎。
她不同。
她依从家里的安排做了太子妃。
那时的太子,便是今上的父亲,先帝明德帝。
潘太后和先帝算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却没太多感情在。
因此心中颇有遗憾。
在为儿子选择太子妃的时候,特意依从了儿子的意愿,让董家女儿入主东宫。
现在看到元成帝和董皇后伉俪情深,潘太后也甚是欣慰。
她总觉得,自己这辈子一直没能得到的,就不能让孩子们也重蹈覆辙,不能让他们也留下遗憾。
所以看到小九和小姑娘俩人感情很好,潘太后是实打实的高兴。
她正要再问问小姑娘今儿想吃什么,就听旁边元成帝开了口:小九,你刚才碰到赵岳了?闵清则嗯了声,颔首道:赵岳瞧着气色不错。
他根本就懒得多提赵太保,这不过是随口应付一句。
元成帝听了后倒是接了他的话,冷哼道:也小九你性子好。
要我说,和那厮还有甚话好说?若非现下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参与到那些事情里,我早就……话没说完,茶盏逼近唇边。
是董皇后推了一把茶盏所致。
元成帝顺口喝了点茶润嗓子。
君兰万万没想到陛下会冒出这么一句来,下意识地就朝四周看过去,却见这个时候只他们几个人在,伺候的人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仔细想想,好似刚才和潘太后说那一两句话的时候,牛公公把人带了出去。
君兰正暗自思量着,便见元成帝抿了几口茶,把茶盏交给了董皇后。
董皇后将茶盏放回桌上,幽幽一叹,道:赵岳一把年纪活得也够久了。
也没见老天收了他。
可见这上天也不总是很公平的。
君兰坐立不安起来,觉得自己好似听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结果旁边潘太后已然说道:没听过有句话么,叫祸害遗千年。
他啊,少不得还能再多待几天时候。
说到这儿,潘太后笑问君兰:小姑娘怎么看?君兰斟酌了下,说道:民间有句俗语,我觉得说的极好。
这个时候用着倒有点恰当。
元成帝颇感兴趣,问道:什么话?君兰心说刚才这几位讲的话也不怎么含蓄,她也没必要含蓄下去,于是斗着胆子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话音刚落,董皇后拊掌道:好!她出身将门,是董太师之女。
性子素来爽利。
潘太后笑着嗔了她一眼,拿了帕子给君兰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与董皇后道:你看你,把兰姐儿给吓得。
就不知道小声点么。
君兰努力挤出个笑容来。
暗道,她哪里是被董皇后那一个字儿给吓得。
分明是之前……正这般思量着,有宫女来禀,太后,陛下,娘娘,九爷。
五殿下来了,正和皇子妃往这儿来呢。
哟,轩哥儿来了?还带了媳妇儿一起过来?潘太后听着高兴,与君兰道:轩哥儿媳妇脾气不错,你和她一定说得上话。
我们啊,年纪大了,不知道你们小姑娘喜欢玩什么。
等会儿让她带你去玩,啊。
闵清则听闻那句我们年纪大了,唇角抿紧,朝君兰看了一眼。
偏君兰没觉得那句话有甚不对,并未朝他看过来,依然在和潘太后笑说着。
闵清则暗叹了口气,也只能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元成帝拉了董皇后到一旁坐下,和她商议着刚才遇到的一件事情。
话还没说完,卿剑轩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刚一进门,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赶忙跑出屋去。
众人在屋里就听到他在外面不住地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
这一进宫,我一高兴,就把你给忘了。
进屋想起来你还在后头,就赶紧回头来接你。
……忘了?不不不。
你看我这嘴。
哪里是忘了?哪能忘了?我这是去前头先给你开路去了。
你瞧,这路不错吧,顺当吧。
就是我提前看过的。
你不信?嗨,你走走看。
这路多顺当,比平时都好走许多吧。
卿剑轩不自在的嘿嘿声接连传来,中间夹杂着女子娇嗔的低语声。
赫然就是他在哄着五皇子妃。
潘太后见他们两个磨磨蹭蹭还没进来,先是指了指闵清则,后又收了手。
不成。
小九你这脾气,好事儿都能让你办砸了。
还是兰姐儿吧。
潘太后拍了拍君兰的手,你出去帮忙瞧瞧,轩哥儿和他媳妇儿这是怎么了,好半晌还没进屋,这是觉得外头吹风凉快呢?潘太后和君兰不见外,这样的相处方式反而让君兰更为自在。
她笑着应了一声便往外头去。
谁知刚走到门口,卿剑轩就扶着五皇子妃进了屋。
三人在门口处刚好遇到。
卿剑轩见到君兰,喜出望外,高喊一句:八妹妹,你也来了?君兰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元成帝刚刚拿起的茶盏砰地下搁了回去,胡叫什么。
叫八姑娘。
卿剑轩被他这严厉语气给吓了一跳。
心说八妹妹和他感情好着呢,怎么就不能这么叫了?而且,原先也没说有甚不对啊。
他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下意识去看董皇后。
董皇后有些话不好挑明,九爷的身份暂不能挑明,她有苦难言,无法回答。
于是去看潘太后。
潘太后也不好明说,索性朝闵清则望了过去。
闵清则气定神闲地朝君兰颔首示意,让她到他身边去。
远离卿剑轩那个搞不清楚状况的。
君兰不明所以,行至九叔叔身边后,赶紧悄声问他怎么了。
闵清则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地握了她的手,快速在她掌心写下几个字。
……辈分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九叔叔表示,辈分是个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