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2025-03-26 06:46:54

全身酸疼, 君兰昏昏沉沉的, 仿佛置身于世外飘忽虚空一般, 不知今夕何夕。

只感觉到身上有冰和火在交替, 让她身上一阵发热一阵发寒,难受得几乎吐出来。

这般不知时日的过了很久, 她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说什么死不死的, 还说要去找姓赵的什么人。

她努力去想, 什么也想不起来,不知说话的人是谁, 不知那声音提到的话语是谁。

但是,那清冷声音说出的简短的几句话,却不住在她脑海中回荡。

让她不由得升腾起了阵阵痛彻心扉的难过。

她想睁开眼睛。

试了很久,结果眼泪先流了出来。

全身挣扎着想要挪动一下,也只手指微微颤动了而已。

……真正清醒,是因了药香。

那药显然很苦, 她沉沉睡着,都能闻到那股子味道。

虽然药汁还没入口,嗓子眼儿里却冒出了和那味道相称的苦涩。

被熏得实在受不了, 君兰努力睁开眼。

初时视线模糊, 适应了很久方才熟悉这屋里的光亮。

只是看到的事物依然不甚清晰。

朦胧间,有至为熟悉的人出现。

只是他面上不见了平素的淡然和清冷, 取而代之的是焦灼与欣喜。

怎么样?好点了吗?还不舒服吗?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

一连串的问话下,君兰的思绪有片刻的停顿。

然后开口回答。

可嗓子太过干哑,她动了动唇, 依然没发出太多音节,只能简单的嗯啊几声。

卿则握了她的手,还欲再言。

帮忙守着汤药的太医看不过去了,劝道:王爷,王妃既是已经醒了,那就没甚大碍。

只是需要好好调养着。

您若是再这样一直打扰王妃休息,怕是原本能够好十成的,也只能好个七八成了。

卿则忧心至极,欢喜至极。

但听太医的话语后,他不敢拿着她的身体开玩笑。

欲言又止半晌,终是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仔细地给她掖了掖被角,静默地坐在了床边。

君兰半眯着眼,努力了好半晌方才把视线定住,看清了床畔之人。

她记得自己好似听到了王妃二字,打算仔细想清楚的时候,倦意来袭,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跌入了黑沉梦乡。

这一日,她在睡睡醒醒中度过。

偶尔喝一点水喝一点药都会耗去她太多的精力和体力。

然后她就合眼继续睡去。

彻底醒来,是第二天的晌午。

许是前一天咽了不少药汤的缘故,这回醒来,不再头晕脑胀。

反而有种休息彻底后的清醒。

君兰茫然地看着头顶上的陌生帐幔,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怎么会是大红色的。

瞧着可有点眼生。

她正暗自思量着是谁给她换了床上的物品,侧头打量四周的时候方才发现,竟然四周居然都是大红色。

艳艳的浓烈的,最喜庆的色彩。

君兰想要起身,挣扎了下,才发现虽然意识清醒许多,可身体上的疲累与虚弱还是与昨儿一样。

身体的这点体力,根本不足以支撑着她坐起来。

刚把身体抬高了些,突然力竭,重新跌了回去。

她醒来的这短暂时候中,没有人发现她的苏醒。

她刚一跌躺回去,因着身体和床铺轻微的撞击声,反而屋内有人发现了她的动静。

高大身影瞬间站起,一下子到了床前。

怎么样?君兰的手被紧紧握住,可好些了?这声音太过熟悉。

饶是君兰因为刚才起身的动作而耗尽了力气,现在没有丁点儿的气力侧头去看,也依然认出了来人是谁,忍不住泪盈于睫。

九叔叔……她嗫喏着轻唤,眼泪越积越多。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明明刚才醒来时候忧心慌张,都没有哭。

可是听到他声音的刹那,她却好似支撑不住一样忍不住想要哭泣。

我在。

我在。

卿则喃喃说着,动作轻柔地轻轻揽住了她,我一直都在。

轻声哄了她几句,他又忍不住自责,先前我不小心睡着了,竟是没有发现你醒。

前些天他彻夜不眠,不吃不喝。

直到昨日她醒来烧退,方才有了胃口,也有了倦意。

稍微喝了点粥,随意歇息了会儿。

只是她没有好彻底,他终是无法完全放心下来。

守在了床边,不眠不休。

刚才的时候,可能因为思绪太过放松,他竟是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直到响声响起,他才惊醒过来。

卿则心里愧疚。

君兰却觉得九叔叔已经做得够好了。

她知道自己病得不轻。

也模模糊糊知道自己睡了很久。

在这样的状况下,九叔叔能够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发现,说明他太过关心她爱护她。

没发现就对了。

君兰拉着九叔叔的手,轻声道:我更希望九叔叔能多睡会儿,歇息够了再陪着我。

她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不过刚刚醒来的短暂时刻里,能够恢复成这样,已然难得。

卿则正欲再说些什么,蒋夫人端着水盆进了屋。

君兰笑着喊了她一声。

声音不大,而且音调平平。

可是这哑然中带着点熟悉的声音,却让蒋夫人瞬间听了脚步,猛地看了过来。

王……妃?蒋夫人不敢置信地道:您醒了?说罢,不等君兰回答,她已经欣喜地跑出屋去,赶紧把好消息告诉每个人。

王妃彻底醒了。

蒋夫人的声音从外头飘来,王妃好起来了!欢喜的声音飘进屋中。

君兰怔了一怔方才反应过来,蒋夫人的称呼好似有些问题。

如果是旁人说这一声王妃,君兰肯定要纠正对方,你弄错了。

可是说这话的是蒋夫人。

蒋夫人一定不会拿她随意开玩笑,也不好把这种称呼随意挂在嘴边。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是事实。

君兰错愕不已,拉着卿则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已经定亲了?可定亲也不至于会叫一声王妃吧。

那只可能是——九、九叔叔。

她慌张地磕磕巴巴地说道:我们、们……难道,难道……是。

就是这样没错。

卿则眉目柔和,凝视着她,唇边带着浅淡笑意,在你昏睡的时候,我们成亲了。

他执着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如今,你是我的王妃。

这一定是幻觉。

君兰觉得,自己肯定是还没醒。

再或者,醒了还不如没醒。

*君兰苏醒的消息昨儿已经传遍了京城,惊动了宫里的贵人们,各自赏了物品至清王府。

如今君兰苏醒,能够喝水能够吃饭,甚至于还能被清王爷抱着去外头晒太阳了。

宫里的贵人们更是高兴不已,赏赐源源不断地送进清王府中,在院子里堆成了山。

沐浴过后,君兰神清气爽。

窝在院子里,身上盖着薄被,躺在躺椅上闲闲地翻看赏赐。

说来也怪,这次的赏赐大都是衣料和首饰。

首饰就罢了,女儿家需要的首饰本就多,而男子并不需要太多配饰。

赏赐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女子所用饰物,她还能稍微想得通一点。

为甚那些布料也都是女子合穿的颜色?看那些鲜亮的光彩,分明没有男子可用的。

君兰咦了一声继续翻看。

紧挨着她坐的卿则把手中书卷放下,微笑道:怎么了?可是有甚不妥?她想要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他就陪着她。

此时君兰坐摇椅,卿则就在她身边的石凳上落了座。

现下听闻她这声疑惑,他就望了过来。

看她一时间没有作答,他自顾自道:莫非是这些东西?看君兰点了头,他笑意愈深,陛下他们担心的是你,又不是我。

如今你醒了,自然是赏赐你,东西也适当地择了你喜欢的。

这些与我何干?君兰横了他一眼,没见过旁人能够偏心成这样的。

更何况,清王爷是太后她们最疼爱的人。

现下抛了清王爷不理会,只赏她,怎么可能。

你信我。

我没和她们提起什么,是她们自己想要送了你。

卿则说着,轻轻把她揽在怀里。

嗅着她发间的清香,舍不得离开。

君兰抬脚轻轻踹了他一下。

卿则不退反进,把她搂得更紧,想她耳边低笑:现下你身子还弱,我不和你计较。

等你康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灼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颈侧。

毕竟已经是夫妻,他说的收拾指的什么,一目了然。

君兰脸腾地下红透。

卿则看后愈发喜欢,俯身在她唇上辗转轻吻。

君兰想要推开他,手都已经撑到他的胸膛了,却忽然反应过来,如今两人是夫妻,做什么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

再不需要和以往一样,避开人,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

想通之后,君兰不再挣扎。

原本撑着他胸前的手慢慢卸了力道,一点点缩回。

她的赞同让他更加热切。

卿则将怀中人紧紧抱住,把所有的眷恋化作缠绵的吻,慢慢加深。

*消息传到京城后,赵宁帆自然也知道了君兰好转的消息,思量着再怎么样也该去看看她。

拿定主意后,他就打算去探望她一下。

谁知有时候就是那么巧。

他在清王府前勒住马的时候,正好有人在他旁边停了下来。

抬头看过去,又是洛明渊。

赵宁帆也是被气笑了,望着洛明渊道:洛世子这是监视我么?不然怎地我去哪里,你就去了哪里。

阴魂不散。

相对于他的激动,洛明渊倒是没甚热切的表示,只掀掀眼帘瞥了他一次,就翻身而下,往里行去。

赵宁帆忙三两步追上了他。

通禀的侍卫进去后,赵宁帆朝洛明渊轻嗤了声,抱臂立在一旁,悠悠然道:你怎么也来了?说实话,你的心里就不难受?此刻只有他们两人在。

洛明渊原本扶想搭理他,斟酌了下,说道:难受还是有的。

毕竟曾经用心过。

这样的回答让赵宁帆不由得怔了一瞬。

想到自己在家时候,与祖父的那番对话。

赵家人现在已经回了京。

五皇子卿剑轩依然和赵太保来往甚密。

原本赵宁帆想着,五皇子来赵府的时候,祖父会一直和五皇子说话,自然就顾不上他。

那么,他就刚好可以凑着这个时候出门去,找找那个小姑娘,看看她怎么样了。

谁知刚准备动身,原本应该在和五皇子说话的祖父,却突然遣了人来叫他。

赵宁帆只能硬着头皮过去,笑嘻嘻地问:祖父怎地这个时候想起我来了?五殿下呢?祖父该不是把殿下单独撂在一边了吧。

赵岳神色淡淡的看着他,你是打算去王府?京城里自然不可能只一位王爷。

虽然没有提及是哪个王爷的府里,但话语中分明笃定着是其中的某一个。

赵宁帆没有回答,反而笑问:祖父觉得是这样的话,我还有反驳的必要吗?赵岳并未等他的回答。

他这一句说完,他没有任何的表示,只道:你当心着些。

我也没想到,你会对那个丫头这么上心。

这话戳到了赵宁帆的心里。

他拧眉道:什么上心不上心的。

不过是看她人不错,想着之前到底有些交往,现在她好了也得去瞧瞧。

说罢好似怕祖父怀疑似的,他特意在后加了句:她人不错。

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语反而让赵岳哈哈大笑。

你小子也知道藏心事了。

赵岳忽地脸色一沉,说道:旁的不想多说,我只与你提一句,主意分寸。

然后,祖父就去了厅里,继续和五皇子说话。

然后,他就独自骑马来了清王府。

如今听到洛明渊的那番回答,赵宁帆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回想起了祖父那番上心与否的言论。

心里头辨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洛明渊静静看着赵宁帆。

望着他那神色变幻莫测的样子,洛明渊反而笑了,说道:我不在乎旁的事情。

我最希望的,是她开开心心。

只要她的生活让她安心,不会难过就好。

听闻这话,赵宁帆若有所思。

*去通禀的侍卫进去了很久,再出来的时候,却告知王爷并不想见到他们,让他们即刻回到自己家里去。

为什么?这次当先问出口的却非赵宁帆了,而是洛明渊。

洛明渊上前一步,紧盯着眼前过来回话的人,沉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这回话的人不只之前去回禀的那个侍卫。

另有一人,身量不算太高,眉目间隐有凌厉之势。

只不过他掩去了心中的百般思绪,乍一看过去,旁人对他倒是生出几分怯意。

洛明渊并不惧怕他,步步逼近,说,王爷为甚要拒了我们相见的请求。

孟海琢磨着,王爷现在和王妃正如胶似漆着,莫不是怕人打扰?于是道:洛世子不必紧张。

改天再来罢。

王妃才刚刚苏醒不久,许多事情都要处理。

王爷自然忙碌。

哟,好一个忙碌。

赵宁帆在旁悠悠然道:分明是王爷和王妃新婚。

大事已经解决,正好趁着春光正好来解决一下琐事。

可巧的是,我们就正好这个还是来了。

所以懒得见吧。

他这语气让洛明渊不喜,轻嗤了句:赵公子还需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赵宁帆哼道:你试试看,用‘谨言慎行’能不能成。

倘若靠着这四个字,您能进得去王府的话,我就叫你一声哥哥。

倘若凭着这四个字进不去的话,你就依着约定交我一声哥哥。

如何?洛明渊莞尔,不用这么麻烦。

因为我不会应了这个‘提议’。

他朝孟海略点了点头,烦请您去和王妃说声,我们探病后便会离开。

请她不必紧张。

是这个理儿。

赵宁帆哼道;不过有句话我不赞同。

王妃不同意么?和她说有用?肯定是有人盯上了,所以才可以拒掉。

孟海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他们。

许久后,终是孟海败下阵来。

请容许我再去问问。

孟海踌躇着说道:只是能够怎么我也不知道。

尽力而行吧。

这一次,孟海终是请了他们二人入内。

却并非是王爷答应下来,而是王妃。

王妃?赵宁帆和洛明渊一同往前行着,问:她叫我们过去有甚事情。

人都还没见到,哪里能知道是为什么?洛明渊直接懒得答赵宁帆了。

瞥了他一眼后,一语不发继续前行。

赵宁帆也不以为意,晃晃悠悠地跟在他的旁边,往花厅而去。

他们到的时候,君兰正笑坐在院中太阳最大的地方,神色惬意地饮着一碗甜汤。

而王爷,则在旁边的葡萄藤架下面,看着那满株的葡萄叶。

行过礼后,洛明渊和赵宁帆分立在两侧。

卿则并未理会赵宁帆,只和洛明渊道:太后寿辰将至,不知你们做了什么样的安排?他素来不问多问这样的问题,斟酌了下,与洛明渊道:太后的喜好,我并不甚清楚。

想必令堂更知道些,世子也能晓得一些。

听闻王爷这番话,洛明渊恍然大悟,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王爷想要知晓哪方面的事情?卿则回头看了君兰一眼。

小丫头正吃着甜汤,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显然十分开心。

卿则微微笑着,对洛明渊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准备了几种寿礼,只不知哪个更合适。

还请世子帮我看看。

洛明渊便和卿则一同进到屋中。

赵宁帆见四周只剩下她们两个了,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

——现下即便是在王妃身边伺候的人,也在十几张外的位置站着静候,根本听不到她们这人的动静。

君兰继续把甜汤吃完,正想要人再去盛一碗,却被赵宁帆拦住。

他静静打量着她。

眉目柔和温顺,笑容坦荡轻柔。

这便是她了。

想到之前孟海说的是王妃答应他们进来一事,赵宁帆隐约猜到,应当是王妃想到太后寿辰可以和洛世子商议。

毕竟洛夫人和太后娘娘是姑侄,若是有甚需要询问的,和远宁侯夫人还有世子商议最为妥当。

赵宁帆还在思量着,君兰已经想要再吃点甜汤了。

看他伸手继续拦阻,君兰问道:不知赵三少爷有甚吩咐?吩咐倒也算不上。

赵宁帆压低声音,问君兰:八妹妹,我这些年里,旁的不敢说,字儿倒是练了不少。

你想不想看看?君兰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字儿,她是见过的。

当初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练字不让旁人看到。

甚至于那些练字的纸,也会稍去。

君兰收起其他心思,沉默地望着赵宁帆。

看她好似感了兴趣,赵宁帆拿起一截树枝在旁边沙土上书写。

君兰长期练习篆刻,对各种各样的字迹尤其敏感。

看他书写了几种不同字体,她觉得奇怪又疑惑,认真看着,把那几种字迹全部记住。

他写得很快。

她努力记住。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

赵宁帆把树枝一横,将字迹全部毁去。

右手用力挥舞,左手下意识地半抬起来,半遮着自己的动作。

君兰也恐这些字被人瞧见,下意识地就朝他旁边迈了半步。

因为两人做的事情十分隐蔽,挨得近。

旁人看到他们的时候,若是角度不适当的话,看着到好似两人在相拥一般。

卿则脚步顿了一顿,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们在做什么!作者有话要说: 依然是不吃醋的九叔叔~^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