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2025-03-26 06:47:54

晋|江独家·许嬷嬷站在树下纳凉,瞧着园子里粉粉嫩嫩的俩小姑娘,活蹦乱跳的,正一道在放风筝呢。

许嬷嬷的目光落在矮小些的江妙身上,瞧着自家姑娘不像先前那般老成乖巧,如今俏皮娇憨,委实招人喜欢。

许嬷嬷嘴角翘了翘。

见不远处着一袭宝蓝色锦袍的秀气少年走了过来。

少年面如白玉,眸若点墨,五官同江大爷极像,因着年纪小,显得青葱稚嫩些。

瞧着少年面无表情,许嬷嬷赶忙过去,行了礼:老奴见过二公子。

镇国公府长房三胞胎兄弟,个个出色,可若要选出一个最出挑的,莫过于二公子江承许。

许嬷嬷抬眸瞧了瞧,少年抿着唇,眉宇间冷冷清清,只目光落在不远处玩耍的小妹身上时,才露出些许温柔。

许嬷嬷晓得,二公子虽然冷漠,可疼爱妹妹的心,同其余的两位公子是一样的。

许嬷嬷笑笑,眼睛眯着,说道:今日薛小姑娘陪咱姑娘一道玩,姑娘笑得可开心了。

江承许看着不远处笑容灿烂的小妹,嘴角也忍不住勾了勾。

江妙脸颊红扑扑的,瞧见了江承许,才将风筝的木拐子递给了薛今月,跑到江承许的面前,仰头道:二哥。

江承许嗯了一声,看到妹妹白白嫩嫩的小脸蛋上出了汗,这才从怀里拿出汗巾替她擦了擦。

小女娃的皮肤嫩,目下江妙小脸肉嘟嘟的,更是水嫩白皙,仿佛轻轻戳一下就能渗出水来。

擦完了,江承许才道:别玩太久。

江妙乖乖的说好,之后听到身后传来薛今月的声音。

她闻声转头,看着着一袭橘色襦裙的小姑娘站在树下,手里拿着木拐子,眼巴巴的看着落在树梢上的风筝。

江妙对着江承许道:二哥,你帮今月去拿一下风筝吧。

她二哥功夫厉害,爬树自然是难不倒他的。

江承许倒是没有犹豫,领着妹妹走了过去,然后动作利索的爬上了树。

阳光自树叶缝隙间斑驳而下,轻轻落在少年如玉的脸庞上。

少年抬手,轻轻松松拿过落在树梢上的蝴蝶风筝,微微垂眼,看着树下俩小姑娘。

他的眼睫浓密,落着些许阳光,像两把精致的金扇子。

少年一跃而下,掸了掸身上的树叶,走到五步开外的小姑娘面前,将风筝递了过去。

薛今月有些看愣了。

她伸手接过蝴蝶风筝,看着江承许,声音怯怯的小声感激道:谢谢二表哥。

薛今月看到江承许的肩膀上,还有一片叶子,便大着胆子伸出手,踮起脚,将叶子取了下来。

想起先前江妙同她说的话,薛今月这会儿自然深以为然,难得在江承许面前露出了微笑。

她的眉心有一颗米粒大的朱砂痣,笑起来露出漏风的门牙,……二表哥好厉害。

江承许嗯了一声,并没有旁的表示。

江妙心下隐隐得意。

其实她二哥极优秀,若非今月太过惧怕二哥,也不会忽视二哥身上的优点。

如今大家年纪还小,说是男女之情自然是早了些,她也不会过多的掺和什么,只想让今月不惧怕二哥罢了。

江妙冲着薛今月眨眨眼,道:我二哥还会编蚂蚱呢。

薛今月很配合的露出一副好惊讶好佩服的表情。

江妙歪着小脑袋看着江承许,说道:二哥给我和今月编一个,好不好?江承许没有拒绝,点了点头,让小厮们去准备棕榈叶。

江承许聪明,学什么都快,编蚂蚱这种小事儿,自是难不倒他。

他编的精致生动,没有厚此薄彼,给江妙和薛今月一人一个。

薛今月拿着手里可爱的小蚂蚱,对上江承许冷冰冰的俊脸,难以想象这么可爱的蚂蚱,居然是他编出来的。

同江妙一道回屋洗脸的时候,薛今月拿着栩栩如生的小蚂蚱,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江妙,声音软软道:这样的哥哥,我也想要一个……江妙被玉琢伺候着洗脸洗手,听到身旁薛今月的话,忍不住转过看着她。

哥哥倒是没戏了,若是有缘,日后就是她哥哥的小媳妇儿了。

要多少蚂蚱都成啊。

江妙眨眨眼道:那你日后经常来玩儿,我让二哥给你做好多好多。

薛今月点头嗯嗯嗯,咧嘴傻笑道:二表哥真厉害。

薛今月虽有亲哥哥薛腾,可薛腾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将之才,先前那个蝴蝶风筝,可是她哥哥花了好久时间才做成了。

做个风筝都这么难,若要她哥哥编蚂蚱,那她哥哥烦恼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可刚才二表哥,这么快就编好了呢。

薛今月越发羡慕江妙,三个哥哥都那么好,她也想要呢。

·前厅。

乔氏一听乔元宝过来看闺女了,则是笑吟吟出去见小侄儿。

到了前厅,看到了乔元宝身边的少年,才吃了一惊。

乔氏上前,面带微笑道:宣世子。

乔元宝看到姑母,乐呵呵的上前要抱抱。

乔氏笑着捏了捏乔元宝的胖脸蛋,朝着面前的少年投去探究的目光。

陆琉的脸色有些羸弱,却比昨日好许多,瞧着只不过是一个气质矜贵、斯斯文文的秀气少年。

而且平日里陆琉待人冷漠,可今儿对乔氏,却露出了晚辈的谦和。

他薄唇微掀,唤了一声夫人,而后低头看了一眼胖元宝,对着乔氏道:元宝想来看妙妙。

这意思就是说,今日他来,并不是以宣王府世子的身份,而是陪着乔元宝一道来的大哥哥而已。

乔元宝一双胖手臂抱着乔氏,小胖脸圆润无比,生得唇红齿白,仰头道:是啊是啊,元宝想见小表姐,但是又担心大哥哥,所以……所以就带着大哥哥一道来看小表姐了。

乔氏有些哭笑不得,也难为人家宣世子这般惯着他。

先前乔氏猜测,这位宣世子自幼丧母,身边唯有老王妃一个真正关心的亲人,所以特别喜欢小孩子,如今乔氏见陆琉这般迁就乔元宝,越发是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乔氏用一种真是个可怜孩子的眼神看着陆琉,说道:那我去叫妙妙出来。

乔元宝有些疑惑,眨眨眼道:为什么要小表姐出来,我和大哥哥一起去看小表姐不行吗?以往乔元宝来镇国公府,乔氏自然派人直接将他领到江妙住的锦绣坞,可今日,人家世子虽然是陪着乔元宝来的,可身份摆在那儿,也算是贵客,哪有当真让他去探望自己闺女的理?人家客气,那是人家教养好,他们镇国公府,该有的礼待,还是得有的。

却听陆琉淡淡道:不碍事的,我和元宝一起过去吧。

乔氏一愣,对上面前少年的眼睛,里头满是真诚,倒不是因为客气。

乔氏最喜欢待人真诚的,自然忍不住将陆琉当成懂事的小辈看待,旋即娇容染笑,点头道:那成。

乔氏低头看着乔元宝,摸摸他的小脑袋,道,元宝认识路,带世子过去吧。

乔元宝挺了挺腰板说好,然后伸手去拉陆琉的手。

他知晓陆琉的右手受了伤,便绕道另一旁抱着他的左手,热情道:大哥哥,跟元宝走吧。

看着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的二人走出了前厅,朝着锦绣坞的方向去。

站着看着的乔氏脸上也带着融融笑意。

可一旁纤细清秀的丫鬟问菊倒是有些糊涂了,问菊嘟囔道:夫人,您说这宣世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啊?王府世子,居然这般关心一个六岁的小女娃,怎么瞧怎么觉得奇怪。

若是姑娘如今十六,那还说得通。

乔氏唇瓣一弯,看着问梅,道:有些事情,别想得太复杂,不过是简单的探望……乔氏脸上的笑容隐去,叹息道,宣世子是个可怜孩子,若是喜欢元宝和妙妙,我倒是愿意他多接触接触。

这孩子,我看着挺懂事的,没什么架子…………而且长得也很好看。

问梅补充道。

她伺候夫人这么多年了,自然晓得自家夫人是看人只看脸的。

觉着只要长得好看的,心眼儿坏不到哪里去。

不过乔氏自己生的倾国倾城,夫君又是一等一的好样貌,生出的四个孩子,都是面容精致,玉人儿一般,要让她觉得长得好看,那对方定然好看的不成样子。

譬如今儿这宣世子。

乔氏笑了笑,道:就你贫嘴。

乔氏生的风姿清丽,秾纤婉淑,目下一嗔,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倒是让问梅看痴了。

·江妙坐在黄花梨卷草纹藤心罗汉床,粉粉的裙摆随意的铺着,层层叠叠的,仿佛花瓣似的。

她净了面,花苞髻上缠着明晃晃的南珠,小肉脸白皙娇嫩,只是额头上的一片青紫,倒是更加明显了。

玉人儿一般的小女娃,肉肉的小手捧着一个鎏金平錾花纹银碗,里面盛着清香的荷叶粥。

夏日炎热,荷叶的碧绿和清气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江妙拿着银勺舀了一口,低头,正准备吃,便听到外头乔元宝脆脆的童音。

江妙一笑,倒是有些惊喜。

很快,穿得绿油油的胖团子就跑进来了。

小表姐。

乔元宝喊了一声,他凑上前,看着江妙额头的淤青,小肉脸一拧,眉头一皱,伸出胖乎乎的肉手,却不敢碰,正是一副心疼怀了的模样。

乔元宝双手托腮,肉肉的小下巴越发明显,喃喃道,小表姐还疼吗?见胖表弟有心,江妙笑笑道:不疼了。

乔元宝道:那就好。

聊着聊着,才想起了重要的事情,眼睛睁得大大的,开心道,大哥哥也来看小表姐了呢。

大哥哥。

江妙握着银勺的小手顿了顿,缓缓抬头,看着进来的少年,倒是吃了一惊。

不好好待在府上养伤,怎么跑到她这里来了?江妙甚是惊讶,可人家来了,总得要感谢的。

江妙乖乖巧巧喊道:陆哥哥。

陆琉进了屋子,看着里头装饰精致,摆设齐全,饶是一些不起眼的物件,都是极罕见的,可见江妙在镇国公府是如何受宠。

陆琉眉宇柔和,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一番,他还是头一回来姑娘家的闺房。

不过,只有六岁罢了,什么闺房不闺房的。

陆琉听江妙在叫他,遂颔首,而后上前,瞧着她充满朝气的小肉脸,心情登时大好。

只是——陆琉的目光在江妙的小脑门上顿了顿,笑意也逐渐敛去。

江妙安静的坐着,被眼前的这个少年看得头皮发麻。

恰好看到薛今月进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这么多人在,陆琉也不会对她如何。

薛今月是个懂礼的,冲着陆琉喊了一声大哥哥,然后才冲着乔元宝扬了扬手里的蚂蚱。

乔元宝是个三岁小孩,最喜欢这等小玩意儿,目下瞧着薛今月手上有这么可爱的小蚂蚱,胖身子忙从罗汉床上爬了下来,朝着薛今月跑去,嘴里嚷嚷着:元宝也要。

薛今月调皮,提着裙子就跑出去了,乔元宝像个胖乎乎的球似的,动作灵活的追了过去。

江妙被这俩孩子逗乐了,忽然反应过来,屋里头只剩下她和陆琉了。

江妙一脸认真的看着陆琉。

却见少年面色温和,朝着她招了招手,音色清润道:妙妙,过来。

江妙一听,小屁|股朝着后面挪了挪。

38|03晋|江独家·江承谚刚从马场回来。

大热天的,出了一身的汗。

一进屋,江承谚就跟大爷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杯盏,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又命丫鬟添了一杯,好生牛饮一番,才看着乔氏道:娘,我去看看妙妙。

回府的头一件事是见娘亲,第二件事就是去看看妹妹。

乔氏看着自家儿子这副样子,道:先回屋沐浴,瞧你这样儿,小心把妙妙给熏着了。

乔氏习惯过精细日子,最受不得男人身上的汗味儿,如今江承谚年纪还小,味道自然不重,可乔氏的鼻子里娇气,一丁点儿汗味儿都受不了。

江承谚撅撅嘴,想反驳自己才不臭,可他又不想妹妹嫌弃自个儿,遂点头道:成,那我就先去换身衣裳。

江承谚转身就走,乔氏才忽然想到了什么,道:等等……嗯?江承谚转过头,奇怪的看着乔氏,眨了眨眼睛,问道,娘,还有什么事儿吗?乔氏道:今儿宣世子也来看妙妙了,待会儿你见着人家客气些。

三个儿子中,就属江承谚最冲动,令乔氏最头疼。

江承谚原先对陆琉的印象简直是差到了极致,谁让他上回无端端拐走他妹妹呢。

可自打前日晓得陆琉救过宝贝妹妹的命,他心里自然是感激居多。

不过江承谚还是本能的不喜欢这沉默寡言的王府世子,这陆琉和他二哥一个德行,他最不喜欢这种闷葫芦性子了。

目下一听乔氏这话,江承谚不满的撅嘴:他来做什么?他和妙妙又不熟。

语气中是满满的嫌弃。

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乔氏无奈道:日后兴许来往还要多些,你可得记住了,不许胡闹。

江承谚看了一眼乔氏,心想: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可看在陆琉是妹妹的救命恩人份上,江承谚勉为其难的答应,嘟囔道:我知道了,儿子一定会以礼相待的。

被乔氏一番叮嘱后的江承谚走到了外头,直接朝着长廊另一头走去。

跟在后头,穿着一身灰色衣袍的少年,正是江承谚的随身小厮长安,瞧着三公子走得方向,才忍不住问道:三公子,您不先去换身衣裳吗?江承谚步子加快了些,说道:换什么衣裳?他嘴里嘀咕着,这陆琉我看着就觉得奇怪,我得先瞧瞧妹妹有没有事儿,不然我不放心。

简直将人家宣世子当成贼防着了。

长安心道。

若是姑娘年纪大些,的确得防着,可目下姑娘就六岁罢了,人家宣世子能对姑娘做什么啊?·陆琉坐了下来,看着绷着一张小肉脸的小姑娘,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将她手里的鎏金平錾花纹银碗拿了过来,搁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双手一空,江妙越发觉得奇怪了。

她眉头蹙得紧紧的,却见陆琉轻轻碰了碰她的脑门。

有些疼,不过陆琉的力道很轻,小心翼翼的。

江妙眨眨眼,问道:陆哥哥?眼前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罢了,又不会吃了她,她没必要惧怕她。

奈何她是重生一回之人,上辈子听说了他太多毒辣的手段,自然不能继续将他当成普通少年看待。

陆琉收回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瓶,打了开来,从里头倒出一些药膏,才动手抹在江妙的脑袋上。

陆琉道:下回别打架了。

说的好想她很喜欢打架似的。

江妙撇撇嘴,额头上清清凉凉的,有些舒服。

江妙紧张的身体也渐渐放松起来,任由他替自己涂抹药膏。

不过,昨日若不是陆玲珑太过欺人太甚,她也不会和她打架,虽说小孩子打架没什么的,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若是能斯斯文文的,也不会做这等粗俗之事儿。

只是,若陆玲珑还敢有下回,她照样不手软。

江妙是个善恶分明的,虽弄不清楚陆琉为何对她好,却也对他心存感激,她抬眸看着他,努力做出一副乖巧状,道:谢谢陆哥哥。

陆琉抹着膏药的手一顿,之后继续,启唇道:不用谢。

德性。

饶是陆琉不说,江妙也知今儿这药膏极好。

她额头上的淤青,过几天就会消,可若是能提早消,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额头抹完了,江妙以为完事儿了,却见陆礼伸手捏着她的胳膊,直接将她的袖子给撸起来了。

她这衣裙袖子,是极容易撸的,如今正是夏日,穿得少,袖子一撩,直接就露出了白白嫩嫩藕节般的胖手臂。

先前养了那么久的肉,自然不是白养的,寻常小姑娘兴许不喜欢这般胖乎乎的,可她上辈子见多了自己瘦巴巴的模样,是宁可胖得像胖表弟一样,都不想再瘦了。

可这会儿,她养了这么久的胖手臂,被一个陌生男子看了去,江妙登时就有些脸烫。

可一想到这具身体只有六岁,江妙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

胖手臂上也有淤青,陆琉挨个儿摸了药膏,而后才问道:还有吗?撸了袖子,江妙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忙摇摇头,道:没了。

瞧着面前小姑娘呆呆愣愣的模样,陆琉有些想笑。

他自然知晓,昨日和陆玲珑打架,她是打赢了的。

瞧着瘦瘦小小的,骨子里还是有股蛮劲儿的。

这样也好,日后省得让别人欺负。

陆琉将瓷瓶盖子塞好,而后才伸手把罗汉床上的小姑娘抱到了腿上,他低着头,捏捏她的脸,摸摸她的小脑袋,仿佛是得了一只极喜欢的小动物。

若是往常,江妙也不会任由陆琉把她当小猫小狗对待,可如今陆琉的胳膊受着伤,她只能仍由他捏捏脸。

39|04123言情独|家·江承谚火急火燎的朝着锦绣坞走来,看到院子里一道玩闹的薛今月和乔元宝,停了脚步,顺手捏了捏乔元宝的胖脸蛋,问道:妙妙呢?薛今月到底懂事些,方才不过是和乔元宝闹着玩儿。

乔元宝是小弟弟,她理当谦让,就将先前江承许给她编的小蚂蚱送给了乔元宝。

乔元宝得了心爱的小物件,胖脸蛋要笑成花儿了,仰着脸颊开心道:小表姐在和大哥哥玩呢。

大哥哥。

江承谚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乔元宝口中的大哥哥指的就是宣世子陆琉。

江承谚眉头紧蹙,松了捏着乔元宝脸蛋的手,立马就抬腿走了进去。

一进屋,就瞧见罗汉床上,穿着一袭粉色襦裙的小女娃正捧着鎏金平錾花纹银碗在吃荷叶粥,听到声响,才抬起水亮亮的大眼睛,乖巧的冲着自己喊道:三哥。

声音又甜又糯,听得江承谚心里暖暖的。

江承谚点头应了一声,瞧着妹妹好端端坐着,而一旁芝兰玉树的少年也安静的坐在玫瑰椅上,虽面无表情,却友善的朝着他微微颔首。

江承谚虽然冲动,却也是个讲道理的,暗道自己兴许真的是多想了,可他总有一种这陆琉要叼走他宝贝妹妹的感觉……江承谚懊恼的挠了挠脸,冲着陆琉道:宣世子伤好些了吗?陆琉道:承蒙挂念,没什么大碍。

有没有大碍。

江承谚撇撇嘴,晓得陆琉实在逞强了。

他前日看得很清楚,哪能这么快就没事儿。

见陆琉面色不佳,唇色发白,正是一副羸弱病态。

江承谚道:瞧着宣世子脸色不大好,这妙妙也看过了,还是早些回府歇着吧。

虽是关心的话语,可任谁都听得出这是逐客令。

说完了,江承谚坐在榻边,笑吟吟的看着宝贝妹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江妙无奈,遂将小嘴凑过去,在江承谚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江承谚这才眉目舒展,一副吃了糖的开心模样。

陆琉瞧着,微微垂眸,而后走出了房间。

陆琉走了,江承谚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稚气的俊脸满是宠溺,道:瞧你,头发都乱了。

江妙自小被乔氏打扮的漂漂亮亮,身边的丫鬟也是一等一的好手艺,而这会儿,江妙脑袋上的俩花苞髻有些乱糟糟的。

江妙撇撇嘴,不敢告诉三哥方才自个儿被陆琉当成小猫小狗对待,才揉乱了发髻。

·宣王府的马车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前头出了些意外,马车停了下来。

里头的陆琉伸手抚了抚手臂,而后打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外面。

路边有家卖包子的摊子,摊主是个三十出头模样的青年男子,生得浓眉大眼,笑容憨厚。

摊主正在吆喝,忽然有个穿穿荆钗布裙样貌普通的妇人走去,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娃。

小女娃梳着丱发,绑着红头绳儿,眉心点着朱砂,胖嘟嘟的,像从年画上走出来的似的。

见了人,小女娃开心的喊了一声爹爹。

是摊主的妻儿。

摊主同前来探望的妻子说了一些话,而后才接过妻子手里的女娃,踮了踮,小女娃被爹娘拥着,笑吟吟的亲了亲娘亲的脸颊,然后又亲了亲爹爹的脸颊。

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场景,陆琉却看得极认真。

他见小女娃被摊主抱到了杌子上,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肉包子,然后同前来帮忙的妻子一道和面吆喝。

陆琉放下帘子,喊了一声陆何。

外头的陆何听到声响,打开帘子将脑袋探了进来,问道:世子爷,有何吩咐?陆琉淡淡道:去买几个包子。

陆何晓得世子爷不爱吃包子,却也没多想,只点了点头,下马车去买了俩热腾腾的肉包子。

他重新上了马车,将俩包子递了进去。

里头的陆琉接过包子,低头瞧了瞧。

肉包子褶子整齐,香馥馥白嫩嫩像两只兔儿,目下热乎着,散发着阵阵面粉香。

这摊主倒是实诚人,肉包子皮薄陷大,灌汤流油,吃起来自是软嫩鲜香。

陆琉若有所思,一面吃着包子,一面想着事情,竟将俩平日不喜欢吃的肉包子都吃完了。

到了宣王府,陆琉先去老王妃那儿请安。

老王妃晓得今儿孙儿带伤出门,自是忍不住关切责备了一番,而后命陆何好生看着,不许他再胡闹。

陆琉态度乖巧的在老王妃的面前应下,亲自扶着老王妃进屋休息,才回自个儿的玉磐院。

长廊上,梳宝髻、穿橘色褙子的孟氏恰好看完女儿去找夫君陆忱,瞧着迎面而来之人,则是稍稍屈膝行了礼,面上笑盈盈道:世子。

陆琉叫了一声大嫂。

孟氏客客气气的,关切道:上回世子救了玲珑,妾身都没来得及感激一番。

她瞅了瞅陆琉的手臂,问道,世子的上可好些了?陆琉道了一句无碍。

这般冷冰冰的,叫孟氏面上的笑容越发的僵硬了几分。

待陆琉走后,孟氏才瞧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道:神气个什么劲儿,若不是有老王妃在,这世子之位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若是没有陆琉,宣王便没有嫡子,那日后偌大的王府,自然是交到孟氏的夫君、宣王庶长子陆忱的手上。

只可惜老王妃护着陆琉,而这宣王,虽然是个风流鬼,却是个孝顺的,只要有老王妃在一日,断断不可能将世子之位给疼爱的庶子。

所以孟氏心里头,是巴不得老王妃早些驾鹤仙去的。

孟氏嘴里喃喃念着讨债鬼、丧门星之类的,待进了自家夫君的书房,才气鼓鼓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坐在黄梨木书桌后面,穿青衣长袍、气质儒雅的年轻男子,正是宣王府的庶长子陆忱。

陆忱见孟氏生气的模样,则搁下笔,过去捉着孟氏的双手,温柔道:怎么了?又是谁惹你生气了?孟氏美眸含怒,将方才遇见陆琉的事情说了。

听了之后,陆忱笑笑,道:还以为什么事儿呢?你啊,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三弟,他性子寡淡,我都没怎么见他笑过,你就别往心里去了。

孟氏嗤了一声,道:怎么着?你不帮自己的娘子,倒是帮起外人来了。

孟氏越说越气,胸前一起一伏的,……若非有陆琉,咱们在王府的日子还能过得再舒坦些,而且舟儿和玲珑,身份也会抬高一大截儿。

你自个儿不争气也就算了,怎么反倒胳膊肘往外拐了。

陆忱生得老实,平日里对妻子孟氏关怀备至,疼宠恩爱,若是换做往日,自然上去哄人了,可听了这番话,陆忱松了手,表情淡淡道:三弟不是外人。

孟氏冷笑,道:那他克死自己的亲娘,这总不是我胡诌的吧?你当人家是亲弟弟,人家可是想方设法讨老王妃的欢心,为的就是防止你抢走这世子之位。

人家不过十四,这城府,可深着呢,就你是个老好人。

孟氏的话越说越难听,陆忱的眉头蹙了起来。

他转身回到书桌旁,语重心长道:三弟自幼丧母,是个可怜孩子。

而且这世子之位,本就是他的,什么抢不抢的。

真是没出息的东西,孟氏咬牙切齿,当真是恨铁不成钢。

这老子和儿子,都一个德行,日后都是被欺负的份。

想来想去,还是闺女像她。

可一想到闺女的骄纵无脑,孟氏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孟氏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夫君一眼。

孟氏是个聪明的,知晓夫君忠厚,听不得她说陆琉的坏话,她深吸一口气,才走到陆忱的身边,伸手搭在陆忱的肩上,按揉了几下,服软道:好了,妾身不过是抱怨了几句,爷别生气。

陆忱这才道:日后别这么说三弟了。

孟氏手上的动作一顿,懒洋洋敷衍道:成,妾身晓得了。

陆忱这才眉开眼笑,将手覆在孟氏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说道:听说这段日子舟儿极少去镇国公府……说着这个,孟氏也是一阵窝火,心里又忍不住咒骂了几句陆琉。

孟氏道:昨儿玲珑和江小姑娘闹了些小矛盾,明儿妾身让舟儿去探望探望。

舟儿和镇国公府长房三兄弟关系好,同小江姑娘处得也好,日后啊,若是舟儿能娶江小姑娘,那就好了。

陆忱对镇国公府那千娇百宠的小姑娘也有些印象,虽然病弱,可教养极好,是个懂礼貌的。

他失笑道:你未免想太远了。

他是庶子。

他的儿子,哪能配得上镇国公府的嫡出孙女?可这话,陆忱不敢直接说,生怕惹妻子生气。

夫妻十载有余,孟氏哪里不知陆忱心中所想?她道:咱们舟儿人品样貌学识,样样都是拔尖儿的,哪里配不上那病秧子了?除却将儿子培养得太过正人君子,孟氏对这个儿子,还是极满意的,加之陆行舟本就优秀,孟氏看儿子,自然是越看越满意,觉得自个儿儿子是整个望城最优秀的少年。

只是——孟氏也知镇国公府长房几人对自家儿子为何突然冷淡下来,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她那傻儿子承认了自己并没有救过江妙。

孟氏垂眸,心下有些发愁。

再这么下去,这儿媳妇恐怕当真要跑了。

不成,镇国公府这门亲事,她一定得攀上。

·初秋天气清凉,如往年一样,老太太携府中儿媳、孙儿一道去法华寺祈福拜佛。

老太太素来信佛,每回拜菩萨,少不了为小孙女祈福。

江妙虽然年幼,因身子病弱极少出门,可去法华寺的次数,却是相当多的。

如今她身子有些好转,却也按时吃着大夫开得方子,一日三餐多吃点,白日除了读书,锻炼身体也不落下,越发出落的胖乎乎、圆润润的。

老太太同乔氏和江妙一辆马车,二儿媳冯氏和三儿媳戚氏坐后头那辆。

老太太会这么安排,一来是想多多亲近孙女,二来是知晓二儿媳和三儿媳关系不佳,特意给了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江妙被老太太抱在怀里,老太太瞧着,笑呵呵道:长得真好。

老太太踮了踮怀里小孙女的分量,沉甸甸的,丝毫不像之前那般,瘦瘦弱弱的,衬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

老太太一面捏着小孙女的脸蛋,一面看着乔氏道:下回华大夫来了,你可得多感谢感谢。

华大夫是望城有名的杏林高手。

但凡有本事的人,总是有些脾气,华大夫亦是如此。

望城前去求医的达官显贵不少,却也不是每个人都肯医治的。

这位华大夫能为江妙看病,也是乔氏曾多次去拜访,最后不惜下跪,才感动了华大夫。

江妙的病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若非华大夫妙手回春,如今也不会有一日比一日健康的江妙。

乔氏从善如流,道:儿媳晓得了,下回一定好好感谢。

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

到了法华寺,老太太领着乔氏、冯氏和戚氏去殿内上了香,到了后院客房的时候,瞧见了宣王府的侍卫,晓得是宣王府的老王妃也过来了,便过去拜见。

老王妃瞧着老太太过来了,倒是热情的将人迎了过去,一道落座。

乔氏、冯氏和戚氏挨个儿行礼。

老王妃是个和善的,笑吟吟道:用不着这么客气,都坐下休息吧。

之后才看向乔氏手边的小女娃,欢喜道,妙妙也来了。

今日的江妙穿了一身桃红色襦裙,双丫髻下是一张乖乖巧巧的脸,因又娇养了一两个月,如今这小脸蛋,已经没有往日的瘦小羸弱,而是肉嘟嘟的,泛着健康的白里透红。

江妙的模样继承了乔氏的美貌和江正懋的优点,灵动清澈的大眼睛,能将人的心都看软了。

这会儿江妙乖乖的喊了人,朝着老王妃的边上一看,竟瞧见陆琉也跟着来了。

陆琉面如白玉,五官硬挺,着一袭墨绿锦袍,瞧着气色,伤势自然是大好了。

今儿陪老王妃一道来上香的,除了孙儿陆琉,还有庶长孙媳妇孟氏。

孟氏穿着富贵华丽,容貌端丽,打扮得明晃晃的,看着乔氏身旁的江妙,才道:妙妙瞧着又胖了些,生得可真好啊……虽是夸着,可心里却想,若是再胖下去,日后长大了瘦不下来,那可就麻烦了。

毕竟在孟氏的心里,已经将江妙定为自己的儿媳妇了。

孟氏又对着身旁的陆玲珑道:上回的事儿,还没好好和妙妙道歉了,来,陪妙妙一起出去玩罢。

江妙看着陆玲珑不情不愿的样子,当真有些不想勉强她。

可老太太看着,却是发话了: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的很正常,妙妙方才不是说要去院子里看桂花吗?喏,和你玲珑姐姐一道去吧。

上回在宣王府的事情,老太太当然是知晓的,可今日孟氏有意想要两个孩子和好,且老王妃也在这儿,她总得给人家一个面子。

老太太都发话了,江妙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

反正她和陆玲珑,就在屋子里装装样子,扮扮乖巧,出了这屋子,谁爱搭理谁呢。

不过于江妙而言,陆玲珑的骄纵脾气都写在脸上,不像谢茵那样喜欢背地里动手脚的,倒是容易相处的多。

孟氏笑着,这才对一直不说话的陆行舟道:你陪她们一道去,好生照顾着。

陆行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江妙了,一直没机会和她相处,这会儿正按捺不住想主动提出陪俩小姑娘一起出去,未料孟氏先开口了,则笑容憨然道:嗯,舟儿一定好好照顾妹妹和妙妙。

陆行舟领着陆玲珑走到江妙的身边,朝着她伸手,道:妙妙,咱们出去玩吧。

笑容阳光的小少年,本是极招人喜欢的,可江妙没法忘记上辈子的那一幕,终究没有伸出手。

她思忖半晌,走到了陆玲珑的那边,握住了陆玲珑的手——当两个都讨厌的情况下,她倒是宁愿和陆玲珑牵手。

至于陆玲珑,上回因江妙被打手心,疼得她哭嚷了好几日,早就将江妙视为最讨厌之人。

而且她知道,江妙瞧着年纪小小、单纯可爱,下起手来却狠极了。

这么一个无害的六岁女娃,将她的手臂掐得青青紫紫,好几日才消下去。

陆玲珑知道,她讨厌江妙,江妙也是讨厌她的,而如今江妙主动牵她的手,倒是令陆玲珑有些想不明白了。

陆玲珑一脸诧异的看着江妙。

不过,手里这肉呼呼软绵绵的小手,摸起来还有些凉凉的,陆玲珑倒是并不讨厌,可只要联想起那日和她扭打在一起的江妙,及在她脸上放屁的小胖子,顿时就喜欢不起来了。

陆玲珑看了一眼江妙天真友善的小脸,心里暗暗道:虚伪,就会在人前扮乖巧!三人走了出去,大人们看不见了,陆玲珑这才将手抽了回来,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看着陆玲珑趾高气扬的模样,江妙问身后的问梅要了帕子,低头认真的擦了擦手陆玲珑登时气得小脸都绿了,朝着陆行舟告状:哥哥,你看她啊。

陆行舟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看着边上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只觉得她可爱又招人喜欢,并未半点生气。

的确是他妹妹不对,她小小的反击一下,没什么不对的,而且还显露出小姑娘的真性情啊。

陆行舟笑容和煦,道:妙妙别生气,玲珑就这性子,她没恶意的。

她知道啊。

可是知道了又怎么样?没有恶意并不是随便骄纵的借口,她想膈应她,她照样能膈应过去。

只是,这种事情搁在之前,江妙并不会同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计较什么,可想到陆玲珑欺负过她的胖表弟,江妙便觉得,像陆玲珑这种人,一步都不能让着她。

见自家哥哥帮着别人,陆玲珑气恼的跺了跺脚,表情都快哭出来了。

陆行舟充到和事佬,说了半天好话,哄着二人去院子里看桂花。

法华寺金桂盛开,香气馥郁。

后院中有一个荷花池,池中枯荷凋零,原是碧玉般的荷叶也渐渐泛黄。

陆行舟瞧着调皮活泼的陆玲珑,叮嘱道:别走太近。

陆玲珑冲着陆行舟做了一个鬼脸,而后低头,嘴角翘了翘。

她仰起头,对着跟着江妙一道出来的问梅,乖乖巧巧道:我有点饿了,你能帮我去那点桂花糕吗?问梅是乔氏安排跟在江妙身旁的贴身丫鬟,为的就是怕小小年纪的江妙会出意外,随行护着她。

这会儿陆玲珑要让她去拿糕点,倒是将问梅一下子难住了。

问梅看了一眼安静的站在陆行舟身后的江妙,斟酌了一番,正欲拒绝陆玲珑的要求,却见江妙走了过来。

江妙一副极懂事的模样,歪着小脑袋,说道:问梅姐姐,你就帮她去拿一下吧。

\'问梅看着自家姑娘唇红齿白的精致小脸,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姑娘好生待着,可别乱跑了,奴婢马上就回来。

江妙立马应下。

瞧着问梅走了,陆玲珑才走到江妙的身边,小脸染着笑,说道:妙妙你真好。

这态度,同方才的截然不同。

江妙不知陆玲珑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微微一笑,露出俩可爱的梨涡,配合着说着客套话:不用客气。

陆玲珑嗯了一声,一双眼睛灵动的转着,然后指了指莲花湖边突然冒出来的小兔子,惊喜道:妙妙你看,那兔子真好看,咱们过去瞧瞧吧。

小孩子,都喜欢可爱的兔子,何况这只小白兔,生得胖胖的,小小的一只,正低头在啃萝卜,当真是憨态可掬。

江妙的确是喜欢的,可是她没立刻跑过去,而是笑吟吟看着面前的陆玲珑,说道:咱们一起过去吧。

陆玲珑笑容一僵,而后说好,同江妙一道走了过去,只是步子稍稍放慢了些,让江妙走在前头。

小兔子不怕生,只吭哧吭哧啃着萝卜,一副小吃货模样。

离小兔子五步远的时候,江妙忽然停了下来。

陆玲珑忍不住道:妙妙,你怎……怎么不走了?江妙伸手捉着陆玲珑的手,态度坚定道:一起去。

见陆玲珑不情不愿,江妙越发握得紧些,说什么都不许她挣脱,拉着她走了过去。

可陆玲珑却是一改方才的和善态度,拧着眉说不要,走近了些,到了那小兔子边上,更是扭动身子急欲离开。

许是陆玲珑的动作太大,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鞋底一滑,整个身子就往身后的荷花池栽去。

噗通一声。

陆玲珑落进了湖里,登时溅起了晶亮亮的水花。

陆玲珑不会水,此刻落水,便在池中挣扎着双手,身体一浮一沉,大喊救命。

江妙看着,这才转过身瞧着傻眼了的陆行舟,眨了眨眼睛,指着池中的陆玲珑,一脸无辜道:……行舟哥哥,她掉下去了。

陆行舟旋即反应过来,直接跳进了冰凉的荷花池里去救人。

江妙静静站在边上,并未呼救。

这陆玲珑,长着一副坏心肠的性子,却没有做坏事的脑子。

这小兔子在的位置,旁边是一个草堆,边上是一个荷花池,上头隐隐有青苔和水迹,一看就是容易打滑的地儿,若是她瞧着小兔子,兴冲冲的跑过去,不出意外就得掉进湖里。

而且她的表情举止太刻意了,叫她想不多想都难。

只是如今天气不算太凉,又有陆行舟及时施救,大人们也在不远处的客房,倒是不会真的出什么大事。

只不过多喝上几口池水的事儿。

她想让她喝,她无功不受禄,原原本本还给她。

见陆行舟已经抱住了陆玲珑,要将人救上来了,江妙才张嘴准备呼救。

可正当她想要喊人的时候,胸前忽然有一手臂横了上来,直接将她捞了起来。

40|05晋|江独家首发·江妙蹬了蹬俩小短腿,挣扎无果,认命的被来人夹在胳肢窝下轻轻松松带走。

到了一处假山后,江妙看了一眼眼前面无表情的陆琉,在看荷花池中即将将陆玲珑救上来的陆行舟,眨眨眼问道:陆哥哥不去救人吗?按理说,陆琉是陆行舟的三叔,饶是还年少,她也得唤上一声陆叔叔,奈何陆琉不喜欢这个称呼,她也只能乱着辈分叫了。

而眼下,他侄儿侄女都在池子里呢。

陆琉一手托着江妙的小屁|股,一手捏了捏她的脸,音色清冽的问道:没事吧?她能有什么事?江妙的眼睛睁大了些,心想这陆琉是不是看出来陆玲珑存心想要害她。

她摇摇头,说道:没事。

咱们去看看玲珑他们吧。

虽说她不喜欢陆玲珑,可在人前,到底要表现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嗯,就当是给祖母一个面子。

她瞧着陆琉面容淡淡,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陆哥哥?陆琉低头,看着怀里小女娃白嫩的脸蛋,不过一个多月没见,竟胖了一大圈了,若是再这么下去,得赶上那小胖子了。

好在陆琉的体格好,力气比一般的同龄男子大些,抱起来倒是不吃力。

陆琉盯着她的脸,目光又落在她粉嘟嘟的唇上。

他仿佛是在认真思考什么,半晌才嗯了一声。

双脚重新沾地,江妙被陆琉牵着手走了出去。

陆玲珑已经被救上来了。

池边的陆行舟,一袭锦袍湿漉漉的,头发上也滴着水,如今正将陆玲珑平放在地上,轻轻拍着陆玲珑的脸颊。

好在陆玲珑落水的时间不长,陆行舟小小年纪又精通水性,极快的找到陆玲珑把人救了上来,陆玲珑自然也没遭多少罪。

陆玲珑面色苍白,猛然呛了几下,将嘴里的水吐了出来,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江妙抿了抿唇。

心道:嗓门还挺大的,看来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陆玲珑洪亮的哭声将客房里的大人们引来了。

孟氏原本嘴角噙着笑意,正努力克制着情绪,瞧见自家儿子的背影,眉眼间愈发舒缓了些,可看到陆玲珑抬头泪眼婆娑的朝着她哭,孟氏的心才登时被针扎了似的。

孟氏赶忙过去,蹲下身子,一把抱住陆玲珑的身子,摸着她冰冰凉凉的脸,急急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仿佛是意识到了不对劲,孟氏说话的声停了停,看了一眼站在陆琉身边的小女娃,这才想到了什么,眸色沉了沉。

孟一把抱起浑身湿透的陆玲珑,道:走,娘替你去换身衣裳。

陆玲珑双手环着孟氏的脖子,趴在她的肩头呜呜呜哭泣,原是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也弄乱了,像只落汤鸡似的。

好端端的,竟弄了这一出。

闻声而来的乔氏赶忙上前将自家闺女抱了起来,一副虚惊一场的表情。

上回江妙落水,差点去了半条命,看着榻上奄奄一息的闺女,乔氏可是整日以泪洗面。

后来总算捡回了闺女的一条小命,乔氏当然越发宝贝些了。

乔氏亲了亲闺女的脸颊,打量了一番,急急的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落水了呢?江妙如实道:方才有只小兔子,我和玲珑走过去看,没想到那地儿滑,玲珑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江妙指了指那个池边的草堆,刚才那啃萝卜的小兔子这会儿已经不知去向了。

问梅手里捧着一碟桂花糕,听到有人落水的小心,吓得魂都没了,见自家姑娘安然无恙,问梅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乔氏着急自责道: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疏忽了,请夫人责罚。

冯氏同戚氏跟在后头。

瞧着这一幕,冯氏上前,护短道:得亏妙妙没事儿,若是有个闪失,老祖宗哪里能饶得了她的小命儿?语气中满是对江妙这个侄女的疼爱,生怕别人不晓得她将小侄女当成宝。

乔氏的确是要责备问梅的,可这会儿毕竟是在法华寺,责罚下人这种事情,当着别人的面儿,总归有些不合适。

乔氏抱着闺女的手紧了紧,朝着冯氏点了头,道:这丫头的确该好好教训教训了,咱先去陪老祖宗,余下的事儿,回去再说吧。

冯氏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知晓镇国公府三个儿媳中,乔氏和戚氏最投缘,而对她这个二弟妹,不过面儿上客气些,实际上是被二人孤立的。

冯氏有些想不明白,戚氏那火爆骄纵的性子,乔氏是如何受得了的。

孟氏自问对江妙这个小侄女也算是极疼爱的,可不管是乔氏还是江妙,都是喜欢戚氏多过于她。

乔氏时常找戚氏去谈心,而这小侄女,同戚氏说说笑笑的,却对她客客气气,仿佛隔着一层似的。

冯氏本就能让自个儿在镇国公府的地位超过戚氏,而且日后江大爷继承爵位,乔氏就是主母,她若是能和乔氏关系好些,日子自然也过得舒坦些。

冯氏笑容僵了僵,点头道:大嫂说的是。

冯氏和戚氏走在前头,乔氏抱着江妙走在后头。

乔氏自然是看到了陆琉,她对这个少年很有好感,如长辈般询问了他的伤势,陆琉态度谦逊的一一作答,礼数甚是周全。

乔氏越看越喜欢。

之前她出来,是看到自家闺女站在他的身边的,晓得宣世子喜欢孩子,岁低头看着缄默不语的闺女,说道:妙妙上回不是担心陆哥哥的伤势吗?你瞧,现在没事了,妙妙可以放心了。

她不过是出于礼貌的随便问了问而已……毕竟陆琉是为了救她的胖表弟受伤的。

江妙努努嘴想说话,却瞧见一旁陆琉表情温和,心情仿佛不错,便闭嘴不说话了。

乔氏听陆琉说是出来赏桂的,便捏捏闺女的小肉脸,道:待会儿见过祖母之后,妙妙就出来陪陆哥哥看桂花,好不好?这么可怜的少年,又难得这么喜欢小孩子,乔氏便想着让闺女陪他走走,兴许他会开心些。

而且闺女只有六岁,没什么好避讳的。

陆琉嘴角一翘,点了点头。

陆琉站在原地,等着江妙回来,乔氏则抱着江妙进去和老太太报平安去。

老太太知道后,也是吓了一大跳,瞧着宝贝孙女儿没事,遂搂着好生疼爱了一番。

安抚过了老太太,乔氏便牵着闺女的手往外头走。

江妙晓得自家娘亲要将她送去陆琉那儿,总觉得便扭,走了一段路,便停了步子,抓住乔氏的手,仰起头,声音软软道:娘,妙妙不想去。

对上闺女水亮亮的大眼睛,乔氏俯下身子,语重心长道:妙妙,咱们要知恩图报,宣世子对你和元宝有救命之恩。

江妙点头,表示自个儿知道。

她翕了翕唇道:可是……乔氏又道:你可晓得,宣世子自幼没有娘亲,虽说有两位兄长,可不是一母所出,关系也不大好,可怜的很呢。

你呢,有爹娘疼着,又有三个哥哥,别人可羡慕着呢。

你同宣世子多走动走动,就当多了一个哥哥,嗯?江妙见自家娘亲眼神温和,知晓她是真的很心疼这位没爹疼没娘爱的宣世子。

可她还记得,上辈子,她娘亲是怎么评价这位心狠手辣的宣王陆琉的——那可是没一句好话,就希望家里的人都离他远远的,断断不要去招惹这位杀伐果决的宣王。

江妙垂了垂眼,若是再过几年,她娘亲也不会有这么多爱心去可怜陆琉了。

·这厢,孟氏替陆玲珑换了一身衣裳,将人放在腿上替她擦着头发,一面擦一面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陆玲珑哪里受过这么大的惊吓,她差点就被淹死了。

陆玲珑哭哭啼啼的,眼睛红彤彤的像只兔儿,小肩膀一抽一抽,委屈道:我听娘的,带她去看兔子,可是……可是她硬要拉着我一起去。

我怕掉下去,可她就是不松手,我着急,然后……然后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说到这里,孟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厉声道: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哭。

太委屈了,陆玲珑扯着嗓门,哭得更大声了,金豆子不要钱的掉。

陆行舟也换好了干净的衣裳,进屋看来妹妹,在外头听到妹妹的哭声,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忙阔步进屋,看着孟氏,问道:娘,玲珑怎么了?孟氏心里气,俏脸耷拉着,道:只不过喝了几口水,没什么事儿。

她又看着陆行舟,问道,姜汤喝了吗?陆行舟点头,走到孟氏和陆玲珑的身边,看着妹妹有些发白的脸色,心下有些心疼,遂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关切道:下回小心些,别再毛毛躁躁了。

陆玲珑正一肚子气呢,正好往陆行舟这个好脾气的哥哥身上撒,她道:如果不是江妙,我才不会掉下去呢,今天本应该是她掉下去的。

陆玲珑一张清丽漂亮的小脸,写满了娇纵,嘴巴翘得老高,就等着人安慰呢。

陆行舟是知道妹妹的脾气的,他是哥哥,向来愿意对她多些疼爱,平日里能让则让,可这会儿,他倒是有些忍不住了。

陆行舟皱起眉头,道:胡说什么呢。

她自个儿落了水,怎么能怪妙妙,而且那小兔子,也是她要去看的。

陆玲珑委屈极了,嚷嚷道:就是就是,娘说了,等江妙掉下去了,哥哥就可以去救江妙了。

饶是陆行舟再如何的正直,听到陆玲珑这番话,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孟氏,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娘,玲珑说的是真的吗?他盯着孟氏的脸看,见她不说话,顿时明了,委屈又气恼道,……娘,你怎么能这么害妙妙?陆行舟是见过江妙上回落水之后的模样的,小脸泛着青紫之色,仿佛下一刻就没了气息,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娘为什么要去害她呢?孟氏本来不想让儿子知道的,可眼下是瞒不住了,她看着自己儿子,说道: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今日这事儿,的确是孟氏安排,然后让陆玲珑去做的,一来是为了给陆玲珑出口气;二来,孟氏想让儿子当着镇国公府所有人的面,再救一回江妙。

41|05晋|江独家首发·陆行舟霍然起身,捏紧拳头,一脸认真道:我要去找妙妙道歉。

孟氏真想拿东西撬开自己儿子的脑袋,看看里头装得是什么。

孟氏气恼道:道歉?你想说什么?想说你娘我要害她落水,然后让镇国公府同咱们为敌吗?舟儿,你善良是好事,但也要分清楚场合。

而且今日,你也瞧见了,落水的是你妹妹,那江妙可是半根头发丝儿都没少。

可是……可是什么!你给我好生待着,好好去讨好江妙,一定要让她和你多多接触。

今日孟氏是看到陆琉和江妙关系亲近的,以陆琉的冷淡性子,怎么可能无端端对一个小女娃好?孟氏以己度人,自然也认为,这是陆琉想要拉拢镇国公府的手段。

这么一来,她越发不能让陆琉得逞。

陆行舟摇摆不定,一面对自家娘亲失望,一面又因瞒着不说愧对江妙。

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眼下眼眶微湿,转身就准备出去。

舟儿。

孟氏立马叫住了他,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陆行舟未回头,只步子一顿,深吸一口气,挺起了背脊,说道:娘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说完就直接走了。

孟氏有些怔住了,倒是开始怀疑,今天自己的安排是不是真的错了。

可是,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孟氏低头,继续给陆玲珑擦头发。

许是擦的有些重了,陆玲珑吸了吸鼻子,不满道:娘……闭嘴!孟氏喝道。

孟氏对陆玲珑这个闺女也算是疼爱的,极少会这般吼她,可今日,已经是第二回凶她了。

陆玲珑抬手擦了擦眼泪,继续撅着嘴,一副委屈样儿,而心里头,早就将今日自己受的委屈,推到了江妙的身上。

·乔氏领着江妙去陆琉那儿,经过荷花池的时候,看到陆行舟行色匆匆的走了过来。

陆行舟生得斯文乖巧,如今年纪还小,可依稀能看出日后的温润如玉、谦谦君子风范。

看到乔氏,陆行舟忙行了晚辈礼,只是他的眼眶有些红红的,叫乔氏心中犯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乔氏容颜清丽绝色,微微含笑,让人觉得温婉贤淑。

她面上不动声色,关切的问道:玲珑如何了?上回她宝贝闺女被陆玲珑伤成那样,乔氏对陆玲珑自然是不喜欢的,目下也不过是随意的客套一番罢了。

陆行舟道:没什么大碍。

他是个老实孩子,做不得亏心事儿,目光有些闪躲,不敢正视乔氏,生怕被她看出端倪来。

陆行舟低头看着乔氏身边的粉团子,微笑道,……妙妙今日吓坏了吧?看着这么乖巧可爱的江妙,陆行舟心里更加难受。

只是,他若是说了实话,他会害了自己的娘亲。

江妙不喜欢陆行舟,这边又没什么外人,也用不着做戏,只敷衍的唔了一声,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模样。

陆行舟满心愧疚,自然没有多想,只多看了江妙一眼。

越看,越自责。

乔氏瞧着不对劲儿,想了想,才问道: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问了妙妙,可妙妙有些吓着了,这孩子,一害怕就语无伦次的……这倒是合乎情理。

六岁的小姑娘,被吓坏了,说不清楚,自然没人会怀疑,何况是只有十岁的陆行舟。

可江妙听了自家娘亲的话,忍不住侧过头投去赞许的眼神——真不愧是她娘亲啊,脑子可转得真快,见陆行舟的表情不对,就联想到刚才的事情上去了。

那也省得她拐着弯的提醒了。

陆行舟没想到乔氏会有此一问,怔了怔,结结巴巴道:是……是玲珑和妙妙一起、一起看兔子,然后玲珑……玲珑她不小心滑倒了,跌进了湖里……他低着头,手心冒汗,一副极力想保持镇定的紧张模样。

乔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道:原来如此。

同陆行舟说了一会儿话,乔氏便领着江妙继续走,只是乔氏一张艳光四射的俏脸,在陆行舟离去后登时沉了沉,牵着闺女的手,也倏然收紧。

法华寺的后院种满了桂花树,整整齐齐的,隔得老远,就能闻到浓郁的桂花香。

桂花树下有一张极简单的石桌,边上摆着六个石凳,目下着一袭墨绿色锦袍的少年,正执着杯盏静静坐着,画面美得叫人不敢再走近一步。

乔氏见过不少容貌出挑的男子,就说是夫君江正懋,当时乔氏最喜欢亲近江正懋这个表哥,也不过是因为江正懋是她所有表哥中模样生得最俊俏的,且江正懋虽然性子冷,可独独对她这个小表妹温柔备至,这令乔氏长大之后,才极为自然的对江正懋生出男女之情。

而目下,乔氏对陆琉,不过是长辈对于晚辈的欣赏,只觉得若是能生出这么一个谪仙般的儿子,带出去,也是极有面子的。

陆琉看到了前来的母女二人,起身过去,道:江夫人。

经过这么几回,乔氏也能看出陆琉的性子,语气自然随和了些,她道:妙妙顽劣,难为宣世子不嫌弃。

江妙却想:她何时顽劣过了?这顽劣二字,素来是三哥的标签。

听着乔氏的话,陆琉低头看了一眼,见小女娃水汪汪的大眼睛又黑又亮,鼓了鼓腮帮子,像只小青蛙,一副不认同自家娘亲的可爱模样。

他眉眼温和,笑容如沐春风,看得乔氏越发觉得面前这个少年是个可亲的好孩子,自是极放心的将闺女交给他。

江妙被陆琉领着走到了石桌旁,陆琉动作熟稔的将她抱了上去,然后从碟子里拿起一块桂花糕开始给她喂食。

瞧着一副要将她当成小动物对待的架势,江妙哪里还有胃口?她赶忙摇摇头,道:妙妙不饿。

她抬眸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番,见陆琉脸上并无任何不悦之色,知晓他并未生气。

陆琉盯着她的小嘴看了一会儿。

江妙狐疑的眨了眨眼,甚是抬起小肉手摸了摸,发现嘴边没有什么脏东西。

倒是奇了怪了。

陆琉将桂花糕搁下,看着她道:想看小鸟吗?哄小孩子的语气。

小鸟?江妙眨眨眼,倒是被勾起了兴趣,眉目含笑道:这儿有吗?陆琉点头,起身将江妙抱了起来,走到了一棵桂花树下。

只是还不够高。

陆琉双手紧紧抱住江妙的双腿,用力提了提,将江妙抱得高了些,仰头问道:看到了吗?双腿被陆琉抱得紧紧的,江妙这个矮个子,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居高临下的感觉。

这是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体会过的感受。

江妙好奇的看了看桂花树树枝,瞧着绿油油的桂花叶和金灿灿的桂花间,果真有一个小鸟窝呢。

先前她三哥,也曾捉过小鸟给她玩的,逗她开心过,可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枝头的鸟窝,却是头一回呢。

江妙大眼睛眨了眨,双手小心翼翼的拨开树枝,看着鸟窝里,有碎掉的蛋壳,四五只刚被孵出不久的小鸟正乖乖的待在里头,一副嗷嗷待哺的样。

刚出生不久的小鸟,毛还没长全,肉肉的,红彤彤的,只有翅膀的地方,长出了一些羽毛。

江妙兴奋极了,不敢吓着这几个小家伙,只开心的低头看着陆琉,道:陆哥哥,我看到了……她扭过头,伸出指头数了数。

一二三四……江妙笑容灿烂,眼眸弯弯如月牙儿一般,声音脆脆道:有五个呢。

站在客房内窗前的乔氏,看着这一幕,嘴角也忍不住翘了翘。

边上的许嬷嬷惊讶道:没想到宣世子看着冷冷清清的,哄起小孩子来,却这般有耐心。

乔氏原本是欢喜的,可听着许嬷嬷的话,心里就忍不住又心疼了一番。

缺爱的孩子,才会这般外冷心热啊。

乔氏道:下月妙妙生辰,记得提醒我给宣世子给送个帖子。

缺爱的孩子,该多出席热闹的场合,这样性子也会热起来。

许嬷嬷道了一声是。

乔氏又看了一会儿。

乔氏姿容端丽,眼眸带笑时,越发是眼眸流转俏丽动人,只是这微笑并未持续很久,便想到了先前陆行舟的举止。

乔氏眼神渐渐冰冷起来。

心道:今日孟氏这笔账,她肯定是要算的!42|06 晋|江独家首发·半月后,江妙从丫鬟们的口中听到一个消息——宣王府的长孙媳妇儿孟氏,在齐国公老太太的寿宴上有些喝多了,不慎跌落了池中,幸得齐国公府的下人得救,性命无虞。

孟氏虽是庶孙媳妇,可穿着打扮素来讲究,金光闪闪的首饰尽往身上戴,陪老王妃出席这等重要的场合,自然越发卖力的捣鼓了一番,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宣王府的地位有多尊贵似的。

孟氏金啊银啊的往身上戴,现下这一落水,自然是出尽了洋相。

江妙的小肉手执着笔,听到这消息,嘴角也忍不住翘了翘。

这件事情,用不着她多猜想,也晓得是谁做的。

不亏是她的娘亲啊,素来睚眦必报,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得真是相当妙。

孟氏最喜欢出风头,今儿弄了这一出,怕是老王妃日后要出门赴宴,也不会再带她了。

江妙心中大赞。

江承谚走了进来,一手撑在江妙的书桌前,一手摸了摸江妙的脑袋,爽朗一笑道:妙妙笑什么呢?江妙仰起小脸,瞧着自家三哥俊朗的脸颊,说道:三哥,明儿是中秋,咱们可以出去看花灯吗?中秋的花灯虽不及上元那一日,却也是相当热闹的,往年江妙身子弱,不宜出门,三兄弟也乖乖的陪在妹妹的身边,顶多在院子里放放孔明灯。

江承谚见妹妹爱玩爱笑,自然是支持的。

他点头道:若是妙妙想去,三哥我就同爹娘说说,他们一定会答应的。

江妙笑吟吟点头。

次日正是中秋,江承谚在乔氏面前一番撒娇卖萌,乔氏才心软,同意四个孩子出门。

不过出门前倒是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

对于江承让和江承许,乔氏是放一万个心的,这俩孩子性子像江正懋,江正懋当年,也曾带年幼的小表妹乔氏出门看过花灯,那会儿江正懋小小年纪就成熟稳重,大人们也放心。

想的有些远了,乔氏艳若桃李的娇容染着笑,冲着江承谚道:好生看着妙妙,不许太贪玩儿。

能出去,江承谚自然头如捣蒜,乖乖说好。

晚上一家团圆,一道热热闹闹吃了饭,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三兄弟就带着妹妹上了马车。

江妙还是头一回晚上出门。

她稀罕的趴在马车窗户边,看着街道上漂亮的花灯,俩眼睛欢喜的弯了弯。

江承让是大哥,不仅要照顾妹妹,更要看好俩弟弟。

他对二弟江承许是放一万个心的,唯独对素来调皮的三弟江承谚不放心。

要到沂水了,江承让将大红色牡丹团花织锦披风披在了江妙的身上,一双手小心翼翼的系着带子,冲着江承谚道:待会儿你可不许乱跑,今儿我要顾着妙妙,可没功夫看着你。

分明出生的时辰差不了多久,尽将他当孩子。

江承谚撅了撅嘴,说了一声知道了,然后才看着江妙道:我也要照顾妙妙啊,才不会乱跑呢。

这话,江妙是不信的。

她这位三哥,素来皮的很,如今有机会出来,哪里坐得住?镇国公府的马车在路边停下,江承让领着江妙下马车。

今日江妙梳着漂亮的花苞髻,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因为数月的进食得当,已经从面黄肌瘦的尖尖小脸,便成了肉嘟嘟的包子脸,还生出了可爱的双下巴。

年纪小一些,胖一些倒是没什么,而且全家人都一直认为,江妙是越胖越好看的。

三兄弟个头一般高,模样生得又有七八分相,在夜晚,看上去自是一模一样,难以分辨。

不过老大江承让,穿得是一身宝蓝色的锦袍,老二江承许是雪色锦袍,老三江承谚,则是显眼活泼的翠绿色。

三兄弟生得一副俊俏模样,虽然年纪小,可个头却比同龄的少年略高些,加上自幼习武,及江正懋的严苛管教,三兄弟身上没有半分世家公子的骄纵之气,一个个腰杆挺得直直的,走起路来步伐从容得体,衬得中间簇拥着的、凹进去的披着大红色披风的小女娃格外的显眼娇憨。

看得路上经过的小姑娘们,一个个投去羡慕的目光——有这么三个哥哥护着,当真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

沂水两岸的树上,高高悬挂各色灯笼,明晃晃的,照的整个沂水恍若白昼。

路边来来往往的人,手里拿着漂亮的灯笼。

江承谚瞧着,拉着江妙的手,指了指对边的灯笼摊子,道:咱们去瞧瞧吧。

走到灯笼铺子前,见上头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做得甚是精美,有玉兔灯、莲花灯、鲤鱼灯、嫦娥奔月灯及其他鸟兽花树灯。

江承让和江承许没这份玩性,只江承谚和江妙各买了一盏灯笼。

江承谚买的是老虎图案的灯笼,而江承谚给江妙选的,是一盏可爱的兔子灯笼。

在江承谚的心里,自家妹妹就是一只软绵绵、弱弱小小,可爱又需要人保护的小兔子。

江妙倒是不怎么挑,伸手拿着三哥给自己选的灯笼。

妙妙。

一个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街上人多,热热闹闹的,江妙有些听不清,分辨不清是何人,遂转过头看了看。

见来人竟是九公主陆毓秀。

九公主穿着一身绛紫色锦袍,头戴同色的瓜皮小帽,正是一副世家小公子的打扮。

而她的身旁,则是陆琉和十一皇子,十一皇子的手边,还牵着漂亮可爱的卫宝铃。

九公主兴奋的跑了过去,伸手捏了一把江妙的胖脸蛋,叹道: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叹道,胖了好多呢。

一副不可思议的语气。

江妙有些不好意思。

她胃口好,她娘亲想着法儿的安排她的饮食,想不胖都难啊。

可是她觉得,胖点儿挺好的,反正她不想变成以前那小豆芽的模样。

江妙没继续这个话题,只乖乖的叫了一声毓姐姐,然后才问道:毓姐姐也出来玩儿吗?九公主点点头。

她见惯了宫里那些小小年纪就心思歹毒甚有城府的姐妹,对于江妙这个可爱的小妹妹喜欢得紧,她点头道:是啊,不过每回出来,父皇必须让我和子恒跟着堂兄,没有堂兄,父皇才不会允许我们出来玩儿呢。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每回瞧着九公主和十一皇子,陆琉都在场。

陆琉可不是那种喜欢出门的那种人啊。

言语间,三兄弟自然也知晓了几人的身份,态度上自然也客气了些。

江妙和九公主说话的时候,十一皇子已经领着卫宝铃过来了。

今儿的卫宝铃,身上披着和江妙一样颜色的披风,双丫髻上缠着璀璨的明珠,眉心还缀着一个蝴蝶形状的眉心坠,整个人漂亮的仿佛像天上的小仙女似的。

妙妙你也在啊,真巧。

卫宝铃展颜一笑,露出单纯可爱的笑容。

同江妙打招呼的时候,顺道也观察了一下江妙的穿着打扮,见江妙身上的披风和她是一个颜色的,而且她上头绣的是牡丹,而她自个儿的披风则是芍药,一时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儿。

卫宝铃是不喜欢江妙的,看过穿着打扮之后,再看江妙这张隔几日胖一圈的脸蛋,卫宝铃则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再漂亮也不打紧,只要比她长得胖,照样没她好看。

江妙虽不知卫宝铃心里在想什么,却也本能的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惺惺作态。

说来也是可惜,这么小的姑娘,就被教成这般细腻心思,也不晓得是福还是祸。

可一想到日后卫宝铃在后宫如鱼得水,想来于她也是一桩好事。

卫宝铃热情的握着江妙的手,说道:既然遇着了,那咱们就一起逛吧。

她瞧了一眼江妙手里的兔儿灯笼,又扬了扬自己手头的华丽富贵的凤凰灯笼,道,这是表哥猜字谜替我赢来的,好看吗?卫宝铃的凤凰灯笼的确是精致好看,放眼整个沂水两岸,也寻不出第二盏来。

而江妙手里的兔儿灯笼,虽然可爱,同卫宝铃手头的凤凰灯笼一比,倒是显得有些寒碜了。

可卫宝铃的语气,却没有半丝炫耀的成分,仿佛是热情的同自己的好朋友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

只是,江妙瞧着卫宝铃眼中的晶亮,还是能看出她其实是来炫耀的,只是想不经意的炫耀罢了。

江妙配合道:好看。

卫宝铃挺了挺腰板,笑笑道:我也觉得好看。

边上的江承谚却有些看不顺眼了,妹妹年纪小,性子又好,自然看不出人家小姑娘是来炫耀的,他双手环臂,嗤了一声,道:不就一个破灯笼吗?有什么稀罕的。

卫宝铃委屈的咬了咬唇,泪光盈盈看向十一皇子,翕唇道:表哥……十一皇子上前,一把拉过卫宝铃的手,冲着江承谚道:你什么意思?江承谚和十一皇子的性子有些像,都是冲动护短的,九公主看着,忙插|到二人中间,冲着十一皇子道:好端端的出来玩儿,你闹什么闹啊?十一皇子有些委屈,撅着嘴道:皇姐……卫宝铃乖巧道:表姐说得对,我相信妙妙哥哥没有恶意的,咱们一起逛逛吧。

江妙嘴角微微一翘,也伸手拉了拉江承谚的衣袖,朝着他调皮的眨了眨眼。

江承谚这才气消,摸着自家妹妹的小脑袋,道:好,不说了,咱们四处走走吧。

乔氏只给他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过了一个时辰,就得回去了,自得好好抓紧时间逛逛才划算。

十一皇子拉着卫宝铃的手走在前头,江妙同江承谚一块儿,走在后头。

待走了几步,江妙才看到了一直不说话的陆琉。

半月前,她和陆琉一起在法华寺赏过桂花、看过小鸟,若是先前她对陆琉存着戒备之心,觉得他是个极可怕的少年,那么那一回之后,她对陆琉的看法稍稍改变了一些。

上辈子,她听了太多的传言,可到底没有同陆琉真正近距离的接触过,只是先入为主觉得他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可这辈子,陆琉给她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虽说陆琉对她很好,却充其量让江妙对他的印象不那么糟糕,完全没到要主动亲近他的地步。

只是她娘亲,倒是很喜欢她亲近陆琉呢。

出于礼貌,江妙朝着陆琉喊了一声:陆哥哥。

陆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听着小姑娘娇娇软软的声音,几乎甜到人心里去。

其实并非江妙故意要叫得甜,一个六岁的小女娃,乖乖巧巧的喊人,听着总有几分甜糯之感,加之江妙的声音又清脆好听,这自然令陆琉生出几分小姑娘很喜欢他、见到他很开心的感觉。

陆琉紧绷的俊脸稍稍舒缓,仿佛是冬日积雪在明媚温和的阳光下渐渐消融,怎么瞧,都是一副温润儒雅的翩翩佳公子模样。

他微微颔首,同九公主并排走着,身姿颀长如竹,步子仿佛比方才轻快了些。

江承谚瞧着前头走着的四人,心里却盘算着:怎么找借口同他们分开。

他才不要和这群讨厌的人一道逛花灯呢。

几人沿着热闹的街道走了一会儿,未料又遇到了熟人。

正是霍府的几个孩子:霍璇霍砚俩兄妹,还有霍府二房的霍薇。

比起卫宝铃,江妙对霍璇才是真正的喜欢,一见着霍璇,就开心的叫了一声璇姐姐。

霍璇穿着一身漂亮精致的浅绿色绣凌霄花襦裙,头发梳成整齐的双丫髻,髻上没有多余的发饰,只两髻垂着短短一小截碧色头绳儿,右边髻上簪着一个金雀儿珠花。

霍璇也开心呐,立马松开牵着霍薇的手,兴奋的跑到了江妙的身边,捏捏江妙的胖脸蛋,眉眼明媚道:没想到妙妙也出来玩啊。

这样难怪霍璇会惊讶了,往年江妙可是连宴席都极少参加的,哪里会大晚上出来玩儿呢,饶是她想和江妙交朋友,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霍璇笑容灿烂,看向江妙身后的三个俊脸的哥哥,登时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开开心心的叫了人。

江承谚也喜欢霍璇这种爽朗的性子,这会儿心里拿霍璇同刚才小白莲花一样的卫宝铃比较,越发衬托出霍璇的好来。

江承谚低头,瞧见霍璇手里没灯笼,更是大大方方的将自个儿刚买的老虎灯笼送给了霍璇。

寻常小姑娘,兴许是不喜欢大老虎的,可偏生霍璇喜欢。

这灯笼正合了霍璇的心意,令霍璇笑得更开心了,朝着江承谚道:江三哥哥的眼光可真好,这老虎灯笼真威风啊,我好喜欢。

霍璇这话,是出自真心的,没有半分夸大,听着却比一般奉承的话悦耳多了,恰巧江承谚是个爱听好话的,越发对霍璇多了几分好看。

他说道:难怪妙妙经常在我面前说起你,璇妹妹真招人喜欢。

得,这么快就叫上璇妹妹了。

江妙都忍不住笑。

江妙瞧着自家三哥同霍璇说话,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朝着霍璇身后的霍砚身上瞧。

今儿霍砚穿了一身宝蓝色锦袍,头戴玉冠,看她的时候,露出了友善亲切的笑容。

霍砚俊俏硬朗,笑起来阳光灿烂,连他身后的摊子上高高悬挂着的几盏灯笼,都不及他的笑容耀眼。

恰好一个卖糖葫芦的年轻男子路过,霍砚顺手买了一串又大又圆的糖葫芦,走到江妙的身边,稍稍俯身道:妙妙,给。

江妙开心的伸手接过,冲着霍砚道:谢谢霍哥哥。

小姑娘的眼睛明媚水亮,肉肉的包子脸笑容灿烂,可爱极了,霍砚越瞧越喜欢,忍不住俯身,在小妹妹白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亲昵摸了摸她的发顶。

江妙有些愣住了。

她微微启唇,呆呆的看着霍砚,却见他眼底干净清澈,仿佛只不过是一个极纯粹的亲吻。

也是呢。

这再正常不过了。

平日里,爹娘也喜欢她亲亲他们的脸,三个哥哥也是。

她不过才六岁,而霍砚,也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少年,对她不过是出于对小妹妹的喜欢罢了,哪会有别的意思啊。

只是在江妙的心里,霍砚有些特殊——她虽然重新回到了六岁,可实际上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加上她有意同霍砚亲近,把霍砚当成这辈子理想的夫君人家,目下小脸被霍砚亲了一下,倒是有些微妙的感觉。

江妙觉得脸有些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上辈子她身体不好,没有尝过男女之情,不晓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辈子呢,她有信心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霍砚这么好,如果她能喜欢上他,就再好不过了——她想还他的情,更想圆自己的少女梦。

江妙重新抬头看着霍砚,眼睛亮亮的,手里拿着糖葫芦,欢喜道:谢谢霍哥哥。

三兄弟有些看不下去了。

素来淡然的江承让,伸手牵着妹妹的小手,面无表情冲着霍砚道:多谢。

江承让是个惜字如金的,能让他开口言谢,已经不容易了。

只是这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半点儿谢意。

霍砚笑得温和,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丝毫没有察觉到江承让的敌意,态度谦和道:妙妙很可爱,我很喜欢。

对了,下回妙妙过生日,我能和阿璇一起来吗?江妙生辰的帖子已经送到了霍府,请了霍璇和霍薇二人,倒是没请男孩子。

江承让正要说话,吃着糖葫芦的江妙倒是抬起头,道:好呀,霍哥哥和璇姐姐、薇姐姐一起来。

江妙的态度热情,一副很欢迎霍砚的样子,这让霍砚笑得更开心,道:的确是想来的,若是今儿没碰着你们,我还打算不请自来呢。

如今妙妙欢迎,那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诚恳的态度,越发让江妙欣赏霍砚。

上辈子她当真识人不清,霍砚分明比道貌岸然的陆行舟好太多了。

霍家兄妹同江家兄妹说着话,走在前头的四人停下步子等他们。

卫宝铃有些不耐烦,可为了保持自己乖巧懂事的形象,一句话也没抱怨。

至于九公主和陆琉——九公主侧过头,看着一直不说话的堂兄,见他神色冷漠,表情淡淡的。

其实陆琉的神态一贯如此,小小年纪就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绪,可九公主到底和陆琉亲近些,自然能清楚的感受到堂兄此刻的不悦。

仿佛很不开心呢。

九公主顺着陆琉的目光,看向了有说有笑的霍砚和江妙,见二人相处融洽,又联系之前她见陆琉带着江妙,对江妙的态度不一样,顿时就明白了。

她也懂得,就像是自己养的小猫儿,精心爱护,却和别人亲近,心里自然难受了,何况是她这位缺爱的堂兄。

之后一行人买了孔明灯,走到空旷的地儿放。

孔明灯上写下自己的心愿,江妙执笔,只写了极简单的:家人平安。

而江氏三兄弟,心愿也同江妙的一样,不过在后面又加了一个:妙妙健康长寿。

江妙心中一暖,晓得心愿不能被人瞧见,要是瞧见了,就不灵了。

她装作没看见,只侧过头,瞧了一眼不远处的陆琉。

却见陆琉也执着笔,认认真真的在写呢。

江妙有些惊讶,没想到陆琉竟然也会做这等事,只是心下有有些好奇——陆琉会许下什么心愿。

到底隔得太远,又是晚上,饶是江妙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且若是她的举止太刻意,可是会被其他人察觉的。

江妙正瞧着,遗憾的蹙眉,却见陆琉仿佛是感应到了自己似的,写字儿的手一顿,将脑袋转了过来。

毫无预兆的对上陆琉的眼睛,江妙怔了怔,然后冲着陆琉笑了笑。

未料陆琉的眼神冰冷,丝毫不像那日在法华寺那样的笑容和煦。

他只淡淡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写字,一副不愿意搭理她的模样。

江妙伸手挠了挠脸,心中茫然,翕了翕小嘴儿,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43|07 晋|江独家首发·放完了孔明灯,又看了一阵子烟火,一行人便沿街往热闹的杂耍地儿走去。

江承让寸步不离跟着妹妹,因人多,干脆将江妙抱了起来。

因江妙最近吃多了长肉,分量的确不轻了,三兄弟轮着抱,也有些吃力。

比起陆琉的阴晴不定,霍砚的性子可是要温和多了,他见三兄弟轮着抱江妙,晓得江妙体弱,镇国公府将她当成宝贝疙瘩,如此视若珍宝,自然不足为奇了。

他是个善良、热心肠的,今儿江妙对他态度友善,遂上前冲着江承让道:要不我来帮忙吧。

他看着小团子似的江妙,笑容温暖的比了比胳膊,道,我力气大。

噗嗤——看着霍砚这副憨然傻样,江妙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她一手拿着没吃完的糖葫芦,一手环着江承让的脖子,冲着霍砚道:霍哥哥,我很重的。

霍砚的个头,比之同龄的男孩的确高出一些,生得也很结实,瞧着就是有劲儿的,可到底年纪小了些,而且他们也不熟悉,总不好意思累着人家。

霍砚道:妙妙瞧着个头很小,阿璇比你壮实多了,我也经常背她呢。

霍璇原本是在同江承谚说话的,一听自家哥哥这话,登时有些恼羞成怒,小脸蛋红彤彤的,道:哥哥说什么呢,我哪里壮实了?她撅着嘴,嘟囔了一句,真不会说话。

霍璇的确不胖。

她生得很健康,经常喜欢活蹦乱跳的。

不过霍璇比江妙大上一岁,目下虽然不像江妙这般胖嘟嘟的,可个子比江妙高出许多,不像江妙,充其量是个长了一些肉的小豆芽身材。

霍砚好脾气的朝着妹妹赔不是,霍璇这才对着江承让道:江大哥,你就让我哥哥抱好了。

别说江承让不肯答应,后头剩下的俩兄弟,也是不肯的。

江承让正欲说话,忽然想到方才自家妹妹对霍砚的态度。

他晓得妹妹对不喜欢的人,是不大容易亲近的,可妹妹对霍砚的态度,明显是喜欢的。

他们三兄弟把妹妹当成宝贝,可江承让毕竟懂事一点,晓得日后妹妹总是要和别人相处的,他们想护,也不能护一辈子。

六岁以前,他们三个围着妹妹团团转,妹妹生得瘦瘦小小,瞧见他们时虽是开心的,可私下却极少露出笑容,而如今呢,妹妹开始交朋友了,便的爱笑爱闹。

饶是江承让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妹妹比他们先前一直密不透风的守着时,要开心多了。

江承让思忖片刻,侧头看着自家妹妹俏生生的小嫩脸,道:妙妙?嗯?江妙明白自家大哥的意思。

她原以为大哥会一口拒绝,没想到居然问她。

江妙垂眸想了想,又对上面前热心肠的霍砚的眼睛。

现下他们年纪还小,多近距离接触接触,倒也无妨。

江妙笑了笑,朝着霍砚伸出了手。

江承让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却也没法,硬着头皮将妹妹递给了霍砚。

霍砚抱着怀里的小妹妹,有些激动。

且江妙年纪还小,身上还有些小女娃的甜香味,淡淡的,闻着就叫人喜欢。

离得近,霍砚才更清楚的看清江妙的脸,粉嘟嘟滑嫩嫩的,卷翘的眼睫像振翅欲飞的蝴蝶,两汪大眼睛像山涧的清澈泉水,鼻子小小的,生得翘挺精致,唇瓣因吃了糖葫芦,有些红彤彤的,像抹了一层蜜汁。

江妙有些不大好意思。

可是,之前陆琉也抱过她呀。

她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而已。

这么一想,江妙心里的不自在的确少了些。

她见霍砚在看自己,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叫了一声霍哥哥,然后低头吃着糖葫芦。

小妹妹很乖,霍砚笑得很开心。

他道:咱们去前头看看。

江妙点头:好啊。

霍璇是个大方的,不像别的小姑娘,对哥哥有很强的独占欲,目下见哥哥对江妙好,她也开心。

她走在后头,身边是亭亭玉立的霍薇。

比起霍璇江妙之类的小女孩,像霍薇这种十二岁,再两年就及笄的,走在人群中明显扎眼的多。

这一路上已经有不少年轻公子频频回头,一睹佳人姿容了。

再看霍薇,身量窈窕纤细,今日穿一袭极普通的藕荷色襦裙,外罩藏青色绣梅花披风,发髻梳得简单,首饰戴的不多,且低调,却样样是精品,足见霍府嫡女的风采。

这般清水出芙蓉的小姑娘,的确有吸引人的资本。

霍薇听着耳畔霍璇叽叽喳喳和江承谚说话,一副甚是投缘的架势,她却是恬静闲适,步态从容,走在这热闹繁华的街道,也仿佛是置于山谷的兰花,静静的。

十一皇子和卫宝铃走在最前头,紧接着就是九公主和陆琉。

霍璇已经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何况那少年生得丰神俊朗,姿仪出众,叫霍薇看了一眼,忍不住偷偷又看上第二眼。

仿佛是上了瘾似的,分明告诉自己,只看最后一眼,可还是按捺不住。

也难怪陆琉这般的少年,会吸引霍薇。

如今这般年纪,生出好感,样貌是排在第一位的,至于其他的,便是陆琉这副少年老成的从容姿态。

面无表情,寡言少语的男子,绝对比喋喋不休的聒噪男子吸引人的多。

越是少说话,越是让人对他充满神秘感,一点点勾起人的好奇心,最后欲罢不能,心痒痒的想窥探他的内心。

而周围的几个,都还只是孩子,不会想到这方面去,自然也没有人注意霍薇的双颊含羞。

只是江妙回头的时候,恰恰看到了霍璇羞答答的俏脸。

江妙自己不知情爱,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上辈子,起初薛今月不喜欢江承许,可后来还是喜欢上了的,虽然夫妻二人感情冷淡,可薛今月在江妙这个小姑子面前,大多说江承许的好话。

谈及自己爱慕之人时,便是这副红霞满面,眸如星子的甜蜜样。

江妙趴在霍砚的肩头,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大眼睛在霍薇的脸上多看了几眼。

想来霍薇喜欢陆琉,是真的呢。

江妙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霍砚俊脸的侧脸。

她对霍砚的确有好感,可是,却不是那种让人脸红心跳的男女之情。

江妙蹙蹙眉,只能告诉自己,大抵是霍砚还小,她也没有长大,这感情,不好发展。

等长大了,兴许她也能尝到那种滋味儿。

一想到这个,江妙鼓了鼓腮帮子,握紧小拳头,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走了有些久了,江妙有些不好意思,才对着霍砚道:霍哥哥,你放我下来吧。

霍砚到底年纪还小,的确有些吃力,可他性格憨厚,不好意思,才一直撑着。

如今听江妙这般说,面上越发窘迫,还以为被她看出了端倪,遂道:没关系的,方才九公主说,在太和楼定了包间,咱们休息休息,吃点点心再回去。

我抱你过去。

江妙摇摇头:这里人不多,我自己可以走。

向前人群熙熙攘攘,哥哥们担心她会走散,所以才抱她的,这会儿人少了,她有双好腿,哪好意思让霍砚再抱她啊?霍砚见江妙眼神真诚,没有半分嘲笑他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放她下来。

着地了,霍砚笑吟吟的冲着她伸出手。

江妙倒是没有拒绝,将小手纳入他的掌心。

后头的三兄弟,俊脸阴沉沉的模样如出一辙。

对面正是太和楼。

正在几人要过去的时候,一辆马车忽然冲了出来。

按理说今日人多,马车路过此地,该慢行才是,可这辆朱轮华盖车像是发了癫似的,横冲直撞,连着撞翻了好几个街边的铺子。

霍砚牵着江妙的手往对面走,马车直接撞了过来。

霍砚有些吓傻了,一时忘了反应,连带这身旁的江妙,都直愣愣的。

三兄弟在后面看着,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眼看马儿前蹄就要踩下来了,三兄弟立马上前冲。

可有人的动作,却比三兄弟更快一步。

江妙有些吓住,她几乎看到马蹄朝着她的脸踩下了,却忽然有人从前面抱住了她,摁着她的脑袋将她护在怀里,摔倒了街边,滚了好几个圈才停住。

妙妙!三兄弟快速朝着倒在地上的江妙跑去,一把将人从陆琉的怀里拉了出来,关切的询问道:妙妙,你没事吧?江妙有些懵,小脸惨白,发髻也乱了。

她没回答哥哥们的话,而是直接转头看向陆琉,翕唇询问道:陆哥哥?陆琉分明是走在前面的,没想到却是他反应迅速救了她。

方才,陆琉把她护在了怀里,然后顺手推了一把霍砚,她同霍砚才性命无虞。

霍薇和霍璇已经朝着霍砚的方向跑去了。

霍砚没事,起身就朝着江妙跑来,有些自责,关心的询问道:妙妙,你没事吧。

江妙摇摇头,喃喃道:我没事。

目光却直直的落在陆琉的脸上,而后才见陆琉像个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一副也安然无恙的模样。

只是江妙最清楚,方才她被陆琉护在怀里,听到了他的闷哼声,明显是受伤了的。

江妙一张小肉脸紧张的绷着,抬眸看着陆琉,眼里是满满的担忧。

人没事,自然要算账了。

前头的马车已经停下来了,上头走下来一个穿着一身紫袍、戴着金冠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生得浓眉大眼,瞧着打扮,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少年也吓出了一身冷汗,目下见一行人毫发无损,立马松了一口气,道:没事儿吧?下回可别挡着小爷的道了。

生得倒是样貌堂堂的,一说话就尽显纨绔风范。

三兄弟立马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

少年瞧着架势,有些发怂,轻咳了一声,才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扔到了中间的江承许的脚边,道:不就是要银子吗?这里头有五十两,总够了吧?江承谚往前又走了一步,沉重脸,表情很是吓人,一把揪住了纨绔少年的衣领。

纨绔少年见三人不知好歹,一副要掐架的模样,面色慌张的大声喊道: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江承谚冷哼,一拳头下去,打得纨绔少年哇哇大哭,然后才一把将他扔到地上,道:老子打得你老娘都认不出来!说时迟那时快,江承谚一脚下去,之后的两兄弟紧跟其后,齐刷刷的落脚,拳打脚踢的,如雨点一般落了下来,直接揍得那纨绔少年变成猪头,当真是脸亲娘都认不出来了。

江承谚还不解气,朝着纨绔少年的腹部又踢了一记。

那头正在算账,这头十一皇子和九公主正上下打量这陆琉,瞧着陆琉的手臂,九公主这才一把抓住,惊呼道:流血了。

陆琉眉宇清冷,朝着九公主说了一声没事。

九公主不依不饶,拉着陆琉进了太和楼,然后命人去请大夫。

出了这么大的事,就连一直对陆琉有偏见的江承谚,今日亲眼目睹了陆琉奋不顾身救他妹妹的场景,也不再计较他的冷性子,对他充满了感激。

那纨绔少年已经被仆人抬走了,江承谚气却未消,只一想到陆琉,稚气的俊脸满是认真,冲着江承让和江承许道:咱们去看看吧。

若没有宣世子,这回妙妙又得出事。

霍砚瞧着三兄弟领着江妙去太和楼,想着方才他没有保护好江妙,愧疚极了。

一旁的霍薇,忙道:阿砚,这事儿不怪你,你无须自责。

话虽如此,可霍砚哪里能不自责?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眉头皱得紧紧的。

霍薇又道:我们还是看看宣世子的伤势如何了吧。

霍薇担心极了,话说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妥,忙解释道,毕竟人家也救了你的命。

嗯。

霍砚重重点头。

太和楼的包间,里间大夫正给陆琉的手臂伤着药,因陆琉喜欢安静,里头就九公主陪着,十一皇子原本也担心的要进去的,可之前的那一幕,吓到了卫宝铃,如今正拍着卫宝铃的背脊哄着人呢。

江妙按捺不住,对着三位哥哥道: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瞧瞧。

江承让知晓陆琉对妹妹不一般,方才肯舍命相救,足以说明问题。

江承让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道:好,那你进去。

江妙忙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进去了。

里头,陆琉坐在黄梨木玫瑰椅上,大夫已经替他将手包扎好了。

九公主一脸小大人的模样,有条不紊的询问大夫,小小年纪,就已经能看出日后独当一面的长公主气势了。

江妙步子一顿,朝着陆琉走了过去,担忧的看着他的手臂,仰头看着陆琉:陆哥哥,你的手怎么样了?不得不说,今日陆琉的举止,当真令她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先前她落水,陆琉救她,可是说是顺手为之,可今日呢?稍有不慎,那可是会没命的。

毕竟陆琉也只有十四岁啊。

他为什么,会这么关心她?陆琉薄唇微启,同往常一样,只淡淡道:不碍事。

可态度,明显有些冷淡的。

屋子里有些安静,江妙才发现原来是九公主送那位大夫出去了,里头就剩她和陆琉二人。

江妙伸出肉肉的小手,小心翼翼的触碰陆琉缠着绷带的胳膊。

瞧着方才九公主的表情,想来陆琉这伤势应该不重。

江妙松了一口气,瞧着陆琉道:陆哥哥今天不开心?她原本是想和他保持距离的,可陆琉救她能到这般的地步,她若是丝毫不关心,那良心当真是被狗吃了。

也许娘亲说得对,陆琉只是一个缺少关心的少年,只是她先入为主,将上辈子心狠手辣的陆琉代入,所以才很难对陆琉产生亲近。

她摸摸他的手,小声道:陆哥哥不想理妙妙吗?她学着六岁女娃应有的语气和神态,同他说话。

果然,陆琉的表情舒缓了一些,道:没有。

他微微垂眼,眼睫静静覆下,在眼下投下两道浓重的阴影。

像个脆弱的孩子。

江妙晓得陆琉喜欢孩子,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六岁女娃,很难同家人以外的人撒娇。

可如今,看着陆琉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江妙犹豫了一下,才厚着脸皮,冲着他眨眨眼,然后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甜甜道:谢谢陆哥哥。

人家救了她的命,她投其所好,撒撒娇又不会少块肉。

面颊一阵柔软,陆琉一怔,而后抬脸,原是漆黑深邃的眸子,登时亮得吓人。

44|08 晋|江独家首发·中秋过后,便到了江妙的生辰。

往年江妙的生辰虽说不大办,可身为镇国公府唯一的嫡孙女,说是不大办,这排场也是极气派的。

江妙的生辰是八月二十六,这日一大早,乔氏就亲自过来,替闺女将半月前刚从锦绣坊拿来的衣裳穿好。

江妙光着白|嫩嫩的脚丫子站在榻上,低着头,粉粉的趾头动了动,才有些不好意思道:……胖了呢。

六岁的孩子,本就长得快。

江妙这个子倒是不明显,可这重量,长得却极快。

小孩子的衣裳,自就该做得略略大些的,可江妙身上这件大红色绣牡丹花锦绸珍珠扣对襟旋裳,却是堪堪合身。

江妙年纪还小,生得一副胖墩墩的五短身材,穿着颜色鲜艳喜庆些的衣裳,自然显得憨态可掬。

乔氏轻轻捏了捏闺女胖胳膊上的肉,然后将她抱着坐下,弯腰穿袜,捉住她圆润莹白的脚丫子,道:胖些才好看。

江妙眨了眨眼,木木的哦了一声。

先前她的确希望自己越胖越好,譬如她的胖表弟,就是圆滚滚的一个。

可逢年过节的时候,长辈们最喜欢的就是胖胖的胖元宝了。

每回瞧见胖表弟吭哧吭哧吃东西的时候,她就好奇:小小的人儿,怎么能吃这么多呢?现在呢?她也胖了,而且再这么下去,怕是第二个胖元宝了。

江妙突然有些意识到了不对劲,朝着乔氏问道:娘小时候也胖吗?乔氏知道,闺女像自己。

以前身体不好,所以从来不会管穿着打扮,而现在,前几日她给闺女梳头的时候,闺女居然自己低头认认真真的挑首饰,将自己想戴的递给她。

乔氏也是小小年纪就爱漂亮,小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嘴,生得胖了些,被人嘲笑,就干脆不吃饭,之后还是江正懋这个表哥来哄她的。

乔氏存着私心,晓得太胖了不好,可想着闺女还是孩子,断断不能让她现在就意识到不该胖。

乔氏道:嗯,娘小时候也胖。

她伸手在江妙的身体上比划了一下,道,有这么胖呢。

所以妙妙放心,多吃点儿,长大了就和别的姑娘一样,高高瘦瘦的。

只要生得好看,就算长大了,略略胖些,也是好的。

乔氏嫁过来的时候,老太太还念叨着乔氏生得太过纤细,胖些富态,才好生养。

若江妙当真是六岁的孩子,兴许会相信乔氏的这番话。

可江妙最清楚自家娘亲了,不但天生丽质,而且极爱美,又有一套自己的包养秘方,简直不给其他美人儿留活路了,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胖呢?见闺女眉头微蹙,乔氏担心闺女瞎想,将福寿纹长命锁给闺女戴上,故意岔开话题道:娘上回给宣王府给送了帖子,今儿宣世子若是给面子能来,妙妙就替娘留他一阵,让娘好生谢谢她。

陆琉三番四次救江妙,不但令乔氏心存感激,就连素来护着妹妹密不透风的三兄弟,也对陆琉产生了好感,不再反感陆琉接近宝贝妹妹。

江妙的眼睛倏然睁大,语气有些诧异:娘也请了陆哥哥?按理说,陆琉十四了,她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女娃,今儿只是过生辰罢了,实在不宜这般兴师动众。

乔氏点头,说道:是啊。

想来那孩子喜欢热闹,若是这回他肯来,下次你哥哥们过生辰,也请他过来热闹热闹。

在乔氏的心里,早就将这位性情寡淡的宣世子,认为是个极度缺爱的孩子。

三兄弟的生辰在正月底,这三胞胎可是极罕见的,三人又是镇国公府嫡长房所出,那排场不用说,也该明白定然是热闹至极的。

来给三兄弟过生辰的亲戚们,瞧着小小年纪就器宇轩昂的三兄弟,便忍不住羡慕起乔氏的福气来。

可这福气,也只能是羡慕的份。

经过中秋那一晚,江妙已经开始接纳陆琉这位大哥哥,目下听他兴许回来,自然是开心的。

她弯唇道:娘很喜欢陆哥哥吗?乔氏抬手摸了摸江妙的鼻尖儿,美眸含笑道:自然。

宣世子品性好,身上没有贵族子弟的傲慢之气……听到这儿,江妙心下忍不住,暗暗嘀咕道:那是陆琉单单对娘亲你客气来着。

若是换做旁人,他那性子,定然是怎么傲慢怎么来的。

只是,想到那日陆琉因护她而受伤,江妙有些过意不去。

也不晓得他的伤势如何了。

江妙乖巧道:女儿知道了,到时候会和陆哥哥说的。

说着,又忍不住抬眸,悄悄打量一下自家这美人娘亲,道,娘,妙妙以后可以一直和陆哥哥玩儿吗?乔氏倒是诧异,轻笑道:妙妙先前不是不大喜欢宣世子吗?江妙鼓了鼓腮帮子,心想那不是上辈子的传言作祟,让她不敢亲近陆琉吗?瞧闺女一副可爱的模样,乔氏拿起玉梳梳了梳闺女额前的齐刘海,道:若是宣世子不嫌弃烦,多些来往再好不过。

在乔氏的心里,闺女一直都是个孩子,自然也不会去想日后闺女长大了、该避嫌之类的。

而且,陆琉的身份不一般,宣王府一大堆操心事儿,待陆琉长大些,兴许也没时间再理会身边的小孩子了。

江妙点头嗯了一声。

早膳吃的是长寿面。

江妙正吃着,江正懋带着仨儿子进来了。

江妙扬起小脸,开心道:爹爹,大哥二哥三哥。

江正懋和三兄弟都精心准备了礼物,样样都是花了一番心思的,末了穿得一声翠绿色极跳脱的江承谚将俊脸凑过去,道:妙妙最喜欢三哥选的礼,是不是?又来了。

皆是亲哥哥,不能厚此薄彼,江妙乖巧道:妙妙都喜欢。

又见三哥露出失望之色,江妙悄悄的冲着他眨了眨大眼睛。

聪明的江承谚,一下子就看明白了——妙妙果真最喜欢他送的。

只是如今人都在,她不好意思说而已。

他懂得呢。

三兄弟年纪一般大,可江承谚最孩子气,这下立马开心的挺了挺腰杆,就差嘴里哼着小曲儿了。

·吃完了长寿面,江正懋带着妻儿们去了见镇国公和老太太。

镇国公府这一大家子,人多,江妙是最小的一个,今儿过生辰,除了长辈送的礼,加上平辈的三个亲哥哥和七个堂兄,这礼儿当真是收到手软。

江妙过一次生辰,便是盆满钵盈,加上过年的红包,算起来,当真是个小富婆了。

乔氏不会去动闺女的东西,只将闺女的私房钱都搁到单独的金库里,等长大些了,就由闺女自个儿支配。

不过上辈子,江妙有金山银山,也没命花,这辈子,对钱财自然不大看重。

譬如这礼物,她最看重的不是金贵,而是诚心。

见过长辈后,江妙便回自个儿的锦绣坞,等着同龄的表哥表姐和其他邀请的人一道来庆生。

最先到的,是乔府的几个。

乔慕宜领着穿着一身喜庆的乔元宝来了。

一到锦绣坞,乔元宝就过河拆桥将手从姐姐乔慕宜的手里抽出来,小短腿跑得卖力,兴冲冲的进了屋子,兴奋大喊:小表姐!小表姐,元宝来啦!这脆生生的声音,江妙大老远就听到了。

江妙起身,见胖表弟跑到自个儿面前,气喘吁吁的抬头,道:小表姐,生……生…………妙妙,生辰快乐。

后头传来一个极悦耳清脆的声音。

江妙抬眸去看,正是她的表姐乔慕宜。

乔慕宜将手里的礼物递给了江妙,江妙含笑接过,一脸欢喜道:多谢宜表姐。

而这头,乔元宝委屈的要哭了。

他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头晶莹的泪水只打转,抬起小胖手就抓着乔慕宜的手臂,委屈道:姐姐坏,元宝要第一个说的。

乔元宝拼命跑在乔慕宜的前头,就是为了第一个和江妙说生辰快乐。

乔慕宜不像一般的姐姐,凡事都让着弟弟。

且娘亲张氏,自乔元宝出生之后,就将乔元宝当成宝贝,对长子和长女日日叮嘱,要爱护弟弟、让着弟弟,时间久了,乔慕宜自然觉得自己在爹娘的心里没有弟弟重要,所以不管爹娘在不在场,都极少让着乔元宝。

可若要有什么坏心思,倒是没有的。

譬如之前乔元宝差点被茶水烫到,还是乔慕宜没有犹豫的护住了弟弟,可见乔慕宜对这个弟弟还是打从心里边疼爱的。

乔慕宜低头看了一眼胖团子似的弟弟,道:今儿是妙妙的生辰,你若是哭了,就是不吉利。

不吉利的意思,乔元宝还是懂的。

他眼睛登时睁得老大,然后吸了吸鼻子,没让眼泪掉下来,一双小胖手抱着面前江妙的身子,稚声稚气道:元宝不要不吉利。

元宝要小表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比元宝活得还要久,一辈子和元宝玩。

江妙粲然一笑,在小表弟的脸上亲了一下。

乔元宝开心道:嗷嗷嗷,小表姐亲元宝了,小表姐真好。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还委屈的泪眼汪汪的,这会儿就欢喜的跟个二傻子似的。

乔慕宜心下不满,嘟囔道:我过生辰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开心呢。

乔元宝眨眨眼,道:因为元宝最喜欢小表姐啊。

小表姐从来不会和元宝抢吃的。

乔慕宜郁闷了一会儿,被乔元宝逗乐了,然后才冲着江妙道:我哥哥去舅舅家了,今儿赶不及过来,就让我带了礼,下回再过来看你。

乔慕宜口中的哥哥,正是乔府嫡出长房长子乔循,对江妙这个小表妹,也甚是疼爱。

江妙自然说没关系。

不过就是一个生辰罢了,没必要这般隆重。

说了一会儿话,江妙领着二人坐到外头。

刚走到外头,霍府的一行人就过来了。

除却霍府的霍砚霍薇和霍璇,还有同霍璇一道来的陈凝芷,至于薛今月,则是在外头的时候恰巧碰着的,遂一道进来了。

几人送了礼,江妙开心的收下。

轮到霍砚的时候,江妙见霍砚表情真诚,可脸上却没有往昔灿烂和煦的笑容,便知他还因那晚马车事件而感到愧疚。

其实这事儿丝毫都不能怪霍砚。

霍砚年纪还小,而且就算是大人,碰到这种紧急情况,第一反应大抵也是懵住了,哪里还能做出什么保护的举止来?而且他自个儿差点也丢了小命呐。

江妙知晓霍砚的性子,是个正直善良的孩子,遂冲着他笑了笑,道:谢谢霍哥哥,我很喜欢。

她歪着脑袋看他,霍哥哥今儿不开心吗?毕竟这辈子,她很有可能嫁给霍砚,所以江妙对霍砚的态度,比对其他的少年,要更耐心些。

霍砚的确自责了许久,瞧见江妙毫发无损,他也是长吁了一口气,而心里头,更是佩服极了那个不动声色却勇敢果决的宣世子。

霍砚弯唇笑笑,说了一声很开心,然后才摸了摸江妙的脑袋,道:妙妙生辰快乐,多福多寿。

江妙见霍砚笑了,这才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给他。

霍砚接过,脸上笑得更灿烂了。

坐在一旁的乔元宝,原是吃着芙蓉糕的,这会儿瞧着有些不对劲儿了,才起身一把抱住了江妙,小胖脸有些小霸道,冲着霍砚道:小表姐是元宝的!霍砚笑了笑。

他也是认识元宝的,遂道:元宝真可爱。

他当然可爱了!乔元宝开心了些,可抱着江妙的胖手臂还没有松开。

他鼓了鼓腮帮子,道:说好话也没用。

小表姐是元宝的,元宝只肯和大哥哥一起分享小表姐,才不给你。

乔元宝三岁,这个年纪,正是最盲目崇拜一个人的时候。

而陆琉,曾在拐子手里救下过乔元宝,这番举止,远比那些大人们口中说的大英雄更为真实而令人崇拜。

霍砚自然不会同乔元宝一般见识,只觉得这个胖弟弟长得好玩儿,可乔元宝却是难得的认真,他还没见过小表姐对其他的哥哥这么好呢。

之前对大哥哥,小表姐也没这么好啊。

乔元宝心里很是不满:小表姐怎么能对别的哥哥比对大哥哥还要好!正当乔元宝气鼓鼓的时候,他才眼睛一亮,朝着不远处道:大哥哥,大哥哥!咦?这么一喊,在座的几人,都齐刷刷的转头,看着前来的几人。

——是陆琉,还有九公主、十一皇子和卫宝铃。

乔元宝看到陆琉,立马松手朝着他跑了过去。

他跑得有些快,在将要跑到陆琉跟前的时候,肉团般的身子差点跌掉,却被陆琉伸手轻轻松松扶住。

看到陆琉伸右手扶乔元宝,江妙才知陆琉的手应当是无碍了。

乔元宝喋喋不休的朝着陆琉说话,而寡言少语的陆琉,敷衍了几句后,就抬头看着站在石桌旁的小女娃。

江妙的表情有些呆愣。

可她今日打扮的漂亮,又胖胖的,圆润可爱,耀眼得不得了。

瞧着陆琉,江妙便想起那日在太和楼,她撒娇哄着陆琉,还亲了一下他的脸。

而原是闷闷不乐的陆琉,仿佛一下子就不生气了,又开始揉她的脑袋,一副很愉悦的样子。

那时的陆琉,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少年,一下子不开心,又一下子不开心,十足十的孩子气呢。

这其实根本没什么,可之后她想起自个儿主动亲陆琉的脸颊时,总是有些不自在,脑海之中,甚至会想起上辈子,那个手握重权、人人巴结的摄政王爷。

她不过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哪里敢招惹这等大人物?九公主也准备了一份厚礼,江妙笑着接过,之后是十一皇子和卫宝铃,待等到陆琉的时候,她接过陆琉递过来的小匣子,倒是有些好奇陆琉会送她什么礼。

江妙并未表现的太亲近,只朝着陆琉道:谢谢陆哥哥。

礼貌周全,于一个六岁女娃来说,已经算是挑不出错了。

锦绣坞的小宾客们越来越多,乔氏和江正懋在院子外头瞧了瞧,看着里头这般热热闹闹的,中间围着的闺女,小脸也笑得更朵花似的。

乔氏道:你瞧瞧,妙妙的面子,竟比咱们还要大呢。

这宣世子、九公主和十一皇子都来了。

九公主和十一皇子身份尊贵,按理说乔氏该出面的,可方才九公主的宮婢前来打了招呼,说今日只是来给妙妙庆生的。

这意思便是说,让一切礼仪从简,不必大张旗鼓,只开开心心给江妙庆生就成。

这令乔氏对这个年幼的九公主,多了几分好感。

这才是皇家仪态。

江正懋握着妻子的手,道:就让孩子们自己玩吧,别让咱们扫了他们的兴。

乔氏点头嗯了一声,便随江正懋一道走了出去。

里头,卫宝铃乖巧的坐在十一皇子的身边,吃相斯文,不像霍璇和薛今月那般大大咧咧的。

这种场合,卫宝铃是不喜欢来的,总觉得自个儿只是来当陪衬的绿叶,再看江妙,今日打扮的光鲜夺目,的确是个极好看的小姑娘。

卫宝铃不是滋味儿,只拿江妙比她胖这一点来安慰自己,才舒服些。

这般年纪的孩子们,都是坐不住的,吃了东西,乔慕宜、霍璇和薛今月,便开始和乔元宝玩闹起来,一时院子里充满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院子里还不够,玩得开心,一个个都跑到外头去了。

一时坐着的,只剩下霍薇、十一皇子、卫宝铃及最少说话的陆琉了,就连江妙,也跟着三个哥哥和霍砚他们一道出去玩闹了。

三兄弟知霍砚也是个自小习武的,来了兴致,江承谚便同霍砚切磋起武艺来。

江妙则坐在边上瞧,看了一阵子,才在玉琢的陪同下,去了一趟茅房。

回来的路上,就见陆琉静静站在梧桐树下,一袭墨绿锦袍,端得一派芝兰玉树、温润无双的风姿。

就连陪着的玉琢,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念着方才未同陆琉多说几句话,江妙有些不好意思,且又想起了先前乔氏的话,江妙便朝着玉琢道:玉琢姐姐,我同陆哥哥有话说,你先回去吧。

玉琢自然放心的,屈膝行礼后便回去了。

江妙挪了挪步子,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过去,仰头道:陆哥哥也出来玩儿吗?陆琉唔了一声,而后俯下身子,同她平视。

江妙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陆琉这才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这是……瞧着面前俊美秀气的少年,见她迟迟未有动静而眉头微蹙的时候,江妙这才伸手捧住他的脸颊,微微撅嘴将唇凑上去,吧唧一下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这样总可以了吧?江妙一脸无奈的看着陆琉。

陆琉唇畔微微撩起,漆黑的双眸有些暖意,这是平日里都瞧不见的温和表情。

他伸手捏捏面前小女娃的小肉脸,音色温和道:生辰快乐。

江妙咧唇笑了笑,待想到自个儿漏风的门牙,这才小肉脸一僵,小手立马交叠捂住着捂住嘴。

她眨了眨水润润的大眼睛,见面前的少年,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可是这是嘲笑。

先前江妙对他有些抗拒,如今对他却有一种渐渐把他当成自己人的感觉,这才有些不满,娇气的瞪了他一眼。

嘲笑够了,江妙一脸认真道:娘有事情要和陆哥哥说,待会儿陆哥哥迟些走成吗?她原本以为,今日顶多陆琉回来,未料九公主他们也回来。

既然他们来了,陆琉这个堂兄,自然要负责将他们送回去。

哪知这事儿对于陆琉来说,仿佛丝毫没有造成困扰。

他将手搁在江妙的发顶上,轻轻的戳了几下,嗓音清润道:好。

江妙想问不用送九公主他们吗?想了想还是没问,正出神呢,却见陆琉伸手就将她捞了起来。

有了前面几回,这回江妙倒是没多少惊讶,只一脸认命的看着陆琉。

可下一刻陆琉的举止,却出乎了江妙的意料。

少年的手臂强健有力,丝毫不像看起来这般清瘦文弱,瞧他三两下,就轻轻松松将怀里的小女娃放到了肩上。

在兵器铺子那回,江妙已经坐过陆琉的肩头了,可今日这般实实在在的骑在他的脖子上,却是头一回。

太高了,江妙紧张兮兮的抱着陆琉的脑袋。

只要她一低头,就能看见陆琉脑袋上戴着的白玉发冠。

她动了动俩小短腿,脚跟不下心提到了陆琉的胸膛。

江妙傻愣愣道:陆哥哥?陆琉极快的走了起来,江妙还没惊讶够,就一副极怕死的怂样,死死的抱住了陆琉的脑袋,生怕自个儿会摔下去。

等害怕够了,江妙才察觉到陆琉稳稳当当的扶着她,根本就不可能把她摔下去。

也是呢,这可是救过她来两次命的少年。

信任感一下子登时倍增,江妙骑在陆琉的肩头,俩小短腿晃了晃,咧嘴笑道:快些,再快些……骑大马啰。

45|09 晋|江独家首发·一位穿着秋香色比甲的丫鬟从谢姨娘的清雎院走出来,对着身旁的小姑娘道:二姑娘莫担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姨娘的。

这丫鬟正是谢姨娘的心腹丫鬟青芽,是跟着谢姨娘从平州过来的,打小就伺候谢姨娘。

青芽见身边的小姑娘一副恍惚的神情,才又唤了一声:二姑娘?谢茵这才回神。

她含笑看着青芽,道:有青芽姐姐在,茵儿自然放心,只是……谢茵双手交叠握着,眉尖微蹙,正是一副发愁的模样,如今姐姐有了身孕,茵儿却不能一直陪着姐姐……先前谢茵偷了江妙的镯子,这事儿惊动了老太太,谢姨娘虽得江三爷的宠爱,可在老太太面前,自是不敢多说一个字儿。

之后谢茵被江三爷安置在一处别院中,头几日谢姨娘不放心,整日以泪洗面,江三爷为讨谢姨娘的欢心,特意给谢茵请了专门的教书先生,每日学习琴棋书画,还隔三差五让谢茵写信给谢姨娘,总算令谢姨娘放心了。

前几日,谢姨娘又怀上了孩子,江三爷欣喜若狂,谢姨娘便提出想见见妹妹的提议。

一番琢磨,江三爷才派人将谢茵接来,自后门悄悄的进来。

青芽又安慰了一番,便叮嘱谢茵身边的朱嬷嬷和丫鬟小屏好生照顾谢茵。

刚走出清雎院不久,经过垂花门的时候,谢茵便瞧见了打扮得相当漂亮的陆玲珑,陆玲珑身边是陆行舟。

陆玲珑原是耷拉着小脸,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待瞧见了谢茵,这才欢喜的跑了过去,拉着谢茵的左手,声音脆脆道:茵姐姐也在啊。

起初陆玲珑瞧不起谢茵,觉得谢茵同她做朋友是高攀了,可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谢茵待她如亲生姐妹一般,这令素来刁蛮的陆玲珑,对谢茵的态度也改观了不少。

且二人有共同讨厌的人,关系自然更进一步。

谢茵笑吟吟点头,诧异过后,便明白为何这兄妹二人会来镇国公府。

今儿是江妙生辰。

谢茵略略敛睫,袖中的小手稍稍一攥,胸腔也有些闷闷的。

她来看自己的亲姐姐,都要悄悄的走后门,怕被别人瞧见;而江妙,比她小上两岁,不但镇国公府阖府上下将她当成宝,就连旁人,都要处处让她几分。

谢茵越想越觉得不满,明知故问道:嗯,玲珑你是来妙妙的吗?陆玲珑赶忙解释道:我才不愿意来呢,只是……只是我娘硬让我来,我才不喜欢江妙。

陆玲珑又强调自个儿不喜欢江妙,为的就是怕谢茵误会。

在陆玲珑的心里,谢茵将她当成好姐妹,而江妙曾经欺负过谢茵,她也曾对谢茵抱怨过江妙的不是,如今她却为江妙庆生来了,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谢茵笑笑。

陆玲珑越发过意不去,拉着谢茵的手紧了紧,提议道:反正我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趣,不如你陪我去吧。

谢茵道:这……这不大好吧。

陆玲珑挺了挺腰板,道:我知道江妙欺负过你,可今日,你算是陪我来的。

你放心好了,有我在,我是不会让江妙欺负你的。

陆玲珑虽然骄纵,倒也是个说话算话的。

……没关系的,妙妙最近喜欢热闹,一起吧。

听到少年清润悦耳的声音,谢茵抬眸看着站在陆玲珑身后的锦袍少年。

少年生得俊朗,面容温润如玉,一副极可亲的大哥哥模样。

饶是谢茵不喜陆玲珑的性子,可对陆行舟,却讨厌不起来。

这俩兄妹,性子一点儿都不像。

谢茵打量陆行舟的时候,陆行舟也含笑看着她。

端午那日,陆行舟便对谢茵存着歉意。

那日拿谢茵找出拐子,本就是不厚道的举止,且事后众人都急着去寻陆玲珑和乔元宝,愈发没人关心她的死活。

还是陆行舟,安抚着坐在地上哭得可怜巴巴的谢茵。

青芽却道:二姑娘……奴婢还是送二姑娘出去吧。

陆玲珑不满的看着青芽,道:当我的面儿,这是什么意思?她双手一环,颇有气势道,我要茵姐姐陪我去,你瞎掺和做什么?青芽有些为难:二姑娘,这……陆玲珑一把拽住谢茵的手,霸道道:走,我带你一起去。

谢茵稍显犹豫,之后冲着陆玲珑和陆行舟笑了笑,跟着朝着锦绣坞的方向走去。

·江妙还在骑陆琉。

起初江妙觉得有些别扭,心里更是害怕,可这会儿骑在陆琉的脖子上,抬眼看去,景致当真不错。

她还能瞧见院子里,霍薇、卫宝铃和十一皇子呢。

江妙抬起一只手,朝着他们招招手,可他们只是自顾自的在说话,仿佛没看见她。

江妙这才抱着陆琉的脑袋,然后略微低头,弯着唇将双手蒙在陆琉的眼睛上。

他仿佛眨了一下眼睛,睫毛轻轻扫过她的手心,痒痒的。

肉肉的小手覆下,眼睛被遮住了,不过还是能透过指缝,看清面前的事物。

陆琉嘴角一翘,沉声道:莫调皮。

这会儿倒是嫌她调皮了?方才不是他主动驮着她的吗?江妙松开手,又大着胆子捏了捏陆琉的耳朵,软软的。

其实江妙的性子随乔氏,若非打小身子不好,怕也是个小魔星呢。

这时,从草堆里滚出一个胖乎乎的绿团子,正是和九公主一道玩捉迷藏的乔元宝。

乔元宝看着江妙骑在陆琉的脖子上,大眼睛噌的一亮,赶忙跑过去,挥舞着胖胳膊,嚷嚷道:元宝也要,元宝也要骑!乔元宝当真是太喜欢了,一时羡慕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踮着脚蹦跶着。

远处的长廊上,陆玲珑瞧着树下的陆琉及陆琉脖子上的江妙,这才步子一顿,皱眉嘟囔道:三叔怎么对江妙这么好啊?陆玲珑虽然不喜欢陆琉这个三叔,可怎么说她才是他的侄女。

平日里陆琉对她冷冷淡淡的,如今瞧见陆琉竟然让江妙骑脖子了,心里自然不舒坦。

陆玲珑越看越眼红,撇撇嘴道:……江妙这么胖,当心脖子扭着了。

玲珑。

陆行舟出言提醒。

陆玲珑不满的撅撅嘴,道:好嘛,我不说江妙总成了吧。

她的语气有些委屈,继续道,不过你瞧,三叔对江妙这么好,当心以后被三叔抢了媳妇儿。

若是被三叔抢走了,她就要叫江妙三婶婶了。

陆行舟到底比陆玲珑年长些,他脸皮又薄,目下听着妹妹的话,小小少年郎耳根子有些烫,说道:别胡说。

这个年纪的少年,已经对成亲有些模糊的概念了,若说真要选一个相伴一生的人,他的确觉得江妙很好。

只是……陆行舟也能察觉到,最近江妙不爱搭理他,而这个他敬重的三叔,仿佛也对江妙格外的好。

可是三叔再过两年就要说亲了,妙妙还是个孩子呢。

这么一想,陆行舟自然不担心江妙会嫁给陆琉,成为他的三婶婶。

陆玲珑努努嘴,瞧着自家哥哥向着外人,遂侧过头细细打量了一番谢茵。

谢茵笑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小声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陆玲珑摇摇头说没有,而后才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才不喜欢江妙当我嫂嫂的,我想哥哥以后娶像茵姐姐这般乖巧懂事的,而且长得也漂亮。

谢茵年纪还小,可听到这等打趣儿的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可谢茵比同龄的小姑娘成熟些,明白若是长大了,她的身份,也不可能嫁给陆行舟这样好的大哥哥当娘子的。

只是——谢茵忽然想到自家姐姐。

比起江三爷的正妻戚氏,她姐姐的确得宠太多,而且江三爷对姐姐很好。

小孩子终究眼皮子浅,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若是日后能当得宠的姨娘,她就不用再惦记别人的漂亮首饰。

她想要的,都会有的。

谢茵看了看身旁的陆行舟,又看了看不远处神仙般的陆琉。

谢茵这段日子同陆玲珑来往甚密,晓得陆琉才是宣王府的世子,以后宣王府的一切,都是陆琉的。

这么一来,谢茵看陆琉的眼神,也就顿时明亮了起来。

……元宝也要!元宝也要!乔元宝还在陆琉的面前不停的跳啊跳。

陆行舟等人已从长廊走出,到了陆琉的面前,恭敬的喊道:三叔。

然后嘴角噙笑,看着骑在陆琉脖子的江妙,亲切道,妙妙。

江妙的目光扫过面前三人,面上的笑意敛去,而后乖巧的冲着陆琉道:陆哥哥?陆琉会意,将脖子上的小姑娘小心翼翼放到了地上。

江妙举止落落大方,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裙子,这才冲着陆行舟点了点头,而后目光落在了站在陆玲珑身后的谢茵身上。

谢茵打扮素净,往陆玲珑的身边一站,越发衬托出陆玲珑的鲜艳明媚来,可若要正论起容貌来,谢茵的确生得极好。

谢茵对上面前江妙的目光,忽然有些被她的气势吓到,之后却想:江妙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而已啊。

谢茵蹙眉,故意害怕的往陆玲珑的身后躲了躲。

这一举止,越发令陆玲珑觉得,当初谢茵在镇国公府的时候,江妙没少欺负她。

陆玲珑护短道:茵姐姐是陪我来的。

来者是客,你不许欺负她。

能让陆玲珑护短,的确出乎江妙的意外。

上辈子,她和陆行舟谈婚论嫁,谈到小姑子问题时,她也曾试着和陆玲珑相处过。

只是她和陆玲珑,天生的八字不合,她怎么瞧自己,都是不顺眼的。

仿佛觉着她嫁给陆行舟,是她贪便宜了似的。

当真是好笑。

目下陆玲珑这般维护谢茵,想来谢茵在陆玲珑的面前,没少说她什么坏话。

正当江妙犹豫要不要撵人的时候,翡翠端着两杯清爽可口的酸梅汁过来了。

翡翠挨个儿朝着小主子们行了礼,待看到谢茵的时候,才气得牙痒痒——她家姑娘对谢茵这般好,可这谢茵却偷她家姑娘的首饰。

若非姑娘求情,她和玉琢姐姐,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翡翠抬眸打量了一下自家姑娘的小脸,晓得姑娘也是不喜谢茵的,这会儿怕是有些犹豫了。

翡翠想了想,这才抬起眸子看着谢茵,说道:这不是谢二姑娘吗?谢二姑娘,若是被老太太知道谢二姑娘来了,怕是会生气的,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偷她家姑娘的首饰,被撵走了还敢回来,当真是不要脸!陆玲珑瞪着翡翠,气恼道:下贱的东西!这是孟氏经常骂下人用的词儿,陆玲珑耳濡目染,自是记着了,用起来倒也顺口。

对方到底是主子,翡翠是个炮仗脾气,没法容忍谢茵,可她晓得,自己这话已经是越距了,自个儿若是太过分,会丢了主子的脸,这才咬着唇没说话。

江妙自然是了解翡翠的。

她身边的丫鬟,玉琢细心体贴,翡翠直率冲动,对她的忠心却是如出一辙的。

如今,她怎么能任由翡翠受委屈呢?江妙说道:翡翠姐姐说的没错,谢茵是祖母亲自下令赶出府去的她瞧着陆玲珑一副又要喷火的模样,声音软糯的继续说道,……之前,谢茵在我屋子里拿过一件小首饰,忘了告诉我。

祖母知晓后,便不许谢茵再继续留在镇国公府……祖母最疼我,我不想让祖母生气。

甜甜糯糯的嗓音,极简单的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加之江妙年纪小,生得一张肉肉的精致小脸,表情甚是无辜,当真是一副极乖巧的孝顺模样。

一时谢茵的小脸惨白,仿佛难以置信素来单纯和善的江妙,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原是护犊般维护谢茵的陆玲珑,听清了江妙的言辞,也是瞬时怔住了。

乔元宝鼓了鼓腮帮子,胖胖的小脸满是疑惑,歪着小脑袋看着陆琉,眨眨眼道:大哥哥,这是不是叫偷东西呀?陆琉没说话,只摸了摸乔元宝的脑袋。

摸脑袋是奖励吗?乔元宝立马欢呼,兴奋的自卖自夸道:元宝好聪明啊!下一刻,一直憋着眼泪的谢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才令乔元宝害怕的往后退了退,抱着陆琉的手臂,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无辜的挠了挠头。

46|09·谢茵这般嚎啕大哭,陆玲珑有些吓傻了。

她欲安慰谢茵,可瞧着谢茵的表现,便知江妙说的是事实——谢茵真的偷东西了。

陆玲珑缩回手,下意识离谢茵远了一步,一副要同她泾渭分明的模样。

她是宣王的宝贝孙女,同身份低微的谢茵交往,原本就是降低格调的事情。

只是陆玲珑听说,谢茵出生书香世家,家世还算体面,这才令她愿意同她交往。

可现在呢?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

陆玲珑的眉头旋即蹙了起来,仿佛是见着了什么脏东西。

陆玲珑的娘亲孟氏,先前也惩戒过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在陆玲珑看来,偷东西简直是罪大恶极。

陆玲珑的反应,江妙是意料之中的。

一听谢茵偷东西,就一副急着撇清关系的模样,方才还护得这般紧呢?听到哭声,正由青芽陪同着一道过来的谢姨娘,登时担心坏了。

陆玲珑将谢茵带去锦绣坞时,青芽便觉此事不妥,遂匆匆跑去告诉谢茵。

谢姨娘听闻此事,自是按捺不住,赶忙过来了。

如今谢姨娘是个双身子,青芽瞧着她走得这般快,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谢姨娘是江三爷的心肝宝贝,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她的小命儿也难保啊。

谢姨娘瞧着满脸泪痕的妹妹,心都碎了,忙一把将谢茵抱住,道:别哭别哭,姐姐在,有姐姐在呢。

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乔氏。

江妙见着自家娘亲前来,唤了一声娘。

乔氏将闺女护进怀里,瞧了一眼抱着哭哭啼啼的谢姨娘和谢茵,柳眉微蹙,也有些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太太都发话了,这谢茵还敢来,当真是胆子肥了。

乔氏同江三爷正妻戚氏情同姐妹,对这个白莲花般柔弱的谢姨娘,自是不喜的。

今儿她宝贝闺女生辰,她们姐妹二人倒好,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怎么欺负她们了。

乔氏并未看在江三爷的面子上,给谢姨娘好脸色看,毕竟她该给的,都已经给过了。

乔氏道:谢姨娘赶紧带着你妹妹回去吧,今儿我当做没看见,可若是让旁人瞧见了,告诉了老太太,这事儿可就闹大了。

镇国公府讲究规矩,老太太的威严不能侵犯,若是老太太知道谢姨娘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想来之后,免不了江三爷和老太太母子间的一番争吵了。

谢姨娘感激涕零,连连道:妾身知道了,多谢大夫人。

谢姨娘脸上布满泪痕,弱柳扶风的模样,当真是娇弱可人。

乔氏性子直,是看不惯谢姨娘这副模样的。

谢茵小小脑袋埋在谢姨娘的怀里伤心抽泣,谢姨娘安抚了一阵,便柔声道:茵儿,姐姐送你回去,别哭了,嗯?她拿着帕子,替谢茵擦着眼泪,准备拉着谢茵的手出去。

未料谢茵却不肯。

她死死咬着唇,哭得红彤彤的眼睛看向江妙,指着江妙道: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情绪哪里受的住?而且这等丢脸的事情,换做是大人,也是难以控制的。

谢姨娘没想到,素来乖巧的妹妹,竟然会这般不听话。

谢姨娘生怕会出事儿,一狠心,朝着谢茵的脸打了一巴掌,厉声道:茵儿,别胡闹!……姐姐?谢茵愣住了,捂着脸,委屈道,姐姐打我?谢姨娘也是心疼得眼眶泛红,可是她不能让妹妹再继续说下去。

这镇国公府,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位小祖宗,何况的确是她妹妹做错事情在先的。

小孩子皮肤娇嫩,只打了一下,谢茵的脸就有些红了。

谢姨娘轻轻抚着谢茵的脸,哄道:乖,跟姐姐回去。

谢茵自幼失去双亲,目下就这么一个姐姐了,竟然还当着外人打她。

她心里受不住,猛地将谢姨娘推开,大声道:我不要!谢姨娘身子娇弱,谢茵又是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中,虽是八岁的孩子,可若是要用力推,这劲儿还是挺大的。

谢姨娘身子不稳,一下子被谢茵推倒在地,她准备起身继续安抚,却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睁大眼睛捂着肚子,一脸惊恐道:青芽,我的孩子……青芽吓得腿都软了。

谢姨娘今儿穿得是一条乳白色撒花水雾长裙,这会儿腿间殷红的血迅速蔓延开,晕染了好大一片。

谢茵这才缓过神,忙跑到谢姨娘的身边,抚着她的胳膊,颤着声儿道:姐、姐姐……谢姨娘额头满是汗珠,脸色苍白得吓人。

乔氏虽然不喜欢谢姨娘,却也不想闹出人命,忙吩咐丫鬟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谢姨娘送回去,去请大夫,还有,出门将三爷找来。

瞧着谢姨娘被丫鬟们抬走了,乔氏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登时有些头疼。

她揉揉怀里闺女的脑袋,道,妙妙,回院子里去吧。

江妙点头,乖乖牵着乔元宝的手回去。

至于陆玲珑,哪里还有脸在镇国公府待下去?她努努嘴,将手里的礼物塞到翡翠的怀里,道:这是给江妙的。

然后将陆行舟手里的礼物也夺了过来,又塞了过去。

完了陆玲珑才拉着陆行舟的手,道,哥哥,咱们走吧。

陆行舟表情木木的被陆玲珑拉着离开,走了几步,他才回头看了一眼,见陆琉静静跟在江妙的身后。

不知怎么的,陆行舟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好在今日陪江妙过生辰的孩子们,都是教养极好的,不管当时有没有在场的,都没有再提一个字,饶是只三岁的乔元宝,也乖得不像样,只安安静静蹲在陆琉和江妙的中间,默默啃着糕点。

只是,事情终究是闹大了,自然影响了众人的心情,连带这江妙,也不好意思多留他们,最后极礼貌的送他们回去。

陆琉和乔府姐弟是最后走的。

原本乔氏想好好感谢一下陆琉,可今日谢姨娘在长房这边出事,乔氏定然要同老太太和江三爷说说的,今日自然没时间在同陆琉说话。

陆琉临走前,略略蹲下身子瞧着江妙。

意思很明白的。

头一回还有些不自在,这会儿江妙倒是爽快,凑上去在陆琉的左脸颊上亲了一口。

毕竟今儿他驮了她这么久。

陆琉眼眸含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花苞髻。

乔元宝已经同江妙道完别了,正准备上马车,一瞧自家小表姐在亲大哥哥的脸,也兴奋的跑了过去,嚷嚷道:小表姐,元宝也要。

乔元宝跑到江妙的身边,将自己白胖的脸蛋凑了过去。

江妙没有拒接,微微撅着准备亲上去。

哪知一旁的陆琉伸手,一下子将乔元宝提了起来。

乔元宝蹬了蹬双腿,小胖脸一脸迷茫的看着陆琉:大哥哥?陆琉面无表情,道:我送你上马车。

乔元宝惊喜不已,眼睛睁得大大的。

大哥哥一直都对他冷冷淡淡的,还以为是不喜欢他呢。

乔元宝一张脸都要笑成菊花了,一把抱住陆琉的手臂,点头道:好啊好啊。

送走了人,江妙这才回了自己的锦绣坞。

傍晚的时候,江妙便听到了谢姨娘小产的消息。

谢姨娘本就是怀孕初期,今儿谢茵这么大力道的推,这孩子保不住也正常。

次日,江三爷派人将谢茵送回了平州,这回谢姨娘倒是没有阻止。

江妙记得,上辈子谢茵没有再回过平州的,此番送走,怕是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了。

可依着谢茵不依不饶的性子,日后肯定会再回来的。

不过那也是日后的事情了。

走了也好,省得她瞧着碍眼。

这般想着,江妙便拿着笔继续作画。

她喜欢写字,喜欢画画,如今这六岁小女娃的胳膊,还有些不灵活,可画起简单的画来,倒是绰绰有余的。

而此刻江妙的画中,则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脖子上骑着一个胖胖的小女娃,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江妙弯了弯唇,可是打从心底里开心的。

日后陆琉得势,成为了大梁最有实权之人,兴许不会再陪她这个小丫头胡闹了。

可那时候,她瞧见这幅画的时候,兴许还能告诉自己:瞧,这位心狠手辣的王爷,她曾经还骑过呢。

47|10 晋|江独家首发·望城的冬日极冷,目下不过腊月初,江妙的屋子里就烧起了地龙。

天儿一冷,乔氏自然也不许闺女再出去玩儿,好在江妙也是个乖巧的性子,整日跟着先生读书习字。

江妙早慧,时常被先生夸奖,连带着乔氏这心里头也是乐呵。

这日,江妙练了一会儿字,听到外头有声音,瞧着这时辰,大抵是她三个哥哥回来了。

果真,江妙搁下笔,就瞧见穿着一身青绿棉袍的江承谚走了进来。

江承谚俊脸和鼻尖冻得有些通红,张嘴呵着热气儿,瞧见妹妹,这才献宝似的将怀里油纸包着的东西拿了出来,冲着江妙眨眨眼道:猜猜三哥给你带了什么?今儿江妙穿着一身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脸颊泛着红润之色,模样颇为娇憨可爱。

她声音甜润,笑吟吟道:是烤地瓜和糖炒栗子。

江承谚蹙眉,嘟囔道:又猜对了。

江妙道:这味儿这么香,我若是闻不出来,那才奇怪了。

烤地瓜浓郁的甜香味格外的诱人,饶是江妙这个不贪吃的,闻着也有些受不了,急急催促着。

江承谚将俩油纸包打开,将烤地瓜弄了一半,吹了几口,才凑到妹妹的嘴边,道:喏,有些烫,慢些吃。

烤地瓜金灿灿、软绵绵、热呼呼的。

江妙张嘴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就开始张着嘴哈气,抬手在嘴边扇了几下。

都说了慢些,烫着了吧?江承谚心疼道。

正在一旁安静剥糖炒栗子的江承让和江承许连忙凑上去给妹妹吹吹。

江妙笑着摇摇头,道:我没事。

她咂咂嘴巴,冲着江承谚道,好吃,还要。

瞧着妹妹没事儿,三兄弟自然也放心了。

江承谚拿着烤地瓜的手,忍不住在自家妹妹翘挺的鼻尖上捏了捏,一时江妙白皙的鼻尖上染上了黑黑的炭色。

江承谚见妹妹毫无察觉,只开心的吃着烤地瓜和其他两兄弟剥出来的糖炒栗子,这才嘴角一翘,憋着没笑出声儿。

江承谚道:吃点烤地瓜对身体好,若是妙妙爱吃,过几日三哥再给你买。

江妙开心的说好,然后才拿了一颗剥好的金灿灿的栗子肉,借花献佛的塞到了江承谚的嘴里。

三个哥哥不能厚此薄彼,江妙又拿了俩,凑到自家大哥和二哥的嘴里。

屋子里兄妹四人吃的开心,外头乔氏走了进来,一进屋,就闻到一股香味儿。

三兄弟都是背对着帘子的,唯有江妙是看看对着帘子,一瞧见自家娘亲进来了,江妙才立马唤道:娘。

江承谚拿着烤地瓜的手一顿,急急的想藏,却听身后的乔氏道:藏什么呢,我都瞧见了。

江承谚转过头,赔笑着看着乔氏,待乔氏走近,才亲昵的偎了上去,道:娘。

他从油纸包里拿起另一个烤地瓜,冲着乔氏做出一副贿赂样儿,道,娘吃吗?乔氏瞪了他一眼。

江承谚讪讪然收回手。

乔氏自小就过着千娇百宠的生活,吃得食物都是顶顶好的。

对于乔氏来说,一样能如得了口的食物,首先外在要排第一位,这菜肴讲究色、香、味,色排在第一位,自有它的一番道理。

所以乔氏是从来不会吃烤地瓜之类的东西。

她瞧着闺女,鼻尖儿黑黑的,嘴边也是一圈儿,立马唤了外头的玉琢和翡翠端了热水进来。

乔氏一面替闺女洗脸,一面对着三兄弟道:以后不许给妙妙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承谚不满的咬了一口烤地瓜,对着乔氏道:哪有乱七八糟?很好吃的。

江妙也忍不住反驳:女儿也喜欢吃。

而且上回华大夫说了,吃些地瓜之类的,对女儿的身体好。

好是好,可是这地瓜栗子之类的食物吃多了,可是会放屁的。

不过乔氏自小就是贵女,素来不会说放屁之类的粗俗字眼。

宝贝闺女的脸擦干净了,乔氏才伸手捏了几下,道:那也好,不过不许多吃……叮嘱完了,乔氏才对着三兄弟道,好了,你们一个个都回去做功课吧。

江承让和江承许都是功课拔尖儿的,江承谚是个聪慧的,却尽耍小聪明,这功课比之两位哥哥可是差了一大截儿。

江承谚自然晓得,这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江承谚起身,朝着妹妹眨眨眼道:明儿三哥再给你买。

江妙仰头笑得开心:三哥真好。

江承谚心下得意,下一刻却挨了自家娘亲一记眼刀,立马缩了缩脖子,跟着俩哥哥走出去了。

乔氏吩咐玉琢将桌子上的烤地瓜和糖炒栗子收拾了一下,江妙倒是没阻止。

待见玉琢搁在书上的拨浪鼓也一道拿走时,江妙才忍不住道:玉琢姐姐,那个放着好了。

玉琢点头称是,没动桌上的拨浪鼓。

乔氏倒是觉得稀罕,走过去将拨浪鼓拿了起来,左右转了转,拨浪鼓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倒是热闹欢乐。

乔氏也是个有童心的,细细端详这拨浪鼓,自然能看出这拨浪鼓做得精致巧妙,一看就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乔氏知道,上回闺女生辰,收了许多礼,这个精致的拨浪鼓,大抵也是礼物之一。

可她这闺女,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里会稀罕这些?乔氏好奇道:这是谁送的?倒挺有趣儿的。

江妙如实道:是上回陆哥哥送的生辰礼物。

她原本就对陆琉送的生辰礼物有些好奇,未料打开一看,送得竟然是个波浪鼓,真当她是小孩子呢。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她还挺喜欢的。

这段日子江妙没出过门,锦绣坞安静,有时候她无聊了,便玩会儿这拨浪鼓,听着拨浪鼓咚咚咚的声音,她也跟着开心。

乔氏将拨浪鼓递到了闺女的手里,坐在玫瑰椅上,又将闺女抱在了腿上。

江妙胖了很多,已经完全不是年初时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娃了。

乔氏想了想,道:妙妙明儿随娘去宣王府,瞧瞧老王妃和宣世子吧。

江妙拿着拨浪鼓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乔氏道:娘,是……老王妃出了什么事吗?上辈子她对老王妃的事情也知之甚少,可如今想起来,老王妃仿佛就是在这个冬天没的,算起来,也没多少日子了。

她也是从陆行舟的口中得知,老王妃算是安详过世的,走前是嫡孙陆琉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的。

她已经两个月未见过陆琉了。

想来就是因为老王妃的事情,陆琉才无暇出门。

且不说陆琉待她好,三番四次救过她的命,就算她不认识陆琉,也很喜欢老王妃这个慈祥和蔼的老人。

陆琉就这么一个真心疼爱他的亲人,若是去了,那对陆琉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打击。

江妙急急看着乔氏,问道:娘,为什么不让华大夫去给老王妃看病呢?华大夫连她都能治好,若是让他给老王妃看病,兴许就好了呢。

乔氏道:自然是去了。

一个半月前宣世子就去找过华大夫了……说着,乔氏叹了一声,那孩子当真是个孝顺的,华大夫那铁石心肠,都被他的孝心感动了。

只是,老王妃的病情虽有好转,可人到了一定岁数,到了时间,是任何神医都留不住的……对上怀里闺女水亮亮的眼睛,乔氏觉着自己的话兴许太过深奥,闺女只不过是个六岁孩子罢了,动什么呢?乔氏道:兴许妙妙现在还不懂,可以后就明白了。

江妙乖乖的嗯了一声,而后将脑袋埋进自家娘亲的怀里,说道:妙妙想去看老王妃,也想去看陆哥哥。

乔氏摸了摸闺女的脑袋,道:真乖。

次日,镇国公府的老太太,便携长房儿媳乔氏一道去宣王府看望老王妃。

老太太瞧见乔氏带了孙女,才蹙眉道:怎么带了妙妙?乔氏道:先前宣世子对妙妙有救命之恩,老王妃也很喜欢妙妙,所以儿媳便想着,老人家看见孩子,心情兴许能好些。

老太太自然明白这个理。

可她这宝贝孙女,如今生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她心下有些担心,若是孙女再变成先前那般隔三差五生病,瘦瘦弱弱的模样。

老王妃生了病,怕是时日无多了,小孩子身体弱,若是不小心染上一些,那她可是后悔都来不及的。

人都是自私的,何况这种事情去不去都不打紧,她不想孙女冒这个险。

老太太道:罢了,外头冷,我自个儿去瞧瞧就成,你带着妙妙回去吧。

江妙瞧着势头不对,忙坐在老太太的身旁,抱着老太太的手臂道:祖母,妙妙想去。

她又孩子气的摇了摇老太太的手臂,一脸认真道,老王妃对妙妙很好,妙妙想去看看她。

祖母就让妙妙跟着去,成不成?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老太太只好点了头,伸手将江妙身上披着的斗篷裹紧了一些。

孩子有孝心是好事,她总不好拦着。

老太太摸了摸孙女的脸,满意的笑了笑。

·因老王妃重病,宣王府这段日子,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饶是平素风流无度的宣王,瞧着母亲病重,也没工夫再去外头花天酒地。

只是老王妃瞧着这个顽劣的儿子就来气,还是最担心自己的孙儿。

李嬷嬷进来,瞧着世子坐在老王妃的榻边照顾,一想到这两月世子都没怎么休息好,好好的少年郎,瘦了一大圈,可是心疼坏了。

李嬷嬷眼眶一红,才说正事儿,道:世子爷,镇国公府的老太太和大夫人来了。

屋子里暖烘烘的,充斥着一股药味儿,总得来说,倒也不算难闻,若是见客,也是使得的。

老王妃的身上盖着一床大红底绣五蝠捧云团花的锦褥,听着李嬷嬷的声音,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陆琉立马轻唤了一声:祖母?老王妃点点头,对着李嬷嬷道:请他们进来吧。

李嬷嬷应了一声是,赶忙出去将人迎进来。

老太太走在前头,江妙跟着乔氏走在后头。

江妙一进屋,就瞧见拔步床边,穿着一袭墨绿袍子的陆琉,小心翼翼的将榻上的老王妃扶了起来,接过身边丫鬟的迎枕,将其塞到老王妃的身后。

老太太过去,坐在了绣墩上,对着老王妃关切了一番。

老王妃虽然病重,可心态素来好,冲着老太太笑盈盈的。

江妙也过去叫了人。

老王妃低头,看着面前漂漂亮亮的小女娃,生得眉眼精致,果真是讨人喜欢。

江妙朝着她走得进了些,老王妃略略侧头,瞧见老太太的表情有些紧张。

老王妃也是有孙儿的人,能理解这份担忧,遂才对着身旁的孙儿道:带妙妙出去吧。

这孩子身子弱,若是不小心染了病气,那就不好了。

这话一落,老太太的眼眶也热了热。

她并未阻止,只握着老王妃的手道:华大夫的医术高明,一定会没事的。

见过了人,江妙也听话的被陆琉牵着手走了出去。

外屋有些冷,江妙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她略微侧头,见身旁的少年面无表情,见他比之先前还要沉默许多。

他原本就生得高高瘦瘦的,目下袍子有些空荡荡的,越发的瘦了。

且俊俏的脸颊,也消瘦了许多,眼下略显青黛之色,瞧着就是数日没有睡好的模样。

只是——一想到里面那位慈祥的老人,只剩下一月不到的日子,江妙心下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48|10晋|江独家首发·江妙安静的没说话,陆琉这才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往常陆琉这冷淡性子,瞧着江妙,还是会温和些的,今日倒是没这心情的。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觉着她的脸颊有些冰冷,这才吩咐屋里的丫鬟去拿手炉。

拿来了,陆琉将手炉塞到了江妙的怀里。

江妙的确怕冷,瞧着陆琉这般贴心,自是感激道:谢谢陆哥哥。

陆琉低低的嗯的一声,也安静的坐下,之后一言不发,只是眉头皱得紧紧的。

之后小宋氏过来探病了。

自打老王妃生病之后,小宋氏的日子也过得不舒坦。

她身为儿媳,自然得侍奉老王妃左右,奈何老王妃对这个儿媳素来不喜,瞧见她就一副嫌弃的模样,这令她每回去了,就只是干站着,旁的什么事情都没法做。

小宋氏心里有气,自然是巴不得老王妃早点去的。

一把年纪的,病怏怏的,瞧着就晦气。

小宋氏进屋,见陆琉坐在外头,别瞧陆琉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年,可这番气场,还是挺慑人的。

连小宋氏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毛都没长全的孩子,她怕什么呢?可她偏偏有些畏惧。

陆琉对小宋氏的态度,素来冰冷,小宋氏也不指望他像亲儿子一样孝顺自己,毕竟这陆琉终究是她死去长姐的孩子。

只是宣王不在意这个儿子,这回老王妃要是去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给她摆脸色看。

这么一想,小宋氏的好多了。

她打扮的素净端庄,极符合侍疾的儿媳身份。

瞧着陆琉身边坐着的小女娃,小宋氏这才眼前一亮,知今儿镇国公府的老太太来探望了,晓得这位是镇国公府的嫡孙女江妙。

小宋氏多年无所出,做梦都想生个孩子,起初盼着能生个大胖儿子,近几年呢,就算生个闺女,也是可以的。

这小女娃,比年初的时候胖了许多,当真是玉雪可爱。

小宋氏瞧着江妙颇为喜欢,遂过去,伸手欲摸江妙的脸,微笑道:江小姑娘也来看老王妃吗?哪知小宋氏欲碰到江妙的脸时,一旁的陆琉便伸手将人捞了过去。

扑了个空,小宋氏面上有些尴尬,慢慢收回手。

她对上面前少年冰冷的眼神,不敢说话,心里暗暗咒骂了几句,才进老王妃的卧房去。

江妙的胳膊被抓得有些疼,可一想到如今陆琉的心情,也就干脆忍下了。

里头老王妃正同镇国公府的老太太说着话,老王妃瞧见小宋氏来了,脸立刻垮了下来。

小宋氏一张娇娇俏俏的脸,对上老王妃一副瞧见脏东西一样的表情,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心里却道:等你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最疼爱的孙儿!老王妃身子病弱,需要多休息,老太太并未叨扰多久。

回去的马车上,江妙的表情有些凝重。

俩大人倒是没有太留意。

·回了锦绣坞,江妙满脑子都是今日陆琉憔悴清瘦的模样,觉着他当真是个可怜的。

只是,就如她娘亲说的,这些都是定数,连华大夫都没办法,她再担心,也是没有用的。

哪知过了半月,宣王府那里传来了消息——说是老王妃的病情有好转,如今已经能下榻走路,胃口也不错。

这令江妙有些诧异。

按理说,老王妃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难不成这辈子,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包括老王妃的寿数?不过总得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

乔元宝年纪小,可对陆琉这个大哥哥,却是史无前例的崇拜,每回来镇国公府找江妙,都嚷嚷着要她一起去宣王府找陆琉。

起初陆琉一直担心老王妃的病情,江妙自然不会让乔元宝去烦他。

可这日乔元宝来,江妙倒是有了借口去宣王府看看了。

江妙将这事儿同乔氏说了,乔氏也是肯的,只叮嘱一番,就让丫鬟嬷嬷们陪着俩孩子去宣王府。

今儿乔元宝穿得一身绿色的棉袄。

他原本就生得胖,如今裹得严严实实的,当真像个球,仿佛踢一脚,自己就会轱辘轱辘的滚似的。

进了宣王府,乔元宝拉着江妙的手,问道:小表姐,待会儿咱们回去的时候,再买个烤地瓜吧?元宝好喜欢吃。

这段日子,江妙很喜欢吃烤地瓜,冬天吃热乎乎甜糯糯的,俨然是一番享受,是以刚才路过烤地瓜摊子的时候,江妙又同乔元宝一道买了一个大的,一人一半分了吃了。

江妙侧过头,对着乔元宝这种肉嘟嘟的脸,道:好。

不过你不许告诉娘,今儿咱们吃了烤地瓜。

好有趣的样子。

乔元宝忙点点头,神秘兮兮的眨眨眼道:好的,元宝一定配合小表姐。

小小年纪,还会用配合这个词了。

江妙奖励似的摸了摸乔元宝的脑袋,乔元宝戴着一顶毛绒绒的帽子,脑袋两边还坠着俩球,配上他这张单纯傻气的胖脸蛋,瞧着可爱极了。

江妙同乔元宝被丫鬟领着去了陆琉的玉磐院。

如今老王妃身体大有好转,陆琉也没有整日陪在老王妃的身旁,只是每日去瞧几回。

一进屋,便见着一袭宝蓝色锦袍的陆琉站在窗前,乔元宝很开心,忙冲了过去,欢喜道:大哥哥!大哥哥!陆琉面色淡然的瞧了一眼乔元宝,然后看着乔元宝身后的江妙。

江妙自然也在看他。

比之半月前,陆琉的气色好多了,而且脸上的表情和温和了一些,瞧着没那么吓人了。

江妙乖乖的叫了一声:陆哥哥。

陆琉温和的笑笑,伸手摸了摸江妙的脑袋。

乔元宝将小脑袋凑了过来,眨眨眼道:元宝也要摸摸。

陆琉将手收回,没摸乔元宝的脑袋,只将目光落在乔元宝左手拿着的糖葫芦上。

乔元宝脑袋简单,一下子就被转移的注意力,献宝似得将糖葫芦举了起来,声音稚嫩道:给大哥哥的,很甜的。

乔元宝是个懂礼貌的,今儿来看陆琉,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做见面礼。

陆琉伸手接过,素来不爱吃甜食的人,目下也极给面子的咬了一口。

江妙瞧着他这模样,便知他今日的心情是真的好。

陆琉吃相斯文,咬了一口糖葫芦,江妙和乔元宝也很乖巧的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只看着他吃。

噗……噗噗嗯?陆琉吃着糖葫芦的手一顿,漆黑的眸子看向右边的小胖子乔元宝。

乔元宝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才反应过来,看着江妙,一脸兴奋道:呀呀呀,小表姐放屁了,羞羞!49|11晋|江独家首发·玉琢端着热茶进去,见自家姑娘穿着厚厚的锦袄,捧着手炉坐在罗汉床上,面颊红润,表情也略显呆愣。

玉琢越瞧越可爱,遂将托盘搁在桌上,端起杯盏,对着江妙道:姑娘和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屋子里烧着地龙,其实一点都不冷,而且她身体比上辈子好多了,抗寒的能力,自然也强多了。

不过江妙还是伸手乖巧的接过,捧着热茶,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香甜的果茶饮下,肚子果真暖多了。

玉琢瞧着自家姑娘喝了几口,才将茶盏端走。

江妙的胖脸颊越发的红润,仿佛想到了什么烦恼的事情,立马将小脑袋一缩,朝着罗汉床上倒去。

罗汉床上铺着两层厚厚的毛毯,躺着极为舒坦。

江妙将脸埋在梅红色绫锻大迎枕上,这么一埋,一张小肉脸登时被挤得五官有些变形,像个小猪头似的。

乔氏含笑进来的时候,瞧见自家闺女,便是这副卖萌的模样。

乔氏体态纤细婀娜,旁人若是到了冬日,甭管身段有多好,也免不了因穿着变得异常臃肿,唯有乔氏,就算是厚厚的棉袄,经过自个儿一番改良设计,也能体现女子的曼妙身姿来。

且她打扮的端庄,丝毫不会因为美艳而带有轻浮之感。

乔氏唇畔一弯,伸手捏了捏趴在罗汉床上胖闺女的小屁|股,唤道:妙妙。

江妙小屁|股一缩,这才一脸紧张的侧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乔氏,启唇道:娘?乔氏一把将闺女抱了起来,伸手理了理闺女的花苞髻,道:瞧你这样,跟冬眠似的。

今儿宣世子特意来看你,赶紧随娘出去。

江妙俩小手交缠着,低头嘀咕道:他来做什么?乔氏柳眉一蹙: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人家顺道路过,好心来看你,你可不许耍小性子。

江妙抬眼,心道:娘亲啊,究竟谁才是你的亲闺女?可江妙素来听乔氏的话,饶是此刻不情愿见到陆琉,也只能被自家娘亲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后乖乖出去见客。

陆琉就坐在外头的紫檀木扶手椅,瞧见人出来了,才面色温和的起来,朝着乔氏礼貌的打招呼,而后对着江妙道:妙妙。

瞧着陆琉的脸,江妙觉着自个儿的耳根子都烫了。

她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陆哥哥。

乔氏是个眼尖的,晓得闺女和人家宣世子之间,兴许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可人家宣世子都快十五了,她这闺女,不过是个六岁的小丫头,能有什么事儿?所以乔氏便觉得,这问题定是出在自家闺女身上,毕竟宣世子文质彬彬的模样,哪会同一个小孩子计较啊?乔氏立马道:那你们先聊着,我还有些事儿要处理。

乔氏说走就走,留下江妙一人。

她打扮得很漂亮,生得又娇小可爱,如今已经是个白白胖胖很讨喜的小姑娘了。

只是目下江妙举止扭捏,一副极内向的样子。

陆琉瞧着她,眉梢都染着笑,走近顺势将人捞了起来,抱着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他摸摸她的小耳朵,捏捏她的小鼻子,瞧着她的小眉头一蹙,才朝着身旁伸出了手。

身旁是陆何。

陆何的手上拿着陆琉的玄色斗篷,怀里还揣着什么,待瞧见自家主子的举止,这才忙将东西拿了出来,弯腰递了过去。

陆琉伸手接过,双手圈着怀里的小姑娘,然后才将手里的油纸满满摊开,露出一个热腾腾香喷喷的烤地瓜,低头冲着江妙道:方才路过,恰巧看到,就顺手买了。

江妙想咬死陆琉的心都有了!分明就是想着法的嘲笑她。

那日她在他面前出了糗。

她胖表弟笑,他也跟着笑。

她俩辈子加在一起,都没闹过这么大的笑话呢。

若说她是真的六岁女娃,这事儿兴许难为情一会儿就过去了,可她毕竟不是真的六岁。

那日她急急忙忙就回家了,连乔元宝都没有带——她不要了,反正陆琉会送他会去了。

乔元宝只有三岁,素来记性不好,兴许过几日就忘记了,只是陆琉怕是一辈子要记着,嘲笑她了。

陆琉见她安静的低着头,这才伸手捏着她的脸,将她的脸抬起来瞧了瞧。

见小姑娘眼眶红红的,一副随时要落泪的样子。

陆琉心细如尘,明白小丫头也是有自尊心的,遂轻轻捏了几下,道:上回那事儿,我笑话你,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成不成?江妙倒不会因这点小事掉眼泪,眼眶红红的,只是被气的。

目下听陆琉这么一本正经的朝她道歉,若是她还计较,反倒是她的不是了。

可是,若真要道歉,买烤地瓜算几个意思,这就是她出糗的罪魁祸首啊。

江妙无奈大度道:我没生气。

陆琉将手里的烤地瓜剥了一半,露出金黄软糯的瓤。

他凑上去吹了几下,举止相当优雅,而后才放到江妙的小嘴边,道:吃吗?她才不吃。

江妙拳头一握,一脸坚定的摇了摇头。

陆琉倒是没逼她,自顾自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江妙抬眸,稍稍打量了一下。

她三哥吃地瓜的时候,狼吞虎咽的,吃得满嘴都是,狼狈极了。

可他呢,斯斯文文的,叫人觉得他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般,而不是这等街边之物。

看久了,味儿又这般香,江妙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痒痒的。

她心里却恶毒的想:若是陆琉也能在她面前出一回糗,那就好了。

陆琉见她一双大眼睛看得认真,这才递了过去,语气诱哄道:来,咬一口。

江妙本就有些犹豫,目下更是摇摆不定,可被一个烤地瓜就诱惑了,她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再说了,他都咬过了。

仿佛是明白她的意思,陆琉将烤地瓜转了一个面,道:这边我没吃过。

都到这份上了,江妙也只好给面子的咬了一口。

不过有了上回的教训,她可不会多吃了。

吃完了烤地瓜,外头的雪也停了。

陆琉瞧着小姑娘的脸色缓和了些,晓得她大抵不生气了,才道:咱们出去走走吧。

外面这般冷,出去做什么?可江妙方才坐在窗户边,瞧着外面大雪纷飞,的确有些心动。

小孩子本该是玩性最重的时候,她的胖表弟看见雪就嗷嗷开心,唯有她只能待在屋子里看。

其实她也想堆雪人啊。

江妙心动,自是点头说好。

玉琢会意,立马拿来了一件大红色织锦斗篷。

她本欲替自家姑娘系上的,见陆琉伸出了手,便顺势将斗篷递给了陆琉。

玉琢安静站在边上,瞧着这位矜贵的世子爷,弯着腰替她家姑娘系斗篷。

若非她家姑娘年纪还小,许是能生出一段青梅竹马的佳话来,可惜她家姑娘是个女娃娃,顶多也不过是当成小妹妹疼爱了。

真是可惜啊。

系完了斗篷,江妙见他还给她戴毛绒绒的兔儿卧。

可陆琉终究是个男人,想来也没有给小姑娘戴过兔儿卧,都戴错了。

最后还是玉琢憋笑替江妙戴好的。

瞧着陆琉俊脸有些窘迫,江妙心里舒坦极了,遂跟着他一道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白雪皑皑,铺在地上厚厚一层,雪才刚停,周围来不及清扫,踩上去自是松松软软的,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起初江妙觉得冷,可之后玩性大起,弯腰揉了一个雪球,就朝着陆琉的身上砸去。

叫他嘲笑她!一个不够,江妙连着又砸了好几个才觉得解气。

可是陆琉却芝兰玉树般笑吟吟站在那儿,任由她砸,仿佛被她砸了,还很开心呢。

饶是这样,江妙也没有手软,玩得更起劲了,又砸了四五个之后,陆琉才轻轻松松的接了一个,反过来朝着她砸了过来。

有来有往,玩得才开心。

玩久了,江妙才觉着双手有些凉。

她眨了眨眼睛,朝着陆琉找找手道:陆哥哥,我有事儿和你说?陆琉闻言,俯下身听她说话。

却见江妙忽然伸出手,急急塞进了陆琉的脖子间,仰着头咯咯直笑。

她三哥经常这般捉弄人的。

她三哥捉弄大哥的时候,她大哥每回都冻得直打哆嗦,跟着就同她三哥打闹了起来。

可是陆琉……江妙将手捂在陆琉的脖间,温温热热的,她本是有意捉弄他的,可见他一副没有反应的模样,倒是觉得无趣了。

她晓得自个儿手有多冷,将陆琉当手炉有些不厚道,忙准备收回手。

可江妙刚要收回手,陆琉便伸手压了压,没让她的手抽走。

江妙双手痒痒,在陆琉的脖子上挠了几下,开口道:陆哥哥不怕冷吗?之前她有个雪球砸在陆琉的脑袋上,这会儿他的头发上还沾着雪呢。

他生得俊俏温润,平日里不爱笑,如今温温和和的样子,的确招人喜欢,让人亲近不少。

陆琉捏了捏她的俩小胖手,道:不怕。

既然不怕,那她就不客气了。

江妙对陆琉的态度,的确改变了不少,至少是真心诚意将他当成大哥哥的。

她知因老王妃重病,突然又好了这一事,陆琉的心情很好。

江妙倒也极关心的问起了老王妃的事情。

陆琉见她小小年纪,就这般有心,遂道:祖母身体很好,想来不会再有什么大碍。

说起老王妃,陆琉的表情俨然就是一个孝顺的孙儿。

其实他才十四,还是个孩子呢。

江妙点点头:陆哥哥的祖母,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陆琉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面色红润,笑得开心。

陆琉忽然想起那日小姑娘落水时,在水里挣扎了很久,他难得生出怜悯之心,将她救了起来。

小姑娘年纪小,瘦得皮包骨似的,虽然已经昏过去了,却还是死死的抱着他,牢牢的抓着他的衣襟,像只可怜的、有着强烈求生意志的小猫。

陆琉笑着拍拍她的脑袋,赞同她说的话,启唇道:会的。

江妙笑得眼睛弯弯,声音甜甜道:新年的时候,我和元宝来找陆哥哥玩儿,好不好?陆琉点点头,道:好。

到时候,他一定给她准备一个大红包。

江妙歪着脑袋看着面前这个狼狈清俊的少年,忽然觉得这样的陆琉,还挺招人喜欢的。

不管日后他变成什么样子,至少现在,他同她这般大哥哥对小妹妹的疼爱,是出于真心的。

不过,白日胡闹了之后,晚上这报应就来了。

大半夜的,江妙烧得迷迷糊糊,健康了许久的身子,又忽然病倒了。

这回江妙生病,不像先前那般一病就要病好久,只是普通的风寒,次日烧退,就开始好转了。

只是——江妙还在榻上养病的时候,便听到了宣王府老王妃忽然去世的消息。

·六年后。

正值深秋,锦绣坞的院子里种着两棵桂花树,如今丹桂飘香,浓香宜人。

俩穿着绿色比甲的小丫鬟正在摘桂花,生得高挑些的,扶着梯子,仰头看着上头;生得略圆润些的,正提着裙摆,拿着篮子踩着梯子,正伸手勾着枝头的桂花,预备收集桂花,晾干了之后,下次可以做香囊和糕点。

乔氏一进院子,瞅着俩丫鬟,就蹙眉道:小心些,别摔着了。

这俩丫鬟,正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嫡女江妙身边的贴身丫鬟,高挑些的叫宝巾,圆润些的叫宝绿,二人是乔氏亲自选的,对自家姑娘亦是忠心耿耿。

其实,若是当丫鬟的,能跟一个如江妙这般的、阖府上下都当成宝的,也算是二人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因江妙在镇国公府得宠,连带这身边的丫鬟,都是人人巴结的。

这样一来,俩丫鬟自然要好生伺候主子了。

宝巾和宝绿一听这声儿,忙从桂花树旁过来,朝着乔氏齐齐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乔氏如今已经三十有三,身为四个孩子的母亲,乔氏这几年来保养得当,容颜宛若二十出头的女子,只是身上多了一股成熟|妇人的韵味。

譬如今日,乔氏穿着一身殷红色仙鹤瑞草五蝠捧云褙子,梳着倭堕髻,饶是身份金贵,也并未打扮的太过珠光宝气,瞧着却异常的贵气。

要知道三年前,老国公爷去世之后,江大爷江正懋这个嫡长子便顺理成章的继承了镇国公的爵位,加之老太太已将中馈全权交由乔氏,乔氏这地位,自然又高了一截。

乔氏对宝巾宝绿俩丫鬟是相当信任的,瞧着二人都在外头,才问道:妙妙呢?宝巾比宝绿年长一岁,如今已经十五了,答道:姑娘在屋子里看书呢。

乔氏嘀咕了一句,便莲步姗姗走了进去。

宝巾宝绿对视一眼,旋即跟了上去。

屋子里的小姑娘,正聚精会神拿着一本诗集认真看着,许是太过专注,并未察觉到来人,待手上的书被抽走了,小姑娘才仰起头,朝着来人抱怨道:娘,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穿着一身桃红色绣牡丹褙子,脑袋上戴着一个珍珠发箍,梳着双平髻,左边的髻上戴着一支玳瑁云纹挂珠钗。

她的皮肤红润娇嫩,眼睫又密又长,无辜了眨眨眼,水汪汪的清澈眸子,这般眉眼乌浓、明眸皓齿的小模样,看得人心都软了。

乔氏也暗叹:闺女实在生得太美。

乔氏愣了一会儿,才拿着手里的诗集,轻轻在闺女的脸上拍了一下,怨道:姑娘家,整天看书,可是要变成书呆子的。

江妙道:女儿有出去玩的,和今月和璇姐姐她们。

乔氏晓得自个儿说不过她,也懒得再说,只将手里的诗集收了起来,对着江妙道:好好收拾收拾,待会儿还要出门呢。

昨儿乔氏就通知了二房冯氏和三房戚氏,今儿要去华泽山泡汤泉。

镇国公府到了江妙这一辈,就她一个姑娘,没姐妹作伴,每回江妙都不大愿意去的。

且江妙的二婶婶冯氏和三婶婶戚氏一路上拉着她说话,都快当婆婆的人了,还幼稚的互相比较,硬要觉得自个儿同江妙这个侄女的关系好些。

江妙眨眨眼道:娘,我能不去吗?乔氏想也没想,道:一定得去。

华泽山的汤泉对你的身子好,而且对姑娘家的皮肤也好……不过一想到自家闺女白嫩嫩的皮肤,比她年轻那会儿还要水嫩,乔氏也想象不出,更好是多好。

江妙是个乖巧的,一听自家娘亲立场如此坚定,便也作罢。

只是这几年下来,她的身体已经无恙了,就连一直替她看病的华大夫,也在三年前就出门游历去了,说她的身体已经同健康的姑娘无异,已经不需要他这个大夫了。

只是乔氏当真是担心怕了,饶是如此,只要有对身体好的法子,乔氏都要让闺女试一试。

而江妙觉得,再这么养下去,自个儿这小身板,打老虎都没问题了。

江妙拾掇了一番,披了一件儿大红牡丹团花披风,随着乔氏上了马车。

马车内,江妙的二婶婶冯氏和三婶婶戚氏已经在等着了。

一上去,江妙就乖巧的喊了人:二婶婶,三婶婶。

冯氏和戚氏原本都是一言不发僵着脸的,瞧见帘子一掀起,娇娇俏俏的小姑娘朝着她们嫣然一笑,二人才有些恍惚。

虽说是常见了,可冯氏和戚氏还是得承认,这小侄女生得太漂亮,比她的娘亲、当初名满望城的乔氏女还要明媚。

出生在望城数一数二的簪缨世家镇国公府,镇国公府十个孙儿,唯独就江妙一个孙女,加之如今江正懋已是镇国公,这般的身份,江妙本就是天之娇女,可老天偏偏对她格外宠爱,又赐了她一副绝色的皮囊,当真是令人嫉妒得紧啊。

冯氏反应过来,才笑盈盈朝着江妙招手道:来,妙妙坐到二婶婶身边来。

戚氏也不甘示弱,道:妙妙素来同我亲近,自该挨着我坐才是。

江妙瞅着二人,有些头疼,好在乔氏及时上来,替闺女解围,让闺女挨着自个儿坐,这才令冯氏和戚氏都没话说。

离华泽山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马车里三个妇人外加一个小姑娘,自然又说不完的话。

只是如今三个妇人最有话题的,便是孩子们的终身大事。

乔氏仨儿子,过了年就十八了,除却老大江承让已经定亲外,其他的两个都还没着落。

乔氏问二人的意见,一个淡淡的说不着急,另一个说望城的姑娘太丑,比不上妹妹一根头发丝儿,娶个丑女不如抱着枕头睡。

可是让乔氏操碎了心。

江妙插不上嘴,只乖乖坐在角落里,偶尔瞧瞧马车外的风景。

忽然,马车一阵动荡,江妙一个不慎,小脑袋咚撞到了马车壁,疼得江妙有些眼冒金星。

乔氏下意识护着闺女,揉揉闺女的脑袋,关切道:疼吗?见闺女摇摇头说没事,乔氏眉头一蹙,朝着许嬷嬷道,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许嬷嬷了解了情况,进来同乔氏说道:禀夫人,是卫府的马车。

本是在咱们后面的,忽然超了上来。

若是有急事,要超上来,打个招呼便是,这么突然的一下,若是有个什么闪失那就不好了。

冯氏瞧着乔氏的脸色,晓得她是个疼闺女的,心下怕是咽不下这口气,忙劝道:大嫂,好在咱们都没事,这事儿算了吧。

乔氏哪里肯算了?又听许嬷嬷道:夫人,卫府的马车停下了。

卫姑娘知道是镇国公府的马车,觉得歉疚,便派贴身丫鬟过来,向夫人表示歉意。

只单单派个贴身丫鬟说句道歉的话,哪里有诚意可言?江妙被自家娘亲落在怀里,瞧着这美人儿娘亲一张俏脸含着愠怒,便知她是咽不下这口气。

只是这卫府,在昔日的十一皇子、如今的景惠帝登基之后,越发的气焰嚣张。

景惠帝宠爱表妹卫宝铃,若非皇后定了平津侯府的霍璇,这卫府怕是要飞出一只金凤凰了。

可就算没有后位,这卫宝铃及笄后,一个贵妃之位是跑不了的。

加上多年的青梅竹马,这望城,还真没人敢得罪卫府。

提起景惠帝,江妙就不得不想到如今已是宣王的陆琉了。

50|12晋|江独家首发·戚氏生得美艳又脾气火爆,哪里受得了这些?她嗤了一声,道:眼下还未进宫,就嚣张成这个样子,若是当真成了皇妃,那这丫头还不将后宫翻了天了?说着,又心疼的揉揉江妙的额头,蹙眉道,瞧瞧,都红了。

【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倒是没这么夸张。

只是小姑娘皮肤娇嫩,且江妙天生丽质,加上被乔氏这个娘亲百般娇养,这皮肤当真是嫩的能沁出水来。

至于这卫宝铃,有她嚣张的资本,如今只是刚开始,等及笄后入了宫,也唯有霍璇才能稍稍压制她。

而霍璇,比她大上一岁,过了年就十四了,同景惠帝的大婚,就定在了六月初六。

而这厢,翠盖珠缨八宝车的少女,皮肤雪白,杏眼桃腮,打扮的精致漂亮,十指纤纤,正抚着手里刚刚做好的荷包。

这荷包是明黄色的,普天之下,能用这个荷包的,也唯有一人。

只是想到这个青梅竹马的表哥,明年六月的时候,就要同别的姑娘成亲,攥着荷包的手,也忍不住紧了紧。

前去道歉的丫鬟琵琶上了马车,低声对着卫宝铃道:姑娘,奴婢已经替姑娘向镇国公夫人道过歉了。

不过……琵琶抬眸,欲言又止。

卫宝铃稍稍抬眸,一双眼睛澄澈干净,加之她脸型有些圆,瞧着愈发使人觉得她单纯天真。

琵琶道:奴婢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姑娘您,您亲自去……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卫宝铃弯唇笑了笑,道:蠢货,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也没点长进。

镇国公夫人又如何?我表哥是皇上,他素来最疼我,我若是向别人道歉,他会心疼的。

虽知景惠帝娶霍璇已成定局,可卫宝铃知晓,在她表哥的心里,从小到大,最疼爱的只是她一人。

她去道歉,还得看人家受不受得起。

想起景惠帝,卫宝铃的心情好了些,仿佛想到了什么,对着琵琶道:那马车里还有何人?琵琶回道:前头的马车内,据说是镇国公夫人,还有二房三房的夫人……琵琶顿了顿,哦了一声,抬头看着卫宝铃,还有江姑娘。

据说不小心撞了一下脑袋,不过没什么大碍。

江妙。

卫宝铃知道,江妙这几年来,鲜少出席各种贵女聚会。

而她同霍璇的关系极好,二人交往素来密切。

起初卫宝铃对江妙的印象,只停留在那个胖胖的长得还不错的小姑娘。

可这两年她见过几回,江妙同霍璇站在一起的时候,漂亮得不成样子。

就连她那不学无术的哥哥卫阳荣都曾在她面前提过江妙生得漂亮。

卫宝铃想了想,才对着琵琶道:镇国公府的别院同咱们府离得近,待会儿若是有空,我还得亲自过去一趟。

这镇国公府,的确不好得罪……说着又吩咐琵琶:待会儿记得备礼。

琵琶点头应下。

镇国公府在华泽山的别院叫锦堂苑。

这锦堂苑一年到头,也唯有秋日才热闹些,别的时间,大多是荒废的。

乔氏晓得汤泉对身体的好处,是以每年秋天,都会带着江妙来泡汤泉。

每回江妙来,都住在掬清阁,掬清阁内有一个极大的浴池,只可惜江妙没堂姐妹,每回泡汤泉,都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江妙坐在浴池内泡了一会儿,起来的时候,皮肤泛着浅浅的米分色,脸颊也如桃花般米分嫩。

宝巾和宝绿伺候着江妙穿衣。

江妙低头,看着自己胸前这俩微微隆起的小笼包,面上有些害羞。

比上辈子的干瘪身材到是好多了。

宝巾问道:姑娘可还疼?这姑娘家长身体,身子自然会发生一些变化,倒是没什么的。

只是江妙脸皮薄,可瞧着自个儿这这小身板,不像上辈子那般瘦弱,心里自然是开心的。

上辈子,她发育的没这般早,且久久未行经,当真是急坏了乔氏。

这辈子,江妙看着自己这健康的身体,估摸着明年就能长成大姑娘了。

江妙道:有些疼。

不过我问过我娘,说是正常的,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小时候伺候她的,是玉琢和翡翠,可后来玉琢和翡翠到了嫁人的年纪,江妙便同乔氏提了,提前两年放她们出府。

这宝巾和宝绿,也是极细心的丫鬟,江妙用的顺手,因府中就她一个姑娘,她便二人当成姐妹一般。

宝绿凑了过来,分明只比江妙大一岁,就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眨眨眼道:奴婢听说,这两处大一些比较好看。

而且啊,上回二夫人身边的清月同奴婢说,二夫人还专门命人找了让这处大些的法子,每日都用,可努力了。

这等私密之事儿,本不应该讨论的,可主仆三人年龄相仿,正是性子最活泼的时候,聊起这些有趣事儿,面上害羞,可心里却是想听的。

譬如江妙,这会儿就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就一副不知羞的样子了。

说完了,外头的丫鬟才过来禀告,说是卫姑娘前来探望。

江妙刚梳妆好,一听这事儿,倒是奇了。

方才这般跋扈,难不成这会儿来道歉了。

江妙素来泾渭分明,她站在霍璇这边,自然是不喜卫宝铃的,可这会儿卫宝铃特意过来,她还是得出去见见的。

江妙往自个儿发髻上插了一支瑁玳镶红宝钗子,便出去见客了。

卫宝铃刚见过乔氏她们,道歉之后,主动提了要进来看看江妙,不然心里过意不去。

卫宝铃坐在掬清阁的花厅内,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掬清阁的摆设。

掬清阁的摆设虽然低调简单,可件件都是精品。

镇国公府底子厚,甭管是嫡子还是庶子,个个都是有出息的。

而卫府呢?景惠帝虽对卫府恩宠备至,可卫升碌碌无为,嫡子卫阳荣更是十足十的纨绔子弟,别说是景惠帝想赏赐师出无名,这父子俩少惹事儿,就已经很好了。

卫宝铃原本有些不舒服的,可一想到再两年,她就可以进宫,到时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心里头就开心了。

江妙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穿着一身芙蓉色绣牡丹褙子的卫宝铃。

小姑娘坐在玫瑰椅上,脑袋上戴着南珠金簪,脚下踩着珍珠绣鞋,腰际束着绣金花卉纹样腰带,除却一般姑娘家佩戴的香囊外,还坠着一块玉佩。

据说这玉佩,还是景惠帝送的,算是二人的定情信物,这可是望城贵女圈子里人人都知道的事儿。

只是,就这般大大咧咧将男子送的玉佩佩戴在外边,想来也只有卫宝铃敢这么做。

可那男子是大梁最尊贵之人,又有谁敢当面说她什么?江妙年纪虽小,可家世好教养好,又是个喜欢读书的,要端起贵女的做派来,还当真有几分意思。

她弯弯唇,瞧着卫宝铃,道:卫姑娘。

卫宝铃闻声抬头,瞧着进来的少女,瞧着她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倒是令她微微一怔,这才起身。

她原本想同江妙亲近些,可目下听江妙这般生疏的称呼,知晓她不愿同自己沾上关系。

卫宝铃生得高傲,从来不做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也淡淡的叫了一声:江姑娘。

而非欲脱口而出的妙妙二字。

卫宝铃下意识的打量了一番,见江妙一张小脸仿佛未施米分黛,这般黛眉如画,丰唇玉肤,堪堪一派清水出芙蓉的模样。

卫宝铃自个儿喜欢梳妆打扮、涂脂抹米分,目下见江妙天生丽质,本就不喜,又瞧着江妙态度冷淡,不像别的姑娘似的巴结她,而是端起了架子,越发是憋得慌。

所以卫宝铃心里是不承认江妙没有抹米分的,她知江妙的娘亲乔氏对脂米分香料颇有研究,便想着:兴许是抹了什么看不出的脂米分。

俩小姑娘一道坐下,虚与委蛇的客气了一番。

而卫宝铃更是挨得稍微近些,闻着江妙身上的味道,那淡淡的甜香,倒是比一般的香料好闻多了。

卫宝铃颇喜欢香料,她猜不出是什么香,又端着架子不愿问江妙,心下越发痒痒的。

她道:方才我那车夫驾车鲁莽,我已经训斥过他了。

听说江姑娘的额头不慎撞了一下,我觉得歉疚,便过来瞧瞧,同你说声抱歉……她转头看着同自己一道来的丫鬟琵琶,道,我让你拿的膏药呢?琵琶将袖中的小瓷瓶拿了出来,递给卫宝铃。

卫宝铃拿着手里的膏药,冲着江妙道:这是玉肤膏,江姑娘收下吧。

玉肤膏算是极贵重的药膏了。

卫宝铃平日里宝贝着,可今日她存心要在江妙的面前炫耀炫耀,自是忍痛割爱,将仅存的玉肤膏,倒了半瓶,给江妙送来。

若江妙有点眼力劲儿,定然听过这玉肤膏的名头。

卫宝铃的情绪太过外露,江妙想不注意都难。

只是卫宝铃身为卫府嫡女,日后的皇妃,竟连这玉肤膏都这般宝贝,怕是这皇宠,有些名不副实。

也是,景惠帝继位的前几年,大梁腹背受敌,战争之后国库空虚,景惠帝虽手段稚嫩,却存着一颗仁爱之心,自己都是提倡节俭的,据说每次的膳食吃得极简单,当然不会给卫宝铃太多的金银珠宝。

江妙原本是不想要卫宝铃的东西的,可人的劣根性作祟,看见她舍不得给,她偏偏就想要了。

江妙含笑接过,朝着卫宝铃道:那就多谢了。

她娘亲喜欢金山银山往她身上砸,这玉肤膏她多的是,到了冬天,每回沐浴完后,她就用来涂在脚底,让双足在冬日也能保持水嫩。

卫宝铃嘴角微微撇了撇,有些坐不下去了。

她道:下月初六我要在明秀山庄请姐妹们聚一聚,江姑娘极少出门,若是有空,就一起来吧。

明秀山庄?嗯。

卫宝铃得意的点了点头,我表姐素来将我当成亲姐妹,这庄子随我借。

明秀山庄的景致不错,到时候咱们也可以好好说说话。

明秀山庄是景惠帝的龙凤胎皇姐明河长公主陆毓秀的庄子。

送走了卫宝铃之后,宝绿才在江妙的面前捂嘴笑着,道:姑娘,这位卫姑娘可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若是没有她的吩咐,她的车夫哪敢这么做?而且这玉肤膏,瞧她宝贝的跟个什么似得,好像咱们姑娘没有似的。

江妙也觉得好笑。

这样目光短浅又爱慕虚荣的姑娘,同霍璇比起来,当真是差得远了。

也不晓得那景惠帝的眼睛是怎么长的,怎么偏偏就喜欢卫宝铃呢?卫宝铃走了之后,乔氏进屋问了问。

江妙如实告知。

乔氏听了,愣了愣道:妙妙打算去?江妙摇摇头,撇嘴道:我才不去呢。

我若是去了,璇姐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霍璇还未进宫,性子仍同小时候那般活泼。

她原本就不喜欢卫宝铃的,如今她要嫁的男人,心里装着的是卫宝铃,她越发同卫宝铃不对头了。

虽然霍璇不想嫁,可为了霍家,这个后位,她是坐定了。

乔氏笑:那你还答应。

江妙道:女儿没答应啊。

她只说了请女儿去,女儿说若是有空就去……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可那日女儿没空呢。

乔氏忍不住捏了捏闺女的鼻尖儿,道:淘气。

江妙淘气的偎到乔氏的怀里,认真道:不过,我还挺担心璇姐姐的……乔氏道:阿璇的确是个好孩子,进宫……可惜了。

只是皇上虽然年轻,可有些事情还是分得清楚的,日后不会太为难阿璇。

而且他身边又有宣……听乔氏说话的语气一顿,江妙抬眼看她:宣王吗?乔氏低头,对上自家闺女的眼睛,叹气道:虽然现在宣王的名声不大好,可在娘的心里,那孩子还和之前一样,是个好孩子,娘是不会看错人的。

这些年,这孩子肯定受了很多苦。

不过现在,也算是熬出头了。

听着自家娘亲对陆琉的评价,江妙忍不住嘴角翘了翘。

那年冬天,老王妃突然病逝之后,陆琉的性子更加冷淡,后来先宣王又出了事,据说是死在了女人的身上,年纪轻轻的陆琉,就顺理成章继承了爵位。

紧接着,景怀帝驾崩,为了扶持十一皇子等上皇位,陆琉可是花了不少的心血。

景惠帝毕竟年幼,有些他不会做的事情,背后都是陆琉这位堂兄替他做,如今大梁渐渐安定,繁荣昌盛,景惠帝帝位稳固,可陆琉的名声,却是越来越差了。

镇国公府不涉党争,只效忠皇家,历代是忠诚。

宣王陆琉,已有架空皇权的势头。

是以宣王府同镇国公府,近几年来,自然没有丝毫往来。

前几年的时候,她的胖表弟还嚷嚷着想去宣王府找大哥哥玩儿,可如今也乖乖的,不再乱嚷了。

毕竟如今陆琉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

·卫宝铃回了别院,正憋着一肚子气呢,可一听景惠帝来了,登时喜上眉梢。

瞧见院子里,站着的,高高瘦瘦的清俊男子,卫宝铃便开心的跑了过去,欢喜道:表哥。

景惠帝穿着一身宝蓝色便袍,头戴金冠。

他生得斯文俊秀,眼下也不过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贵族少年。

见着小表妹,景惠帝咧唇一笑,大男孩似得。

他抬手抚了抚卫宝铃的脑袋,温和道:去哪儿了?卫宝铃道:去了镇国公府的别院,同江妙说了一阵话,下月初六的时候,请她一块儿到表姐的庄子里聚聚。

说起江妙,景惠帝倒是有些印象。

他笑笑道:就是那个白白胖胖的小胖妞吗?小时候长得挺招人喜欢的,现在还这么胖吗?卫宝铃晓得,她这位表哥是皇上,日后还要三宫六院,她的敌人,不单单是霍璇一人。

目下听景惠帝打听江妙,卫宝铃心下隐隐有危机感,因为那江妙,的确生得太好看了。

男人都喜欢好看的姑娘。

卫宝铃抬眸,看着景惠帝英俊的脸,想着霍璇同她分享表哥也就算了,若是再加一个江妙,她可不愿意。

卫宝铃故意道:是呀,可胖了呢。

比小时候还要胖。

景惠帝自然是信了。

他捏捏卫宝铃的脸,道:你也多吃点,胖些好看。

卫宝铃面颊绯红,覆着景惠帝的手背,羞赧道:我才不要呢,如果胖了,表哥就不喜欢我了。

瞧着这个单纯娇气的小表妹,景惠帝觉着,每回见了他,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其实他是不愿意她进宫的,可他也不愿意她嫁给别人。

景惠帝道:你放心,在朕心里,一直只有你一人。

卫宝铃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点头道:有表哥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同卫宝铃说了一会儿话,又收下了她送给自己的荷包,景惠帝才道:天色不早了,朕得回去了,还有许多折子没批呢,朕明日得交给堂兄瞧瞧。

卫宝铃舍不得他,一听他提宣王,就眉头一蹙,道:表哥,你才是皇上,怎么……怎么什么事情都听宣王的呀?景惠帝知晓小表妹年纪还小,不懂这事儿,解释道:宝铃,不要这么说堂兄,若是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朕。

卫宝铃点头,嘟囔道:可是,可是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说你和宣王的吗?他们都说,宣王他……他想取代表哥。

这本是大逆不道的话,换做别的帝王,怕是要龙颜大怒了,可景惠帝听了,却只是摇头笑了笑,道:不会的。

这个皇位,就算他真的想要,朕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送给他。

他看着卫宝铃,说道,其实朕觉得,堂兄比朕更适合当皇帝。

而且,若是朕不当皇帝了,咱们就可以双宿双栖,一起游山玩水……卫宝铃看着眼前的男人,想象他若是没有皇位,同她一道过普通日子的场景。

她是喜欢表哥的,也喜欢荣华富贵,从小就想当皇后。

因为嫁给表哥,就能当皇后,所以她对表哥更加喜欢。

可若是不能,她兴许也就没这么喜欢他了。

如今宣王权利太大,可到底还是帮着表哥处理朝政的,今日她逼得急了,表哥真将皇位给宣王了,那最后损失的还不是她吗?卫宝铃立马道:是我错了,不该这么说宣王的。

他既然这么帮着表哥,表哥更加要努力当个好皇帝。

卫宝铃端着少女单纯甜美的微笑,静静凝视着他,等日后咱们可以咱一起了,我一定也好好伺候表哥,为表哥分担。

景惠帝心中一暖。

他是舍不得她接触任何肮脏的事物的,日后接她进宫,他只会好好护着她,哪里会让她替他分担什么?景惠帝俯身亲了亲卫宝铃的额头,这才离开了别院。

离开华泽山之后,景惠帝顺道去了一趟宣王府。

因景惠帝来得勤快,且素来不摆帝王架子,进宣王府,就如自个儿家里一样,都没让下人们禀告,一路畅通无阻,进了陆琉的玉磐院。

景惠帝进了陆琉的书房,瞧见穿着一袭墨绿锦袍的俊美男子,目下正执笔处理公务,这才嘴角一样,双手环臂倚在门上,吊儿郎当的吹了一个口哨,道:堂兄。

男子抬头瞧了一眼,之后走到景惠帝的面前,行了君臣之礼。

景惠帝撅嘴,不满道:嗳,朕都说了多少回了,没人的时候不必行礼。

陆琉面无表情,启唇道:君是君,臣是臣,不管有没有外人,都应如此。

景惠帝挠了挠头,丧气道:好吧。

他瞧着自家堂兄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就忍不住叹气,白生一张俊脸了。

行礼之后,二人坐下谈事。

景惠帝对陆琉素来信任,今日为何出来,自然也没有隐瞒。

说完了,他才小声道:堂兄,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宝铃是个好姑娘,朕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可她心思单纯,这宫里,怕是不适合她……可是朕喜欢她。

朕上回同她提过,给她赐婚,让她嫁给好夫婿,可她一哭,朕心都碎了……喋喋不休说了许久,见旁人一声不吭,景惠帝抬起脸,瞅着坐在书桌后的男人,执着笔,压根儿就没听进去他的话。

也是。

他这个堂兄,不近女色,不知情爱,哪会明白他的心情?景惠帝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才想到了什么,朝着陆琉眨了眨眼,道:堂兄,你可知,今日谁还去了华泽山?虽是疑问的语气,可心里头,却是迫切的希望对方问他,然后他憋着不说吊足对方的之后,最后才恩赐般慢悠悠的回答。

可停了许久,也未见对方露出一丝感兴趣的表情,景惠帝心痒痒,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你想知道,朕同你说好了。

他嘿嘿笑了笑,道,……是镇国公府的江小姑娘,就是小时候堂兄你很喜欢的,生得矮矮的胖胖的,缺了门牙也很可爱的那个。

话落,执着笔的陆琉才稍稍一顿。

景惠帝继续道:宝铃约了她下月初六去皇家的庄子里玩儿。

听宝铃说,她比小时候还要胖,哈哈哈……肯定是被她三个哥哥给喂的。

51|13晋|江独家首发·自华泽山回来后,江妙就去了一趟平津侯府见霍璇,顺道将卫宝铃约她去明秀山庄的事儿同霍璇说了。

哪知霍璇听后,笑吟吟的朝着江妙道:去啊,怎么不去?她也给我送了请柬,咱们一定得去。

这倒是奇了。

江妙看向眼前这个爽朗率真的小姑娘,见她一双杏眸水亮,提到卫宝铃,仿佛一点儿都不生气。

江妙道:当真去?霍璇点头,伸手从碟中拿起一颗花生米,往上一抛,略微张嘴,便稳稳当当的接住,而后细细咀嚼起来,举止相当熟稔。

这几年,霍璇的娘亲严氏一直教导闺女,欲将她培养成端庄贤淑的名门贵女,毕竟日后霍璇可是要母仪天下的。

可霍璇呢,如今还未进宫,可身份已定,一到外头,就要摆出一副落落大方的端庄模样,还别说,真像这么一回事儿?可人后啊,就露出本性了,譬如现在。

江妙觉着,上辈子她见识的霍璇那股一国之母的派头,兴许也只是表面。

只是那时她同霍璇不熟悉,自然接触不到她私下的模样。

可现在,就是因为熟悉了,所以才有些心疼。

瞧着霍璇吃着花生米,江妙双手托腮道:也成,若是你想去,我就舍命陪君子。

霍璇灿然一笑,道:还是妙妙你好……她叹息着握着江妙的手,四目相对道,不过我明年就得进宫了,我会想你的,你得经常来看我。

江妙点点头,笑着说好。

霍璇美眸含笑,瞧着江妙,是实打实的喜欢。

她手捏得紧了些,眨眨眼道:妙妙,过了年,你也十三了。

你爹娘可有同你提过亲事?江妙倒是没害羞,道:我二哥三哥还没着落呢,我急什么呀?若是不出意外,她三哥的亲事不必担心,可是她二哥的……这些日子,今月来镇国公府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想了想,江妙忽然反应过来,看向霍璇,道,璇姐姐,你问我这个做什么?霍璇松了手,问江妙:你觉得……我哥哥好不好?霍砚啊。

提起霍砚,江妙自然是由衷欣赏他的。

这些年她和霍璇走得近,霍砚是霍璇的哥哥,她接触的自然也频繁了些。

霍砚举止谦和,斯文有礼,每回瞧着她,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

先前呢,她念着霍砚上辈子对她痴心,有些想嫁给他,若是能同他产生男女之情,那就更好了。

可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她年幼的时候,霍璇像大哥哥一样照顾她,如今渐渐长大了,身份也仿佛定型了,只觉得霍砚于她,就像是多了一个哥哥。

而霍璇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些,肯定是有原因的。

江妙是这么觉的的,上辈子霍砚喜欢她,那么这辈子,他应该还是喜欢她的。

她对上霍璇好奇的眼睛,心道:难不成是替霍砚问的?若真是这样,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江妙认真想了想,道:霍大哥当然好了,只是璇姐姐,我把你当成姐姐,霍大哥就是我哥哥。

霍璇晓得江妙是个聪慧的,如今见她这般直接,她也不拐弯抹角了,忙道:什么哥哥啊?你哥哥还不够多,再多一个有什么意思?其实呢,我也明白的,你三个哥哥都这么优秀,见惯了出色的男子,自然瞧不上我哥哥。

可我哥哥,虽说不聪明吧,可人老实,长得也不错,是不是啊……她怕江妙害羞,小声道,我把你当好姐妹,所以这事儿就同你直接说了。

这亲事啊,你也不必害羞,我这辈子算是跳进火坑里出不来了。

可你不一样,你这么好,一定能嫁一个如意郎君的。

江妙嗯了一声,道:我明白的。

这是姑娘家的终身大事,没什么好害羞的。

她也不想随随便便嫁给一个陌生人。

她心里头没什么合适的人选,霍砚的确算是拔尖儿了,就如霍璇说的,他样样都好,还挺老实的,的确适合当夫君。

俩小姑娘正说着呢,霍璇身边的丫鬟锦翠就进来禀告,说是霍砚来了。

霍璇忍不住笑,看着江妙道:果然背后不能说人。

你瞧,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说着笑,瞧见江妙的小脸,嗳了一声,你别脸红啊。

她脸红了吗?江妙伸手摸了摸脸,撅嘴道:下回不许再说这个了。

她这脸红,自然不是喜欢霍砚的意思,只是霍璇刚刚替霍砚打听她的意思,霍砚就来了,她心里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霍璇俏皮的道了一声遵命,就瞧见自家哥哥进来了,便起身道:哥哥,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啊?霍砚笑容和煦,叫人如沐春风,道:刚好有空,就过来看看你。

霍砚将满十七,正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目下一袭宝蓝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佩戴玉佩香囊,俨然一副世家公子的派头。

霍璇进宫后,平津侯府便是皇亲国戚,这霍砚身为平津侯府嫡长子,日后前途不可估量。

现如今霍砚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说亲的媒人都垮踏破门槛了。

这一女百家求是对姑娘家最大的恭维,这话用来男子身上,也是适用的。

身份好、样貌好、品行好,这样的好女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

江妙觉着,若是自个儿日后也生了闺女,她也中意像霍砚这般的女婿。

霍砚看向霍璇身边的小姑娘,对上她水亮亮的大眼睛,耳根子一红,微笑道:妙妙也在啊。

他从身后小厮的手里接过俩油纸包,道,这是我刚才路过蜜饯铺子顺道买的,小姑娘喜欢吃,你们俩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瞧着自个儿哥哥一副愣头愣脑的呆头鹅样,霍璇抿着唇,有些想笑。

可她这个傻哥哥,眼光倒是好。

霍璇接过说了一声谢谢哥哥,这才朝着江妙道,妙妙吃吗?江妙笑着说了一句客气话,而后才道:今儿我好说歹说娘才答应我出门的,不过不准我出来太久。

这会儿我若是再不回去,我娘下回就不许我出门了。

璇姐姐,那咱们下回明秀山庄见。

霍璇知道这种事情不能逼得太急,而且她能感觉的出,人家小姑娘对她哥哥还是有些好感的,这事儿啊,还是有机会的。

霍璇将手里的两包蜜饯塞给了江妙身旁的丫鬟宝巾,又同自家哥哥一道送江妙出府,待上了马车,瞧着人走远了,这才用胳膊肘顶了顶身边傻愣愣的大哥。

马车内,江妙将蜜饯给了俩宝巾和宝绿。

一打开,便听得宝绿惊呼道:呀,这不是平时姑娘最喜欢吃的吗?怪不得霍姑娘和咱们姑娘脾气相投,原来口味也这么像啊。

江妙的口味有些奇怪,平日里买蜜饯时,选得并不是最受小姑娘欢迎的那几种,而是偏向口味重些,买的人自然也少。

宝绿单纯些,可宝巾心思细腻,一下子就明白,今儿这位霍公子是知晓她家姑娘来了的,所以才去看妹妹,而这些蜜饯,根本不是卖给霍姑娘的,而是买给她家姑娘的呀。

这么一来,宝巾对霍砚的印象,又好上了几分。

一个拐着弯、这般愿意花心思的男子,当真是难得啊。

宝巾侧眸瞧瞧自家娇滴滴的姑娘,晓得姑娘模样生得美,而那霍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俊美雅致呐。

江妙对上宝巾含笑的眼睛,一下子就明白了,登时耳根子有些烫,道:瞧什么呢?宝巾道:咱姑娘真美。

江妙笑笑,也就不问了。

下月初六要去明秀山庄这事儿,江妙一回府就同乔氏说了。

乔氏有些犹豫,可想着那日霍璇也去,而且她总不能一辈子拘着闺女。

乔氏点了头,叮嘱道:那你就跟着阿璇好了,那丫头是个有主见的。

江妙道:嗯,女儿会注意的。

之后乔氏又问小心翼翼问道:今儿你去霍府,可有遇见霍砚那孩子。

江妙如实道:见着了。

霍大哥去了璇姐姐那儿,不过我同璇姐姐刚好说完事儿,也没说上几句话。

她看着自家娘亲,晓得她心里在盘算什么,小声道,娘,女儿心里有主意的。

有些事情,让女儿自己想想。

乔氏笑了,伸手捏了一把闺女白嫩嫩的小脸,道:你还知道娘心里在想什么?江妙点头嗯了一声,淡淡道:不就是想着,霍大哥适不适合当您的女婿吗?乔氏忍不住道:小姑娘家家,这等事情也不晓得害羞。

不过她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未料她家闺女年纪虽小,可比她知道的还要聪慧玲珑。

既然闺女都这么说了,乔氏配合道,……那成,娘不管,你自己拿主意。

说是不管,怎么可能真的不管呢?霍砚的确好,江正懋这个目光挑剔的,也甚是欣赏霍砚。

可乔氏虽然喜欢霍砚这孩子,这心里头,却没这个打算。

只是,这偌大的望城,年轻男子虽多,若正要寻个样样都令乔氏满意的,也是件极困难的事儿。

四个孩子,眼看着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就老大定了下来,也难怪乔氏会发愁了。

·九月初六这一日,江妙去明秀山庄赴卫宝铃的约。

今儿送江妙去的,是江妙的二哥江承许。

十七岁的江承许,容貌比之江正懋年轻时越发的丰神俊朗。

而这幼时生得一模一样的三胞胎兄弟,渐渐长大后,属于自己的独特之处慢慢放大,如今瞧着,能一眼看出是三兄弟,可却不像小时候那般,容易认错。

只是这性子倒是没怎么变,大哥江承让少年老成,温润内敛,三哥江承谚,还是个跳脱的性子,整日嬉皮笑脸的,唯有这二哥,江妙是越发的猜不透了。

到了明秀山庄,江承许亲自送妹妹进去。

到了院子里的时候,就见七八个衣着华丽、娉娉袅袅的小姑娘围在一起。

那生得纤细、穿一袭浅碧色襦裙的小姑娘,侧头瞧见了前来的兄妹二人,立马欢喜的跑了过来,拉着江妙的手道:妙妙。

而后才怯怯的抬头,看着江承许,二表哥好。

江承许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碧衣姑娘眉心一抹朱砂痣,面容白皙,笑容清甜,正是薛今月。

江妙瞧着面无表情的二哥,又看了一眼稍有惧意的薛今月,心里有些发愁。

这辈子,她使了一些小手段,总算让今月没像上辈子那么怕她二哥了。

私下的时候,今月还是会说些她二哥的好话的。

只是,她这二哥,却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

她娘亲一提要给他说亲,他只坦言说不急,却不告诉娘亲,他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这种事情,她是局外人,不能帮着二哥说,只能等他自个儿开口。

可这种自己明明知道,却憋着不能说的滋味儿,当真是难受。

江承许将妹妹送到,就转身走了,等傍晚的时候再来接人。

江承许一走,薛今月的表情也自在了些。

江妙同薛今月聊起了她的哥哥薛腾,道:……薛表哥过年回来吗?薛今月的亲哥哥薛腾,是当今明河长公主的准驸马。

只是薛腾年少有为,常年征战沙场,有时候连过年都不回来。

薛今月听了,俏丽的小脸也耷拉着,撅着嘴嘟囔道,说不准。

去年我哥哥就说要回来的,结果我开心了半天,等到大年三十,都没回来。

说着又羡慕起江妙来了,……妙妙你多好啊,三个哥哥都在身边。

我呢,就这么一个亲哥哥,不过——好在有祁表哥。

江妙蹙眉,晓得薛今月口中的祁表哥,就是上辈子她嫁得那人。

这祁澄她也是见过的,是个斯斯文文的、极会照顾人的大哥哥。

可谁知道,瞧着这么老实的人,成亲之后,会变成那个模样呢?所以江妙觉着,应当是那祁澄本性如此,只是在薛今月的面前伪装的好罢了。

江妙知道,薛今月对感情之事迟钝,这会儿只是对祁澄有些好感,还没发展到男女之情,一切还来得及的。

江妙心想:只要今月看到过祁澄风流花心的一面,这辈子一定不会再想嫁给他了。

见薛今月喋喋不休说着祁澄,江妙也没兴趣再听她说下去了。

一走到院子里,一群小姑娘就围了上来,还有一些,是站在卫宝铃的身边,没有过来的。

围过来的小姑娘里,也并非都是喜欢江妙的,只是大多对方才送江妙过来的江承许或者镇国公府的其他公子有兴趣。

卫宝铃笑吟吟走了过去,客客气气道:江姑娘来了。

她细细打量一番,见着江妙这张玉蕊娇花般的脸,有些反感,面上不动声色,说道,别站着,都坐下说话吧。

瞅着卫宝铃一副主人的架势,江妙同薛今月相视一笑,各自落座。

卫宝铃红润的唇瓣一弯,道:我还以为霍姑娘会和江姑娘一道来呢?怎么着,今儿不来吗?霍璇要入宫为后,卫宝铃和景惠帝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二人之间水火不容,今日大多人就是来看好戏的,若是霍璇不来,那倒是有些扫兴了。

江妙接过丫鬟送上的茶水,对着卫宝铃道:璇姐姐同我说过,今儿是卫姑娘设宴,她一定会来的。

卫宝铃澄澈的眼眸带着笑意,道:那就好。

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她了,怪想她的。

卫宝铃招呼完江妙之后,见又有人来了,便去招呼下一个。

仿佛来的是什么大人物,原是坐着的小姑娘们,一个个都起身过去打招呼了。

江妙鲜少出席这等聚会,倒是好奇,对着薛今月道:难不成是长公主来了?若是长公主,她们也得过去行礼才是。

薛今月摇摇头,瞧着江妙道:才不是,是陆玲珑。

她嘴角翘了翘,小声道,不过大家看得也不是她的面子,只不过是想巴结宣王罢了。

不过呢,她自个儿说同她三叔的关系有多好,她三叔很疼她,可据我所知,宣王才不会搭理这个讨人厌的侄女呢。

说到后头,薛今月抿嘴笑了笑。

江妙也跟着笑了笑。

她抬头,看着卫宝铃亲切的挽着陆玲珑的手,有说有笑的样子,跟亲姐妹似的。

当初魏王得势时,那罗安郡主,也像陆玲珑这般,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可谁叫魏王不争气呢,同皇位失之交臂。

卫宝铃领着陆玲珑过来。

江妙和薛今月礼貌的起身打招呼。

陆玲珑瞧着江妙这张脸,阴阳怪气道:唷,江姑娘也在啊?她瞅了瞅四周,捂嘴笑道,你那三个哥哥呢?不是走到哪儿就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你,怎么这会儿没人呢?小时候的陆玲珑就已经够娇纵的,如今的陆玲珑,仗着有个权倾朝野的三叔宣王,越发的骄横跋扈。

宣王分明从未出面护过陆玲珑,可偏生没人敢质疑宣王对陆玲珑这个侄女的疼爱。

毕竟宣王还未成亲,膝下无儿无女,对侄儿侄女疼爱些,再正常不过了。

这么一来,越发助长了陆玲珑的气焰。

见陆玲珑这么说江妙,卫宝铃心里是很解气的。

卫宝铃偷着乐儿,面上却道:玲珑,你别这么说江姑娘。

江妙微笑道:我哥哥们素来疼我,这事儿我想大家都是知道的。

倒是陆姑娘,不是说宣王最疼陆姑娘这个侄女吗,今儿可是宣王亲自送陆姑娘过来的?前些日子,宣王帮了我爹爹一个小忙,若是今儿能沾陆姑娘的光,能瞻仰宣王风采,也是我的荣幸。

毕竟宣王,是位极值得尊重的长辈。

小姑娘家不该提起外男,可陆琉的辈分比江妙高,江妙将他当成敬爱的长辈,倒是没什么不妥。

陆玲珑是最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重的,也就在外人面前神气神气。

饶是同住一个屋檐下,陆玲珑也没什么机会同三叔见面,更没把握让他护着她了。

到底是小姑娘,涉世未深,陆玲珑登时气得脸都红了,忙气呼呼的走掉了。

卫宝铃忙前去安抚。

江妙哼哼了一声。

敢说她哥哥的坏话,也得看她有没有本事。

出气了,江妙才对着薛今月道:璇姐姐差不多该来了。

我先去趟茅房解手,今月你在这儿等着。

薛今月点头,招招手道:去吧。

小心些。

江妙的身后跟着宝巾宝绿,有明秀山庄的丫鬟领着她去了茅房。

领着江妙去的那丫鬟叫芙蓉,名儿倒是好听,生得圆圆小脸,同宝绿差不多年纪。

芙蓉领着她解完手之后,又热情的向她介绍了明秀山庄的景致。

明秀山庄碧瓦朱甍、雕栏画栋,的确符合皇家气派。

行至游廊,芙蓉又朝着江妙介绍道:那儿是鹿园。

鹿园。

江妙问道:难不成里面有鹿?芙蓉含笑点头,道:江姑娘果真冰雪聪慧。

里面是长公主养的鹿,是去年秋天狩猎时,宣王送给长公主的,长公主很喜欢。

那小鹿极有灵性,每回瞧着长公主,就像个孩子似的撒娇,瞧见长公主不开心了,还会主动逗长公主开心呢。

江妙身后的宝绿睁大了眼睛,急急的抓着江妙的衣袖,道:姑娘,咱们去看看吧。

奴婢还没见过活生生的鹿呢。

江妙道:既是长公主养的鹿,咱们怎么能随便去看。

璇姐姐快回来了,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宝绿耷拉着小脑袋,低低的哦了一声,有些不情不愿的,可到底也不敢太过越距。

芙蓉笑吟吟道:长公主素来大方,瞧一眼倒是没什么事儿。

先前卫姑娘也带了其他几位姑娘看过,长公主还说,那小鹿被养在鹿园,得让它多见见生人,生得瞧见小姑娘就害怕的往树后躲,半点没有鹿样。

这话一落,宝绿抬眸,眼巴巴的看着江妙:姑娘?江妙无奈,可听着芙蓉这般介绍,也觉得这小鹿可爱,瞧一眼也无妨。

江妙看着一旁的芙蓉,道:那就麻烦了。

芙蓉道:不麻烦,是奴婢的荣幸。

江姑娘随奴婢来吧。

说着,便领着江妙主仆三人进了鹿园,里头树木葱茏,如今正值深秋,地上铺满了金灿灿的落叶。

走了一段路,芙蓉就朝着前头道,瞧,那就是长公主养的小鹿。

江妙顺着芙蓉指的方向看去,瞧着湖边有只小鹿,正低头喝水呢。

瞧着小鹿脑袋上的俩角,江妙便晓得这是一只雄鹿。

雄鹿大抵两岁便开始长角,等年龄大些,原本的初生不分叉的角,就会开始脱角慢慢增加分叉。

这小鹿全身是红棕色的,身上布着白点,这白色斑点,酷似梅花。

是只梅花鹿呢。

喝完了水,小鹿抬起脑袋,看着进来的四人,长长的脸上,大眼睛水汪汪的,见它甩了甩尾巴,一副极傲慢的模样。

可除却傲慢之外,没有半分要攻击的势头,只淡淡看了几人,继续优哉游哉的走着,仿佛一副贵公子的架势。

真是贵气。

果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鹿。

这小鹿的确生得漂亮,大抵也是雄鹿中的美男子了。

江妙瞧着喜欢,走近些,抬手摸了摸它的毛色艳丽的身子,声音甜甜道:你长得真好看。

原本这鹿一副不愿被碰的模样,可仿佛是听懂了江妙的夸赞,水汪汪的眼睛亮了亮,立马就变得温顺起来,还凑近一些任由江妙摸。

真是稀奇了。

江妙弯眸,笑得开心,小手轻轻在它脑袋上摸了摸,道:你还能听懂人话呢?知道我是在夸你。

江妙从没养过什么小动物,这会儿瞧见这小鹿,却是爱不释手。

正当江妙开心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清润悦耳的声音——……过来。

是个男子的声音。

江妙抚着小鹿的手顿了顿,面色一愣,准备转身去看,却见她手下的小鹿哧溜一下就跑了过去。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不远处过来的男人。

见他姿容无双,身姿如竹,颀长挺拔高大,穿着一身墨绿绣金丝锦袍,脚踩玄色绣云纹锦靴。

而那傲慢不可一世的小鹿,也仿佛像是见着主人一般,狗腿又亲昵的蹭着男人的身子。

52|14晋|江|独家首发~~~~·陆琉抚着小鹿的脑袋,略略抬眼,见不远处穿着粉嫩面容娇美的小姑娘。

她眸中略含惊诧,一双水润潋滟的大眼睛干净澄澈,望了他几眼,而后极快的垂下眼睛,表情有些紧张。

江妙屈膝行礼,启唇道:臣女见过王爷。

按理说,陆琉和长公主的关系好,来她的庄子自然也不是一件稀奇事儿,可今儿卫宝铃向长公主借了庄子,院子里皆是娇娇俏俏的妙龄贵女,陆琉这么一个大男人,出现在此处的确有些不妥。

江妙眉尖微蹙,想着刚才就不该进来的,瞧瞧,这下子还被人逮个正着,真是丢人呐。

宝巾和宝绿是不认识眼前这位宣王陆琉的,可目下听着自家姑娘的称呼,又瞧着这男人的外貌和气度,自然也不难猜出是哪位王爷了。

而且这王爷一副能随意出入长公主庄子的架势,除却宣王,又会是何人?宝绿自责不已,方才若不是太过好奇,哪会碰上这尊大佛?不必多礼。

陆琉薄唇轻启,俊美硬朗的面容之上神情淡然。

他伸手戳了戳小鹿的脑袋,朝着江妙道,……喜欢这鹿?嗯?江妙抬起头,目光落在了男人手下的小鹿身上,诚实的点头:这鹿很可爱,想必没人会不喜欢的。

仿佛又听懂了她赞美的话,那小鹿又开心的甩了甩尾巴。

江妙原本有些紧张,待瞧着小鹿这般可爱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她笑容极甜,笑起来的时候,脸颊有两个梨涡,脸上满是小姑娘才有的青春朝气。

只是撞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眸,才笑容一滞,安安静静站着。

陆琉走了过去,在她的面前停下。

他发觉这小姑娘虽然长大了,可个子还是这般娇小,站在他的面前,不过堪堪及胸口的样子。

他低头看她,小姑娘长长的眼睫覆下,让他看不见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陆琉道:这鹿园不单单有鹿,还养着别的动物,若是想看,下回要庄子里的侍卫陪着。

虽是好心提醒的话,可江妙听着,面上有些窘迫,仿佛是在说她不知礼数随意闯入此处。

可若要说起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

江妙心里有些不痛快,可到底不敢得罪面前这人,只乖乖点头嗯了一声,而后抬头一脸淡然道:王爷若是没事,臣女就先告退了。

她话说得极快,没等陆琉开口,就微微屈膝,然后走出了鹿园。

小鹿呦呦呦叫了几声,仿佛有些舍不得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陆琉轻轻拍了一下它的脑袋,眉宇温和,语气带着轻快的笑意:……淘气的小东西。

·出了鹿园,那位叫芙蓉的丫鬟,才一脸紧张朝着江妙道歉:江姑娘,是奴婢不对,还请江姑娘别生气。

江妙的脾气好,从来不会责怪下人,而且这芙蓉也是热情好意,她哪里能怪她啊?江妙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不过……宣王经常来明秀山庄吗?芙蓉瞧面前这江姑娘,不但人长得美,性子也好,心下又多了几分好感,自然是知无不言,她道:倒是没有。

长公主和宣王的关系的确不错,可宣王脾气古怪,很少来庄子的,大多是长公主亲自去见他。

今儿倒是巧了。

说着,又看向江妙,语气惊喜道,不过方才王爷待江姑娘好生客气……不经常来,却让她偶然来一回给撞上了,的确是太巧了。

不过,他适才对她的态度,的确算是客气了。

江妙袖中的手攥了攥,想着方才陆琉的脸,这几年,她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的看过他。

虽说她不常出门,可这望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出门的时候,也曾遇到过几回,不过碍于身份,倒是没机会说话。

小时候她同陆琉的关系也没有多好,加之老王妃死后,镇国公府和宣王府越发没有往来,她同陆琉无亲无故,没了接触之后,自然同陌生人无异。

虚惊一场,也令江妙身后的俩丫鬟松了一口气。

宝绿抿了抿唇,扯着自家姑娘的衣袖,忙道:是奴婢的不是,以后再也不敢好奇了。

她见姑娘没有责怪自己,这才笑盈盈道,不过啊……这宣王长得可真俊,声音也好听呢。

芙蓉也抿唇笑了笑,道:那是自然,就是性子冷了点。

主仆几人说说笑笑,就回了院子。

一到院子,薛今月就一把拉着江妙,紧张兮兮道:妙妙,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都要去找你了。

江妙没说在鹿园遇见陆琉的事儿,只歉疚道:我瞧着庄子里的景致不错,就多看了一阵子。

没事就好。

薛今月松了一口气。

江妙四处张望,没瞧见想见的人,这才看着薛今月,问道:璇姐姐还没来吗?薛今月点头嗯了一声,道: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儿。

江妙柳眉微蹙,也有些发愁。

未料话音刚落,霍璇就进来了,而同霍璇一道进来的,竟是明河长公主。

长公主并未穿太过繁琐的衣裙,而是一袭红色劲装,英姿飒爽,眉宇间更是小姑娘少有的英气。

这般的打扮,越发衬得身边精心打扮的霍璇娇美可人。

且二人有说有笑,一副关系不错的样子。

在场的小姑娘们,瞧着长公主,立马上前屈膝行礼。

只是卫宝铃,看着长公主和霍璇的关系这般亲切,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小脸一僵,之后展颜迎了上去,亲切的叫了一声:表姐。

长公主颔首,对着卫宝铃道:方才在半道上,瞧见阿璇的马车坏了,本宫就顺道带她来了。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们,笑容落落大方,大家都是宝铃请来的朋友,不必拘礼。

长公主性子直率待人亲切,倒是名不虚传。

薛今月对长公主这位准嫂嫂,倒是颇有微词,她悄悄的对着江妙道:上回我哥哥难得回来,我让哥哥陪我一道去法华寺,未料遇见了长公主。

哥哥同长公主见面之后,嘴角和下巴都是淤青。

我瞧着心疼坏了,下手都不知道轻重……薛今月同哥哥薛腾兄妹情深,薛腾是五大三粗的武将,本该配个温柔似水的姑娘,谁料会同脾气火爆、自小习武的长公主定亲。

江妙听了,抿唇笑笑。

上辈子,她也没少听薛今月抱怨过。

不过薛腾是条汉子,他武艺出众,却不会同姑娘家动手,他被长公主打伤,也不过是让着他。

他们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对名副其实的欢喜冤家。

长公主自然也瞧见了后头那两位窃窃私语的小姑娘,遂走过去,看着薛今月道:今月也在啊。

薛今月点头,微笑道:长公主。

长公主颔首,之后目光落在了薛今月身旁的江妙身上。

她本是生得极明媚英气的小姑娘,笑起来更是爽朗率真,招人喜欢。

她的目光在江妙的身上逡视了一番,然后抬手拍了拍江妙的小肩膀,道:妙妙都长这么大了?平时都没见你出来玩儿过。

在场的哪个小姑娘,不想同长公主攀上一点交情?可偏生直来直去的长公主不吃那一套,所以这位看似友善的长公主,从来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殷勤,攀关系简直是难上加难。

饶是宣王陆琉的侄女陆玲珑,也曾想着同长公主亲近一些,可长公主连半分面子都不给。

如今,长公主竟然主动和江妙说话了,且一副很熟悉的样子。

陆玲珑拧着小脸,侧头看卫宝铃,小声问道:长公主认识江妙?卫宝铃摇摇头,一副也不知情的样子。

虽说幼时长公主同江妙见过几次面,可那也是看在宣王陆琉的面子上,如今宣王府和镇国公府都没有往来了,按理说长公主同江妙也没有什么交情可言了。

卫宝铃眉头蹙得越发紧,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不光是其他的小姑娘好奇,饶是江妙本人,也有些受宠若惊。

都是小时候的事儿,未料长公主还记得她。

不过,虽然多年没有接触,可江妙素来喜欢性子直率的姑娘,便莞尔一笑道:也是想出来玩儿的,只是,平日里娘亲拘得紧。

长公主笑笑,道:也是,姑娘家出门也不方便。

她的表情很热情,比对薛今月这位小姑子还要热情,继续道,我今儿来,是来庄子的果园摘些桔子的。

你都不知道,这桔子可甜了,怎么样,要和我一起去吗?身为大梁尊贵的长公主,要吃桔子还不简单。

可有权有势的人儿,就喜欢偶尔尝试一下辛苦劳作的滋味儿,江妙身为镇国公府唯一的嫡女,含着金汤匙长大,自然也明白这种感受的。

她本就感兴趣,目下长公主热情想邀,当然不会拒绝。

一旁的卫宝铃看着,有些眼馋,拉着长公主的衣袖,语气娇娇道:表姐,我也想去。

长公主看了一眼身旁的卫宝铃,看着她干净明亮的眼睛,脸上的笑容稍稍一滞,而后重新扬起笑容,道:今儿你请了这么多客人,哪有主人缺席的道理?你若要吃桔子,待会儿摘完了,我派人送些去你的府上。

卫宝铃有些后悔,可于情于理的确不能抛下请来的客人,只是目下见长公主这般喜欢江妙,担心极了。

在卫宝铃想来,在场的这些小姑娘,个个都是想和长公主攀交情的,江妙也不例外,这回江妙有幸入得了长公主的眼,定然会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讨长公主的喜欢是其次,可若是长公主在表哥的面前说些江妙的好话,让表哥注意到江妙,那可就不得了了。

卫宝铃撅了撅嘴,道:那、那好吧。

除却江妙之外,长公主还叫了霍璇和薛今月。

这霍璇是日后的皇后,长公主的弟妹,而薛今月将是长公主的小姑子,叫上她也是于情于理的。

瞧着三人跟着长公主一道去,陆玲珑也气得心里发堵,对着卫宝铃道:那江妙算是个什么东西?哪里有她的份?外人皆道卫宝铃和陆玲珑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可唯有卫宝铃心里清楚,若不是看在陆玲珑是陆琉的侄女份上,她哪里会搭理她?卫宝铃愤懑不已,又听陆玲珑在耳畔喋喋不休的抱怨,更是一个头两个大,登时连半个字都不想说了。

卫宝铃深吸一口气,脸颊气得有些红,缓缓开口,对着陆玲珑道:表姐喜欢妙妙,不过是因为妙妙长得招人喜欢罢了。

方才还客客气气的叫江姑娘,目下长公主对江妙一热情,卫宝铃就改口跟着叫妙妙了。

陆玲珑以为卫宝铃和自己站在同一阵营的,这会儿听着卫宝铃的话,有些目瞪口呆。

看着陆玲珑气恼的模样,卫宝铃唇瓣勾了勾。

这个蠢货,就让她和江妙作对去吧。

·明秀山庄不但有养动物的鹿园,还有果园。

仨小姑娘跟着长公主一道进了园子,抬头看去,满院的桔子,那黄澄澄的桔子,像小灯笼似的挂在树上,一派硕果累累的丰收景象。

长公主抬手一指,说道:这儿种的泰半是蜜桔,个儿不大,但是皮薄味甜,脉不粘瓣,食不留渣,水分也多……说着,顺手摘了一个,剥了皮,递给了江妙,道,你尝尝,甜不甜?江妙尝了一瓣,含笑点头道:很甜。

长公主自己也吃了一瓣,道:甜就对了。

我先去摘,你们也随便摘,有事儿叫下人就成。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放着的准备的石桌石凳,你们仨瞧着娇娇弱弱的,累了就去那歇着,待会儿我送你们回去。

仨小姑娘极乖巧的点了头。

霍璇对着江妙道:妙妙,怎么长公主好像很喜欢你?霍璇摸着下巴,越发是猜不透了,我没听你提过认识长公主啊。

薛今月也道:是呀是呀,长公主对我都没这么热情呢。

江妙手里提着竹篮,摘桔子正摘得新鲜呢,一听霍璇和薛今月这般问,便如实道:小时候和长公主见过几回。

这么一说,霍璇也想起来了。

她蹙眉道:可这都过去多久了,我都忘了,长公主记性可真好。

江妙道:咱不说了,摘桔子吧。

霍璇点头:好,那边的桔子大,咱们去那儿瞧瞧。

三人原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目下最是活泼的年纪,压抑的久了,如今亲自来果园摘桔子,一个个都极喜欢,跑来跑去好不欢乐。

就连江妙身边的宝绿,也一边摘一边对着江妙道:姑娘,这果园里的桔子可真甜,咱们下回也可以在院子里种一棵。

江妙从善如流,摘了一个金灿灿的桔子,凑到面前吻了吻桔子的味儿,对着宝绿眨眨眼道:这主意不错。

目下这园子里没什么人,江妙自然不像方才在前院那般举止拘束,她手里提着篮子,里头装着七八个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桔子。

瞧见枝头有个大的,便踮起脚摘了下来,不过江妙的手没拿稳,那桔子便轱辘轱辘朝着另一边过去。

江妙跑过去追。

桔子滚了一阵,堪堪停在一双玄色绣云纹的锦靴前。

江妙见来人弯腰捡起桔子,然后伸手一扔,准确无误扔到了她的篮子里。

又遇见了。

这会儿江妙本就心情好,加之她对陆琉存着之前的好感,甭管外边的人如何说她,心里始终那个曾经给她编蚂蚱、送零嘴儿的少年。

如今陆琉身份不一样了,方才她有些猝不及防,可现在是第二回遇着,倒是比刚才的反应好多了。

江妙笑了笑,道:谢谢王爷。

她看着陆琉的脸,问道,……王爷也来摘桔子吗?陆琉点点头,道:明河找本王有事儿,未料是摘桔子。

他语气轻快,江妙也轻松了许多。

她抬眸瞅了瞅他的脸,发觉面前的男人生得俊美无双,眉梢含着浅浅笑意,模样有些亲切。

他比她大六岁,辈分却比她高出整整一倍。

既是如此,那他就是她的长辈。

长辈。

江妙心中默念。

果然,将眼前的男人当成长辈,江妙心里更容易接受。

她好心的指了指长公主的方向,道:长公主在那儿。

瞧着面前小姑娘的笑意,陆琉嗯了一声。

可他并未打算过去,而后走到江妙的身边,抬手替她摘了一个枝头的桔子,放到了她手里提着的篮子里。

江妙一愣。

这个桔子,她刚才看了许久,但是目测她身高不够,所以没有伸手去摘。

也不晓得是不是巧合。

江妙正恍惚着,便听身边的男人问道:老太太近来身体如何?江妙回答道:祖母身体很硬朗,多谢王爷挂念。

可心里却是奇怪,好端端的,问这个作甚?只是,提到自己的祖母,江妙就想起了昔日那和蔼和亲的老王妃。

其实,老王妃没了之后,她曾经去宣王府见过陆琉的。

陆琉道:那就好。

他低头看她,眼底含着笑意,正是一副温暖和煦的模样,半点不像传言那般不近人情。

一点儿都不可怕呢。

他看她,小姑娘小脸红彤彤的,下巴还有可爱的婴儿肥,瞧着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他只是随意打量了一眼,并未多说话,本王过去了。

嗯。

江妙点点头。

她目送陆琉离开。

长公主爬到了树上,瞧见陆琉来了,便晃着腿,居高临下同陆琉说话。

之后卫宝铃也来了,她跑到长公主的树下,朝着陆琉行了礼,而后仰头道:表姐,我给你拿篮子。

长公主看着卫宝铃,道:怎么不招呼客人?卫宝铃道:她们有事儿先走了,下回再借表姐的庄子,成不成?卫宝铃长相甜美,笑起来天真单纯,这副小模样,怕是谁都难以拒绝。

长公主摘了一个桔子,面上表情淡淡,道:当然可以。

卫宝铃手里提着篮子,表情有些委屈,总觉得这几年,长公主对她的态度冷淡了一些。

不过一想到景惠帝这个表哥,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疼爱,卫宝铃自然也不去多想。

反正只要牢牢抓住表哥的心就成了。

摘完桔子之后,天色不早了,几个小姑娘自然该回去了。

外头霍砚已经过来接人了,霍璇拉着江妙一道去客厅见霍砚。

明秀山庄有长公主准备的新衣裳,江妙同霍璇换了新衣裳。

这身桃红色绣海棠花襦裙比之前江妙穿得颜色鲜艳些,加之江妙刚刚沐浴完,更是一副清水出芙蓉的模样。

霍砚看着面前嫩生生的小姑娘,有些挪不开眼,待撞上她的眼睛,才慌张错开眼。

江妙见霍砚在看自己,可她一看他,他就不敢看自己了。

她稍稍侧头,瞧见霍砚的耳根子有些红,都要烧到脖子了,心下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跟着霍璇喊了一声霍大哥。

之前江妙考虑过霍璇的意见,虽然她这会儿对霍砚并没有产生男女之情,可若是到了说亲的时候,她还没喜欢的男子,而霍砚仍旧喜欢她,那她还是愿意嫁给霍砚的。

毕竟她小时候就开始考虑霍砚了。

而且,江妙也考虑过平津侯府的状况,侯爷和侯夫人都是和善的主,待她也亲切。

这么一来,江妙看霍砚的眼神,也越发明亮了些。

长公主正和陆琉一道出来见人,瞧着前厅温润如玉、耳根子泛红的霍砚,长公主笑吟吟道:我还想呢,这霍大公子为何迟迟不肯定亲,原来有心上人了……她看着身旁的堂兄,故意道,江小姑娘的确很招人喜欢呢。

是吧,堂兄?哪知陆琉并未回答,只见他面上表情淡然,答非所问道:你上回不是嫌那鹿烦人吗?长公主眉头一蹙,道:堂兄,我哪有……待会儿我会让陆何带回去。

陆琉道。

53|15晋|江独家首发·霍砚不知妹妹马车坏了一事,是骑马过来的。

长公主瞧着,倒是热情的欲送霍璇回去。

先前景惠帝能顺利登基,除却身边有陆琉相助,更少不了薛家和平津侯府的鼎力支持。

景惠帝满心都是卫宝铃,可长公主知恩图报,且霍璇是个好姑娘,是她欣赏的性子,平素她对霍璇好些,也是为了自己的弟弟。

霍璇知道长公主待自己好,含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同妙妙顺路,让她捎我一程就好了,而且路上我同妙妙也可以说说话。

江妙也道:是呀,我送璇姐姐回去就成了。

因长公主同幼时一样性子率真,所以江妙在她的面前也没有先前那般拘谨。

长公主的目光落在江妙的身上,瞧着她精致的花苞髻,粉嫩嫩的脸颊,打量了一番之后,这才伸手抓住江妙的手,道:那也好,路上小心些。

除却霍璇以外,薛今月表示也要坐江妙的马车。

仨小姑娘走在前头,霍砚跟在后头,刚走出庄子,江承许就按着约定的时辰到了。

江妙见了江承许,将事情同他说了,薛府比平津侯府离镇国公府近些,而且极顺路,便先将霍璇送到,而后轮着薛今月,倒也没有不方便的地方。

马车内,江妙撩起帘子瞧了瞧。

她原本是想看看自家二哥的,未料一打开帘子,就看到骑在马上的霍砚。

霍砚也仿佛感受到了边上小姑娘的目光,侧头瞧了一眼,待看到江妙在看自己,登时俊脸一烫,朝着她微微颔首。

江妙倒是没什么好害羞的,冲着霍砚礼貌的笑了笑,却见他的脸更红了。

她怕自个儿再看下去,霍砚的脸就要红成猴子屁股了,这才放了下来。

未料被眼尖的霍璇逮个正着,她笑眯眯道:怎么样?我哥哥好看吗?本来没什么事儿的,可被霍璇这么一说,仿佛是她在故意偷看霍砚似的。

江妙知道,这个时候,若是自己支支吾吾露出什么羞涩的举止,越发显得有什么事儿了。

她侧头看着霍砚,道:你生得这么好看,霍大哥是你哥哥,自然也好看。

这小嘴儿甜的。

霍璇没法反驳,只双手托腮认认真真道:我原本觉得,妙妙的三个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不过今儿近距离瞧见了宣王,当真是俊俏。

寻常的小姑娘,饶是对男子好奇,也不会主动议论,可马车内这仨小姑娘关系好,偷偷议论,倒也没什么。

霍璇看向薛今月,道:是不是啊?薛今月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末了才吞吞吐吐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冷了点……她面颊一红,小声道,还是祁表哥温柔体贴。

薛今月是三个小姑娘中年纪最大的,若非霍璇的亲事定的是皇家,她才是三个小姑娘中最早成亲的。

瞧着薛今月这般模样,江妙担忧的蹙起了眉,她道:我二哥也很体贴啊。

祁澄那个伪君子,怎么能和她二哥比呢?今儿瞧着薛今月这副架子,江妙越发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开导开导她家二哥,若是再无动于衷,这媳妇儿当真是跑了。

得不到认可,江妙问道,……是不是啊?薛今月求助般看了一眼霍璇,这才对江妙道:二表哥的确很厉害,可是妙妙,他只对妹妹体贴啊。

她嘟囔了一声,我有点怕他。

而且二表哥这么聪明,肯定不喜欢我这种这么笨的。

听着薛今月这么一说,江妙便想起之前,她找薛今月一道做功课,然后她让二哥教她,事后薛今月就偷偷委屈的告诉她,说她二哥嫌她笨。

她二哥哪里会嫌她笨?若真的嫌她笨了,也不会一开始就答应教她。

这事儿之后,薛今月就不肯再来她家里和她一起做功课了。

霍璇笑了,伸出指头戳了戳薛今月的脑袋,道:你啊,满脑子都是你的祁表哥,干脆嫁给他得了。

薛今月小脸一红,嘴角微微瞧着,朝着二人眨了眨眼,道:那个……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儿,不过你们得保密。

见二人都点了头,薛今月才拽着衣袖,红着俏脸低声道,祁表哥打算来提亲,我估摸着,也就这两个月。

霍璇眼睛噌的一下亮了,兴奋道:动作这么快。

她伸手捏捏薛今月的脸,笑嘻嘻道,瞧你高兴的,跟捡了银子似的……是吧,妙妙?啊?忽然提到自己,江妙愣了一愣,而后点点头道,是啊……是个大头鬼,若是定了祁澄,哪里值得开心了?马车到了平津侯府外头,江妙和薛今月送霍璇下马车。

因着薛今月的事儿,江妙神情有些恍惚,下马车的时候没站稳,差点就摔倒,得亏霍璇身边的霍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小姑娘的腕子纤细如玉,不盈一握,霍砚是出于本能扶着她的,稳住之后才关切的急急问道:没事吧?江妙摇摇头,低头看了一眼霍砚握在自己腕子上的手。

霍砚这才赶紧放开。

江妙倒是没放在心上,只是江承许走了过来,堪堪挡在自家妹妹的面前,对着霍砚道:今儿我同妙妙就不进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霍砚自然是知道江妙的三个哥哥,个个都是极护短的,方才他扶她,虽是好意,可到底还是失礼了。

霍砚没说什么,朝着江承许点了头,就领着妹妹一道进去了。

江承许这才看着江妙,低声问道:没事吧?江妙摇摇头,解释道:刚才在想事情,所以……她知二哥不大喜欢霍砚,忍不住小声替霍砚说话,霍大哥是好意,二哥你别这样。

江承许哪里不知霍砚是好意?就是因为知道他是好意,所以他才没对他如何。

可江承许同样也知道霍砚对他妹妹的心思。

在江承许看来,霍砚想当他的妹夫,除了过爹娘那关外,还得看他们三个的意思。

只是,如今听着妹妹都开始替霍砚说好话了,江承许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不过他素来情绪不外露,就算不舒坦,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只让妹妹和薛今月上了马车。

将薛今月送回府之后,江承许才从马上下来,和妹妹一道坐马车。

江妙坐在自家哥哥的身边,侧过头偷偷打量了一下哥哥俊美的侧脸,越看越觉得哥哥比那个祁澄俊俏多了。

像她和今月这般的小姑娘,正是最肤浅的时候,一个男子生得俊,自然先入为主会有些好感,可之后的事儿,还得靠性子。

江妙双手搁膝头,自薛今月下马车后,马车内立马就安安静静没声儿了,江妙斟酌了一会儿,才道:二哥不喜欢霍大哥吗?江承许淡淡道:我喜欢一个男子做什么?江妙忍不住笑。

这么一本正经讲笑话,真的好吗?江妙歪着脑袋看着自家二哥,眨眨眼道:二哥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不过方才,我听到一件事儿,我有些担心。

她见自家二哥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也没怎么卖关子,一脸认真道,……祁澄这几日会去薛家提亲。

江承许薄唇微微一抿。

她悄悄打量着身旁之人的反应,见他面色如常,仿佛当真不在意。

饶是她这个亲妹妹,若非事先知道这事儿,也绝对看不出来,她二哥喜欢今月的。

江妙继续若无其事的说道:那祁澄,我也见过几回,总觉得他不想面上看着这么简单,怕今月当真嫁给她,会吃亏……她问江承许,道,二哥,你觉得呢?江承许没说话。

江妙又道:嗳,这事儿今月不许我说的,只是我不放心那祁澄,所以忍不住同二哥你说了。

你可不许告诉别人,不然今月下回一定不和我说了。

江承许点头,道:我知道了。

江妙嘴角翘翘,伸手撩起帘子,看着马车外边的风景。

兄妹二人刚回府,乔氏就拉着江妙到边上说话,问道:那桔子是怎么回事儿?桔子?江妙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听着乔氏一番话,才恍然大悟。

方才他们走得急,事先长公主说了要她拿几篮桔子回去,倒是忘记了。

未料长公主竟然派人送过来了。

江妙将今日在明秀山庄遇见长公主,和长公主一块摘桔子的事儿同乔氏说了。

乔氏听后,才担忧的蹙起了眉头。

谁都知道长公主的交情难攀,她从不收礼,更别提主动送臣子们礼了?在乔氏看来,她闺女这几年鲜少出门,同长公主也是头一回见,再这么着,也不会这么客气,所以大抵是对镇国公府客气。

正说着,江正懋也进来了。

如今已是镇国公的江正懋,比之年轻的时候,多了几分温和。

到底是官场上磨砺出来的,甭管多大的官,一味端着架子,总归会影响名声。

江正懋穿着一袭宝蓝底玄色步步高升团花茧绸直裰,身上极有文官的沉稳,又因自小习武,拥有武将一般的硬朗腰板。

他看向闺女,笑容满面道:妙妙回来了?江妙开心的叫了一声爹爹,然后从篮子里拿了一个橘子剥了起来,给江正懋和乔氏一人一半,道:爹爹,娘,你们尝尝,这桔子可甜了。

乔氏忧心忡忡,有些吃不下,倒是江正懋,三俩下吃完了孝顺闺女剥的半个桔子,对着妻子道:不过是几篮桔子,不用想太多。

咱们不过是沾了妙妙的光罢了。

听着夫君这般说,乔氏也松了一口气,吃了一瓣,抿了抿唇道:的确很甜。

原以为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哪知次日一大早,江妙就被乔氏叫醒去了前院。

走到前院,江妙看着眼前的小鹿,见它脖子上系着一个锦布包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正是一副刚刚被打包送过来的架势。

昨儿在鹿园见它的时候,江妙一眼就喜欢上它了,若非突然遇见陆琉,她兴许还能多同它玩一玩了。

江妙伸手摸了摸小鹿的脑袋,笑吟吟看着乔氏道:娘,这是怎么回事儿?乔氏走了过去,道:我倒要问问你呢。

许嬷嬷同我说的,有个小厮领着这鹿进来,说是送给你的。

你可认得?江妙诧异,点点头道:认得,这是长公主的鹿……说着,又心下不解,喃喃道,怎么,无端端送给我了呢?54|15晋|江独家首发~·这鹿江妙虽然喜欢,但是昨儿在明秀山庄听那位叫芙蓉的丫鬟说,这小鹿可是长公主的爱宠啊。

(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江妙摸了几下,看着乔氏,询问她的意思。

乔氏原本就因为昨日长公主送的几篮桔子有些犯愁,今儿又送来一头活生生的鹿,的确是太奇怪了。

乔氏想了想,说道:娘也晓得那鹿不好收下,可方才送来的那小厮说了,若是你不喜欢,就扔了,或者宰了吃鹿肉,别送回去了。

小鹿昨儿还趾高气扬的,如今好像是听懂了乔氏的话,立马谄媚的蹭了蹭江妙的手臂,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就这么可怜巴巴的看着它。

江妙瞧着,心都软了。

这小家伙,居然这般有灵性。

江妙轻轻拍了几下,安抚道:你放心,才舍不得把你吃了呢。

小鹿欢快的甩甩尾巴。

江妙没养过小动物,如今突然来了一只大的,倒是丝毫都没觉得不适应。

而小厮那番话,显然就是长公主的语气,未料送礼都是这般霸道的。

江妙开心的冲着乔氏道:娘,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养着吧,总不好拂了长公主的面子。

下回若是有机会见着长公主,女儿亲自感谢她。

乔氏点了点头,觉着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法子了。

不过乔氏喜欢干净,素来不喜欢这些动物,瞧着闺女同小鹿走得这般近,略微蹙眉道:别离这么近,当心把衣裳弄脏了。

江妙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哪有?小鹿很干净,娘你瞧瞧,洗得干干净净……她摸摸小鹿的毛发,笑吟吟道,刚洗过呢,对吧?见闺女同小鹿有说有笑的,乔氏吩咐了一番,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下午的时候,乔元宝专程过来了。

乔元宝已经九岁了,穿着一身绿油油的锦袍,带着一顶瓜皮小帽,个头比同龄的男孩子略矮些,不过他生得唇红齿白,眼眸明亮,虽不像幼时那般圆滚滚的,却也小脸圆润,算得上是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子。

江妙是见过他上辈子九岁时候的模样,可比现在胖多了,这辈子,她可是督促他少吃点儿多运动,这才胖得没这么夸张。

乔元宝看着江妙院子里养的小鹿,喜欢的不得了,伸出小胖手摸了摸,冲着江妙兴奋嚷嚷道:小表姐,这是哪儿买的?元宝也想要。

江妙道:今儿长公主送来的,才不是买的。

买不到啊。

乔元宝略略垂眸,卷翘浓密的眼睫像两把小扇子,有些失望。

他年纪虽小,却也明白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道理,而且是小表姐的鹿,他就更不能向她要了。

乔元宝越看越喜欢,暗暗握紧小拳头,决定以后多来镇国公府看小表姐。

江承谚也跟着过来了,瞧见自家妹妹和乔元宝一起拿着草喂小鹿,也上前想亲近亲近。

哪知这鹿还是有脾气的,怎么都不肯让江承谚亲近。

江承谚恼得双手环着手臂,嘟囔道:不识趣。

乔元宝洋洋得意,冲着江承谚道:小鹿只喜欢我和小表姐,不喜欢三表哥呢。

江承谚嗤了一声,之后一双眸子略略含笑,拉着乔元宝过来,神秘兮兮的对着他道:你瞧那是什么?捡起来看看。

什么呢?乔元宝眨了眨大眼睛,朝着离小鹿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堆黑黑的东西,一颗颗圆圆的,小枣似的。

乔元宝本就好奇心重,瞧着这堆东西,拿了一颗,然后屁颠屁颠跑到江承谚旁边,举高高问道:三表哥,这是什么呀?江承谚捂着大笑。

江妙原本是在喂小鹿的,待听到自家三哥的声音,才转过头看了看,瞧见乔元宝手里拿着的东西,才知道她三哥又捉弄她这个胖表弟了。

乔元宝不明所以,跑到许嬷嬷面前问,许嬷嬷同乔元宝说了,这才赶紧将手里的东西扔掉,气冲冲朝着江承谚跑去算账,胖脸拧成一团,控诉道:三表哥坏人!·自打养了小鹿,江妙的日子过得愈发充实。

这小鹿生得聪慧机灵,极通人性,晓得自个儿成了它的新主人,在她面前乖巧的不像样子,可若是换做旁人,想要亲近它,便会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骄傲模样,就如那日她在鹿园看到的那般。

这一日,薛今月突然约了她一道去法华寺。

每回江妙出门,都是由三个哥哥陪同的,只是一道出行陪着太过招摇,所以都是轮着来的。

这回本该轮到她三哥,可江妙出于私心,便让二哥陪着。

若是上回她透露的话她二哥听进去了,这回就是最好的机会,若是像上辈子那般,等到今月都定亲了,那可就太晚了。

兄妹二人先到了法华寺,二人在凉亭内等薛今月。

江妙坐在自家二哥的面前,瞧着自家二哥今儿一身靓蓝色绫锻袍子,戴着墨玉发冠,长眉入鬓,五官硬冷,身量颀长,气质绝尘,俨然一副极出色的贵族公子哥模样。

今儿前来上香的小姑娘也极多,瞧着她家二哥,有不少小姑娘忍不住驻足多看一眼。

这令江妙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妙妙。

是今月的声音。

江妙起身去看,瞧着穿着一身儿浅蓝色素面妆花褙子、梳着双平髻的薛今月走了过来。

薛今月生得娇俏可人,目下含着笑意,自然一副人比花娇的模样。

江妙白皙的小脸上也是笑吟吟的,待看到薛今月身旁的年轻男子,登时就笑不出来了。

薛今月身旁的男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儿月牙白锦袍,生得高高瘦瘦,模样斯文儒雅,面容白皙清秀,眉宇间满是笑意,瞧着就是一副伪君子模样。

江妙袖中的手一攥,心道:祁澄这伪君子怎么来了?可嘴上却没说什么,毕竟人家小姑娘这会儿还中意他呢,她不能当着今月的面露出对祁澄的不满。

薛今月走到江妙和江承许身边,朝着祁澄介绍了二人,又朝着二人介绍道:这是我祁表哥,刚好遇见的,祁表哥担心我,就亲自送我过来。

江妙也客客气气,叫了一声祁公子。

祁澄身为薛今月的表哥,自然是见过江妙和江承许的,只是每回瞧着江妙这小姑娘,都是看到她被三个哥哥护着,他都没机会说上几句话。

祁澄面上斯文君子,可到了这般的年纪,也是尝过男女之事的,目下瞧着面前这小姑娘明媚娇美,一双眼睛漂亮的像是会说话似的,心里自然有些痒痒的。

祁澄故意装作不经意的多看了几眼,忍不住想摸摸这张嫩生生的小脸,心道:啧啧,这张小脸,生得比他身边这位小表妹还要好看。

江妙的眉头蹙了起来。

薛今月却没察觉,只握着江妙的手,小声道:这几日我娘亲身体一直不大好,我就想替娘亲求个平安符。

我原本想叫你和阿璇的,但是你也知道,阿璇平日里事情多,就咱们俩了。

江妙道:嗯,我也想替我祖母求个平安符。

薛今月笑了笑,没怎么看江妙身边的江承许,只转过头看着祁澄,说道:祁表哥,这儿有二表哥在,你就放心吧。

你朋友还等着,过去吧,不用再陪着我了。

薛今月的语气乖巧懂事,个子娇小玲珑,加之她本就是模样出众的小姑娘,这副听话的样子,更加激起人的保护欲。

祁澄知道小姑娘好骗。

而这位小表妹,心思单纯,对他素来是言听计从的,他需要攀上薛家这门亲事,所以早就明白,她日后会是他的妻子。

不过这小表妹,不需要他花什么心思,就乖乖听他的话了。

在祁澄眼里,这位小表妹哪哪儿都好,就是太死板——都要谈婚论嫁了,都不曾给他尝过一点儿甜头。

今日,倒是个好机会。

在佛门清净之地,做偷香窃玉之事,也算是一桩风流雅事。

祁澄心里想着风流之事,面上却笑容温和,对着薛今月道:没关系,你从小就粗心,我不放心,就陪你一块吧。

这般的温柔体贴,倒是叫薛今月的脸颊有些红,她不敢看祁澄的脸,急急忙忙错开眼,无意间撞上了江承许冷冰冰的眼睛。

她一见他就害怕,这会儿表情一滞,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哪里还有什么羞赧可言?薛今月忙走到江妙边儿上,让俩大男人跟在后头。

越是看到薛今月在祁澄面前娇羞,江妙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

可转而一想,她二哥若是瞧见自己喜欢的姑娘在别的男子面前露出这副娇羞的模样,还无动于衷的话,那她就真的不帮他了——她不会让今月嫁给祁澄,但也不会强行撮合她和二哥,这媳妇儿,还得他自己亲自出手。

江妙同薛今月坐在前头,俩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聊得很是起劲儿。

祁澄走在后头,目光落在俩小姑娘身上,想好好逡视一番,可一想到身边还有一个江二公子,便端出一番君子风范,目光直视,不敢乱看。

江妙同薛今月挨个儿大殿拜了菩萨,之后才到后院的客房休息。

江妙坐在窗边的红木雕平头桌旁,接过宝巾手里的天青色汝窑白瓷茶盏,吹了吹,问道:今月呢?宝巾回道:方才我瞧见薛姑娘好像出去了。

出去了?江妙敛了眉,没心思在喝茶。

今儿在这里遇见祁澄,纯属偶然,祁澄那家伙,上辈子她是见过他翻脸不认人风流无度的模样,也见过今月被这个混账欺负后的委屈样子,毕竟要令性子软弱的今月狠下心和离的,定然是这祁澄做得太过分了。

江妙想了想,将嘴凑到宝巾的耳畔,吩咐了一番。

宝巾对江妙忠心耿耿,自然是姑娘吩咐什么,她就照做,可这会儿听到这个,倒是令她有些诧异。

她翕了翕唇,蹙眉道:姑娘,这样……不好吧?若是被薛姑娘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江妙却道:你放心,我就是为了今月。

你赶紧去安排。

宝巾福了福身,便过去安排了。

过了两刻钟时间,宝巾就回来禀告,道:奴婢已经安排好了。

江妙点点头,跟着宝巾一道走了出去。

法华寺她从小打到来过好多次,自然熟得很,主仆三人走到放生池边的假山后,偷偷从缝隙中看。

过了约莫半刻钟,便见祁澄独自一人过来了。

宝巾朝着宝绿对视一眼,而后朝着江妙低声道:姑娘,这位祁公子,果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啊。

方才宝巾想法子给这位祁澄写了一封信,上头满是小姑娘仰慕翩翩佳公子,今日在寺中遇见,抑制不住激动之情,欲见面讨教诗词的内容。

若是祁澄是正人君子,收到这等来历不明表达爱慕的信,定然会不理不睬,可若是动了色心,想瞧瞧这位小姑娘,肯定会偷偷出来与佳人私会的。

祁澄手里捧着一枝桂花,站在树下等人,等了半刻钟,就有人自身后用布团堵住他的嘴,而后将麻袋套到他的身上,最后扔到地上,一顿拳加脚踢。

被套在麻袋里的祁澄发出呜呜的声音。

正在揍祁澄的,是今儿跟着江妙和江承许一道来的镇国公府的侍卫。

江妙出门时陪同的侍卫,自然一个个都是功夫不错的,这拳脚功夫了得,揍起人来也是实打实的。

江妙并不是粗鲁之人,可觉得,对于祁澄这种伪君子,甭说什么,只管往死里揍就成。

总算是出了一口气。

江妙抿唇偷乐,一张小脸笑容洋溢。

瞧了一会儿,江妙便笑吟吟的转身,准备回客房,哪知刚一回头,却看到处立着一个锦袍男子,正目光淡然的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江妙登时就敛了笑,赶忙走过去,朝着他行礼:王、王爷。

陆琉看着面前小姑娘一副极乖巧的样子,因她生得娇小,眼睛又大又亮,这般乖乖巧巧的模样,还真让人觉着她是个文静听话的小姑娘。

可前一刻,还像只小狐狸似的偷着乐呢。

江妙头一回做坏事儿,就被逮个正着,有些局促不安。

却见陆琉仿佛没注意似的,只随意同她说着话,朝着客房的方向走去。

江妙一面回话,一面悄悄打量他的表情,见他果真与平日无恙,才确定他压根儿就没瞧见她派人揍祁澄。

江妙胸前一起一伏,长长松了一口气。

虽说她同陆琉并无往来,可她好歹是镇国公府的嫡女,若是被一个外男看到她这般粗鲁的模样,她的面子往哪儿搁啊?走了一段路,江妙身上的紧张感渐渐消除。

跟在江妙身后的宝巾和宝绿,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这可是影响姑娘闺誉的事儿。

江妙嘴角一弯,像个极乖巧温顺的小辈,语气尊敬的对着陆琉道:王爷日理万机,没想到也有空来这儿。

陆琉点头嗯了一声,轻启薄唇道:本王今日同元印大师有约,方才一道喝了茶……说着,忽然停下了步子,漆黑狭长的眸子看了一眼身边略略低头的小姑娘,盯着她脑袋上的发旋,长辈般关心道,……刚才那男子,欺负你了?55|16晋|江独家首发·江妙怔怔的望着面前的男人,反应过来后,耳根子有些烫,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是祁澄欺负了她,那便有损她的闺誉;可若是说没有,好端端的,她派府中侍卫揍人家,显得她仿佛是个悍女一般。

她双颊粉嫩,咬了咬唇,犹豫道:倒是没欺负我,只是……只是有旁的事情。

说着,又尴尬的笑了笑,……让王爷笑话了。

她坦坦荡荡的回答,倒是令陆琉有些惊讶。

原本他就问得不妥,可问出口了,便也不打算收回。

他是个不爱笑的,饶是生得再俊美,因这些年攒下的坏名声,也极少人能亲近他,更别提如现在这般闲聊了。

目下他见眼前小姑娘,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又一副拘谨的模样,表情稍稍放柔了些。

至于方才的事情,她不想说,他也不勉强。

陆琉颔首,道:快晌午了,元印大师那儿的素斋饭不错,若是你没用过,就随本王一道过去吧。

江妙见陆琉不提那事儿,表情自然也缓和了一些,待听到这话,蹙了蹙眉,然后斟酌了一番,道:王爷,过了年,我就十三了。

……嗯?陆琉看着她,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江妙认真道:同王爷刚认识那会儿,我才六岁,所以那么多规矩,王爷若要请吃饭,自然没什么。

可如今……她快十三了,已经是大姑娘了,可眼前这陆琉,仿佛当自个儿是个孩子般,完全没有意识到男女之别。

他的身份是其次,可他是个男子,她再如何不知规矩,也该明白避嫌的道理。

陆琉仿佛是懂了。

他垂眸深思了一会儿,而后静静看着她,若有所思道:本王明白了。

说着,对着身后的陆何道,你替本王送江姑娘回去。

陆何正打算上前,江妙却道:不麻烦王爷了,走几步就到客房了。

她面颊含笑,举止得体,微微屈膝行了礼,带了自己那俩丫鬟回去了。

陆琉看着远去的小姑娘的背影,略微低头,摊开手掌。

掌心是一只刚刚编好的蚂蚱,生动活泼,栩栩如生。

·一回客房,江妙先去了薛今月的屋子。

里头薛今月的丫鬟香蕊正出去打水,瞧着江妙进来了,忙行了礼:江姑娘。

江妙点头走了进去,见薛今月坐在窗前的软榻上,双手搁在膝上,垂着小脑袋,肩膀微颤,仿佛正在哭鼻子呢。

江妙又想到先前的祁澄,忙过去,握着薛今月的手,急急问道:今月,怎么了?她见薛今月不说话,心里着急坏了,下一刻,便见她抬起了头,一双大眼睛哭得红彤彤的,哭得妆容花乱。

妆容这倒是其次,江妙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红肿的唇瓣。

她登时心一揪,……是祁澄欺负你了?说到祁澄,薛今月忙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祁表哥,祁表哥他不会……仿佛想到了什么,薛今月一下子没了底气,只双手不安的攥了攥,喃喃道,不是他。

不是祁澄。

江妙看着眼前被欺负的小姑娘,再看她此刻的反应,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不是被祁澄欺负了,是被她二哥欺负了。

江妙晓得,甭管今月是被谁欺负了,她这个当表妹的,都该护着她才是,可知道是她二哥,又想到上辈子今月是她的二嫂,心下忍不住有些庆幸。

可是,一瞧着今月委屈,她就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忍不住就暗暗唾骂了一番。

江妙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我二哥他……他真亲你的嘴了?正在伤心的小姑娘,一听到江妙这话,旋即抬头看着她,眼神有些诧异。

也难怪薛今月会诧异了,江妙比她还小两岁,平日里也没见她议论过哪家公子,饶是亲近一些的霍砚,可她也没见她说到霍砚时,有什么害羞之类的表情。

她原以为她是不知道的,这会儿听着她大大咧咧说出亲嘴二字,羞得薛今月脸颊一阵通红。

是呀。

她这个又冷漠又吓人的二表哥,竟然亲她了。

想起之前,她被男人压在假山后,被堵着嘴用力亲吻的场景,薛今月就心里发慌。

她从来没看到过二表哥那个样子,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这会儿屋里没有只有她们二人,丫鬟们送来热水后,都很识相的出去了。

江妙瞧着薛今月这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样,便亲自拧了巾子替她擦脸,说道:这事儿是我二哥做得不多,我让他待会儿向你道歉,成不成?她的确想让他二哥有反应,可是这反应也太大了些,若是小姑娘吓怕了怎么办?江妙小心翼翼的替薛今月擦着脸,擦到她唇瓣时,原是水润润的唇瓣,都被啃肿了,心下也忍不住骂了几句。

却听薛今月坚定摇头,道:不,不要。

薛今月一把握着江妙的手,紧张兮兮道,妙妙,这事儿你别提。

别问二表哥,也别告诉任何人。

薛今月眸中蓄泪,表情却很是认真。

江妙一瞧这表情,心里就明白了。

今日这事儿,是她哥哥欺负人在先,若是他二哥道歉了,又被她娘亲知道了,以娘亲的性子,肯定会狠狠教训一番二哥,然后上门提亲的。

今月不让她说,忍气吞声,就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情一旦闹大,她就得嫁给她二哥。

而她不愿。

江妙道:今月……你就这么讨厌我二哥吗?薛今月知道,她同江妙是表姐妹,可江妙是二表哥的亲妹妹,关系到底不一样。

她道:妙妙,其实我知道,二表哥是好人,他今日……今日肯定是太生气了,所以才……你惹我二哥生气了?不是的。

薛今月又点了点头,可能是吧。

她对上江妙疑惑的眼睛,索性将今日的事情,一股脑儿都告诉了江妙。

今日薛今月在屋里歇息的时候,祁澄约她出去走走。

薛今月本就对这位表哥有好感,加上日后兴许是要做夫妻的,自然没有拒绝。

哪知二人走到一处假山后,祁澄突然要亲近她。

这个时候,不知江承许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二话不说直接揍了祁澄两拳,祁澄跑了,薛今月怨江承许无缘无故打人,结果被气恼的江承许压在假山上亲了一通。

虽然薛今月说得简单,可江妙还是能明白,能把她二哥给气着,想来那祁澄肯定是混账的可以,而今月也是糊涂。

江妙道:那这么说起来,今儿若不是我二哥,祁澄就要欺负你了。

薛今月双手交缠,话都说出来了,好像也没有这么害羞了,她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祁表哥不会对我做什么的,而且二表哥他才……江妙明白。

最后祁澄没欺负成,反倒让她二哥给欺负了,说来说去,还是她二哥占了便宜啊。

她是先入为主知道祁澄不好,偏向二哥;可今月不是,她偏向的是祁澄。

江妙也不好给她二哥说好话,毕竟的确是他二哥欺负人。

她道:那你别生气了,我替我二哥向你道歉,他大概,是怕你被祁澄欺负,所以才……薛今月点头,嘀咕了一句:才不是呢……脑子里,突然想起江承许铁青着脸,攥着她的腕子说她不知羞耻的样子。

她也没想到祁表哥会这样,若是晓得祁表哥想要同她亲近,她今日也不会出去啊。

他觉得她是个不知羞耻的姑娘,那还亲她做什么?薛今月越想越委屈,又想哭了,憋得眼睛红红的,朝着江妙道:妙妙,你得答应我,这件事情不许和任何人提。

我不想嫁给二表哥,这事儿没人知道,过几天就没事儿了。

她怕江妙帮着自家二哥,气鼓鼓道,你得保证。

江妙忙道:好了,我保证还不成吗?她瞧着薛今月破涕为笑,叹道,其实啊,我挺想你当我二嫂的,我二哥也挺好的呀……瞅着薛今月耷拉着小脸,江妙赶紧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你不肯嫁,我不勉强。

都到这份上了,她还能勉强什么呢。

今月不肯嫁,这件事情,该着急的人不是她,而是她二哥才是。

若是占了人家小姑娘的便宜,却不想法子哄人家开心,只晓得用强的,那她也不帮二哥了。

薛今月梳妆后,除却眼睛有些红红的,倒是看不出别的了,而唇瓣抹了点鲜艳些的口脂,那红肿也瞧不出。

二人准备回去,待听到祁澄已经回去了的消息,江妙也并感到惊讶。

这祁澄今日挨揍,也是因为他起来色心,若是这件事情追究起来,他的名声也不好听,今儿只能打断了牙往肚子里吞,哪里还要嚷嚷什么。

而薛今月,她原本是极关心祁澄了,可今日祁澄的举止,也令她生出了几分不舒服,所以也没多问关于祁澄的事儿,日后也不敢单独和他相见了。

将薛今月送走,兄妹二人上了马车,一直寡言少语的江承许才开了口:她同你说了?江妙转过头,瞅着自家二哥英俊的脸庞,目光落在他破了皮的薄唇之上,自然晓得这是怎么弄的。

她没说话,却听江承许继续道:你放心,我会让爹娘去薛府提亲的。

二哥。

江妙忍不住开口,说道,可是……可是今月不想。

江承许看着自家妹妹,道:今日之事,我并没有后悔。

江承许就是江承许,欺负了人家小姑娘,还能这般冷静,坦坦荡荡。

他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说道,妙妙,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

江妙摇摇头,说道:我兴许的确不懂,可是二哥,你不要勉强今月,好不好?你若是喜欢今月,那你想法子让她也喜欢你,而不是这样欺负她。

我是你妹妹,本就偏向你,都觉得今日这事儿做得不对,若是别人,定觉得你更加不好了。

二哥,今月性子单纯,你若是好好对她,她也不会这么怕你的……江承许想了想,从善如流道:我知道了。

想着今日在他怀里委屈抽泣的小姑娘,还有小姑娘柔软娇嫩的唇,江承许眉宇舒展,素来表情淡淡的俊脸,也染上了些许温和笑意。

·回了府,江承许原本欲送妹妹回锦绣坞,可江妙却让他先回去。

行至游廊,江妙看着迎面而来弱柳扶风的女子,眉尖下意识敛了敛。

面前这谢姨娘,因六年前那回不慎小产,之后这身子便难以受孕,再没怀上过孩子。

她三叔这些年,可花了不少银子,给她请了许多名医。

瞧着她这身打扮,低调简单,丝毫不像一个受宠姨娘的装扮,白皙精致的瓜子小脸上,含着淡淡的笑容,看见谁都是一副笑盈盈的客气模样。

可江妙明白,这些年,若非谢姨娘在三叔面前吹枕边风,她爹爹和三叔的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谢姨娘盈盈福身,也在打量眼前的江妙。

眼前的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举手投足间就是一副世家闺女的气派,瞧瞧,这发髻上簪着的南珠,腕子上戴着的镯子,样样都是好东西。

江妙没说什么,直接走了过去。

谢姨娘的笑容僵在脸上,瞧着江妙过去了,便站直了身子。

谢姨娘身边的绿衫丫鬟青芽阴阳怪气嘀咕道:姨娘,这小祖宗脾气可真大。

谢姨娘笑了笑,道:有这么一大家子宠着,当然有脾气。

说着,想起了自己数年未见、远在平州的妹妹谢茵,问向青芽,二姑娘那儿有消息吗?青芽含笑说道:嗯,想来这几日就会动身。

平州到咱们望城,走水路最对一个月的路程,今年过年,姨娘总算可以见着二姑娘了。

说起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妹妹,谢姨娘也开心。

这六年来,三爷虽然派人照拂着,可她这个亲姐姐终究不在她的身边。

如今成姑娘了,该谈婚论嫁了,总得由她这个姐姐亲自把把关才好。

望城繁华,人杰地灵,有三爷在,一定会给她妹妹寻一门好亲事的。

谢姨娘心中喜悦,可想着方才走过的江妙,忍不住叹了一声。

也难怪当初她妹妹心里会不舒服,同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娇小姐相比,她都会觉得老天不公,何况当时才七岁的妹妹。

·晚上一家子用晚膳,桌上满是丰盛的菜肴。

江承谚因这段日子被夫子夸奖,这腰杆可是挺得直直的,在江正懋这个爹爹面前说话,也有底气了。

这会儿江承谚正亲自给妹妹剥虾。

许是做惯了这种事儿,江承谚剥起虾来动作熟稔,将一只只带着虾尾的虾仁整整齐齐搁在斗彩莲花瓷碟中,而江妙从碟中夹起雪白的虾肉,蘸了料汁儿自顾自吃着。

江承谚一边剥,一边瞅了瞅二哥江承许的嘴,大大咧咧问道:二哥,你嘴怎么了?江妙夹着虾肉的筷子顿了顿,朝着自家二哥看了一眼。

江承许还没开口说话,倒是乔氏先说了:许是虫子咬了,没什么打紧的,待会儿涂点药膏就好了。

你赶紧用饭,少说话。

江承谚有些委屈。

他就关心一下嘛。

他转头看着妹妹,道:妙妙……江妙眨眨眼,声音甜润道:听娘亲的。

乔氏和江正懋是过来人,自然晓得自家儿子这嘴到底是怎么弄的。

只是这种事情,哪好放在席上说,也不怕人笑话。

不过,乔氏原先还担心自己儿子不肯成亲,如今晓得儿子心里是有人了,嘴角也忍不住翘了翘。

毕竟在乔氏的心里,对自家儿子的人品有保证,不会想到儿子是强迫人家小姑娘的。

除却江承谚和江妙这两个小的,一向沉稳的老大江承让,也是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的。

江承让身为三胞胎中出生最早的,这亲事也是三兄弟中唯一一个定下的。

虽说他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子,亲事不好马虎,可江承让对自己这位出身名门的未婚妻还是颇有好感的。

如今想着,他这心情寡淡的二弟,怕是也该定亲了。

一顿饭吃下来,除却稍稍安静些,倒是与往常无意。

不过在场人人心里都是明澄澄的,唯有整天就知道玩儿、性子活泼的江承谚一头雾水。

晚上江妙沐浴完,正坐在榻上由宝巾擦头发、宝绿伺候她抹润肤脂膏,就见乔氏进来了。

乔氏从宝巾的手里接过巾子,让二人出去做事儿,自己亲自给闺女擦头发。

乔氏低头看着拢在巾子里半干的乌黑头发,这头发细软光泽,被养得极好。

而江妙,见自家娘亲一直不说话,这才小声问道:娘,您今儿来,是同女儿有话说吗?对上自家姑娘清澈水亮的大眼睛,乔氏笑了笑,似是无意道:今日你说和今月一道去拜菩萨,可还有别的姑娘?听乔氏这般问,江妙便知自家娘亲心里在盘算什么了。

她娘亲不先去问她二哥,倒是先来她这边探探口风了。

江妙想着,既然今儿她答应了今月,不把这事儿告诉她娘亲,她自然会说到做到的,可如今,仿佛她说不说也不打紧了。

江妙如实道:原本是要叫上璇姐姐的,不过璇姐姐今儿没空。

乔氏起初就有所察觉,如今越发笃定了几分——看来她这二儿子,的确是看上今月那姑娘了。

薛今月是乔氏亲眼看着长大的,乔氏也是真心喜欢这孩子的,可这孩子心思单纯,胆子有些小,平日里一副很惧怕她二儿子的模样,那么今日这事儿……怕是她儿子强势主动的。

乔氏心里有主意是一回事,但行不行动又是一回事。

倘若她儿子当真喜欢,是个负责任的男子汉,就该将这件事情告诉她,她再安排提亲的事儿。

可若是他不说,那就另当别论了。

乔氏又问道:今日在法华寺,可有其他事情发生?她这二儿子,好端端的,若是没事情激他一下,哪里会做出这种事情?江妙摇摇头。

看着闺女这副一无所知的呆愣模样,乔氏也知道闺女还小,对于男女之事不大了解,也就没有再多问,只叮嘱闺女早些休息。

可江妙哪里睡得着?她在榻上翻来覆去,上辈子二哥和今月的画面,和今日她看到今月受委屈的模样,交织在一起,愁得江妙这小眉头都拧紧了几分。

之后又想到她派人教训祁澄的时候,被陆琉逮了个正着……想了许久,江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之后便做了一个两辈子都没做过的梦。

她梦见今日在法华寺,她出去找今月,走到假山后,却看到了今月被他二哥欺负的场景。

只是二人仿佛没有察觉到,仍在继续。

她有些不大好意思,转身就走。

未料一转身,就看到陆琉站在她的身后。

陆琉俊脸含笑,低头看着她,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把她当成六岁的小孩子一样。

她想说自己已经长大了,却见陆琉顿了顿,扔掉了手上的糖葫芦,下一刻,他的唇就压了下来,一副要亲她嘴的架势。

醒时江妙背脊汗涔涔的,吓得大口大口的喘气。

宝巾端着洗漱工具进来,瞧着榻上的姑娘,穿着一袭玉兰色寝衣,一张小脸双颊粉嫩,额头沁着细密的含住,遂问道:姑娘做恶梦了?那是什么恶梦,这就是……那什么梦啊。

江妙努力不去想,可她脑子里的画面愈发的清晰,清晰到几乎能察觉到他的温热呼吸。

江妙伸手拍了拍自己微烫的脸,觉着就算做这种梦,要梦,也该梦到霍砚啊。

江妙摇摇头,看着外头天亮了,听见院子里的呦呦鹿鸣,才道:没事。

江妙刚洗漱完,在吃早膳的时候,宝绿开心的跑了进来,圆圆小脸含着灿烂笑意,同江妙说了一个刚刚打听到的消息。

祁府嫡长子祁澄,在昨儿回府的半道上,被人打断了双腿。

56|17晋|江独家首发·半月后江妙的外祖父乔太傅六十大寿,江妙到了乔府,见过外祖父外祖母和几个舅舅舅母之后,便到院子里同一道前来贺寿的薛今月提了祁澄的事儿。

薛今月这段日子都是消瘦了不少,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就跟她院子养的小鹿似的。

那小鹿,她胖表弟给它起了一个名儿,叫长福。

那鹿有灵性,起初死活不肯应,后来他胖表弟每叫它一声不应的话,就不给草吃,次数多了,长福自然也接受了自个儿这个俗气的名字。

二人坐在院子角落的石凳上,薛今月耷拉着脸道:我没想到祁表哥是那种人……祁澄是哪种人?那日祁澄被人打断了腿在府上养伤,之后就有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前去探望,说自己已经和祁澄私定终身了,一听祁澄快不行的消息,就过来看他。

后来才知,这几个小姑娘都是望城外头的村落里的,年纪大多在十三四岁的模样,最大的,也不过十六。

原来这祁澄不敢在望城寻花问柳,一直保持自己谦谦君子的模样,饶是身边有美貌通房,也忍不住想尝尝外头的小姑娘,于是就盯上了那些村子里生得年轻水灵的小姑娘。

村里的姑娘单纯好骗,祁澄又是生得俊俏,打扮贵气,说上几句哄人的好话,自然占了不少的便宜。

只是祁澄不傻,并没有透露真实姓名。

可这几个小姑娘却仿佛约好了似的,不但知道了他的真名和身份,而且还同一天都找上门来了。

祁澄身为祁府的嫡长子,受了伤,本就令祁父祁母心疼了,又闹出了这等事儿,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事情闹大了,祁澄的名声也毁了,原来斯文谦和的祁大公子,竟然也是个风流纨绔!这事儿一闹,原本祁府和薛府的亲事,自然连八字唯一的一撇都没了。

薛今月双手绞着搁在膝上的帕子,嘟囔道:得亏我上回没被他欺负。

薛今月瞧着但单纯天真,可还算有救,她原本对祁澄就是兄妹之情多余男女之意的,上回祁澄鲁莽行事差点轻薄了她,已经在薛今月的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了,之后祁澄的丑事被抖了出来,薛今月气恼伤心了一阵子,也就没多想了。

譬如现在,同着江妙说这事儿,可是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稍稍有些气愤罢了。

江妙道:若不是祁澄突然被人打了,这事儿能这么快抖出来吗?你呢,上回还想着嫁给他呢,瞧瞧,就这种男人,你若是嫁过去了,哭都来不及。

说这话时,江妙心里却是开心的不得了。

上辈子今月就是没看清祁澄的为人,傻乎乎的嫁了过去,如今祁澄是嫁不成了,那她二哥的胜算自然也大了些。

薛今月也是极庆幸了,末了抬眸看着江妙,问道:妙妙,祁表哥是不是二表哥派人打的?她二哥?江妙蹙眉:我二哥他……他不是这种人。

其实这时候,江妙心里也没底。

再说了,若这事儿真是她二哥做的,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而且,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儿呀。

薛今月是个窝里横,平日里有些怕江承许,可这会儿江承许不在,便撇撇嘴抱怨道:你是他妹妹,当然向着他了。

妙妙你都不知道,二表哥平日里瞧着脾气古怪,却也是讲道理的,没想到他压根儿不讲理,上回瞧见祁表哥就上去打了两拳,可用力了。

我觉得这事儿肯定是二表哥做的……江妙没想到自家二哥在今月的心里印象已经这么差了,本想着替二哥说几句好话,可一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子,这才愣愣的喊了一声:二哥。

薛今月吓得脸都白了。

俩小姑娘齐齐起身,乖乖的叫了人。

江承许面色淡然,朝着江妙道:娘让我同你说,今儿人多,别到处乱跑。

江妙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下一刻,就瞧见自家二哥冷着脸走了,江妙侧过头,看着边上的薛今月,用胳膊碰了碰她的手臂,道:今月……薛今月也是叫苦不迭,嘟囔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怎么知道,二表哥就在身后啊。

薛今月也是个有教养的,知道背后不敢说人坏话,而且细细想来,二表哥对她也挺好的。

她犹豫了一番,抬头瞧着江承许越走越远,这才一咬牙,对着江妙道:我去找二表哥道歉还不成吗?说着,便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跟了上去。

薛今月离开后不久,江妙就听到有人在叫她。

她转过头,看着过来的俩小姑娘,左边那个衣着鲜艳、髻上发饰璀璨,生得精致鹅蛋脸的小姑娘,正是她的表姐乔慕宜,而她身边小姑娘瞧着比她略年长一两岁,着一袭橘色襦裙,面容秀美,端庄可亲,正是宁远侯府的嫡女宋鸾,亦是江妙上辈子的大嫂,这辈子,也已经顺顺利利和她大哥定亲了。

江妙过去喊了人。

宋鸾亲切的叫了一声江妙的名字,之后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忍不住朝着江妙的身边逡视了一番。

乔慕宜聪慧,晓得宋鸾在看什么,笑吟吟打趣儿道:你若是要找大表哥,就直接问妙妙好了。

宋鸾是望城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她的娘亲,是先皇表妹昭华郡主,如今极受景惠帝尊重。

宋鸾的性子像昭华郡主,待人友善温和,是望城这闺女圈子里,难得出身高贵、长得好,且人缘又好的。

小时候她就对这个多些照拂,如今和江妙的大哥江承让定了亲,对江妙自然比一般的小姑娘好上许多。

目下被乔慕宜打趣儿,宋鸾俏脸一红,启唇道:慕宜可不许说这种话了。

乔慕宜爱胡闹,性子直,可这种玩笑,自然也不是随便开的,只是如今在场的三人,都是极好的姐妹,日后又都是亲戚关系,说句玩笑话,自然也不打紧。

只是乔慕宜从来不服人,偏生对宋鸾是真心实意的敬佩,把宋鸾当亲姐姐看到,这会儿瞧着宋鸾害羞了,赶忙讨饶。

江妙也忍不住笑,朝着宋鸾眨眨眼,道:我大哥他们在前院呢,鸾姐姐进来的时候没碰着吗?碰着了又如何,不过是看上一眼罢了。

宋鸾面上害羞,没有继续说话。

江妙同宋鸾和乔慕宜说了一会儿话,瞧着适才去向她二哥赔不是的薛今月还未回来,一时倒是有些担忧了。

上回他二哥亲了今月,这回若是再欺负人家,那今月肯定就不理他了。

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江妙还是不明白的。

江妙朝着宋鸾和乔慕宜道:鸾姐姐,宜表姐,我去前头找我娘亲,你们先聊。

说着,便去了朝着前院走去。

乔太傅德高望重,今日大寿,望城有头有脸的人家泰半都来了,院子里围着好些穿着绫罗绸缎的世家小公子及小姑娘们。

江妙瞅了瞅,倒是没有瞧见乔元宝——平日里她一来乔府,乔元宝保准缠着她。

待走过曲折长廊,穿过月洞门时,江妙才在湖边看到穿着绿油油小袍的乔元宝。

不过乔元宝身边还有人。

是宣王陆琉,还有乔府长房嫡孙,乔大公子,也就是她的表哥乔循。

方才她在后院,就听到今日宣王陆琉也来了的消息,这会儿见到,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江妙是去找薛今月的,这会儿虽然碰见了人,可陆琉和乔循都是背对着她的,她若是不打招呼路过,倒也没什么。

奈何她步子一顿,一贯眼尖的乔元宝立马瞧见了她,伸着胖手臂冲着她招了招手,雀跃道:小表姐,大哥哥也在呢。

小表姐过来,一起陪元宝和大哥哥玩儿。

乔元宝的声音又脆又响,正在说话的陆琉和乔循自然都听见了,齐齐转身看她。

江妙堪堪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江妙错开眼,眉头一蹙,瞧着乔元宝那张白白胖胖的脸蛋,就想上前狠狠拧上一把。

她缓步过去行了礼,举止得体,极符合一个有教养的世家姑娘。

乔循去年刚成亲,如今渐渐走入官场,清俊儒雅的脸上,除却往昔大哥哥般的温和外,越发是多了几分沉稳。

他知身边的这个男人手上捏着多大的权力,今日在场之人,要和他攀关系的,不仅仅是他一人,可他独独给了他面子,自然令乔循受宠若惊。

乔循脑子转得快,这会儿瞧见小表妹过来,原本不觉得什么,可一侧头,看见身边的男人清冷的眉宇忽然缓和了几分,心下自然多了几分想法。

乔循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表妹。

虽说她这位表妹过了年才十三,可这张小脸,比他的姑母生得还要好,再过上两年,怕是美得不成样子。

这男人吧,总归是喜欢美人儿的,这位宣王陆琉,素来不近女色,可乔循觉着,不过是眼界太高了。

乔循心里明白,可他不会犯糊涂,这小表妹的身份摆在那儿,镇国公府宝贝着呢,他可不敢打什么主意。

可想着宣王兴许对他表妹好感,令乔循的腰杆也直了直,心里登时有底气似的。

就像是原本处于弱势的他,忽然间抓着了对方的把柄,一下子有了谈判的筹码。

江妙不知自家表哥心里头在盘算什么,只站直身子后,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面前男人的脸,瞅着他微微抿着的薄唇,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她做得那个荒唐的梦……乔循寻了个原由去了前头。

乔元宝蹲在不远处的大树下数蚂蚁。

陆琉看了一眼乔循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面前扮乖巧的小姑娘,自然明白,若非小姑娘的身份特殊,那乔循巴不得将这位小表妹双手奉上。

陆琉想了想,才出言提醒道:妙妙,你这位表哥心术不正,日后离他远些。

江妙一怔,听着这语气,仿佛她和他很亲近似的,还这般直接的说她表哥的坏话。

她表哥心术不正是一回事儿,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儿。

陆琉伸手轻轻戳了戳她光洁的脑门,眉梢染着些许笑意,音色清润道:你放心,本王不会害你。

57|17晋|江独家首发·乔循走到长廊拐角处,借着面前的树木遮挡自己的身子。

乔循瞧着湖边二人,嘴角翘了翘,眉梢含喜,心里正盘算着什么。

循哥儿。

正当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乔循吓了一跳,转过头看着站在身后的美貌妇人,这才定神,笑笑道:娘,您这是要吓死儿子我啊。

张氏看着长子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黛眉一拢,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乔循本欲阻止,可瞧着张氏已经抬头朝着不远处看去了。

他晓得瞒不住,这才如实同张氏说了,……娘,您瞧着宣王,身份尊贵,仪表堂堂,至今都没成亲。

妙妙马上要说亲了,过两年就可以嫁人了,若是这宣王真上心,肯定愿意等的。

您看看,妙妙生得多好,也聪慧,又是您的侄女,若是她成了宣王妃,那日后——日后什么?张氏一张俏脸板了起来,眉头蹙得紧紧的。

她咬牙切齿,低沉斥责道,混账东西!平日里那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我告诉你,你打谁的注意,都不许打妙妙的注意。

张氏同乔氏是从小打大的手帕交,后来成了乔氏的大嫂,二人关系愈发的好。

张氏知道乔氏有多疼这个闺女,而她也是从小看着这个小侄女长大的,哪里容忍的了自己的儿子这般算计她?乔循被骂得俊脸羞赧,赶忙赔不是,连连道:娘,您别生气,是儿子的不是。

张氏深吸一口气,心下气得不行。

在她看来,这小侄女年纪还小,而宣王这般的身份地位,断断不会对一个青涩稚嫩的小丫头感兴趣。

再说了,宣王又不是能随便算计的人,她儿子若是敢打这主意,而宣王果真对小侄女上心,怕是她儿子是讨不到好果子吃的。

当真是自作聪明!张氏又道:你赶紧过去。

若是这事儿被你姑母知道了,我和你爹爹定然不会护着你。

乔循忙说着好话,抬手扶着张氏的手臂,一派伏低做小状,道:好了好了,今儿这事是儿子的不是,儿子送您回前院,然后就过来把妙妙带回去,您放心。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头却有些不舒坦,总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若是能好好利用,日后他定然是前程似锦。

张氏信儿子,觉着儿子是一时糊涂,这才放心,任由儿子送她去了前院。

而湖边。

陆琉对上小姑娘水亮清澈的眼睛,收回了手,道:是本王失礼了……他话语一顿,缓缓道,你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

原先在法华寺,她还不觉得这话有什么歧义,可目下从他嘴里说出来,叫江妙浑身不舒服。

那日做梦梦见和陆琉亲近,其实并没有什么。

她在书中看到过,这是姑娘家成长的正常现象。

就像她的身体一样,一天天长大,都是必经的过程。

江妙抿了抿唇,错开男人温和的目光,小声道:还是谢谢王爷关心,我记下了。

她知自己同陆琉待在一块儿不宜太久,福了福身,就领着俩丫鬟走了。

乔元宝这才从地上站起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小表姐走了,又看了看陆琉的表情。

他小小年纪就察觉到了什么,忙过去安慰道:大哥哥,下回元宝带你去小表姐家玩儿吧。

小表姐养了一只小鹿,很可爱的。

听到鹿,陆琉看了一眼乔元宝,问道:你小表姐很喜欢吗?乔元宝点头:是呀是呀,很喜欢很喜欢的。

陆琉眉眼舒缓,伸手摸了摸乔元宝的脑袋。

·江妙去前院找江承许和薛今月,可在前院找了老半天,都没瞧着二人的身影。

江妙估摸着,二人许是还在后院。

她又折回后院,在路上遇见了霍家的三兄妹——霍砚跟在后头,霍璇和霍薇正在说话。

几人聚到一块儿打了招呼,江妙问道:薇姐姐璇姐姐,你们可瞧见今月了?霍璇和霍薇摇了摇头。

瞧江妙担忧的模样,霍璇仗义道:要不这样吧,我派我的丫鬟去寻。

自从法华寺之后,江妙就怕她二哥对今月做出什么越距的举止来,今儿若是让霍璇的丫鬟找到了,瞧见二人关系亲近,那可是会影响今月的闺誉的。

江妙不敢冒险,而且今月跟着她二哥,大抵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江妙笑笑道:不用这么麻烦,咱们坐下说话会儿吧。

霍璇是个聪明人,自然也不多说。

霍砚面颊含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自己的心上人。

江妙也是注意到霍砚的眼神的。

每每她不小心对上,瞧着霍砚干净纯粹的目光,就觉得自己在他的眼里,仿佛是个世间罕有的宝贝似的。

上辈子她同霍砚来往少,霍砚都对她这般痴情,这辈子她从小就和霍璇玩在一会儿,经常去平津侯府玩,同霍砚接触多了,他怕是越发的喜欢她了。

这本是江妙喜欢见到的结果,毕竟她寻来寻去,也寻不着比霍砚和适合她的男子,可是……一想到那梦里,她梦见的人是陆琉而不是霍砚,江妙心下就有一种嫁为人|妻后却不守妇道的微妙感。

总觉得有些对不起霍砚。

霍砚看她,她也多看了几眼霍砚,希望下回再做那种糊涂的梦,那对象是霍砚。

说起来,她和霍砚八字还没一撇,这少年虽然把爱慕她这几个字写在脸上,可到底还没真正说出口。

江妙双手交缠着,神情有些恍惚。

在霍璇看来,便觉得目下江妙的表情,就仿佛是在心上人面前害羞的模样。

霍璇打从心底里开心,觉着这事儿有戏,遂笑容熠熠的随意说道:方才我听人说,今儿宣王也来了。

乔太傅面子可真大呀。

宣王行事低调,极少出席这种场合。

有了话题,江妙也聊了起来。

她道:嗯,方才我还瞧见我循表哥和宣王一道说话呢。

江妙和霍璇平日里叽叽喳喳话最多,而霍薇性子文静,大多是不说话了,眼下一听宣王儿子,一双眼睛就亮了亮,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说了一会儿话儿,一旁的霍砚才低低唤了一声江妙的名字。

江妙看着眼前这个清俊阳光的少年,微微一笑,问道:霍大哥有话要同我说吗?霍砚点头,表情有些腼腆,一双眼睛紧紧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缓缓启唇道:下月初九是我的生辰,妙妙,你……你能来吗?霍砚生辰。

若非他说起,江妙还真给忘了。

往年霍砚生辰,江妙也是每回都去的,可今年霍砚倒是有些奇怪,专程来问她了。

江妙道:霍大哥生辰,我自然会去的。

瞧着自家哥哥这副傻样,霍璇有些想笑,说道:妙妙素来最给面子,礼数也是最周到的,哥哥你就算不特意说,帖子送到了,妙妙肯定也会来的。

怕自家哥哥不信,霍璇又侧头问江妙,道,妙妙,你说是不是啊?江妙笑着点头嗯了一声。

她抬头看向霍砚,瞧他这副略带憨然的表情,也觉得有些可爱。

说实在话,有这么一个优秀的男子喜欢着她,她心里肯定是开心的。

甚至想过日后嫁给霍砚,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时的场景。

58|18晋|江独家首发·霍砚生得斯文雅致,眉目温和,身姿高挑颀长,如挺立的翠竹一般,今儿穿一袭月牙白杭绸锦袍,俨然俊俏的不成样子。

(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院子里也有不少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正在看他,一会儿偷偷看上一眼,一会儿低头窃窃私语,一个个小脸都红彤彤的。

霍砚将两位妹妹送到,又同喜欢的小姑娘说了话,自然知晓不该多留,遂对着霍薇和霍璇道:阿薇阿璇,我去前头了。

末了,又看了一眼江妙,眸色清浅,声音放柔了些,妙妙,我过去了。

霍砚阔步离开后,霍璇才朝着江妙挤眉弄眼。

江妙心下无奈。

压根儿就没什么事的,如今倒觉得她和霍砚当真有什么了。

她展颜一笑,之后又朝着霍璇气鼓鼓道:璇姐姐不许笑话我。

这清脆的声音,听得人甜到心坎儿里。

霍璇只是笑,并没有再继续说什么,更不敢随便开玩笑。

省得将这位小嫂嫂给吓跑了,那她上哪儿找一个这么招人喜欢的小嫂嫂赔给她哥哥呀?而霍薇,瞧着这江妙和霍砚,觉得二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且她对江妙也是喜欢的,自然希望霍砚能娶到她。

只是,她为自家堂兄高兴的时候,也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可她想嫁的人……想到这儿,霍薇双眸黯淡,弯弯柳眉蹙拢了几分,一时秀丽清雅的娇容染上了些许愁色。

过了一刻钟,江妙才见薛今月回来。

她担心自家二哥会欺负她,可见薛今月小脸米分扑扑的,眼睛没红,脸上也没有泪痕,自然放心了。

只是,江妙还是寻了一个原由,拉着薛今月到边上问了问。

薛今月眼睛睁得大大的,朝着江妙道:我向二表哥道歉了,二表哥他也原谅我了。

已经没事了。

她双手攥着衣袖,小声说着。

只要她二哥不欺负今月,江妙自然也不担心旁的。

这会儿听着今月的语气,江妙倒是觉得她对二哥的成见少了些。

江妙虽然好奇他们二人说了什么,可到底只是他们俩的事儿,她不好多问。

江妙脸颊含笑,说道:那就成,若是我二哥敢欺负你,你下回一定要告诉我,我可是站在你这边儿的。

薛今月小脸忽然一红,没有说话,只木木的点了点头。

·宣王府。

前院,秀丽淡雅的菊花傲然绽放,微风拂过,送来缕缕幽香。

陆玲珑在屋子里做了一会儿绣活儿,一见娘亲孟氏出去忙活了,便偷偷溜出来踢毽子。

旁的大家闺秀,到了陆玲珑这般的年纪,自该安静待在闺阁中学习女红,可偏生陆玲珑娇纵跋扈,素来是坐不住。

陆玲珑踢了一会儿毽子,身旁的丫鬟们知晓她爱听好话,便一个劲儿的夸赞,使得这陆玲珑笑靥如花,如孔雀般挺直腰板,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模样。

陆玲珑眼睛一瞥,瞧着长廊上的男子,立马将手里的毽子扔给了身边的丫鬟,之后提着裙摆,急急忙忙跑了过去,嘴里喊着:三叔三叔。

陆琉身后的陆何步子一顿,他略微皱眉,朝着陆琉道:王爷?陆琉阔步走着,对陆玲珑的声音置若罔闻。

陆玲珑在后头追了一会儿,瞧着陆琉又对她不理不睬,直接回自己的玉磐院,气得咬牙,狠狠的跺了跺脚。

身后的俩丫鬟追了上来,其中一个略矮些的,叫香菊。

香菊见陆玲珑面色不悦,安抚道:姑娘,王爷公务繁忙,今儿拨冗去了乔府给乔太傅贺寿,自然没时间同姑娘说话。

不过姑娘见不着,二姑娘自然也见不着……香菊口中的二姑娘,是宣王府二爷陆怿之女陆芃芃。

陆怿喜欢游山玩水,先前一直在外头游历,直到听到老王妃病重的消息才匆匆赶回来,可到底还是没能见上老王妃最后一面。

那会儿陆怿不但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一个女儿陆芃芃,而陆芃芃的生母在生她时难产而亡。

陆玲珑原本极受前宣王宠爱,可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堂妹,瞧着祖父经常夸赞堂妹聪慧,陆玲珑自然受不住,便事事同陆芃芃比较。

前宣王没了之后,这宣王府就由陆琉当家,饶是陆玲珑先前瞧不起陆琉这个三叔,可到底还是个识时务的,一个劲儿的亲近陆琉,却每每碰壁。

陆玲珑耷拉着小脸,一听丫鬟这般说,登时有了信心,握紧拳头道:是啊,三叔不理我,也不理那丫头啊。

说着,又瞧了一眼陆琉渐渐远去的背影,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丧门星!若非他的身份,她才不会理他呢。

陆琉回书房处理公务,看了一些景惠帝批阅好的折子,用沾着红色墨汁的毛笔将不妥之处圈起来,做了备注,之后整整齐齐搁在另一边。

过了一个时辰,陆何进来了,将刚刚收到的信封交到陆琉的手里。

陆琉拆开看了看。

陆何在自家王爷的身边待得久了,自然也有些摸清他的脾气。

他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脸色,小声道:这位乔公子,可是要约见王爷?陆琉嗯了一声,将信封搁在书桌上,薄唇轻启道:明日未时,太和楼。

许是见惯了这种事儿,陆何清秀斯文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说道:那送信的小厮还在外头候着,可要小的替王爷回绝?陆琉思忖半晌,踱步走到窗边。

这窗户口搁着一个紫檀木长匣,里头是编织好的各种蚂蚱、蜻蜓等小玩意儿,林林总总,约莫有几十个。

搁在下头的,早就泛黄,上头的还有几个是翠绿色的,仿佛是近几日编的。

陆琉随手拿起一个捏在手中把玩,对着陆何道:你让人同乔循说,本王明日会准时赴约。

倒是奇了。

陆何心中诧异,待抬头,瞧见自家王爷手里的蚂蚱,登时就明白了,忙道:小的明白了。

·刚回镇国公府,江妙就跑去院子里瞧了瞧小鹿长福。

这会儿长福正在石阶旁低头吃草,边上有几个粗布丫鬟看着,丫鬟们瞧见江妙,立马齐齐屈膝行礼。

江妙提着裙摆站在石阶上,衣着米分嫩,俏脸含笑。

她伸手摸了摸长福的脑袋,碰了碰它硬邦邦的鹿角,同它玩闹了一阵,这才吩咐下人们好生照顾着它,自己回屋小憩一番。

江妙在榻上休息了半个时辰,之后宝巾进来,对着江妙道:姑娘,乔大公子的信。

循表哥?江妙睁大了眼睛,甚是惊讶。

幼时乔循这位表哥待她不错,可如今关系倒是普通,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如今给她写信,倒是奇了。

江妙一张白皙娇嫩的小脸,因刚刚歇息过,使得这脸色米分嫩绯红,艳如桃花,双眸更是含着潋滟雾气,端得一副慵懒姿态。

她拆开信瞧了瞧,脸上的疑惑越发的凝重了些。

宝巾瞧着,小声问道:乔大公子又什么要紧的事儿吗?江妙慢慢将手中的信合上,说道:倒是没具体说什么事儿,只说是关于舅母的。

江妙同张氏这位舅母感情极深,舅母待她如亲女,为着这个,乔慕宜还经常说舅母偏心,对侄女好过对自己闺女,好在乔氏这个姑母对乔慕宜也疼爱,二人也算是扯平了。

而她同乔循虽是表兄妹,可她到底是大姑娘了,不该私下见他,只是……若循表哥真的因为舅母的事情找她帮忙,她没有不去的道理。

江妙有些犯愁,可一瞧这信中她循表哥仿佛很着急的样子,也就决定明儿出门见他一回。

晚上江妙就去找了乔氏,关于明日出门一事。

她自然没说是乔循约她见面,可无缘无故,乔氏是不肯放她出门的。

江妙抱着乔氏的手臂央了许久,乔氏这才问道:你同娘说实话,娘就让你出门。

江妙垂眸,暗下思忖,这才看向乔氏,支支吾吾说道:霍大哥的生辰快到了,我想去给他选个礼。

娘,成不成啊?乔氏神情紧绷,捉着闺女的手臂道:你对霍砚……江妙一说谎就脸红,目下一张小脸烧得跟猴儿屁股似的,在乔氏看来,就是小姑娘害羞的表现。

乔氏是过来人,曾经也做过替心仪的表哥选生辰礼的事儿,最是明白这份心情。

这会儿看着闺女这副模样,才觉着恍然大悟,也不继续说下去,省得闺女害羞,只道:那成,娘让许嬷嬷给你去库房拿些银票。

放她出门,已经是恩赐了,她哪敢再要银票呀?江妙摇摇头,乖巧道:娘,不用了,女儿自己有银子。

一听乔氏答应,江妙旋即露出了笑容,娘放心,女儿一定早些回来。

乔氏伸手刮了刮闺女的鼻尖儿,又絮絮叨叨的叮嘱了一番,才肯放闺女回去。

次日用了午膳,江妙便出了门。

因离乔循约定的时间还在,江妙特意去了一趟珍品铺子,相中了一块做工精致的扇坠。

这小小的扇坠,价值四百两,倒是贵得令人咂舌。

可江妙是个挥霍的主儿,买东西要的就是眼缘,相中了,甭管多贵,她都眼睛不眨一下的买下。

买好了扇坠,江妙就去了太和楼。

按着乔循在信中写的,太和楼的伙计领着她们上了定好的包间。

江妙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儿——为何乔循不亲自出来迎她?江妙一进去,就瞧见窗户边立着一个着一袭墨绿锦袍的男子。

江妙以为是乔循,上前喊了一声:循表哥。

待见那人缓缓转身,对上来人的眼睛,江妙才面色一怔。

根本就不是乔循,而是陆琉!陆琉正静静看着她,倒是没显露出诧异的样子。

今日乔循约她是何目的,这会儿江妙若是再想不明白,那可是说不过去了。

原先江妙将陆琉当成长辈,加之又是陆琉对她有救命之恩,在她心里,自然觉着陆琉是好人。

可除却好人之外,陆琉还是个男人,江妙并未觉着陆琉会看上她这个青涩稚嫩的小姑娘,可今儿看陆琉这表情,倒是很难不让她往那处想了。

这般想着,江妙对陆琉连平日的客气都没了,脸上一恼,转身就往外头走。

哪知她刚转身,乔循就进来了。

乔循着一袭青莲色圆领长袍,端得一副斯文模样,见小表妹气恼的出来,忙上前哄道:妙妙,你听我说……江妙年纪小,可到底是千娇百宠的主儿,镇国公府一大家子宠着她,她平日里的确性子好,可不代表她不发脾气。

江妙不肯听,直接朝着楼梯走去。

乔循没想到小表妹的反应这般激烈,忙疾步追了上去。

二人到了一拐角处,乔循将她拦住,急急道:妙妙,我同你有要事相谈,恰好我同宣王也有事情相商,你看,这不凑到一块儿了吗?既然见着了,你好歹同人家王爷打个招呼,你说是不是?江妙哪里会信乔循的话?她怒目看着眼前的乔循,气得眼眶都红了。

她厉声道:你让开!乔循不让,见小表妹一副要气哭的架势,忙小声说着软话,之后才低声道:妙妙,你想啊,过了年你也该开始说亲了。

宣王位高权重,模样又生得好,若是日后你嫁给了他,成了宣王妃,那是何等的威风。

在乔循看来,没有比这门亲事更好的了。

他这小表妹这般美貌,若是配个普通的世家公子,那便是委屈了。

而且,今日宣王肯来,就足够证明他对小表妹的心思。

乔循细细打量自己的小表妹,眉眼乌浓,唇红齿白,项如琼玉,发如去鬓,当真是个蛾眉分翠羽,明目发清扬的娇娇美人儿。

见小表妹不说话了,乔循以为她是心动了,嘴角噙着笑,继续道:你看,昨儿你同宣王聊得不是挺好的吗?今日这——话还未说完,眼前的小姑娘,就扬起手臂朝着乔循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乔循被打得有些懵。

他没想到看着娇弱的小表妹,性子竟然这般刚烈。

待乔循反应过来,眼前的小表妹,已经提着裙摆下了楼。

乔循捂着脸,倒抽了一口凉气。

心道:这丫头下手可真狠!坐在马车内,江妙心里早就将乔循骂了个百八十遍。

她知道乔循这位表哥自小就性子急,长大之后,更是急功近利。

可他到底是饱读诗书的,也该明白什么叫礼义廉耻。

她信他,所以今日才会赴约,没想到他心里打得是这个算盘。

别说江妙气,江妙身边的宝巾和宝绿也气得牙痒痒。

宝绿自家姑娘委屈的模样,眼睛都红了,怨道:这乔公子真不是个东西!她家姑娘这么信他,他竟然做出这种事、说出这种话!江妙的确怨乔循,心里想着,日后再也不要理会这个表哥了。

江妙坐在马车内,胸前一起一伏,气了一阵子,倒是舒服多了。

待过了一会儿,马车一阵动荡,忽然停了下来。

江妙眉头一蹙,朝着宝巾问道:怎么了?宝巾撩起马车帘子往外头瞧了瞧,见路边停着一辆黑漆平头马车,而挡在他们马车前、骑在马上的清瘦男子,宝巾是认得的——正是宣王的随身侍从陆何。

宝巾暗暗发愁,毕竟这位宣王是得罪不起的。

马上的陆何生得白净斯文,瞧他眉目含笑,极礼貌的开口:我家王爷想同江姑娘道个歉,江姑娘可否下来?江妙刚刚压制的怒火又腾升了起来。

宝巾回头看她,为难道:姑娘,您看……江妙想说不下去,却听外头传来陆琉清冽温和的嗓音。

妙妙,下来。

江妙不肯下去。

今日她生气恼怒,一方面是因为乔循,另一方面,也有陆琉的缘故。

毕竟幼时她同他也算有情分,长大后的几次见面,他待她也是客客气气,如长辈般关爱。

可今儿却联合他表哥一起算计她。

她能不生气吗?外头的人又道:若是你不下来,那只好本王上来了。

听到步子声逼近,江妙一咬牙,板着脸下了马车。

下去之后,江妙才朝着四周瞧了瞧,见这地儿没人,两边都是树木,在这儿说话,倒也没人会看见。

她抬头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双手攥着衣袖,小嘴抿了抿,语气冷淡道:王爷何事?陆琉的目光在她脸上逡视一番,之后看了一眼边上的马儿,嘴角勾了勾。

见他将袍子一撩,动作利索的翻身上马,而后俯身,长臂一揽,直接勾住小姑娘纤细柔软的腰肢,将人提上了马车。

最后,抱着怀中之人,夹紧马腹扬长而去。

动作太快,宝巾和宝绿俩丫鬟张嘴怔了怔,待反应过来,听着远去嘚嘚嘚的马蹄声,才着急的想要去追。

陆何阔步上前,挡在二人面前,语气温和的安抚道:两位姑娘放心,我家王爷不过同江姑娘说几句话。

说完了,就会把人送回来。

59|18晋|江|独家首发·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和哒哒的马蹄声,道路两旁种满了桂花树,馥郁的香味儿闻起来清新怡人。

江妙骑在马上,整个身子都被身后的男人抱在怀里,那手臂更是霸道的横在她的腰肢上,硬邦邦的,不似他外表看起来那般清瘦文弱。

骑了许久,马儿的速度才慢了起来,之后在一处小路上优哉游哉的慢慢踱步。

江妙被身后男人的手臂锢得胸腔闷闷的。

那手臂只是护着她,防止她摔下去,倒是规规矩矩的,可到底还是碰着了她刚刚发育的小笼包边沿。

有点疼。

饶是小时候,江妙都觉得不自在,如今这身子长大了,更晓得这举止太过亲密。

她动了动身子,语气平静的开口道:今日之事,是我表哥犯糊涂,希望王爷能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当做没发生过。

陆琉凤眸微眯,倒是有些诧异她此刻的平静。

这般年纪的小姑娘,若是换个人,这会儿随随便便被他掳了去,怕是早就委屈的哭鼻子了。

说实话,他还挺想看她哭鼻子的模样。

江妙动了动身子,发顶不小心碰着了什么,目下这个姿势,大抵是他的下巴。

江妙不敢动了,略微低下脑袋,看着眼前的马儿鬃毛,还有握着缰绳的男人的手。

因为知道陆琉是好人,所以她并不担心他会伤害她,所以此刻才能这般平静。

见他久久未说话,江妙疑惑的拢了拢眉:王爷?身后的男人低低的嗯了一声。

原来不是没听见,而是故意不理人。

陆琉道:今日乔循约见本王,本王事先不知他的安排……他顿了顿,诚实道,不过本王能想到。

那不就成了吗?江妙有些窘迫,若今日乔循安排的人不是陆琉,而是旁人,她兴许就能像上回对于祁澄一样,将他套进麻袋狠狠揍他一顿出出气。

陆琉又道:昨日本王就提醒你,离你那乔表哥远一些,你呢?把本王的话当做耳旁风,转眼就跟着他出门了。

本王就是想,你到底会不会过来。

你瞧,今日若非是本王,换做旁人,你兴许就被你表哥给卖了。

镇国公府的宝贝嫡孙女又如何?私下会见外男,传了出去,最后还不得认命嫁了。

年纪小,识人不清,脾气还挺大。

这话说的,好像还是他有理了。

江妙低头瞧着自己的手,说道:循表哥是我的亲表哥,他…………别说是亲表哥,就算是亲哥哥,这种事情也多的是。

陆琉有些恨铁不成,继续教育道,今日这事,就算是吃一堑一长一智,你放心,本王不是那种爱嚼舌根之人。

江妙发觉陆琉要不就不说话,一说起话来,满口的歪理。

她压根儿就说不过他。

先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不过江妙也是是非分明的,听了陆琉的话,甚有诚意道:多谢王爷。

年纪小容易轻信他人,倒不是什么大毛病,加之她能听进去他的话,也算是孺子可教。

陆琉心下稍稍安慰,夹紧马腹,继续慢慢往前走,只是怀里的这个,娇软的一个,仿佛一用力就给捏碎了。

陆琉低头看了一眼,最先入目的是一截白皙纤细的脖子,优美的锁骨没入领子。

她微微喘着气,胸腔一起一伏……小姑娘的确生得漂亮,可如今这副青涩的小身板,还真没多少看头。

可就是奇了,偏生他忍不住看了许久。

陆琉挪开眼,目光落在小姑娘嫩生生的左耳垂上,上头戴着一个玉兔捣药纹金玉耳坠,兔儿小只,却栩栩如生,眼睛上点缀着米粒大小的红宝石,相当的精致可爱。

陆琉静静看着这一晃一晃的耳垂,许久未说话。

而江妙,察觉到男人呼出的气息徐徐喷在她的脸颊上和颈脖处,有些不自在。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回去吧。

她听身后的男人嗯了一声,登时松了一口气。

之后一低头,感觉到耳垂处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缠着了。

骑了这么久的马,她头发自然有些乱了,耳坠晃动,大抵是头发缠住了。

江妙抬手去摸,却听身后的男人道,……别动。

他说别动,她还真不动了。

陆琉看着缠着耳垂上的发丝,抬手替她弄了出来,而后理了理。

做完了这些,他才牵引着马儿慢慢掉了头。

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动静,陆琉低头,看到掉落在地上的一个白玉扇坠,这才道:坐稳了。

他翻身下马,将扇坠拾了起来,端详了一番,而后重新上马,摊开手道:你的?这是她给霍砚选得生辰礼物。

江妙急急忙忙伸手一抓,胡乱点了点头。

陆琉倒也没问什么,只说道:今日之事,若你还不开心,本王向你道歉。

至于那乔循……若是乔循落在陆琉的手里,那还得了。

江妙急急道:这件事情,我想自己处理。

乔循的确太过分,可他毕竟是她的亲表哥,而且她舅舅舅母对她又疼爱,看在他们二人的面子上,她也不能真的把乔循如何。

只是乔循不对在先,日后就别指望她给他好脸色看。

陆琉自问不是爱管闲事之人,淡淡道:那成。

正在原地等待的宝巾和宝绿,伸长脖子巴巴的望着,眼看都过去半个时辰了,一个个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陆何也觉得自家王爷这么做不大厚道,可他觉着,王爷不会对江姑娘如何,遂安慰着俩丫鬟,道:两位姑娘放心,有王爷在,江姑娘不会出事儿的。

就是因为有宣王在,才可怕啊!孤男寡女的,若是被人瞧见了,她家姑娘的名声也就完了。

宝绿一张圆圆小脸拧成一团,眼眶红彤彤的,她家姑娘先是被表哥欺负,如今又被宣王给拐跑了,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宝绿抬脚狠狠的在陆何的鞋背上踩了一脚,见陆何吃痛,她才觉得出了几分气,愤懑道:若是我家姑娘出了什么事儿,我一定和你拼命!想到方才江妙动手打乔循的场景,陆何心叹: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丫鬟,忒不好惹。

这时宝巾兴奋的喊了一声:姑娘回来了。

宝绿抬头,果真见不远处宣王带着她家姑娘回来了。

俩丫鬟着急的迎了上去,江妙自马上下来,朝着陆琉行了礼,之后赶紧上了马车。

宝巾上下打量了一番,红着眼关心道:姑娘,宣王可有……可有什么?江妙忙摇摇头,道:放心,我没事。

她想了想,又道,今日这事儿,你们不许同任何人说起。

这个她们自然晓得。

宝巾长吁一口气,道:姑娘没事就好。

宝绿也道:是啊是啊,姑娘放心,这事儿奴婢打死也不会说的。

俩丫鬟能在江妙身边伺候,觉着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可若是姑娘出了什么差池,她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如今姑娘没事,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江妙回了镇国公府。

她一回府,就先去找乔氏请安,顺便解释今日为何回来的这般迟。

哪知江妙一到前厅,就看见自家娘亲和乔循相谈甚欢。

乔氏见闺女回来了,笑吟吟道:妙妙回来了,你瞧,你循表哥特意来看你了。

她指了指几上的几个油纸包,还给你带来你最爱吃的糕点和蜜饯。

乔氏对乔循这个侄儿,也是好得没话说,乔循能娶到如意娇妻,这里头乔氏也是出了大力气的。

江妙也是,对乔循这位表哥甚是信任,所以今日才会被他算计。

目下江妙看着含笑的乔循,只觉得他面目可憎,丝毫都不想搭理他。

乔氏瞅着,以为是闺女没买到喜欢的礼物,小姑娘发脾气呢。

可乔循却明白小表妹为何生气,他朝着乔氏恭敬道:姑母,侄儿有事儿想同表妹说。

乔氏素来开明,起身道:那好,我正好有事儿,你替我说说她,这小脾气,都是被她爹给惯的。

乔循笑笑,说了几句江妙的好话。

他伸长脖子,见乔氏走远了,这才赶忙起身,朝着江妙拱手作揖。

江妙一恼,不悦道:表哥这是做什么?这下好了,亲近的循表哥直接变成了冷冰冰的表哥了。

乔循态度诚恳道:今日之事,的确是表哥我做得不对,妙妙,你就原谅表哥一回,好不好?江妙当然知道乔循心里头在想什么。

他专程在这儿守株待兔,就是担心她向爹娘告状。

江妙对乔循这个表哥越发失望,语气冷冷道: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情我不会告诉我爹娘的。

乔循忽的松了一口气。

却听江妙道:不过若有下回——乔循赶紧道:妙妙你放心,我哪敢再有下回?他抬头看着自家小表妹俏生生的小脸蛋,只觉得可惜。

这漂亮的小脑袋,怎么就想不明白呢?那宣王多好?一表人才,手握重权,还至今未娶。

乔循自认为今日这事儿并没有哪里不对,他也是真心为表妹好。

若宣王是个风流滥情之人,他自然也不会把自己的亲表妹往火坑里推。

可宣王哪哪儿都好,简直挑不出错,他表妹成了宣王妃,依着宣王如今的权势,那简直比当皇后还威风。

可这番话,乔循可不敢说,生怕火上浇油。

只是他没想到,这素来乖巧的小表妹,发起火来,脾气还挺大的。

想到了什么,江妙又道:除了我之外,你可有对宜表姐……乔循急得哎呦的一声,说道:在你心里,表哥难道是这种人?江妙目光直直的看着他。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她道:反正我不管,日后表哥不许这样算计我,也不许打宜表姐的主意。

若你敢,我就将这事儿告诉爹娘。

她故意破罐子破摔威胁道,名声坏了也无妨,我这辈子干脆去清心庵当姑子得了……乔慕宜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若是他表哥又想使这种法子,利用自己的妹妹攀点裙带关系,那她一定将他的事情抖出来。

只是乔慕宜是个人精儿,乔循素来了解这个亲妹妹,哪里敢打她的主意?只是这回,他倒是低估了这位小表妹。

再说了,他这妹妹模样生得虽然俏丽,可这种颜色,在望城的贵女圈子里,也是一抓一大把的,哪比得上他这小表妹明媚俏丽,美貌无双?乔循好说歹说,这才令江妙满意。

临行前,还有些不放心,叮嘱道:妙妙,你可得记住,一定不能让姑父姑母知道……瞧着窝囊样儿!江妙黛眉一拧,恶狠狠剜了他一眼,说道:知道了,你赶紧走吧。

乔循这才笑盈盈出去,出门刚好碰着进来的乔氏,忙客客气气朝着乔氏道了别。

乔氏面上犯疑,进屋看见自家闺女捧着茶盏在喝茶,便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问道:你同你循表哥发脾气了?江妙嘟囔了一句:女儿没有。

乔氏疼闺女,没说什么责备的话,只叹息道:你循表哥年纪轻轻的,如今能坐上这个位置,也不容易……说着,乔氏盯着闺女的耳朵,疑惑道,你的耳坠呢?耳坠。

江妙搁下茶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垂,发觉那玉兔捣药耳坠果真不见了。

江妙忽然想到,方才她和陆琉共骑,他替她弄缠在耳坠上的头发……是他拿了?可是——他一个大男人,拿她的耳坠做什么?60|19晋|江独家首发~·这厢陆琉瞧着镇国公府的马车走了,看了一会儿,便去了一趟皇宫。

行至御花园,陆琉远远就看到前边热热闹闹的,隐约还有鸟儿清脆的叫声。

那正在逗鸟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明黄色绣五爪金龙锦袍,白皙如玉的俊脸上漾着灿烂的笑意,眉目微眯,端是一副极开心的模样。

正是景惠帝。

而景惠帝旁边,穿着绛紫色金丝绣菊瓣纹宫装、戴缠丝点翠金步摇的女子,是当今庄太妃。

庄太妃自景惠帝生母孝昭太后,也就是昔日的荣妃病逝后,就将景惠帝和明河长公主这俩姐弟养在膝下。

景惠帝继位后,昔日庄妃自然成了庄太妃,且景惠帝将庄太妃当成亲母对待,甚是孝顺。

这会儿庄太妃同外甥女一道来看景惠帝,景惠帝便放下手头的奏折,逗画眉鸟讨庄太妃的欢心。

庄太妃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生得端庄娴静,因身子有些弱,身上自有一股娇柔平和之态。

景惠帝孩子气的朝着庄太妃道:母妃你瞧,这画眉鸟多有趣儿啊?母妃的永寿宫太冷清,就该养只这种爱闹腾的小家伙,早晨起来逗一逗,保管母妃一整日心情都好。

庄太妃却是笑笑。

紫檀镶金丝鸟笼中叫声悠扬婉转的鸟儿,鸟儿两侧眼边各有一条白眉,白眉延伸至颈部,状如蛾眉,便是画眉这名儿的来历。

她道:恒儿知道母妃不喜聒噪,若是养了这鸟,那可就没安生日子了。

景惠帝朝着画眉鸟吹了几下口哨,说道:朕倒是喜欢这小家伙……正说着,景惠帝身边的元福道,皇上,宣王过来了。

堂兄来了!景惠帝登时将手头的鸟笼递给了元福,看着正朝这边走来的陆琉,笑脸盈盈上前:堂兄。

语气颇为亲近,并无半点帝王架子。

陆琉阔步上前,朝着景惠帝和庄太妃行了礼。

庄太妃身边还有一个穿蜜合色遍地金褙子的小姑娘。

小姑娘约莫十四五岁,梳着随云髻,皮肤白皙,模样端丽秀气,一双杏眼又大又亮,甚是水灵。

这小姑娘,正是陈府七姑娘——长房嫡女陈凝荞。

陈凝荞的娘亲是庄太妃的亲姐姐,庄太妃无所出,膝下除却景惠帝和明河长公主外,也就这位外甥女陈凝荞常进宫来陪陪她。

陈凝荞施施然上前,蜜粉色镶银丝苏缎长裙裙摆逶迤,举止优雅的行了礼,声音清甜道:臣女见过王爷。

陆琉淡淡扫了一眼,薄唇轻启道:不必多礼。

意料之中的冷漠。

陈凝荞面上有些失落,不过之后就立马恢复了正常神态,乖乖巧巧的站在庄太妃的身旁,偶尔抬眸打量一下眼前这位高大俊美的男子。

都说这位宣王心狠手辣不近人情,可偏偏却生得一副仙人模样。

陈凝荞已经十四,过了年就十五了,如今家里正为她说亲,可选来选去,也没个中意的。

偷偷瞧了几眼,陈凝荞一张脸儿泛红,俏丽如春日海棠。

庄太妃看在眼里,嘴角微扬着,心下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知道宣王同皇上有事相商,庄太妃朝着景惠帝耐心的叮嘱关切一番,便领着外甥女回自己的永寿宫。

人走了,景惠帝才上前朝着陆琉挤眉弄眼,说道:你瞧,朕这位小表妹,今年十四,这家世模样,若是当你的王妃也是使得的……见男人神情冷漠,景惠帝机灵,晓得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成,朕不提这事儿还不成嘛。

不过堂兄,朕真的劝你一句,早些娶个媳妇儿,那小日子过得才美。

说着,又想到了自己青梅竹马的小表妹,景惠帝脸上充满青春朝气。

可惜,他还是得委屈了表妹。

聊了一会儿闲话,二人走在御花园青石铺就的小径上,这才说起了正事。

景惠帝道,……礼部仪制司朗中,堂兄可有什么想法?他见陆琉没说话,继续说道,朕瞧了瞧,倒是觉得乔循不错,年轻有为。

陆琉未多想,步子一停,说道:乔循年纪尚轻,且有些心浮气躁,皇上若想重用,还得磨练几年。

景惠帝原本没什么主意,只是想到昨儿这堂兄去了乔府给乔太傅贺寿,这才想着,既然乔循是乔太傅的嫡孙,那不如选他——未料堂兄并没有这个意思。

景惠帝从来不会对堂兄的意见有所怀疑,点头赞同道:堂兄说得有道理,是朕想得不周全……他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又道,要不选蔡歧吧。

蔡歧这人虽然不出挑,但也算是勤勤恳恳,是个实在人。

陆琉点头赞同。

·江妙还在为耳坠之事发愁呢。

毕竟这等女儿家的物件,不能落在男子的手上。

可那人是陆琉,她却有些莫名的信任感。

只是信任归信任,耳坠若真在陆琉的手里,她得要回来才是。

可这回之后,乔氏就不允许江妙出门了。

直到这一日,江承许半夜高烧不止,说是得了风寒,江妙看完病怏怏的二哥之后,才想着找薛今月。

江妙知道这样不好。

可就是因为上辈子薛今月是她的二嫂嫂,所以在江妙的心里,明白她二哥是不会真的欺负人家小姑娘的。

他二哥平日话少,可生病了,最是需要人关心,特别是喜欢的人的关心。

江妙以出门给二哥买蜜饯为由,缠着乔氏点了头,去了长兴街的果脯铺子。

出门前,特意给薛今月捎了信。

她二哥瞧着冷冰冰的,站在他面前一贯有安全感,可就是这么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偏生是个怕苦的,每回若是生病要喝药,得像小姑娘似的准备蜜饯。

反倒是她这个打小的药罐子,喝药就像喝开水似得,眉头都不皱一下。

进了铺子,江妙正选着果脯呢,就见外头有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进来的年轻男子,穿天青色圆领长袍,高高瘦瘦,长眉入鬓,眉目风流,正是镇国公府三房庶子江承寒。

江承寒是谢姨娘所出,幼时生得聪慧机灵,江三爷原本就爱屋及乌,对这个儿子甚是宠爱,儿子聪明,越发对江承寒宠溺至极了。

不过这江承寒的确像极了江三爷,生性风流,早早的开了荤,如今身边的美貌丫鬟,个个都是被他破了身的。

江妙同三房的两个嫡出堂兄倒是关系不错,同江承寒却接触不多,目下瞧着,倒是客气的喊了一声:七哥。

小姑娘的嗓音清甜悦耳,江承寒心情愉悦的笑了笑。

虽说近几年江三爷同江正懋的关系不大好,而且谢姨娘对乔氏也存着几分怨恨,按理说江承寒对江妙也应不喜。

可恰恰相反——江承寒同府中的其他几位兄长一样,对江妙这个堂妹喜欢的紧。

江承寒上前,桃花眼儿含笑,道:妙妙也在。

买果脯吗?喜欢什么,今儿七哥请客。

江承寒客气,且这果脯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江妙自然没矫情,大大方方的选了几样,朝着江承寒道:谢谢七哥。

江承寒点点头,这才一拍脑袋瓜子,仿佛是忘记了什么要紧事儿,朝着一旁同他一道进来的小姑娘道:瞧见妙妙,我就把姨母给忘了,这铺子的果脯味儿不错,姨母可以先尝尝看。

江承寒的姨母,除却谢姨娘的亲妹妹谢茵,还会有谁?江妙也没想到,谢茵居然回来了。

不过,江妙早些时候还是听到一些消息的,如今谢茵到了要说亲的年纪,谢姨娘自然会想法子替谢茵在望城寻个夫家,日后姐妹往来也好方便些。

江妙淡淡扫了一眼,瞧着谢茵衣着素雅,头饰简单,静静站在那儿,漂亮得恍若空谷幽兰一般惹人怜爱。

……倒是和上辈子没什么区别。

总归是年纪大了些,不像幼时那般沉不住气,谢茵朝着她礼貌的含笑颔首:江姑娘。

江妙也叫了一声:谢姑娘。

江妙要在这儿等薛今月,江承寒和谢茵买了果脯就出去了。

二人刚出去,薛今月就进来了。

薛今月的记性倒是不差,拉着的衣袖指了指走出去的谢茵,小声道:妙妙,那不是谢茵吗?她怎么回来了?江妙语气懒洋洋的说道:谢茵就谢姨娘一个亲姐姐,若是回来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

薛今月撇撇嘴,道:我小时候就不喜欢她,现在瞧着她,还是觉着讨厌的紧……她顺手从江妙手里捧着的纸袋子里拿了一颗杏脯,往嘴里一扔,说道,你不是不喜欢吃杏脯的吗?怎么今儿买了?江妙正想法子准备开口呢,一听薛今月这般问,便幽幽叹气,拢了拢眉道:我二哥病了,这果脯是买给他吃的,你也知道,我二哥最怕苦了。

……病了?薛今月嚼着嘴里的杏脯,小声问道,二表哥病得严重吗?他没事吧?听着这般关切的语气,江妙心下暗暗偷笑,觉着有戏,说道:昨儿烧得挺严重的,今日烧倒是退了,不过还躺在榻上呢……嗳,今月,正巧你陪我一道去看看我二哥吧。

我二哥看见你,肯定会很开心的。

见二表哥啊。

薛今月心下小小的犹豫了一下,抬眸对上江妙水亮亮的大眼睛,木木的点头道:好、好吧。

心里却担忧着,二表哥平日瞧着挺体格挺好的,大抵不会很严重吧。

江承许住在缀景院,院子外头种着一片翠竹,环境倒是雅致清幽。

江妙领着薛今月进屋,里头有一个美貌窈窕的小丫鬟侍奉左右。

这丫鬟名唤卷碧,是缀景院的大丫鬟,倒是将缀景院的一切事物管理的井井有条。

卷碧着一袭普通的碧绿比甲,美貌能干,行事也落落大方,瞧着江妙和薛今月进来,屈膝行礼:姑娘,薛姑娘。

薛今月抬眸朝着卷碧看了一眼。

她并非一无所知的小姑娘,知晓贴身伺候的丫鬟意味着什么,又见这位卷碧生得这般清丽可人,想起那日在乔府江承许对她说得话,心里突然有些闷闷的,眉头微微蹙了蹙。

她看了一眼榻上的江承许,瞧他一脸病态,的确有些憔悴。

你下去吧。

江承许的声音有些暗哑。

这话是对卷碧说的。

江妙也是个识趣儿的,笑吟吟道:我同卷碧一道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

说着,就朝着卷碧使了一个眼色,同她出去了。

薛今月愣愣站在原地,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被江妙给骗过来了。

她抬眸怯怯的看着榻上的病弱男子,忽然有一种进了狼窝的感觉。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听得男人开口说了二字,这才小心翼翼挪步走了过去。

江妙同卷碧出去,问了自家二哥的情况,听得卷碧回答的有条不紊,这才露出赞许的目光。

她知她二哥优秀,卷碧又是年轻轻的小姑娘,朝夕相处,难免会生出情愫来。

而且大户人家公子的贴身丫鬟,本就有那方面的安排,加之卷碧容貌出众,能力过人,若说心里只想着一辈子甘心当一个小丫鬟,她也是不信的。

不过她信得过他二哥。

饶是上辈子,今月嫁人,她二哥也没有碰过身边的丫鬟。

今月成亲,他还去喝了喜酒。

那会儿她见二哥情绪平静,同往常无异,还以为对今月没那么上心,后来还是卷碧告诉她,她二哥经常彻夜不眠,坐在榻边发呆,亦或是一个人喝酒。

喝醉了,还不许人近身伺候。

有一回,有个新来的丫鬟,瞧着她二哥喝醉,偷偷爬上了她二哥的床,最后却被他二哥扔了出去。

这些事情,都是卷碧哭着告诉她的,她还求她去将今月找来,安抚一下她二哥。

可那时候,今月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之后今月嫁给他二哥,二人夫妻关系不合,可卷碧并未趁虚而入,而是专心伺候这位夫人,忠心耿耿。

今日她带今月过来,以卷碧这般的聪慧,定然会猜到他二哥非今月不娶。

若是能早些断了念头,也算是一件好事。

江妙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瞧着时候差不多了,这才走进屋去。

总不能让二人待得太久。

江妙一进去,薛今月就跑到了她的身边,抓着她的手臂,脑袋略微低着,脸颊红彤彤的。

她支支吾吾道:妙妙,我还有事儿,我先回去了。

江妙想说送送她,可她却走得匆忙,说完就走了,甚至没和她二哥打声招呼。

江妙眨了眨眼,心下犯疑,眼睛朝着榻上穿着白绫寝衣的二哥看去,见他俊脸柔和,此刻心情倒是不错。

江承许朝着自家妹妹招了招手。

江妙乖乖的过去。

江承许伸手抚了抚自家妹妹的小脑袋,眼眸温温和和,道:妙妙,谢谢你。

江妙笑笑。

她有什么好谢的?她是他亲妹妹啊,而且,她也没做什么。

自薛今月来过之后,江承许的风寒便很快好了起来,若非江妙亲眼看见过她二哥病弱的模样,还真以为她二哥是装病呢。

这日江妙在院子里喂小鹿长福。

虽说不能像长公主一样给它单独弄了院子,可江妙琢磨着,找个时间带它出去遛一遛。

不过这长福倒是个有脾气的,平日里只肯亲近她,在其他人眼里,样子别提有多高傲了。

她喂着长福吃草,宝绿跑了过来,悄悄在她耳畔道:姑娘,今儿宣王来咱们府上了。

陆琉。

她还想找他要回耳坠呢,他这是……下一刻,便听宝绿道:国公爷同宣王仿佛有要事商量,这会儿二人在书房谈事呢。

不是专程来找她的。

江妙突然有一种自作多情的尴尬感。

想着如今陆琉的身份,的确不会像小时候那般,专程来看她。

而且男女大妨,也是不合礼数。

江妙若有所思,边上原是沉默的小鹿倒是忽然闹腾了起来,见它掉了个头,甩了甩尾巴,就雄赳赳气昂昂的直接跑出了院子。

宝巾和宝绿忙上前去追。

江妙也提了提裙摆追了上去。

江妙心道:平日长福乖巧听话,今日这是怎么了?她怕惊吓到它,没有命其他人追,而是自己悄悄的跟了上去。

走过长廊,穿过月洞门,一直到了前院。

追了整整一刻钟,江妙才见那小鹿在前头挺了下来。

她额头满是汗,微微张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不远处桂花树下,小鹿亲昵的蹭着男人的手臂,一如初见时那般的谄媚。

陆琉低头瞧着这鹿,倒是觉着这几日养胖了不少,看来镇国公府的伙食倒是不错。

他抬头,看着不远处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姑娘,眉目忽然温和了一些。

既然遇着了,江妙干脆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她站在陆琉的面前,没像平日那般乖巧行礼,而是伸手,掌心朝上。

一副要债的架势。

陆琉低头看着眼前小姑娘这纤细娇嫩的小手,又抬头静静瞧着她粉嫩嫩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明知故问道:什么意思?江妙鼓了鼓腮帮子,不满道:王爷把耳坠还给我。

61|19晋|江|独家首发~·大抵是觉着陆琉对自己没有端过王爷的架子,江妙自然而然将他当成好脾气的长辈,这会儿若是换个人,她也不可能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

她抬起头瞧着他,却见男人启唇欲说话,可朝着她的身后看了一眼后,却捉着她的腕子,往一旁的假山后的树丛拖了过去。

江妙欲挣扎,才听身边的男人道:别出声。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嗯?江妙抬眼望去,瞧着那头一个穿半旧秋香色褙子的嬷嬷同一个绿衫丫鬟走了过来。

这嬷嬷和丫鬟江妙认识,正是平日里照顾长福的。

这嬷嬷姓刘,她选人的时候,一听这刘嬷嬷有养鹿的经验,就将平日照顾长福的任务交给了她。

而那丫鬟叫.春枝,生得圆润结实,是个嗓门大、力气也大的姑娘。

另外,江妙还选了一个叫.春柳的丫鬟帮着刘嬷嬷一道照顾长福。

方才长福跑了出来,她同宝巾和宝绿分头找,想来刘嬷嬷和春枝也是来找长福的。

江妙不敢转过脸。

两人挨得近,生怕会碰着。

只是这会儿她也明白了,刘嬷嬷和春枝到底不想宝巾宝绿那般能信任,若是被瞧见她同陆琉在这儿说话,传了出去,那她这私会外男的名声是跑不了了。

江妙静静瞧着,等刘嬷嬷和春枝走了再出去。

刘嬷嬷瞧着桂花树下的鹿,满脸欣喜的同春枝一道走了过去。

长福平日里性子高傲,不过刘嬷嬷和春枝喂了它不少好吃的,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倒是没怎么发脾气。

刘嬷嬷一张脸儿笑着,瞧着眼前的鹿,看了一眼身后的春枝,叹道:你瞧瞧,这鹿养得多好,平日里好吃好喝的,比咱们还金贵。

春枝附和道:是啊,不过这可是咱们姑娘养的,就算是畜生,咱也得当主子养……她环视四周,看着没什么人,才小声对着刘嬷嬷道,不过咱们姑娘可真真是羡慕死人了,阖府上下都宠着,脾气好长得好,这家世在,以后定然能嫁给好人家……江妙急着回去,不想在和身边的男人单独相处,可她越想着刘嬷嬷和春枝快些回去,这二人仿佛存心跟她作对似的,干脆吃着瓜子唠起嗑来。

春枝一双圆圆的眼睛眯了眯,用胳膊肘顶了顶身旁的刘嬷嬷,笑吟吟道:嬷嬷,你觉着咱们姑娘会嫁给那位公子?见刘嬷嬷拧眉不知,春枝道,我觉着啊,平津侯府的大公子同咱们姑娘倒是登对,平日里来往也多。

嬷嬷你瞧啊,每回霍大公子瞧着咱们姑娘,就挪不开眼了,那害羞样儿,这位姑爷可真招人喜欢呐……说到霍砚,刘嬷嬷也赞同:是呀,咱姑娘平素不和那表哥表弟来往,可对霍大公子却不一样,每回霍大公子找咱们姑娘出去看花灯,咱姑娘不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去的吗?完了霍大公子还亲自将人送回来,咱姑娘笑眯眯的,可开心了……简直胡说。

她哪里是和霍砚出去?她每回出去,都是霍璇约她的,这霍砚不过是跟在后面,陪霍璇这妹妹罢了。

只是江妙起初并未察觉,如今听二人胡言乱语一番,倒是有些明白,兴许……兴许霍砚真的是因为她。

江妙平日里待在锦绣坞,身边的丫鬟都是聪明机灵的,她也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些嚼舌根的话。

今儿头一回儿听到,未曾想聊得却是她,而且……感受着身旁男人均匀的呼吸,江妙一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

霍砚喜欢她是一回事,如今被别人听去,是另一回事。

小小年纪就想着男女这档子事儿,他不知会怎么看她。

江妙又气又恼,想着待会儿还是想法子把刘嬷嬷和春枝给换了,省得……省得教坏了长福。

约莫过了半刻钟,江妙见刘嬷嬷和春枝还在聊,边上的鹿摔了摔尾巴,长长的脸上,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刘嬷嬷和春枝,一副认真听着二人说话的八卦模样。

春枝嗓门大,觉着自个儿已经压低了声音,可江妙这儿,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咱姑娘和霍大公子青梅竹马自然相配,姑娘什么都好,若是这身子再好些,那就好了。

甭管这模样是不是长得天仙一样,成了亲,能生儿子才实在……刘嬷嬷却不同意,认真道:以我多年的经验,咱姑娘屁股又圆又翘,肯定是个好生养的……提到这种事情,春枝害羞的捂嘴笑笑,可一双眼睛却是巴巴的看着刘嬷嬷,仿佛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江妙简直要羞死了。

她的……屁.股。

62|20晋|江独家首发~·刘嬷嬷和春枝又说了一会儿话,就领着小鹿回锦绣坞去了。

人倒是走了,可江妙觉着,自个儿这脸也被这两人丢得差不多了。

她小脸红润,眼睫儿又密又长,脸颊是没法掩饰的羞赧,转过头看了一眼面前沉默的男人,双手攥着衣袖,说道:王爷,我那耳坠……把耳坠还给她,她就走了。

她瞧着陆琉没出声儿,俊美的脸庞面容淡然,眉宇间也尽是淡漠之色,遂又启唇提醒,王爷?陆琉这才开口。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旁这个堪堪到他胸膛的小姑娘,说道:本王拿你的耳坠做什么?他见小姑娘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露出诧异,道了一句,你不信?江妙当然不信。

那日在马上,她的耳坠还在,他替她弄了缠在耳坠上的头发,回来之后就发现耳坠不见了。

若不是他拿的,还会有谁?可这会儿江妙瞧他眸色清明,坦坦荡荡,还真是一副说实话的样子。

江妙心下半信半疑,却也不敢真的说不信他。

再说了,那耳坠虽然值些银子,可他是堂堂王爷,还能缺这点钱不成?她低头哦了一声,而后觉着自己的语气太敷衍,便小声道:是我弄错了,许是在别的地儿弄丢了。

陆琉嗯了一声,道:你年纪轻轻的,记性倒是不成。

他低头看着她漂亮的小脸蛋,道,找耳坠的时候,得擦亮眼睛好好找。

好端端的,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江妙见过他人前冷冷冰冰的模样,可私下他对自己的态度还是挺可亲的,只是这会儿……不过她也不指望一个位高权重、能力出众的王爷对她这小姑娘好脾气。

平常陆琉同她爹爹素无往来,今儿登门,想来也是件不小的事儿。

江妙不敢得罪他,扬起小脸朝着他客客气气的:那王爷先走吧,我待会儿再出去。

以防万一,他俩还是分开出去比较好。

听了她的话,陆琉低头嗯了一声,旋即抬腿走了出去。

江妙蹙起了眉。

她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可这会儿见他毫不犹豫的先出去,倒是觉得他也太没风度了。

换成是霍砚,肯定会谦谦君子般让她先出去的。

过了半刻钟,江妙看了看四周,这才提着裙摆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她整理了自个儿身上的衣裳,然后直接回了锦绣坞。

陆琉自树后走出,目光落在小姑娘娇小的身板上,沿着她的背脊到她的腰肢,一路往下……目光才顿了顿。

·江妙一进院子,宝巾和宝绿就迎了上来。

宝绿急急道:姑娘这是去哪儿了?听这语气,可是急坏了。

江妙道:我找长福呢,没找着……她看见不远处正在乖乖吃草的鹿,眼眸一亮,开心道,呀,回来了。

在哪儿找着的?宝巾脸颊含笑,瞧了一眼正上前行礼的刘嬷嬷和春枝,冲着江妙道:姑娘,是刘嬷嬷和春枝找着的,找了好久呢。

——哪里是找了好久,分明是找着之后偷了好久的懒。

江妙见刘嬷嬷和春枝腼腆憨态的笑容,又想到方才二人大大咧咧的私下聊她,还一道讨论她的屁.股大不大,翘不翘,好不好生养呢……江妙点头嗯了一声,过去摸了摸长福的脑袋。

却见吃着草的长福抬起了脑袋,一双水汪汪的鹿眼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脑袋一低,轻轻顶了顶她翘生生的屁.股。

这是……若是搁往常,江妙定然是觉得这长福在亲近她,可今儿长福可是认认真真听了刘嬷嬷和春枝二人的唠嗑儿……江妙脸一烫,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子。

因方才在假山后的树丛里待了太久,江妙怕身上有虫子,就让宝巾和宝绿准备热水沐浴一番。

洗完后,江妙穿着干净的衣裳披着头发出来。

她站在屋内半人高的西洋镜面前,鬼使神差的侧过头看了看自己翘挺圆润的小屁.股……江妙小脸赧然,不得不承认,虽然不大,可的确挺翘的。

乔氏进来的时候,江妙刚刚穿戴好。

江妙正想去找自家娘亲呢,赶忙热情的挽着乔氏的胳膊,将要换掉刘嬷嬷和春枝的事情同她说了。

乔氏听了,没多问什么,点头道:嗯,我待会儿让许嬷嬷给你去物色几个听话的。

江妙抬眸,问了一句:娘不问为什么吗?乔氏伸手揉了揉闺女的脑袋,说道:你长大了,自己有主意,娘犯不着多问。

是呀,过了年,她就十三了,可以开始说亲了。

江妙稍稍弯了弯唇,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奇的凑了过去,问道:娘,听说今儿宣王来找爹爹有事儿商量,宣王不是同咱们镇国公府没什么来往么?乔氏道:这事儿娘也不晓得,只是官场上的事情,娘也不好多问。

乔氏是个知进退的,虽然这些年被江正懋捧在手心疼爱,可也不会过问公事。

今儿她虽好奇,可他不说,她就不问。

江妙点头哦了一声,倒是没再继续问了。

她会觉得奇怪,也是因为上辈子镇国公府同宣王府就如前几年那般,而她唯一接触的,也不过是宣王府的陆行舟。

这辈子她同陆行舟自小就断了往来,按理说是半点交集都没有了的。

却听乔氏叹道:不过这人瞧着就是不一样,年轻轻的,连你爹爹站在他的身边,都没他惹眼。

这点江妙倒是赞同。

……这孩子,还是和之前一样,是个懂礼的。

甭管如今是什么样的身份,瞧着娘这个内宅妇人,也是客客气气的。

若是他娘亲知道自己儿子这般有出息,肯定也是欣慰。

乔氏的语气,仿佛觉着这陆琉是她瞧过最出众的年轻人。

可还别说,今儿看着气质如玉的陆琉,乔氏的确是眼前一亮。

先前在乔府也是瞧见过的,可没近距离说过话。

说着,乔氏又看了自个儿闺女一眼:妙妙,你可有同宣王见过?江妙怔了怔,垂眼小心翼翼道:就那日在长公主的庄子里碰见过,说了几句话,还有就是那日外祖父寿宴,瞧见循表哥同他在说话……乔氏将乔循视如亲子,一听这话,倒是叹道:若是宣王能帮衬一下循儿,那也是他的福分。

江妙心道:你这乖侄儿,可差点将你宝贝闺女给卖了呢。

·陆何见自家王爷一回府就去书房忙活,遂出去准备茶水。

陆琉一进书房,倒是没开始处理公务,而是坐到窗边的紫檀束腰摺台方桌,如平日闲暇般,从一旁拿起两根棕榈叶,低头编了一会儿。

平日里连着编上几个,他都能平心静气,目下陆琉看着手里这个刚编到一半的,就感觉有些心浮气躁。

他将编了一半的蚂蚱搁到桌上,起身走到书桌后,将右手边抽屉内的小盒子拿了出来。

打开,里面是一个玉兔捣药纹金玉耳坠。

他静静摩挲着,脑子里是今日小姑娘俏生生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娇娇软软的声音。

·翌日,乔氏就找着了合适的人选,将江妙院子里的刘嬷嬷和春枝给换了。

新的嬷嬷姓成,年纪比先前的刘嬷嬷大些,做事也牢靠些,面相喜庆又爱笑,照顾起小鹿来也是一把好手。

至于代替春枝的丫鬟,叫碧桃。

碧桃性子内敛,模样生得普通,安安静静站在那儿不打眼,可江妙是瞧见过她给小鹿认真刷毛时的样子,倒是很满意这个安静踏实的丫鬟,还让宝巾多照顾她一些。

至于霍砚生辰,前一晚江妙刚好发了烧,次日就没去平津侯府,只让宝巾将准备好的生辰礼物送了去。

次日霍璇就过来看她了,见江妙小脸苍白,一副憔悴的模样,这才忍不住拉着江妙的手,蹙眉道,好端端的,怎么生病了呢?你都不知道,昨儿我有多担心你,还有我哥哥,他也是,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生病没去给霍砚庆生,江妙倒是松了一口气。

那日刘嬷嬷和春枝的话虽然有些胡说八道,可她这些年同霍砚走得近,却是事实。

她既是大姑娘了,就该避讳些,就算……就算真的想嫁给霍砚,也该保持些距离。

她原本就犹豫,要不要去,昨儿病了,倒是松了一口气。

江妙攥着身下大红底绣五蝠捧云团花的锦褥,身上穿着一件玉兰色寝衣,略带婴儿肥的小脸扬起了笑意,说道:也就普通的风寒,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原本答应了人家,可最后没去成,江妙对霍砚有些歉疚,那应有的祝福,改日得补上才成。

霍璇道:你没事儿就好。

说着眼眸一弯,继续道,那成,你好生歇着,我过几日就过来看你。

江妙点点头,让宝巾送霍璇出去,自个儿乖乖的躺下休息。

霍璇出府后,上了停在一旁的黑漆平头车,刚撩起马车帘子,就听里边的人担忧的问道:阿璇,妙妙没事吧?里边的年轻男子着一袭莲青色暗纹锦袍,头戴白玉发冠,模样生得斯文俊俏,正是霍砚。

霍璇笑吟吟进去,坐好后才道:哥哥放心,妙妙没事。

她见哥哥长吁一口气,问道,哥哥为什么不和我一块儿进去看妙妙呢?霍砚却道:男女有别,终究不大方便,你代我去看过了,也一样。

其实,是不是一样的,霍砚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他也想亲眼去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瘦了,憔悴了。

可他再糊涂,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是她的哥哥,也不是她的……她的未婚夫。

想着自己心尖尖儿上的小姑娘,霍砚便盼着,时间过得再快些——等她再长大些,他就让爹娘去提亲。

这么一想,霍砚低头摸着手里温润的视若珍宝的扇坠子,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在霍砚霍璇两兄妹的马车离开后,后面又跟上来一辆华盖翠帷马车。

这里头坐着的,是当今明河长公主陆毓秀。

马车停下,长公主撩起帘子出来,瞧着刚离开的马车,忽然眯了眯眼。

……平津侯府的马车。

江妙没想到,刚送走了霍璇,却迎来了长公主这尊大佛。

长公主一来,镇国公府阖府上下都前来迎接,就连老太太,也被搀扶着过来见客。

长公主忙说自己只是来看江妙的,让人送老太太回屋休息,自己亲自来了江妙的锦绣坞。

乔氏领着长公主过来,虽好奇闺女同长公主的关系何时这般好了,却也明白小姑娘之间有话要说,便识趣儿的离开了。

江妙欲下榻行礼,长公主一把按住她的小肩膀,客气道:你好生躺着,我今儿就是来看看你。

她低头细细端详一番江妙的小脸,眉头一敛,说道,倒是瘦了些。

语气还有些心疼。

不过是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罢了,江妙这小身板登时就没法动了。

这长公主,不愧是自小习武的。

长公主也意识到了,讪讪收回手,笑道:我力气大,弄疼你了吧?江妙笑着说了一句没事,又见长公主性情随和,同她说起话来,倒也轻松自在。

她抬眸看着长公主英气的眉眼,秀挺的鼻梁,这脸蛋俏丽明媚,虽是不涂脂抹粉的,却也是天生丽质。

想到了院子里的长福,江妙才笑吟吟道:上回长公主将小鹿送给我,便想亲自谢谢长公主,却一直找不着合适的机会…………我送的?长公主喃喃道。

63|20晋|江独家首发~·长公主走后,乔氏才坐到江妙的榻边,替闺女掖了掖身上的锦被,语气甚是好奇:妙妙,娘瞧着,怎么长公主待你好像有些不一般。

之前是送橘子送鹿,如今闺女不过小小风寒,长公主就亲自上门来探望。

这等殊荣,饶是那卫府的卫宝铃,也是没有的。

江妙说道:长公主待人和善,脾气也好,女儿倒是同她挺投缘的。

兴许长公主也是这么认为罢。

至少这位长公主,虽是女儿身,却巾帼不让须眉,简直就是另一个昔日荣妃。

上辈子,长公主因为驸马薛腾的关系,有些不喜欢她,偶尔在薛府见着面,她也不曾给她好脸色看。

只是她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心里不喜欢,面上自然也不会虚与委蛇,可同理,饶是再不喜欢,也不会做出仗势欺人或者背后算计的伎俩来。

行事坦荡,这一点江妙尤为欣赏。

想着适才长公主的容貌气度,乔氏也点了头,又问:那长公主可同你说了别的事儿?江妙笑着看向乔氏:长公主约我三日后去宫里出席赏菊宴,女儿答应了,到时候璇姐姐也会来。

娘,你放心,女儿能处理好的。

去宫里,乔氏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往年这种宫宴也多,闺女总是要多接触接触的,日后就算嫁人了,也免不了交际。

既然长公主和闺女投缘,多多接触,也不碍事。

乔氏伸手摸了摸闺女白嫩的小脸蛋,见有些虚弱,心里疼了疼,说道:那你这几日多休息休息,精神养足些。

宫里的礼仪,都记在心里了罢?乔氏自幼教导江妙,而江妙是个聪明的,凡事都一学就会,倒是令乔氏省了不少的心。

江妙点头,说道:女儿记着了。

这头长公主离了镇国公府,便顺道去了宣王府。

长公主不比普通的闺阁女子,也不似一般的皇室贵胄,腰杆挺直,腰肢纤细盈盈一握,整个人英姿勃发,走起路来亦是脚下生风。

一路畅通无阻进了陆琉的玉磐院,就见一袭青衣长袍的陆何立在庑廊下,宛若清雅挺立的翠竹。

陆何看到进来的长公主,瞧着这秀气的远山眉芙蓉脸,却端得一副男子才有的英气,露出几分欣赏,上前行了礼,笑容温和道:长公主来找王爷?长公主点了头,朝着书房看了看,问:堂兄在里头?陆何颔首道:王爷正在处理公务,小的带长公主进去罢。

却见长公主已经大大方方走了进去,陆何抬头看着女子纤细秀气的背影,笑了笑,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长公主阔步走到陆琉的书桌旁,双手环臂气鼓鼓道:我还纳闷呢,上回你分明嫌弃那鹿,我好生帮你养着,你没个原由的要了去,原来为着讨小姑娘欢心的。

堂兄,你真是忒不厚道了。

陆何听着长公主一副算账的语气,也就没敢上前,继续安静的站在角落。

倒是陆琉停了笔,抬眸看了一眼长公主,道:你去镇国公府了。

长公主拿起书桌上的折子随意把玩着,语气随意道:是呀。

我惦记那小姑娘,听说她身子不适,就去瞧瞧,好在是普通的风寒,只瞧着脸色差了些,倒也没大碍。

人家小姑娘也是客客气气的,还专程感谢我送她鹿来着,你倒是说说看,我何时送过她鹿了?陆琉淡淡道:你说了?长公主摇头,将折子啪的一下放下,双手撑在书桌上,道:你堂堂王爷,无端端送一只鹿给人家小姑娘,若是人家知道了,哪里会收?这等不良的居心,若是收下,那不等同于默认了嘛。

她眨了眨眼,道,而且这鹿本就是本公主的,若她这份感激要算在我头上,也不为过。

又见陆琉不在意的模样,长公主低声道:嗳,堂兄,你当真不在意?送鹿给小姑娘,不就是让人家知道吗?若是人家小姑娘不知道,那这礼不就是白送了吗?陆琉道:谁送的都一样。

长公主扁扁嘴,道了一句:虚伪。

长公主聪慧,早就察觉出陆琉待江妙有些不一般,若说是因为小时候的情谊,那如今江妙都长大了,她堂兄也该避讳。

如此明目张胆的送礼,虽是借她的名义瞒着不说,待日后小姑娘和小鹿生出感情了,再一不小心让她知道这鹿是他偷偷送的,人家小姑娘还不芳心大乱?只是,她先前还担心他这辈子都是孤家寡人,如今能有个上心的、肯花心思的,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她走到窗边,低头瞧见匣子里的小蚂蚱,拿起一只低头细细瞧着,叹道:……堂兄,我有些担心子恒。

若他能有你一半的能力和手腕,那我就知足了。

只是如今我还能在他身边帮衬些,日后我嫁了人……想到薛家,长公主眉尖一蹙,看向陆琉,堂兄,我能不嫁吗?陆琉抬起脸看着她,道:薛腾不会亏待你。

于陆琉而言,这已经算是极高的评价了。

长公主笑容灿烂,说道:成,我听堂兄的。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三日后赏菊宴,我也请了妙妙。

她见男人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心下笃定他会去一般笑容爽朗的走出了书房。

三日后进宫赴宴。

江妙穿了一身新制的樱粉色团花刺绣对襟褙子,下边是一条乳白色柔绢曳地长裙,外罩云锦累珠披风。

这身打扮倒是不出挑,只能算得上是中规中矩。

江妙并不喜欢出风头,进宫自然是越低调越好,可穿戴太素净,也不合礼数,这身倒是刚好。

江妙看了看镜子里梳着双垂髻的小姑娘,白嫩的脸颊还有些肉肉的,倒是一憨态可掬的小姑娘模样,瞧着就年纪小,青涩的很。

只是——江妙摸了摸耳垂处的明珠耳铛,倒是有些想念那对玉兔耳坠,那可是她最喜欢的耳坠。

马车上,宝巾和宝绿也略显局促。

宝巾道:今儿薛姑娘有事去不成,不过霍姑娘在,倒是能陪着姑娘。

江妙见宝巾一副比自己还紧张的模样,笑笑道:你放心,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既是长公主相邀,这赏菊宴,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

一路紧张的到了宫门口,递了牌子进去,下了马车之后,旁边的华盖马车上,也有两个小姑娘刚下来。

江妙侧过头一看,瞧见一红一蓝两道身影,倒是认识的。

穿红色襦裙梳随云髻的小姑娘,江妙只见过两回,不过也有些小小的印象,是陈府的七姑娘陈凝荞。

因陈凝荞的姨母是当今的庄太妃,这陈凝荞来宫里来得更勤快。

她从薛今月那里听过,许是因为有庄太妃,而陈凝荞又是陈府长房嫡女,这陈家选婿的眼光高了些,求亲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可陈府一直没个满意的。

而那穿蓝色裙子的,抬眸堪堪对上江妙的眼睛就笑了,江妙也冲着她笑了笑,叫了一声:陈姐姐。

这位是陈府嫡出五房的姑娘陈凝芷。

小时候江妙就经常同她玩儿,陈凝芷也是霍璇从小打大的手帕交。

陈凝芷为人仗义,性子倒是同霍璇差不多,只是不及霍璇大气些,当朋友倒是不错。

陈凝芷看到不远处俏生生如初绽粉荷般立着的小姑娘,欣喜的迎了上去,道:妙妙。

陈凝荞也抬头看了一眼,听到陈凝芷的称呼,便晓得这位就是镇国公府的姑娘江妙了。

她过去,也跟着落落大方的打了招呼。

素白半月水波腰封衬得小姑娘的腰肢如柳枝一般,只是江妙到底只是个将满十三的小姑娘,小身板还没完全长开,这要虽细,可胸前不过稍稍突了突,倒是没多看看头,加之个子矮,生得再漂亮,也只能算个容貌出众的女孩。

可陈凝荞就不一样了,十四五岁的大姑娘,本就比江妙大了两岁,而且也不晓得是怎么养的,生得前.凸.后.翘,高挑婀娜,只是她眉眼间尽是长房嫡女的风华,瞧着倒是个端庄贤淑的。

陈凝荞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小姑娘的脸,稍稍一顿,又见她这身穿着打扮,便知道她是个不爱出风头的,倒是对她高看了几眼。

这年头,但凡模样生得有五六分容色的,一出门,便使劲儿把自己拾掇成八.九分美貌,一出场就恨不得艳压群芳、鹤立鸡群,如今见着这位,陈凝荞倒是觉的有些意思。

江妙年纪最小,只能乖乖的叫了人,而后同热情的陈凝芷有说有笑。

三人走了一段路,就听得后面有嘚嘚的马蹄声和驾马的声音。

能将马车行到这里头,这身份尊贵自然是不言而喻了,三位小姑娘识趣儿的站到了一旁,微微低头。

等马车过去了,陈凝芷才道了一句:是宣王的马车,可真威风啊。

一听是陆琉的,江妙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

而一旁娉娉袅袅的陈凝荞,想到昨儿庄太妃同她说的话,又想着今儿的安排,漂亮的小脸有些发烫,登时露出了羞赧之色。

64|21晋|江独家首发~·陈凝荞是三个姑娘中年纪最大的,行事自然要稳重些。

她瞧身旁这俩小姑娘叽叽喳喳说着话,而泰半都是她九妹妹陈凝芷说着,镇国公府的小姑娘在一旁乖乖听着。

陈凝荞倒是知道二人为何这般投缘——幼时她这九妹妹差点就成了镇国公府三公子的未婚妻了,奈何她是个福薄的,这桩亲事无福消受。

陈凝荞道:好了,咱们赶紧过去罢。

陈凝芷乖乖闭上了嘴,朝着江妙眨了眨眼睛。

江妙心领神会,跟着陈凝荞一道朝着长公主的玉明宫走去。

长公主是景惠帝胞姐,景惠帝宁可亏待了自己,也不会亏待长公主。

近些年大梁国库空虚,长公主这玉明宫却是鎏金铜瓦、富丽堂皇,随处可见面容秀丽、莲步姗姗的绿裳宮婢。

因明年长公主就要出嫁,这两年经常在宫内设宴邀请望城贵女,江妙这身份,按理说也是在常邀名单之内的,可因她幼时身子病弱,不宜出门,久而久之,外人皆道镇国公府的嫡女江妙身娇体弱,若是没重要的事情,倒也不会来请她。

江妙自个儿倒是不打紧,她平日里有薛今月、霍璇之类的玩伴,倒是不大喜欢这种场合。

三位小姑娘进了玉明宫。

来的倒是不巧,长公主刚好有事出去,接待三人的是卫宝铃。

卫宝铃端得一副天真娇态,年纪轻轻的,粉嫩嫩的脸上就抹了一层厚厚的粉,妆容虽然精致,可于她这个年纪来说,倒是有些过于庄重了。

不过年轻美貌就是好,一袭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使得本就娇花般的卫宝铃越发的明媚夺目。

卫宝铃热情道:两位陈姐姐……漂亮的大眼睛看向江妙,妙妙。

方才庄太妃身子有些不适,表姐孝顺,立马就过去瞧了。

卫宝铃倒是一派主人的架势。

陈凝荞俏脸一白,担忧道:姨母没事罢?卫宝铃看了陈凝荞一眼。

不得不说,陈凝荞的容貌也是极出挑的,加之她的姨母是庄太妃,这身价自然有些不一样。

卫宝铃坚信景惠帝这个表哥会对自己始终如一,可她表哥身为皇帝,总要有三宫六院的。

加之她表哥孝顺,庄太妃对他有养育之恩,若是庄太妃开口,让自己的外甥女进宫,那她表哥肯定会点头的。

已经有了一个棘手的霍璇,卫宝铃自然不想多陈凝荞这个强劲的对手,可这段日子……陈凝荞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比她都多了。

卫宝铃不喜欢陈凝荞,可面上却噙着笑容,安抚道:陈七姐姐放心,太妃娘娘没事。

陈凝荞面上忐忑,说道:要不——我还是过去看看姨母罢。

卫宝铃忙说不用。

陈凝荞一脸疑惑的看着卫宝铃。

卫宝铃知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遂解释道:……今儿是表姐设宴,陈七姐姐是表姐的客人,我理当好生招待才是。

陈七姐姐若是担心姨母,等待会儿表姐回来了,我替你问问就成。

若是太妃娘娘玉体有恙,等宴席散了,陈七姐姐再去探望也不迟。

这会儿她表哥也在庄太妃的永寿宫,若是陈凝荞过去了,岂不是要遇上了?一想到那日他表哥将近些日子最喜爱的画眉鸟赏给了陈凝荞,卫宝铃心里就堵得慌。

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凝荞也不好执意去看庄太妃,便随卫宝铃一道进了殿内落座。

只是陈凝荞是个端庄的,可陈凝芷却性子活泼,拉着江妙的手,偷偷道:咱们到院子里走走吧。

江妙也想出去透透气,便起身同陈凝芷一道出去了。

走到外头,陈凝芷才四处张望了一番,见没什么人,才小声冲着江妙嘀咕道:妙妙,你瞧卫宝铃那样儿,觉得每个人都要和她抢皇上似的。

分明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没名没分的,就整得跟个主人家似的。

陈凝芷说话直,心里有不痛快的,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江妙也知,方才卫宝铃的举止太过好笑。

可偏生景惠帝就死心眼喜欢这个小家子气的小表妹,当真是令人想不明白。

若说景惠帝当局者迷看不清卫宝铃的性子,可景惠帝的身边还有长公主啊。

长公主生得一颗玲珑心,不可能没看出一丝端倪。

又听陈凝芷道:不过我七姐姐才不会想着进宫当皇妃呢,她心里头有喜欢的人。

江妙倒是好奇,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陈凝芷。

陈凝芷神秘兮兮道:我在七姐姐的房间里,看到过宣王的画像……上回不小心被我瞧见了,我七姐姐那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陈凝芷捂着嘴笑,这才呀了一声,急急道,妙妙,这事儿我只同你一个人说,连阿璇都没讲,你可不许告诉其他人。

若是被我七姐姐知道了,肯定得怨死我。

江妙也知,这种事情关乎姑娘家的闺誉,不能乱说的。

她赶忙点头道:你放心,我保证。

陈凝芷信她,这才抚了抚心口,长吁了一口气,之后拧眉道:我这心里头藏不住事儿的毛病可被我娘教训过好几遍,可就是记不住,吃了教训,下回还犯……她低头缠着手指,喃喃道,若再这么下去,就真像我娘说的,把我的嘴缝住算了,省得乱说话。

江妙咯咯直笑,伸出手,一副要缝陈凝芷小嘴的架势。

陈凝芷被逗乐了,俩小姑娘家花丛里跑来跑去,倒是全无一点贵女的端庄。

正当俩小姑娘玩闹的时候,霍璇也到了。

霍璇提着裙摆上前,欢喜道:你们俩说什么话呢,我也要听?陈凝芷同霍璇熟,冲着她做了一个鬼脸,撅了撅嘴道:这是我和妙妙之间的秘密,不告诉你。

霍璇耷拉着小脸,上前拧了一把陈凝芷的胳膊,道:好啊,什么时候你同我也有小秘密了。

虽是生气的话语,可霍璇素来大度,才不会因这些小事生气。

她笑盈盈的,又去捏江妙的脸蛋,一捏着,就不愿意撒手了,看着小脸被自个儿捏成小猪头一般的江妙,霍璇道,妙妙这小脸是怎么养的,忒嫩了。

捏完一松手,霍璇见江妙小脸有些微微泛红,怔了怔,惊诧又歉疚道:怎么红了?我都没使多大劲儿,没事儿吧?江妙摸了摸自己的脸,大大方方道: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霍璇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成。

不像阿芷,是个皮糙肉厚的,怎么捏都成。

这话陈凝芷就不爱听了,故意板着脸道:谁皮糙肉厚呢?说着,就伸手去挠霍璇的痒痒。

霍璇怕痒,登时被陈凝芷挠得笑出了眼泪。

霍璇被追得乱跑,堪堪撞上了进来的长公主,一瞧长公主的脸,霍璇立马敛了笑,一旁的江妙和陈凝芷也走上前朝着长公主行礼。

许是因为今日设宴,长公主穿着一身天水碧丝绣宫装,梳着精致华丽的飞天髻,整个人颇有一番皇家贵气。

长公主也是一愣,平日见着的霍璇,大多是端庄的贵女风范,未料今儿瞧见一个活泼俏皮的。

长公主勾唇笑了笑,心下自然有了断定。

暗道:这样的姑娘,若是她弟弟能上心,也是一桩好事。

长公主客客气气的,倒是没说什么。

几人跟着入了殿,江妙察觉到衣袖被什么东西牵扯着,侧头一看,才见是霍璇再拉她的衣袖。

霍璇一张小脸染着愁色,显然是不想让长公主看到她这副疯癫活泼的样子。

毕竟日后她可是要当一国之母的。

江妙抬手捏了捏她的手背,用口型同她说了一句不碍事。

殿内的卫宝铃正在招待,见长公主进来了,便开心的迎了上去,甜甜的叫了一声表姐,不过看到后面跟着的霍璇,卫宝铃小脸一僵,半晌才不情不愿的叫道:霍姐姐。

霍璇抬头,淡淡道:卫妹妹。

霍璇和卫宝铃的关系,在场之人最是清楚不过,长公主瞧着也有些头疼,遂叫二人入席,不过这二人的位置倒是刻意错开的。

宴席过后,小姑娘们都到院子里赏菊。

长公主偏爱菊花,玉明宫的前院及通往宫殿的长廊上都摆满了拔蕊怒放的菊花,有纯白无暇的白牡丹,有雍容华美的瑶台玉凤,有淡黄绵长的玉翎管,更有朱红大气的墨牡丹……菊花品种繁多,花团锦簇,千姿百态,美不胜收。

陈凝芷指着陶瓷刻莲瓣花盆内的一株白菊,冲着江妙道:妙妙,你瞧,这菊花真好看。

江妙低头一瞧,见这菊花呈雪色,花瓣收拢,生得像雪球一般,笑笑道:这叫‘雪海’,的确好看。

陈凝芷对赏花不大了解,又问了问其他菊花的品种,见江妙都能一一答出,倒是有些佩服。

其实江妙对菊花也没有太多研究,只是她娘亲乔氏有个花圃,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珍贵花草,都是她爹爹想法子给她弄来的,她瞧得次数多了,自然也能下意识记住了。

二人在赏花,而卫宝铃这儿几个小姑娘,倒是玩起了叶子牌。

不过多时,不少小姑娘们都围了上去,江妙同陈凝芷也跟了过去。

见石桌边坐着四人,依次是长公主、霍璇、卫宝铃和陈凝荞。

叶子牌在望城的贵族圈子里极流行,平日里大户人家设宴,用完席,男宾们玩投壶射覆,女眷们则赏花玩叶子牌。

江妙倒是没玩过,目下瞧着四人手里拿着叶子牌,挨个儿出牌,虽没人给她将规则,可连着瞧了几回,心里倒也有些底了。

这四人中,叶子牌打得最好的当属卫宝铃了。

又赢了,卫宝铃笑吟吟的收了银票,说着不好意思的话,可面上却是满满的得意笑容。

长公主侧过头,瞧见了睁着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的江妙,说道:妙妙,你过来替本宫玩几回吧。

她来?江妙并不是扭捏之人,况且瞧着的确有些手痒痒,可这玩意儿她没玩过,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释道:我没玩过这个……没关系的,这叶子牌很简单的。

卫宝铃也热情的开口了,既然表姐有事要忙,妙妙你就帮表姐打吧。

江妙点头道:那成。

长公主起身,领着江妙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俯身在她的耳畔道:放心,输了算我的,赢了归你。

长公主这般大方,江妙笑笑道:嗯,我努力不给长公主丢脸。

卫宝铃见长公主走了,才笑着给江妙讲叶子牌的规则。

她精通此道,知晓这叶子牌并非一下子能学会的,她可是自小在娘亲的身边耳濡目染,看了好几年,也玩了好几年,放眼整个贵女圈子里,她算是上乘。

她一面说着,一面瞧着江妙一张懵懂无知、一头雾水的小脸,心里有些发笑,道:好了,咱们要开始了,妙妙你听明白了吗?毕竟这么多人在场,卫宝铃不可能故意说错。

她将规则讲得清清楚楚,加之江妙刚才看了几轮,心里大概有个数,又听卫宝铃讲了,更是一下子明白了。

江妙点头:嗯,明白了。

不懂装懂。

卫宝铃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

别说是卫宝铃不信,就连一道玩的陈凝荞,也不信江妙光是听上一边就清楚了。

不过小姑娘爱面子,这道理她也明白的,换做是她,她兴许也会硬着头皮不懂装懂。

四人依次取八张牌,其余的,搁在中间,出一张抓一张。

因上一轮是卫宝铃赢的,这回是她先出牌。

叶子牌按着万胜千,千胜百,百胜钱的规则。

起初江妙虽然明白了规则,却也的确有些手忙脚乱,可她记性好,出过的牌都记在脑子里,瞧着三人的出牌状态,几轮之后,能大概猜出她们手里拿的是什么牌。

她不会打,但是会记,最重要的是运气好,每回上家出的牌,她都能捉到。

这几回下来,除却刚开始垫了两回底,后面的几轮,每回都是江妙赢。

霍璇赞道:妙妙打叶子牌还挺有天分的。

赢了好些银票,江妙有些不大好意思。

而陈凝荞因为心里头想着别的事儿,打叶子牌时并没有多少专注,甭管是卫宝铃赢还是江妙赢,她都没多大意见。

可卫宝铃一张脸可难看的很,阴沉沉的,连强颜欢笑都笑不出来了。

也难怪卫宝铃会难受,每回玩叶子牌,她都是最起劲儿的一个,因为她每回都是赢的最多的,今儿竟然输给了刚玩的江妙,叫她怎么能笑得出来。

卫宝铃霍然起身,阴阳怪气道:江姑娘玩得这么厉害,还说是第一回玩,真是谦虚了。

这意思就是说,江妙是故意说不会玩的。

卫宝铃说完这话,就转身走了,同她要好的几个小姑娘,忙上去安慰。

毕竟在今日这群贵女中,大多数还是向着日后要当皇妃的卫宝铃的,没人会帮刚融入这个圈子不久的江妙。

霍璇气恼的扔牌:什么玩意儿!陈凝芷也安慰江妙,道:妙妙,你别和卫宝铃计较,她那人就这样……陈凝荞瞧着江妙这个小妹妹,也觉得她受委屈了,毕竟被卫宝铃欺负过的,江妙并不是头一个。

她怕拍江妙的肩膀,道:别放在心上。

江妙眨眨眼,将手里的叶子牌搁在石桌上,小脸含笑道:我没事儿。

她的确没生气,也没觉得委屈。

江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的确没有委屈的掉眼泪。

只是她年纪小,又生得娇小,若是安安静静不说话,加上刚才卫宝铃的发火,旁人自然是觉得这小姑娘被欺负的委屈惨了。

哪回想到,江妙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而且,能气到卫宝铃,她心里还挺开心的呢。

霍璇见江妙果真没委屈,爽朗笑笑道:你果真心大。

她捏捏江妙的脸,道,罢了,我也玩累了,咱们还是去看看花儿罢。

霍璇领着江妙继续赏花,陈凝芷朝着陈凝荞道:七姐姐,咱们也去罢。

陈凝荞有些心不在焉,朝着陈凝芷道:九妹妹,你先和霍姑娘江姑娘她们一道走吧,我在这儿再坐一会儿。

陈凝芷未看出端倪,笑着点头:那成,我就在这儿走走,不走远。

陈凝荞看着小姑娘们都走远了,这才对着身后的丫鬟朱翠道:同我一道去永寿宫瞧瞧姨母。

朱翠低声称是,跟着陈凝荞走出了玉明宫。

走了一段路,陈凝荞突然啊呀一声,冲着朱翠道:我的帕子落在刚才的桌子上了,你替我去取来。

朱翠没多想,赶忙折回去取帕子。

陈凝荞嘴角一扬,疾步朝着御花园走去。

行至御花园的莲花池,陈凝芷抬眸,见池边的八角凉亭内,立着一个颀长高大的身子,见他穿一身墨绿锦袍,容貌生得俊美无双。

单单是这么瞧着,陈凝芷的心就按捺不住噗通噗通跳着,都要从心口跳出来了。

她面颊一烫,见四周果真一个巡逻的侍卫都没有,遂缓步走到池边。

莲花池莲花开败了,池水幽深,透着一股瘆人的寒意。

陈凝荞攥了攥手,小脸上有些害怕,可想着今日的安排,还是一咬牙,作失足状噗通一声跌落池中。

陈凝荞在池中不停的挣扎呼救。

她的身子起起伏伏,而这池水的寒意,叫陈凝芷冻得浑身麻木——她会水,可是她要忍住,等那人来救她。

此处安静,陈凝芷的动静显得格外的大。

陆琉自然也看到了。

他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池中呼救的姑娘。

忽然想到之前,他也看到过一个小女娃落水,瘦巴巴小小的一只,太过可怜,可怜得叫他都动了恻隐之心。

那回他破天荒的好心救了人,如今想来,可算是一辈子都丢不开这个小麻烦精了。

这种事情,一辈子一回就够了。

水中的陈凝荞难以置信,他分明是看到了,却走了……走了。

陈凝荞进退两难,不顾矜持忙呼救道:王爷,救救我,救救我……许是宣王未看清她是谁,若知晓她是陈府嫡女,庄太妃的亲外甥女,他一定会救她的。

·这厢,陈凝荞的丫鬟朱翠拿着帕子,急急的朝着霍璇等三人道:姑娘不见了……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声音带着哭腔,……我拿着帕子折回去,姑娘就不在原来那地方了。

陈凝芷一下子担忧起来。

倒是霍璇淡定些,忙吩咐人去找,而后对着陈凝荞和江妙道:咱们也出去找找,不过得记着,别和丫鬟走散了。

若是找到了一个,又丢了一个,那就麻烦了。

江妙点点头,二话不说就领着宝巾和宝绿出去找人。

路上,宝巾担忧道:这皇宫这么大,怎么找啊?而且陈七姑娘也不像是会胡乱走的人啊。

江妙来过几回皇宫,加上上辈子的记忆,倒是记得路,并没有胡乱找。

她沿着玉明宫的长廊一路走出,又在御花园找了一会儿。

江妙步子急,走得快,在御花园的小径上走,突然瞧见前面的冒出来一个人,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撞上去了。

撞上一堵硬邦邦的肉墙。

江妙吃痛的揉了揉鼻尖,被撞得泪眼汪汪看着面前的男人,惊讶道:王、王爷?陆琉也有些意外,他见小姑娘的鼻尖儿都被他撞红了,想伸手替她揉揉,但是想到她一本正经说自己已经是大姑娘了那番话,也就没有伸手,只问道:不好端端在玉明宫待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他顿了顿,想到了什么,耐心问道,寻不着路了?江妙摇头说不是,刚想解释,便听不远处隐隐约约有陈凝荞的呼救声。

江妙的小脸登时一绷,抬头看着陆琉:王爷可看见陈七姑娘了?陆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道:咱们过去说话。

闻到陆琉身上的酒味儿,江妙察觉到了不对劲,想要挣脱陆琉的钳制,奈何他的力气太大,她压根儿没法挣脱。

听着陈凝荞的呼救声越来越弱,江妙忙冲着身后的宝巾和宝绿道:你们赶紧过去瞧瞧陈其姑娘。

宝巾和宝绿有些为难。

若是她们过去了,这儿就剩下她家姑娘和宣王两人了。

可见自家姑娘一副态度坚决的模样,又知宣王并不是伤害她家姑娘,宝巾和宝绿犹豫过后忙跑了过去。

瞧着宝巾和宝绿过去了,江妙扬起一张小脸,才恼道:王爷见死不救。

陆琉望着面前这张小脸,又想起昨晚那个旖旎的梦,二话不说,就将人拉到了身后的小树丛里。

虽觉得陆琉铁石心肠,可江妙还是本能的相信他不会伤她,目下被她拉到树丛里,背脊抵在树干上,江妙才忍不住道:王爷——……本王的确见死不救。

只是你可知,今日是那陈七姑娘想要设计本王娶她为妻。

若是今日本王下水救了她,下一刻庄太妃安排的人会出现,目睹本王同陈七有肌肤之亲。

陆琉并不是那种喜欢解释的人,而江妙同陈凝荞的交情也不过是泛泛,不知她的为人,这话事情有些荒唐,可她还是本能的相信陆琉,而且之前陈凝芷也同她说过陈凝荞喜欢陆琉。

江妙信他,只是嘴上却忍不住道:可是,可是王爷若是不救——……放心,陈七会水。

真的挣扎呼救,还是刻意为之,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闹了一个大脸红,江妙登时就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了。

可她是个知错就改的,态度诚恳道:我不是故意的,王爷你别生气。

她知道自己有些是非不分了,可若是换个人,遇到这种状况,也很难不怀疑他。

半天未听陆琉有声音,江妙怯怯抬眸,见他眉目清明,试探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嗳,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叔叔辈的人,心眼儿也忒小了罢。

跟她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呢?因为尴尬,小姑娘的脸蛋红霞满天,粉嫩嫩的好看极了,陆琉低头,对上小姑娘明亮的大眼睛,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的唇瓣上,嗅到她身上的淡淡甜香,陆琉忽觉一阵烦躁,遂毫不犹豫俯下身,张嘴含住那张小嘴儿。

65|21晋|江独家首发~·江妙深吸了一口气,鼻翼间满是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及浓烈的酒味儿。

她木木的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听着耳畔呼呼的风声和树叶簌簌的响声,待树上有片叶子掉落,堪堪落在她的脸上,痒痒的挠过,江妙才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么。

她一只手被他抓住,挣脱不出来,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推他胸膛,可惜男人的胸膛硬邦邦的,烫得厉害。

她用力推了几下,却发现对方的身躯像座大山一般岿然不动。

落水的陈凝荞仿佛已经被人救上来了,因为她听到了外边宝巾和宝绿的脚步声,及她们着急的呼喊声。

她的丫鬟就在小树丛外边,正着急的寻她,而她却被一个男人压在树干上,任由他亲着嘴。

……这种感觉,太羞耻。

江妙又使劲儿急急的推了几下。

陆琉这才收手。

他略略抬起头,见小姑娘一张红成胭脂色的小脸,意识到自己做得的确有欠妥当。

陆琉觉得,自己今日的确有些喝多了。

瞧她抬头了,水亮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陆琉下意识伸手,轻轻将掌心覆在她的眼睛上,哑声道:……别这么看着本王。

江妙脸一烫。

分明是他冒犯了她,竟是这般的态度。

只是,她并没有像一般的小姑娘那般委屈落泪,亦或是狠狠扇他一耳光。

她重活一世,有些事情想得很明白,可对于这种事情,她的确是头一回碰到,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上辈子,就算是和她定亲的陆行舟,她也没有让他亲过,而如今……江妙抬手,将覆在她眼睛上的手掌拿开。

她固然极力想努力镇定,可终究是个小姑娘,面对这种事情,若说是一点羞赧之一都没有,那可是骗人的,至少江妙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很烫。

她咬了咬唇,语气平静的问道:长福,也就是那小鹿,是王爷送的?不知她忽然问这个,倒是令陆琉这个不喜形于色之人也有些愣住。

他怔怔的望着她,启唇道:是。

江妙倒是没有多少惊讶。

那日她感谢长公主,长公主的反应有些奇怪,仿佛不知道似的,虽然事后她敷衍过去了,她并未多问,可还是记在心里了。

她年纪小,模样乖巧,并不意味着她容易糊弄。

江妙点点头,动了动被陆琉握着的腕子,待对方将她的手腕松开了,她才下意识的缠着手指,垂了垂眼睫,又问:祁澄的事情,也是王爷派人做的?陆琉点头:是。

江妙顿了顿,继续问:王爷知道,今日我会进宫吗?陆琉低低的笑了,说道:你是想问,今日本王是不是因为你才进的宫?被看穿了心思,江妙原本就绯红的脸颊又烫了三分。

陆琉见她通红的耳根子,连原是白皙的玉颈上都红得厉害,知道她终究是年纪太小,就算装得再镇定,这会儿也是羞得不成样子了。

他没有继续打趣儿,认真回答:……本王知道。

江妙嗯了一声,心中豁然开朗。

话说到这份上,若是她还不明白陆琉的意思,那她当真是太蠢了——他果真是对她上了心。

那她该怎么做?江妙蹙眉想着,而后从袖中拿出一块玉兰色绣粉牡丹丝帕,擦了擦嘴。

被他亲得那么用力,这口脂肯定是花了,待会儿肯定会被人瞧出端倪的,还不如全部擦干净。

陆琉倒是没想到小姑娘会这么安静,瞧见她淡然的举止,他伸手从她手里将帕子拿过来,又见她露出诧异之色,才伸手擦了擦她弄到唇边的口脂。

只是她唇瓣粉嫩丰润,就算不抹口脂也是极漂亮的。

他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瞧着她樱桃般的小嘴,道:好了。

声音一顿,又道,……本王以为,你会哭闹。

方才亲的时候,他倒没想太多,亲完了,就想:小姑娘被轻薄了,许是要哭鼻子了。

完了,他都不晓得该如何哄她。

未料竟是这般平静的神态。

江妙没接话,收拾好了,转身欲走。

陆琉却伸手,一把握着她的手腕。

江妙回头一看,忍不住蹙起了眉头,说道:王爷既然亲了,我再哭闹也没任何用处。

幼时王爷曾救我性命,我记在心里,所以也相信,王爷不是那种人。

今日之事,就当做……当做王爷一时犯了糊涂事儿。

王爷把手松开成吗?陆琉松了手,见小姑娘像小兔子一般飞快的逃走了。

手心登时一片空荡荡的,这才慢慢的垂下。

心里一时有些糊涂了,究竟谁才是被轻薄的那个?江妙提着裙摆小跑了一段路,之后才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一想到方才在树从里的举止,江妙觉着自己的脸又烧了起来。

这时候,在边上寻着的宝巾和宝绿才走了过来。

二人急急走到江妙的面前,问道:姑娘,你去那儿了?没事儿吧?江妙道:我没事。

又问,陈七姑娘如何了?宝绿心思简单,并未多想,说道:陈七姑娘不慎落了水,现已经被救上来了,正在玉明宫的偏殿休息,长公主她们都在。

江妙点点头,道:那我去瞧瞧。

宝巾的目光,却落在自家姑娘不染口脂的唇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登时蹙了起来。

她见姑娘走了,经由身旁的宝绿提醒,才几步跟了上去。

玉明宫的偏殿,陈凝荞刚泡了一个热水澡,这会儿正裹着大红色绣牡丹被褥躺在黄梨木雕花架子床上。

被褥鲜红,衬得她的小脸越发苍白如纸,可这副模样,比刚救上来那会儿冻得发紫的样子好多了。

江妙进去的时候,殿内好些小姑娘都到了,陈凝芷眼眶红彤彤的,坐在陈凝荞的榻边,一副担心坏了的样子。

江妙瞧见了站在一旁的霍璇,遂将霍璇拉到一旁,小声问道:陈七姑娘身子如何了?霍璇认真道:刚才大夫来瞧过,只是受了寒,亏得陈七姑娘底子好,好生调养一段便无碍了。

说着,又问江妙,妙妙,你刚才做什么去了?江妙一怔,好半天,才说道:我找陈七姑娘的时候,和宝巾宝绿走散了,所以…………陈七姑娘这般安静之人,都出了这档子事儿,日后你若是要进宫,我得寸步不离的看着你才成。

你若是出了事儿,你那三个哥哥,指不定都怨到我身上来。

霍璇大姐姐般的说道。

江妙小脑袋如捣蒜般,目光却忍不住看向了榻上可怜兮兮的陈凝荞。

若是她不知原由,兴许还会生出几分担忧,可一想到适才在树丛里,陆琉对她说得话,她就对陈凝荞同情不起来了。

费这么大的心思,不惜牺牲自己的闺誉,都想当宣王妃,这陈凝荞的确是深藏不露。

只是,陆琉也真是硬心肠。

按理说陈凝荞的条件不错,又有庄太妃这个姨母撑腰,若要当个王妃,还是使得的。

可江妙又想,以陆琉如今的地位和作为,想来也不需要娶一个有后台的妻子。

今日的赏菊宴只进行到一半,可发生了陈凝荞这种事情,自然也是进行不下去了。

长公主命人送今儿出席的贵女们出宫。

至于陈凝荞,永寿宫那边也得了消息,身体抱恙的庄太妃据说要亲自来看一看这外甥女。

陈凝芷要陪着陈凝荞,是以江妙和霍璇又在殿内待了一会儿,待陈凝芷让她们二人回去,二人才走出了玉明宫。

走到外头,庄太妃正好过来,霍璇和江妙退到一旁行了礼,瞧着庄太妃一脸担忧的进了玉明宫。

陈凝荞瞧着庄太妃进来,便红着眼哭嚷着扑倒她的怀里,憋着这么久,这会儿金豆子掉的厉害,楚楚可人的一个,正裹着锦被颤着身。

庄太妃把人搂住,道:究竟出了什么岔子,宣王没去么?她是以长公主的名义给宣王捎了信,按理说应当会去的。

陈凝荞哽咽着摇头,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来,摇头道:宣王去了,只是……只是他瞧见我落在水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姨母,他……他竟这般狠心。

陈凝荞容貌清丽,家世出众,怎么说也算的上天之骄女,从来都是她选人的,如今主动贴上去,已经算是破天荒了,未料对方根本不顾她的性命。

庄太妃也吃了一惊。

按理说像宣王这般的男子,不可能对美色一点都不动心,她这外甥女生得美貌,配他可是一点儿都不吃亏的。

就算不动心,瞧着小姑娘落水,他也理当下水救人,毕竟这是她的亲外甥女。

庄太妃暗叹陆琉的狠心,一把搂住嘤嘤啼哭的外甥女,晓得她今儿受委屈了,忙柔声安抚起来。

·这头江妙同霍璇分开,回了府,将今日的事情告知了乔氏。

乔氏听后,也暗道这宫里水太深,心疼闺女的人家,哪个舍得送宝贝闺女进宫活受罪?宫里的荣华富贵,不过是面上光鲜罢了。

乔氏道闺女今儿兴许有些受惊,便命宝巾和宝绿好生照顾。

江妙进了锦绣坞,瞧着呦呦呦凑上来的小鹿,抬手摸了摸它脑袋上的角,只是目下瞧着它,就想到这鹿是陆琉送的,一时又忍不住想起树丛里那荒唐事儿来。

进屋后,宝绿出去沏茶,宝巾才忍不住问道:姑娘,今日宣王可有对姑娘……她怕自家姑娘受了委屈不说实话,道,奴婢瞧着姑娘嘴上的口脂没了,所以才……话说得这般清楚,令江妙的脸火辣辣的烫。

宝巾一瞧吓得魂都丢了,急急道:宣王真的欺负姑娘了?先前宝巾对这位王爷的印象不错,未料他竟是这种人!江妙到底是个姑娘家,脸皮薄,如今宝巾问得直白,她晓得自个儿能瞒得过宝绿,却瞒不过心细如尘的宝巾,遂抬眸道:你放心,只是碰了一下,他没……没怎么欺负我。

其实她也想不明白,陆琉堂堂王爷,竟连她这颗青涩的果子都下得了嘴。

又想到今日陆琉喝了酒,江妙便解释道,他今日喝得有些多,所以才会……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姑娘家被人亲了嘴,哪是一件小事?可宝巾也明白对方的身份,若真的闹起来,肯定是姑娘家吃亏。

落到最后,若是一顶小轿抬进了宣王府,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宝巾忿忿不平,可这事儿终究是息事宁人为好,又见姑娘也仿佛没放在心上,心里忍不住:姑娘真是心宽,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儿。

其实并非江妙不计较,只是晓得计较也计较不出什么结果来。

晚上她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今日树丛里发生的事儿。

她自己最清楚不过了,自个儿不过是面上装得淡定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妙才沉沉得睡了过去。

待到次日清晨,江妙觉着小腹处有些胀鼓鼓的,掀开被褥一瞧,见亵裤和褥子上沾了红梅般的点点血迹,这才头疼的抚了抚额头。

上辈子,她到了十五还未行经,这也是她除却身体原因外,比旁的姑娘家出嫁的原因之一。

那时她和陆行舟定亲了,她娘亲因为她久久未行经的这事儿,可是担忧了许久。

最后她终于来了初潮。

为着这事儿,她娘亲简直高兴得要烧香了。

因江妙经历过这档子事儿,自然不像一般小姑娘那般手足无措,极为淡定的唤来了宝巾和宝绿。

只是她没想到,昨儿被陆琉这么一亲,竟将她亲成了大姑娘。

66|22 晋|江独家首发~~~·江妙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大红云锦五蝠捧云团花锦被,小腹处用汤婆子捂着,略带婴儿肥的白皙脸蛋此刻有些恍神。

乔氏俏脸含笑,正絮絮叨叨的叮嘱着,低头瞧着闺女一副压根儿就没听进去的模样,才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道:你呀,得好生听着。

这事儿对姑娘家来说可是大事。

毕竟姑娘家的月事,可是同日后的子嗣息息相关的。

江妙哪里不知?只是乔氏说得这些话,她上辈子都听了好几遍了。

她素来格外爱惜自己的身子,就算她娘亲不说,她也会好好注意的。

江妙略略抬眼,将刚才乔氏说的话完完整整的复述了一遍,末了才眉目含笑,道:娘,您瞧,女儿认真听着呢。

闺女记性好,乔氏也没话说,赶忙掖了掖她肩膀处的锦被,说道:那好,娘呀不烦你了,你好生休息。

她得将这好消息告诉老祖宗去。

说着便起身,朝着宝巾和宝绿交待一番,这才出了锦绣坞。

·次日薛今月过来看江妙。

一听宝巾说江妙身体不适躺在榻上,还以为是又病了,未听宝巾解释,就急急忙忙跑进了江妙的卧房:妙妙,你……薛今月步子一顿,看着站在榻边的三个容貌相似的俊美男子,想着自个儿方才这么大的嗓门,登时有些不好意思。

她朝着中间的江承许瞧了一眼,而后错开眼看向笑容灿烂阳光可爱的江承谚,喊道,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我、我来看妙妙。

三兄弟中,江承谚同薛今月的关系是最好的,幼时玩得很投缘,只是这几年薛今月长大了,同表哥之类的自该避嫌,也少了来往。

可江承谚显然对男女之事不大避讳,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瞧着薛今月,就跑了过去,开心道:今月也来了,你放心,妙妙没事。

倒是你,怎么瞧着又瘦了些……见薛今月乖巧的不说话,江承谚笑了,怎么?跟我还害羞呢?小时候你不是还嚷嚷着要嫁给我吗?薛今月脸一烫,嘟囔道:三表哥……老大江承让见自家三弟一副缺根筋的样子,忙过去搭住他的肩,道:胡说什么呢?赶紧向今月道歉。

江承谚也知道自己这玩笑开过头了,可他素来没什么分寸,加之幼时同薛今月的关系的确好,除却江妙这个妹妹外,他最疼的就是这个表妹了。

江承谚伸手挠了挠脸,道:是我不对,今月你别生气呀。

薛今月倒也大度,摇摇头说没事,却因江承许站在江妙的榻边,她就不敢走过去了。

这屋子里头,江承让是知道自家二弟的心思的,而江妙也是心知肚明的,唯有江承谚这个二愣子,心性还像个孩子般,没有意识到这些事儿。

江承让朝着江妙说了几句话,而后对着江承谚道:走,陪大哥一起练拳去。

江承谚登时露出为难之色,他是三兄弟中武功最差的,不满道:大哥平日不是喜欢和二哥一起练拳吗?傻弟弟。

不顾江承谚的反对,江承让拧眉将自家弟弟拎了出去。

江承许低头看了一眼妹妹,柔声道:那我先出去。

江妙点点头:嗯,二哥去忙吧。

江承许眉目柔和,宠溺的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转身走了出去,待走到薛今月的面前,才客客气气道:表妹。

薛今月愣了愣,抬眸看着江承许一本正经的模样,若是没见过他私下对待她的样子,还真以为他是个性情冷淡的正人君子呢。

她也乖乖道:二表哥。

嗯。

江承许颔首,缓步走了出去。

薛今月面颊一烫,走到江妙的榻边,在绣墩上坐了下来,一抬头就对上了小姑娘笑盈盈的大眼睛,耳根子越发烫了几分,嗔道:妙妙你不许笑我。

她这么聪明,肯定想到……想到她和二表哥之间的事情了。

江妙道:好好好,不笑你,二嫂嫂。

薛今月嗯了一声,突然发觉不对劲儿,猛地反应过来,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伸手捏江妙的小脸蛋,又羞又恼道:好啊,你又笑话我了,早知道我就不过来看你了。

知江妙身体不舒服,她自然不敢使大力气,缓缓住手,耷拉着小脑袋道,……妙妙,你都不知道,我瞧见二表哥就有些害怕。

江妙倒是不明白了,如今二人的情况,不是挺好的么?她道:你不讨厌我二哥了,是不是?薛今月诚实的点头,说道:嗯,我本来就不讨厌他的。

只是……只是他每回见了我就动手动脚的,只会欺负我。

她身边没什么交心的人,这些话她又不能告诉自己的娘亲,只能同江妙说了。

薛今月的脑袋垂得低低的,不满道,他就仗着我不会告诉我娘。

的确是她二哥不对,眼下还未定亲,就这般占小姑娘的便宜。

江妙有些不大好意思,伸手扯着薛今月的衣袖,道:好姐姐,我二哥的确不对,那你若是能早些嫁给我二哥,这一切不就解决了吗?薛今月撇撇嘴,底气也足了些,轻轻哼了一声,说道:他说娶就娶,我才不嫁呢。

这意思是…………我二哥同你说过了?江妙问道。

薛今月点点头,说:那回二表哥在法华寺亲了我,我的确很生气,原本这辈子都不想见他了。

可是……可是之后在乔府,二表哥听完我的道歉之后,他也向我赔不是了。

他说待我是真心的,若是我点头,他就让人来提亲……他是真心想娶她的。

可她胆子小,又这么笨,二表哥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呢?不过——薛今月看着江妙,认真道:我原以为二表哥只是存心占我便宜的,没想到他是真的打算娶我。

心思单纯的姑娘也有心思单纯的好处,譬如这会儿的薛今月,就因江承许一番负责任的话,令她不再追究他轻薄自己的事情。

她脸颊绯红的笑了笑,道,……我是好人家的姑娘,还没说亲呢,哪能这么随随便便被一个男子亲了嘴。

这让我……让我以后怎么嫁给别人啊?只是,二表哥负责任是一回事,她嫁不嫁是另一回事。

听了薛今月这番话,江妙的脸颊也烫了几分。

她原以为,这没什么的,原来……她抬手摸了摸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又想到了那日陆琉亲她的嘴,一时又烦恼了起来。

他呢?他只是想占便宜,还是……还是别的?妙妙,你怎么了?薛今月抬手摸了摸江妙的脸,道,怎么这么烫啊?你身子到底如何了?江妙回了神,将自己来了月事的事情告诉了薛今月,薛今月听了,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是姑娘家的私密之事。

薛今月小脸红扑扑的,也害羞道:你还算好呢,我那会儿简直吓哭了,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说到这等糗事,薛今月也有些不好意思。

说着,见榻边小几上搁着的茶凉了,才道:小日子的时候,肚子暖暖的才会舒服,我娘有个泡茶的小妙方,喝了保准管用,你等我会儿,我去厨房给你泡。

江妙想说不用麻烦,却见活泼的薛今月已经起身走出去了。

她笑笑,捏了捏手下的被褥,心里乱糟糟的一团。

这厢薛今月一出屋子,走进小厨房,瞧见一个人也没有,正想开口喊个丫鬟,忽然瞧见暗处走出来的男子,吓得她手里的杯盏都掉了下来:二表哥……江承许眼疾手快,稳稳当当将青瓷冰纹茶盏接住,搁到一旁的黄梨木小方桌上。

薛今月第一反应就是转身。

江承许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往身边带,道:我就说几句话。

说几句话,需要搂着说吗?薛今月本就羞恼,想着这地儿,随时都有丫鬟进来,更是害怕。

若真要和她亲近,就不能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薛今月急急的踩着江承许的脚,已经很用力了,见对方没有声响,不敢再踩用力,只委屈道:那你把我放开,会……会被人看见的。

江承许道:放心,她们不会进来。

他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面看着她,问道,我上回同你说得事,你考虑的如何了?薛今月咬了咬唇,想了想,道:我再想想。

她见江承许敛了眉,急急道,你若是着急,娶别人就成了。

她可是知道的,大表哥的亲事定下之后,姨母就一直为他安排亲事,相看了好多姑娘。

这其中不乏有比她聪慧、比她美貌的。

他若是这点耐心都没有,那他也有没多少诚心想娶她。

江承许听了,目光定定的看着她。

薛今月一愣,觉着有些不对劲,她素来胆子小,下意识就往后面了几步。

之后却是嘭的一声,毫无预兆的被男人压到了门板上……宝绿正打算去厨房,瞧见厨房的门忽然关上了,赶忙走了过去,半道上,一个高高瘦瘦的青衣小厮忽然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宝绿一瞧,见对方是二公子身边的长随俞进,才惊讶道:俞大哥?俞进客客气气道:宝绿姑娘,这儿没事,你进屋去瞧瞧姑娘吧。

宝绿想说屋子里有宝巾姐姐在,可她也不是个傻的,晓得许是有些事情不好让她知道,也就没过去。

宝绿朝着俞进福了福身,道:那俞大哥,我先进去了。

江妙在屋子里等了许久,才见薛今月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她捧着薛今月用妙方泡的茶,一打开茶盖,就闻到一股枣香味儿,眼眸晶亮,忍不住赞道:这茶可真香。

她见素来聒噪的薛今月不说话,抬眸仔细瞧了瞧,见她一张小嘴儿微微嘟起,好似正在和谁赌气似的。

而且江妙细心,晓得方才薛今月嘴上抹得是浅粉色的口脂,这会儿小嘴红通通的,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一般,又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啃的。

江妙捧着茶小口小口的喝,心里头明澄澄,忍不住低低笑了笑。

薛今月本就做贼心虚,目下一听江妙笑了,便知又被她知道了,恼羞成怒急急道:不许笑不许笑,你们兄妹俩都是一个德行,惯会欺负人!江妙抿着嘴不笑,好说歹说的说了一大堆软话哄这位二嫂嫂。

待半月后,江妙听到她爹娘要请荣国公府老太太去薛家给她二哥提亲时,心下自然也没多少惊讶了。

67|23 晋|江独家首发~·有荣国公府的老太太出面儿,这门亲事自然顺顺利利的说了下来。

加之两家本就是表亲,镇国公府的二公子江承许又是容貌能力都是挑不出错的,同薛今月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没有比这门亲事更合适不过的了。

而且乔氏先前也晓得了二儿子的心思,同薛府的林氏,也就是薛今月的娘亲提过。

林氏本就欣赏江承许年纪轻轻身上那股沉稳劲儿,知道他中意自己的闺女,也觉得这平日不动声色的少年甚有眼光。

一番考虑,加上镇国公府亲了这么一个媒人上门说亲,这门亲事也算是给足了诚意,岂有不答应之礼?林氏一想到先前差点将闺女许给了祁澄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想来瞧着文质彬彬的男子,并不一定是表里如一,像江承许这种不爱说话的,兴许才更会疼人。

亲事定下来了,薛今月在自个儿的闺房捂脸害羞。

林氏一进来,看着闺女这般羞答答的小模样,笑盈盈道:怎么?先前不是说你二表哥凶,挺怕你二表哥的吗?小时候薛今月的确怕江承许,可她又喜欢江妙和其他两位表哥,所以每回去镇国公府玩自然有些纠结。

薛今月护短道:哪有?二表哥挺好的。

至少他说话算话,虽然霸道了些,但是还是挺负责任的。

林氏原本还担心女儿心思单纯不懂事,这会儿一听对江承许的看法有了改观,她心里也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林氏低头看着女儿,说道:今月,你放心。

你二表哥是你表姨夫一手教出来的,这人品错不了。

你瞧,你表姨夫到现在身边就你表姨母一人……男子若是要一辈子只妻子一个女人,那是不大可能的,可偏生江正懋就做到了。

若是江承许和他爹爹一样,那便是她女儿的福分了。

薛今月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

可她知自家爹爹身边也是有姨娘的,好多大户人家的老爷公子,都有娇妻美妾的。

一想到日后她同江承许成亲,江承许兴许还会有别的女人,他会像对自己一样,亲她们,抱她们,薛今月一张小脸就沉了下来。

上回她答应他之前,应该提要求的。

她怎么给忘了呢?真是笨死了。

·这厢薛今月正烦恼稀里糊涂就答应了江承许的提亲,而镇国公府的动作又这般快,只半个月,就上门提亲了,后悔答应的太轻易。

而镇国公府这边,老太太却盼着,几个孙儿能早些成亲。

老太太眉目慈祥,坐在宝蓝色云龙捧寿坐褥的禅椅上,看着坐在一旁的孙儿,笑吟吟道:定了亲,这成亲自然也快了。

待明年让哥儿的亲事办完之后,就轮到给你办喜事儿了。

今月那孩子,乖乖巧巧的,我素来喜欢,成亲之后,你可不许欺负人家。

因镇国公府就江妙一个孙女,老太太对乖巧懂事的小姑娘格外偏爱,而薛今月又是经常来镇国公府的,每回同江妙二人在老太太身边说些讨人喜欢的话,老太太就欢喜得不得了,早就将她当成亲孙女了。

江承许道:祖母放心,孙儿明白。

江妙正低头剥着松子,听了自家二哥一番话,一双亮亮的大眼睛忍不住看向江承许。

她这二哥,比她爹爹还要冷淡沉默,平日里是个不喜形于色的,这会儿乖巧的回着祖母的话,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红通通的,是害羞了。

江妙觉着有趣儿,忍不住弯了弯唇。

冯氏是个眼尖的,一见江妙露出盈盈笑意,便道:唷,妙妙也笑了。

说着看向老太太,道,老祖宗,过了年咱们妙妙也十三了,这亲事呐,得早些准备才是。

咱们妙妙选婿,那可是要擦亮眼睛的。

好端端的,怎么说到她身上来了?江妙脸颊一烫,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老太太也知宝贝孙女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目下这么一瞅,见孙女生得水灵美貌,眼儿含着水汪汪的雾气,小脸儿稚气未脱,却也能预见日后的颜色了。

可大户人家的主母,大多不会选太过漂亮的,先前乔氏这门亲事,老太太起初也是有些不满的,只是江正懋自己喜欢,他又是个痴情种,老国公爷点了头,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了。

可这么多年下来,老太太对乔氏这个长媳相当满意。

只是,她尚且如此,旁人家大抵也是这般想的。

江妙见老太太盯着她瞧,便知老太太当真在考虑了,忙将手里的松子放回碟内,坐到老太太身边,抱着老太太的手臂,娇娇道:孙女不嫁,孙女要一辈子陪着祖母。

好听的话谁不爱听,特别是上了年纪的。

老太太搂着怀里的小孙女,微笑着,脸上是一道道岁月留下的痕迹。

她道:妙妙放心,祖母一定给你选个好的。

江妙小脸红扑扑的,乖巧的没有接话。

其实上辈子,她同陆行舟定亲,她这祖母,也是不喜欢的。

不过祖母也觉得陆行舟是个好孩子,只道陆行舟的娘亲孟氏是个难缠的,祖母怕自己嫁过去之后会吃亏,毕竟陆行舟是孝子,一贯不会违背孟氏的意思。

可这些担忧的事情还没发生,她却已经没命嫁给陆行舟了。

如今想来,江妙觉着这兴许也是一桩好事——前世她病弱,横竖活不了多久,与其成了陆行舟的妻子,不过干干净净的走。

只是难为了她的亲人为她伤心了。

从老太太的尚恩堂出来,乔氏同冯氏戚氏分开了,才拉着江妙说话:……腊月初五平津侯府办百日宴,你随娘一道去。

她瞧瞧江妙漂亮稚嫩的眉眼,叮嘱了一句,就穿上月锦绣坊刚送来的那件芙蓉锦袄子。

那件粉色绣兰花芙蓉锦短袄虽然不算太过鲜艳惹眼,却也有些精心安排的成分。

乔氏不会无端端叮嘱的,而江妙是个一点就通的,自然就想到了乔氏心里的打算。

她低头缠着手指,心想:看来她娘亲真的打算早些给她定亲了……·腊月初五的这一日,江妙早起梳妆,乔氏也仿佛刻意叮嘱了宝巾和宝绿,这俩丫鬟将自家姑娘打扮的端庄大方。

不过江妙年纪小,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倒是有些不适应这番打扮了。

只是这圈子里的人,若要选儿媳,最重要的可是稳重,决计不会是美貌。

江妙身为镇国公府的嫡女,亲事本就不用太担心。

只是乔氏先前鲜少带闺女出门,如今倒是不能再藏着掖着了。

乔氏同领着江妙到平津侯府的时候,这平津侯府早已宾客盈门热热闹闹的。

平津侯夫人的芳雅院已经坐满了衣着光鲜珠环翠绕的命妇贵女。

江妙乖乖巧巧的跟在乔氏身后。

霍璇正围在自家娘亲朱氏的身边,看着襁褓中白白胖胖的小弟弟,一抬眼看见乔氏后面的江妙,登时眼睛一亮,起身走到江妙的身边。

霍璇是个懂礼的,先甜甜的叫了乔氏,而后才拉着江妙道:妙妙也来看我家小弟弟吗?平津侯夫人朱氏孕有霍砚霍璇两个孩子,如今又喜得麟儿,的确是一桩喜事。

江妙点点头。

因镇国公府自她之后再也没有堂弟堂妹,江妙倒是没有同小娃娃接触的机会,最近的,也当属如今已经八岁的乔元宝。

她有些好奇,抬眼见朱氏怀里的小奶娃,依稀能瞧见他胖嘟嘟的侧脸。

这俩月难得见江妙来平津侯府,霍璇朝着她眨眨眼道:走,我带你去瞧瞧。

说着,就拉着江妙过去了。

朱氏素来喜欢江妙,目下见小姑娘乖乖巧巧的喊了人,小脸粉嫩嫩的,穿着打扮端庄大方,漂亮得不得了,越发瞧着挪不开眼了。

乔氏也同朱氏说了几句话,目光落在朱氏含笑的眉眼上,便知朱氏对闺女的喜欢是真心实意的,心里忍不住道:若是当真寻不到更好的,霍砚也不错。

而江妙倒是没注意旁的,目光悉数落在朱氏怀里戴着虎头帽、挂着长命锁的小奶娃身上,见小家伙生得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白白肉肉的脸蛋,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脸,而后张着小嘴巴,咿咿呀呀叫了起来,晶莹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朱氏笑笑,忙温柔的给儿子擦口水。

霍璇忍不住叹:弟弟很喜欢妙妙呢。

江妙上辈子同子嗣无缘,可姑娘家仿佛生来就对小孩子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目下瞧着胖嘟嘟可爱的小奶娃,江妙心里特忍不住想:若是这辈子,她也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一想到这辈子自己的身体无碍,健健康康的,日后若是成了亲,生孩子也不成问题,江妙对亲事仿佛也多了几分期盼。

霍璇领着江妙出去。

外头冷,霍璇还体贴的替江妙拢了拢斗篷。

江妙看着身旁这个大姐姐一般照顾自己的霍璇,笑吟吟道:谢谢璇姐姐。

霍璇道:你同我客气做什么?她又说起了薛今月的亲事,……你同今月从小一起长大,她当你的二嫂嫂,倒是不错。

听霍璇语气中有些羡慕,江妙便知她是不愿嫁入皇宫的,可是这桩亲事,对整个平津侯府来说,太重要。

她是个知轻重的,面上自然开开心心的应下,可心里头,怕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只是再过半年,她就得入宫了。

江妙点头,不提这事儿,说道:嗯,这大嫂和二嫂嫂我都喜欢,就等这三嫂嫂了。

霍璇笑笑,步子一顿,看着江妙道:若是我没婚约,我就嫁给你三哥,当你三嫂嫂。

江妙瞧着霍璇脸上的笑容,倒是愣住了,心下咯噔一声,眼神木木的看着她,暗道:难道霍璇真的对三哥……瞧着江妙这副认真样儿,霍璇噗嗤笑出了声儿,用指头轻轻戳了戳江妙的小脑门,道:开玩笑的,你这个傻丫头,难不成当真了?江妙也是一阵赧然,道:也是,我三哥孩子气,璇姐姐才瞧不上眼呢。

霍璇倒是对江承谚没多少看法,毕竟接触的不多,只是景惠帝在她心里的印象太差,令她觉着,随便拉出一个男子,都比他好得多。

若她真的能选,肯定选择嫁给江承谚——至少江承谚,没有青梅竹马捧在手心宠爱的小表妹。

只是霍璇觉着这等烦恼之事,实在不宜告诉江妙,这个傻丫头,还是适合被一大家子宠着开开心心过日子。

走了一段路,霍璇和江妙就碰见了霍砚。

霍砚穿宝蓝色云纹棉袍,高大挺拔,斯文有礼。

只是,霍砚一见江妙,就有些紧张。

可到底是多日未见,他还是忍不住细细打量她一番,见她这小脸两侧还是肉肉的,没有憔悴,心里的担忧也少了几分。

他微笑道:妙妙。

江妙也叫了一声霍大哥。

霍璇挽着江妙的手,嗔道:哥哥只看到妙妙,都看不到妹妹了。

这话说得霍砚面红耳赤,有些害臊道:不许胡说。

霍璇吐了吐舌头,没胡说了,省得她家哥哥在心上人面前出糗。

她朝着江妙身后的宝巾和宝绿道:我院子里新养了一只小狗,两位姐姐要不同我一道去瞧瞧?这声姐姐,宝巾和宝绿可是承受不起,毕竟面前这位,可是马上要当皇后的。

只是霍璇私下素来不计较这些,待身边的丫鬟也极好。

可这会儿这意思,是最明白不过的了。

宝巾看向江妙,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毕竟有了上回宫里那事儿,她可不敢离开自家姑娘半步。

江妙虽然有些不大好意思,可瞧着霍璇这般积极卖力,也只能点头道:你们同璇姐姐去瞧瞧吧,我待会儿就过来。

霍璇知道江妙给面子,忙带着宝巾和宝绿走了,倒是霍砚,有些喜出望外,一时言语无措,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怔怔看着眼前娇小美貌的姑娘,启唇道:妙妙,你……你身体好些了吗?江妙有些想笑。

霍璇隔三差五来看她,大抵也有他的关心在。

她爹娘哥哥们关心她,是因为彼此是亲人,如今霍砚这个外人对她心心念念,她的确该感激的。

江妙回道:多谢霍大哥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他知道她没事。

霍砚笑了笑,又道:你上回送我的扇坠,我、我很喜欢……对上男子清泉一般干净明澈的眼睛,江妙忽然觉着有些歉疚。

她原本的确想过嫁给他的,所以才没有拒绝他一直以来的关心。

只是,陆琉也对她上心了……目下她还不知他对她上心到如何程度,至少她二哥不小心轻薄了今月之后,马上就朝她道歉并且提亲,而他……江妙垂眸,淡淡道:霍大哥喜欢就好。

霍砚一怔,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低头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道:妙妙,长平街有间新开的铺子,是卖糖炒栗子的。

他家的特别好吃,我同阿璇经常去,若是待会儿你有空,咱们可以一起去吗?他怕她误会,忙道,……阿璇也去的。

糖炒栗子刚热乎的时候才最好吃,江妙那三个哥哥,平时也带她出去过。

江妙认真的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头。

霍砚神色紧张,手心都有些冒汗了,待瞧见小姑娘点头,才笑容灿烂了起来。

之后霍砚送江妙去了霍璇的院子,霍璇瞧着江妙安安静静的,以为她生气了,才将她拉到一旁,解释道:妙妙,你别生气呀。

我知道这样做有些不对,可是我……我哥哥他真的很担心你。

妙妙,我下次绝对不会了,你就信我一回。

我哥哥他、他,没欺负你吧?虽说她哥哥不是那种人,可到底太喜欢江妙了。

江妙忙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她笑了笑,又道,不过这话是你说的,不许有下一回了。

霍璇瞧着没事儿,才松了一口气,可听着江妙这番话,又暗暗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满了。

她心下懊恼,只是想着眼前这小姑娘是个心软的,凡事说上几句好话就成,也就释然了。

宴席过后,江妙同乔氏说了要和霍璇一道出去买糖炒栗子,乔氏倒是没反对。

俩小姑娘坐在马车里,江妙怕冷,直接缩成一团,怀里捧着热乎乎的手炉。

霍璇不怕冷,可掀开帘子,看着边上披着蓝色斗篷骑在马上的哥哥,倒是有些心疼坏了。

好不容易到了长平街。

坐在马车上的江妙,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糖炒栗子的香味儿。

俩小姑娘下了马车,霍砚下马走到二人的身旁,朝着不远处生意兴隆的小铺子一指,说道:就是那儿,咱们一道过去吧。

江妙同霍璇点点头,裹紧了身上的斗篷,直接走了过去。

这糖炒栗子极香,刚炒出来的,一个个深褐色的,热乎乎的。

霍砚让她们坐到一旁的小桌子旁,自己亲自过去排队买栗子。

霍璇靠了过去,冲着江妙道:我这哥哥,就是太老实了。

江妙看着人群中鹤立鸡群、风度翩翩的霍砚,也展颜露出了一丝笑容。

的确,像霍砚这种谦谦君子,的确是少见。

过了半刻钟,霍砚同小厮拿着几包栗子过来了,江妙和霍砚眼巴巴的看着,本就有些馋,目下也顾不得矜持,拿起一颗热腾腾的糖炒栗子,就开始自己剥。

霍砚关切的叮嘱道:慢慢吃,先吹吹,小心烫。

江妙吹了几下,轻轻松松将栗子壳剥了一般,露出金黄饱满的栗子肉,她开心的咬了一口,突然脸色一变,半颗栗子含在嘴里,急急道:烫、烫烫烫……霍砚的脸色也变了,自然不顾男女有别,直接将手掌伸到了江妙的下巴处,道:赶紧吐出来。

舌头烫着了,江妙哪里还想这么多,一听霍砚的话,就立刻将半颗栗子吐了出来。

堪堪吐在了霍砚的手掌上。

可霍砚却半点都没嫌脏,只担忧的看着她的嘴,问道:烫着了吗?江妙低头,看着霍砚掌心带着口水的半颗栗子,脸上火辣辣的烫,摇摇头道:没事。

不远处的黑漆平头马车上,陆琉沉着脸慢慢将帘子放下。

边上的陆何试探的问道:王爷?陆琉道:回府。

大老远亲自绕到这里来买糖炒栗子,这就……这就回去了?陆何有些难以置信,可以前对面举止亲密的二人,陆何也明白了自家王爷心情不悦的原因。

正当陆何上了马车,却听里头之人又道:去长兴街。

长兴街,那不是……陆何笑笑,心中释然。

守株待兔。

他懂的。

·姑娘,让奴婢瞧瞧,舌头还疼吗?回镇国公府的马车内,宝巾关心的问道。

江妙伸手抚着嘴,喃喃摇头道:没事,明儿就好了。

她舌头的确被烫着了,所以连糖炒栗子都不想吃了,就想回府。

宝巾心疼道:方才让奴婢给姑娘吹吹就成了,瞧姑娘急的。

江妙也是后悔。

不但没吃着,而且还在霍砚的面前出了丑,也难为他不嫌弃她了。

说了一会儿话,马车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江妙同宝巾面面相觑。

宝巾反应快,立马探出脑袋去看,一瞧又是宣王的马车,吓得脸都白了。

她忙冲着自家姑娘道:姑娘,是宣王……咱们怎么办?宝巾是知道宣王欺负自家姑娘之事的,自然不会像以前那般觉着宣王是个好人,更不会觉得他不会伤害她家姑娘。

江妙倒是没慌张,只让宝巾下去瞧瞧。

宝巾下了马车,同陆何说了话,才哭丧着脸重新上来,道:宣王让姑娘上他的马车,姑娘,这不成……咱们还是想法子回去吧。

江妙垂眸想了想,觉着这么多天过去了,陆琉应该是想清楚了,今儿大抵是要给她一个交代。

江妙行事素来不拖泥带水,丝毫没有犹豫,对着宝巾和宝绿道:你们放心,我过去一下。

若是有什么动静,我会喊你们的。

宝巾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宝绿也跟着点头。

陆琉正坐在马车内,修长的双手随意的搁在膝上,右手食指百无聊赖的轻轻敲着,待察觉到有人上马车的动静,才抬头一看。

穿着石榴红织锦斗篷的小姑娘进来了。

陆琉的目光不经意的打量了一番,却瞧小姑娘今日的打扮,竟比那日进宫还要庄重。

……不过是平津侯府,一个小小的百日宴罢了。

陆琉淡淡道:坐罢。

江妙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乖巧的坐下,举止甚是淑女。

可她屁|股刚碰到下边的软垫,便察觉到马车行驶了起来,江妙吓得白了脸,道:王爷!她是相信他才上的马车……陆琉见她一副被吓着的模样,解释道:放心,只是寻一处僻静的地方谈话,左右不过半刻钟,本王一定放你回去。

江妙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双手死死攥着斗篷一角,小脸紧绷着,表情有些不满,语气也冷淡了几分:王爷想谈什么?见她生气了,陆琉也意识到自己做得有些不对,估摸着是吓坏她了。

依着往常,他兴许还能开口赔不是,可这会儿一张嘴,却道:方才你和霍砚在做什么?江妙蹙眉,不满的看着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莫不是刚才的场景,恰好被他瞧见了?而且他这语气,让江妙觉得自己像是被自家夫君捉奸的妻子……这种感觉太荒唐,可江妙不喜欢有误会,没有扭捏的直接解释道:我吃栗子的时候舌头不小心烫着了……烫着了?陆琉的表情没有丝毫舒缓,眉头反倒蹙得更紧。

他极快的坐了过去,低头看她:让本王瞧瞧。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江妙未想太多。

她轻抬下巴,缓缓张开小嘴,方便他看清自己不小心被烫伤的舌头……68|23晋|江|独家首发~谢绝转载~~·陆琉捏着她的下巴,没有太用力。

(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觉着小姑娘的皮肤细腻温滑,像剥了壳的鸡蛋,嫩得有些过分了。

她张了嘴,他低头瞧了瞧,见果真是烫到了。

好在不算严重。

陆琉用指腹摩挲着她唇瓣周围的皮肤,待对上她水亮亮的大眼睛,和微微启着的米分嘴,令他登时想到了什么,黑眸一沉,忍不住俯下身去……上一回是她毫无防备,这回有了经验,江妙哪里还会随意被他轻薄?她脑袋一缩避了开来,男人的唇恰好落在了她的发顶。

温温热热的,江妙觉着头皮有些发麻,伸手去推他,却被他用力的握住腕子。

她本来是想好好和他谈谈的,没想到他竟然对她……又想到自家二哥和今月,江妙忍不住想:是不是平日里不爱说话的男人,私下都这样?江妙的脑袋上戴着毛绒绒的兔儿卧,兔儿卧是用雪白的珍贵貂毛制成的。

是以,陆琉不慎吃了满嘴的毛。

他眉头蹙了蹙,而后将唇挪开一下,落到小姑娘的头皮上,才眉目舒缓了一些。

他握着她的手腕,音色低沉的问道:你同霍砚的关系不错?江妙撇撇嘴道:我同璇姐姐亲如姐妹,霍大哥自然对我关爱有加。

她见他半天不说正事儿,心里有些恼,抬头问他,王爷问这个做什么?若是王爷今日找我,是问这些琐事之事,那王爷还是放我会去罢。

他知她家教甚严,本就不打算同她多说。

霍砚的事情,他不再多问,反正迟早会知道的。

陆琉思忖片刻,说道:那日之后,本王想了很多……他拍拍她的小脑袋,却见她挪了挪小屁股,同他离得远了些,他面色不悦,道,过来些,当心摔下去。

江妙不动,动了动被他握着的手,扬起小脸道:那王爷先放手。

陆琉没放,直接将人拖了过来。

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有几分力气,陆琉一用力,就被他轻轻松松就挪到了身边。

他知她是个聪慧的,直接道:那日的事情,的确是本王不对,若你点头,待年一过,本王就找人上门提亲,你觉着如何?江妙一顿,愣愣的看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可是他的表情太平静,端得一副长辈模样,好像他说了要提亲,她就得屁颠屁颠嫁给他似的。

不过,总归没让她看错人。

她嘴角翘了翘,认真想了一番,倒也没太害羞,说道:容我考虑考虑。

他没打算她一下子答应她,只是如今听她说要考虑,心里的确有些不是滋味。

他并不想表现出来,可还是忍不住问道:本王身上有什么令你不满的吗?江妙年轻轻的,却是个有主意的,听了这话,才道:太多了。

陆琉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江妙大着胆子,说道:王爷你虽然身份尊贵,可我好歹也是镇国公府的嫡女,享惯了荣华富贵,不在意这些东西。

而且我爹娘想让我嫁给老实上进踏踏实实的夫君,王爷您……明显不是。

而且王爷想着身处高位,身边有太多人盯着,我还没这个自信,能站在您的身边。

如今陆琉的权力有多大,危险就有多大,他至今未成亲,无妻无子,没有软肋,大抵也有这个原因在。

……王爷你也知道,上回的事,我不敢声张、不敢发脾气,有极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顾忌你的身份。

我不敢得罪。

若换作旁人,她哪里会这么好脾气?江妙事后也想过,若是换做其他人亲她,她会如何?结果是,她对陆琉的态度是最宽容的。

陆琉定定的看着她,发觉小姑娘年纪虽然小,可心里头比谁都看得通透。

不过他得承认,她说得这些,每一条都是有道理的。

只是,陆琉的眉眼忽然温和了些,问道:那除却那一大部分原因之外,还有小部分原因,是什么?江妙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一时怔住,脸颊慢慢烫了起来。

江妙觉着,她再如何聪明,在他的面前,这聪明仿佛不够用。

陆琉忽然松了手,而后伸手将人揽入怀中,见她挣扎就用力箍紧,将唇瓣抵在她的发顶,喃喃道:你倒是说说看……69|24 晋|江独家首发·她的脑袋抵在男人炙热的胸膛上。

他轻笑着说话,震得她耳朵有些嗡嗡作响。

江妙有些懵。

自幼良好的淑女教养告诉她,小姑娘家这般和男子搂在一起,简直不成体统。

可偏生陆琉总是爱对她动手动脚——仗着她的力气小,不是他的对手。

小姑娘红着脸,拧着眉,陆琉瞧见了,也不再逗她,将她放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好了,本王不问便是。

那你好生考虑一番,等过了年,给本王一个答复。

他见她心不在焉,伸出指头在她的光洁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可听见了?江妙吃痛,蹙眉揉着脑门,黑漆漆的眼睛不满的看着他,不情不愿的点了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陆琉心情好了些,瞧着她身上毛绒绒的兔儿卧和斗篷,又道:上月本王狩猎,打到一只白狐,那狐狸毛浑身雪白,无一根杂毛,改日我给你送来,好做个披肩。

江妙忙道:我不要。

她见陆琉乜着眼看着她,忙往后面挪,恰好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她听到外面宝巾和宝绿的声音了,遂冲着面前的男人道,王爷留着自个儿做披肩好了。

说笑着,就提着裙摆极快的下了马车。

竟跑得这般快。

陆琉心下无奈,抬手捏了捏眉心,嘴角却漾起一丝和煦的笑意。

重新回到马车,宝巾和宝绿完全是吓坏了。

得亏只离开了一刻钟左右,若是时间再久些,俩丫鬟还不吓死。

宝巾将手炉捂在江妙的怀里,倒是没开口问,只细细打量一番。

见自家姑娘衣衫整齐,妆容未花,口脂也在,便晓得方才没发什么不好的事情,自然长吁了一口气。

江妙捧着手炉取暖,耳畔听着车轮子轱辘辘的声音,一抬头,瞧着宝巾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便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不好意思的错开眼,心下更是狠狠责骂了一番罪魁祸首。

回府之后,江妙刚下马车就看到自家三哥直挺挺的立在那儿。

江妙甜甜的喊了一声三哥,江承谚才迎上来,一双狭长的黑眸看着妹妹被冻得红通通的鼻尖儿,心疼道:怎么才回来?江妙一面同江承谚说着,一面进府,道:同璇姐姐多说了一会儿话,就耽搁了。

她转过脑袋望着江承谚,笑容灿烂道,……三哥,长平街的那家铺子的糖炒栗子味道不错,改明儿我们一块儿去罢。

妹妹笑得甜,江承谚自然点头应下了。

可他是知道的,今儿妹妹和霍璇一道出去,身旁肯定跟着霍砚。

那霍砚对他妹妹的心思,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一想到霍砚温温和和的笑容,还有他爹爹对霍砚欣赏的眼神,江承谚就开心不起来了。

江妙倒是明白三哥这副表情。

上辈子她要嫁给陆行舟时,她三哥也是这副模样。

安抚好了三哥,江妙回自个儿院子,就见里头乔氏正坐在屋子里头。

江妙过去,坐到乔氏的身边,挽着乔氏的手臂,道:娘。

之后又喋喋不休的同乔氏说了今儿同霍璇一道吃糖炒栗子的事儿,……娘您瞧,女儿还给你带来了呢。

女儿给你剥。

见闺女一副要亲自给她剥栗子的架势,乔氏哪里舍得?她这宝贝闺女一双玉手,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日里吃栗子,除却身边的丫鬟嬷嬷,有三个哥哥在,也是不需要她动手半分的。

乔氏知道闺女孝顺,忙制止道:不用了,回头我让你爹爹给我剥,我待会儿带过去就成了。

也成。

江妙晓得她爹爹素来疼娘亲,这栗子,自然也不需要她这个女儿动手了。

她爹爹给娘亲剥,才是夫妻间的甜蜜事儿。

江妙脸颊染笑,瞧自家娘亲一直看着她,之后才疑惑道:娘,你有事儿要同女儿说吗?乔氏说没有,只如往常般叮嘱了几句,就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江正懋散衙回府,一进屋就看见妻子坐在绸榻上。

他见桌上搁着一袋糖炒栗子,晓得近几年妻子倒是被闺女带得有些爱吃了,便动作熟稔的剥了几颗栗子头,而后坐到妻子的身边,自身后将人搂住,抬手喂了一颗。

江正懋素来性情冷淡,唯有对妻女宠溺无边。

乔氏倒是习惯了自家夫君的浓情蜜意,如今四个孩子都这么大了,这夫妻二人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如胶似漆。

乔氏吃了一颗,柳眉弯弯,之后稍稍蹙拢。

江正懋抚着妻子的眉心,凑过去在妻子的脸上香了一口,声音温柔道:怎么了?乔氏顺势偎在自家夫君的怀里,说道:今儿妾身带着妙妙去了平津侯府出席百日宴,那平津侯夫人待咱们妙妙倒是真心好,阿璇和妙妙也像亲姐妹似的,之后妙妙说要同阿璇一道出去买栗子,妾身答应了——江正懋却是懂了,道:霍砚也去了?到底是心有灵犀的夫妻,一点就通。

乔氏点头:嗯。

方才妙妙回来,我瞧着她挺开心的,就像……就像当年我和表哥你一样……说到后面,乔氏的声音低了些。

江正懋笑笑,问道:哪样?他瞧着妻子的脸都红了,心下了然,遂抬手轻抚,说道,霍砚的品行我信得过,就算妙妙同她走得近些,也不会做出越距的举止,你大可放心。

想着年轻那会儿,他俩还没定亲,他相方设法约妻子出来,亦或是装作频频偶遇,如今回想起来,也是一桩极美妙的事情。

他们是过来人,这些都懂的。

闺女长大了,总归要有心仪的男子。

乔氏抬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妾身承认,霍砚那孩子的确好,配咱们妙妙,是不吃亏的。

只是妾身总觉得,咱们妙妙还能寻着更合适的。

可今儿见妙妙这般开心,妾身倒是觉得,兴许表哥你的决定是对的。

之前江正懋很中意霍砚,可乔氏欣赏霍砚,却没将他当成女婿人选,而今日——若是闺女自己喜欢,那她还有什么异议?江正懋道:那你的意思是,若是明年平津侯府的人来提亲,咱们就答应?乔氏笑笑,点了头,说道:咱们自然要摆摆姿态,不过也不能太过分,若是把人家吓跑了,咱们闺女兴许要哭鼻子了……这话倒是说出了姑娘家的心声。

江正懋笑意更甚,低头抵着妻子的额头,四目相对,眉目深情道:当年我来提亲,岳父大人起初不答应,你是不是也着急坏了?可有哭鼻子?听着自家夫君打趣儿的话,乔氏脸一红,娇嗔着伸手捏了他一把。

这男人,真是年纪越大越不安份。

·腊八这一日,长公主忽然派人给江妙送了东西过来。

有了前面几次,加上长公主亲自来过一回,这次送东西,倒是不像之前那般惊讶了。

乔氏瞧着手里这张狐狸皮全身雪白,正是少见的白狐。

虽说乔氏也是见过世面的,可这狐狸皮讲究的是一份心意,长公主对闺女这般上心,她当然高兴。

乔氏往江妙的身上比了比,道:娘让人给你做件披肩,你看成不成?江妙瞅了几眼,心里头明白,这狐狸皮才不是长公主送的,而是陆琉以长公主的名义送的。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娘,咱们能送回去吗?她只答应陆琉考虑考虑,这节骨眼上,不好再收他送的东西。

哪知江妙话音刚落,乔氏一双美眸就瞪了她一眼,说道:长公主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送出去的东西,若是还回去,那不是摆明了不给她面子吗?她没给江妙开口的机会,直着腰板道,就这么定了,下回你若是有机会见着长公主,多谢谢她就成。

她娘亲雷厉风行,江妙也不好说什么,只木木的点了头。

年关将至,镇国公府自然也忙碌起来。

江正懋和三兄弟都放了假,一家子待在一块儿,时间过得自然是快。

每年这时候,都是阖府上下最忙的时候,过年守岁,完了江妙要跟着爹娘一块儿去长辈家拜年。

初二的这一日,江妙就随爹娘到了乔府,给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两位舅舅拜年。

过了年,江妙就十三了。

十三岁的小姑娘虽然略显稚嫩,却也是亭亭玉立,初绽少女的风华。

乔慕宜同江妙的关系好,一见她来,就热情的将她往自己的院子里带。

经过长廊的时候,江妙恰好遇见了乔循。

今儿江妙穿了一身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披肩围着脖子的那处是一圈毛绒绒的雪色貂毛,衬得小姑娘这张俏脸越发的粉嫩可爱。

上回的事情,江妙可是记在心里的,这会儿虽然气消了,可有过这么一回,她同乔循这位表哥自然也下意识保持了距离。

江妙叫了声:循表哥。

乔循笑笑点头。

前段日子,他原以为礼部仪制司朗中非他莫属,最后却选了个碌碌无为的蔡歧。

这究竟是景惠帝的意思,还是其他人的意思,最是清楚不过了。

可这也令乔循明白,这位小表妹,日后可不能得罪了。

说不准,还真能成为宣王妃呢。

这么一来,乔循对江妙的态度越发殷勤了几分。

乔循走了,乔慕宜瞧着乔循的背影,才冲着江妙小声嘀咕道:我大哥怎么对你这么客气?她盯着江妙的脸,歪着脑袋不解道,难不成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还是被你抓住了把柄。

江妙觉着,她这位宜表姐,就是太聪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可这事儿,江妙可不敢说,只装作一脸懵懂,道:我同循表哥都没什么机会见面,哪能有什么事儿啊?乔慕宜摸着下巴想了想,的确觉得在理,而且江妙这张小脸太无害,看着就不想是会说谎的,自然也就信了。

她伸手拍拍江妙的肩膀,道:那就成。

我虽是我大哥的亲妹妹,可他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我一样站在你这边。

江妙笑笑。

若是被她宜表姐知道她差点被乔循给卖了,兴许她正会帮着她一道揍乔循。

俩表姐妹说着话,就瞧不远处一个绿油油的小胖子跑过来了。

江妙一看,正是乔元宝。

过了年,她胖表弟都九岁了呢。

看到乔元宝,乔慕宜就笑吟吟的对江妙说道:这些日子,元宝天天哭闹,可丢人了。

乔慕宜最喜欢和别人说弟弟的糗事儿,每回瞧着弟弟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她就乐呵。

这会儿江妙倒是没笑,见乔元宝耷拉着脑袋,肉肉的双下巴都出来了,才问乔慕宜:元宝怎么了?谁欺负他了吗?乔慕宜道:欺负倒谈不上,只是先前宫里来了旨意,等过了年,元宝就得进宫当瑞王伴读。

瑞王。

江妙倒是知道一些。

瑞王是先帝的第十三个皇子,也是最后一个皇子。

瑞王的母妃祺嫔在生下瑞王后就血崩去世,这瑞王自幼养在皇后身边。

瑞王比她胖表弟还小一岁呢,却是个专横霸道的主。

奈何景惠帝现下还年轻,没有子嗣,这宫里就属他最威风了。

这么一个小霸王,她胖表弟能应付的来吗?再看她的胖表弟,如今撅着嘴,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怎么瞧都是一副被欺负的样子。

江妙也是担忧,道:能不让元宝去吗?听说那瑞王脾气不大好。

何止是不大好啊。

乔元宝忍不住道:他一直都和我做对,可是每回娘都帮他,只教训元宝,元宝不喜欢他。

人家是王爷,身份摆在那儿,谁敢教训他呀?就算真的是他不对在先,她舅母也只能数落自己儿子。

可乔元宝是娇生惯养,被一大家子宠着,哪能忍受得了瑞王?乔元宝伸手拉着江妙的衣袖,一脸窝囊的小媳妇儿样,喃喃道:小表姐,元宝不想进宫。

乔慕宜笑了,双手环臂道:你不想进宫,和妙妙说有什么用?皇宫又不是镇国公府。

乔元宝不满的哼了一声,怒气冲冲道:坏姐姐,不和你说。

他抱着江妙的手臂,道,还是小表姐最好了。

乔慕宜念叨道:没良心的东西,就该进宫让瑞王欺负,到时候被欺负了,你可别找我哭诉。

乔慕宜占有欲强,这亲哥哥亲弟弟,一个个都对表妹表姐比对她这个亲的要好,她心里一时有些不舒服。

可偏生,她自个儿也喜欢江妙。

这俩姐弟素来不对头,江妙也是见怪不怪了,可她的确有些不放心胖表弟进宫。

那瑞王,岂是好惹的?可她再担心,也没什么办法。

除非……除非他能帮忙。

·傍晚的时候,镇国公府一家六口从乔府回来。

这头二房冯氏也刚刚从娘家回来。

江二爷同仨儿子走在前头,冯氏走在后头,同亲自送他们回府的侄儿冯玉泉说着话。

冯玉泉今年二十,模样不算太出挑,却也算得上周正斯文。

目下着一袭竹青色棉袍,腰际佩戴玉佩香囊等小玩意儿,又生得比一般男子白皙些,瞧着也耐看了些。

冯玉泉嘴甜会说话,冯氏素来喜欢这侄儿。

这会儿,他正略略低头听着冯氏的叮嘱,之后目光一瞟,瞧见长廊处经过的小姑娘。

小姑娘套着毛绒绒的雪色披肩,身姿娉娉袅袅,模样生得清丽绝伦,正同一旁丫鬟打扮的姑娘笑盈盈说着话,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漂亮。

看得冯玉泉眼睛都直了。

冯玉泉面上斯文,实际上却是个色胚子,这一点,冯氏这个姑母也是清楚的。

这会儿冯氏听侄儿没声了,顺着他的目光一瞧,落在不远处的小姑娘身上,忙伸手在侄儿的脑门上拍了一下,道:别瞧了,这位小祖宗可不是你能惦记的。

冯玉泉当即回了神,笑呵呵的应了声,见那小姑娘的背影消失了,才露出几分遗憾之色,看向冯氏:方才那小姑娘,是——冯氏道:咱们府上,还有第二位小祖宗吗?冯玉泉自是明白,这位便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嫡女江妙了。

这江妙,他曾经也是见过几回的,想当初他爹爹升官,阖府上下都搬来望城,那时候他还驾着马车不小心冲撞了她呢。

后来他被爹爹拎着前来负荆请罪,他就看见那胖嘟嘟的小女娃乖乖巧巧的偎在她娘亲的怀里,听了他的道歉,她小小年纪,倒也大度的原谅了。

可小姑娘脾气好,那三兄弟却是个难缠的主儿,被三兄弟揍了一顿之后,冯玉泉幼小的心灵留下了阴影,但凡听到三兄弟的名字,就绕道走得远远的,可不敢再招惹了。

如今,昔日白白胖胖还缺俩门牙的小女娃竟出落得这般美。

冯玉泉斟酌片刻,才道:姑母,若是侄儿能娶到江妙,那对您在镇国公府的地位也有帮助呀。

冯氏倒是知道乔氏这些日子已经在考虑江妙的亲事了,可是国公爷和乔氏都是眼高于顶的,上头的老太太,可是把江妙放在心尖尖儿上疼爱。

她这侄儿,没什么本事,哪能如得入他们的眼?冯氏立马摇头道:咱们冯家庙小,可是容不下这尊大佛的。

你还是听你爹爹安排,早些成家,别再胡闹呢。

冯玉泉心痒痒,晓得姑母最疼他了,忙伸手拉着冯氏的衣袖,道:姑母,侄儿是真喜欢这位江妹妹的,您瞧,肥水不流外人田,您不说说江妹妹平日里同你最亲近吗?您就……您就不能帮帮侄儿吗?冯氏能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这几年江妙这小侄女同她越发生疏,倒是同戚氏那悍妇极为亲近。

她原本盼着能生个闺女,讨老太太欢心,可这几年肚子不争气,没半点动静。

冯氏侧眸瞧了一眼自家侄儿,这容貌,的确也算是清秀俊雅,可比起府中的几位公子,却逊色许多,若是同长房的三位一比,那便是差了一大截儿了。

再怎么着,她这小侄女,也不可能看上他的。

只是,冯氏想着方才侄儿说的那句话,倒是有些心动了。

目下见侄儿不依不饶的缠着,冯氏遂蹙眉将自个儿衣袖扯了出来,烦恼道:成,容我想想。

一听这话,冯玉泉便知有戏,忙眼睛一亮,乐呵呵道:就知道姑母最疼侄儿了。

70|24晋|江独家首发~·春雪融融,一辆朱轮华盖车快速的行驶在道路上。

【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雪天路滑,刚一拐弯,车夫瞧见路中央有人,马车速度太快,惊得那小姑娘花容失色,这么一惊,堪堪倒在地上。

车夫赶忙停下马车,马儿前蹄高高抬起,重重落下,踏下时地上的雪花溅得到处都是,也落在路中央的穿藏青色斗篷的小姑娘身上。

车夫瞧着前头摔倒的姑娘及她身边的丫鬟,脸色登时煞白,慌慌张张冲着里头的人道:大公子,大姑娘,咱撞上人了。

这高调的朱轮华盖车,上头挂着宣王府的牌子。

马车行驶在望城道路上,谁人敢不让路。

而里头坐着的,正是宣王府的陆玲珑。

今儿陆玲珑正赶着去姨夫姨母家,这会儿一听撞到了人,便拧了眉,脱口而出道:哪个不长眼的?与陆玲珑一道去的,正是陆玲珑的哥哥陆行舟。

陆行舟虽是宣王府庶长子所出,可他学富五车、温润如玉,这般的谦谦君子,在望城可是出了名儿的。

陆行舟知妹妹脾气骄纵,可若不是方才妹妹让车夫快些,也不会出这档子事儿。

陆行舟是个好脾气的,安抚了陆玲珑,再道:我下去瞧瞧。

陆玲珑撅着嘴嗯了一声,叮嘱道:定然是讹银子的,姨夫姨母还在等着咱们呢,哥哥你就随便给些银子打发得了。

陆行舟想说并非所有人都是视财如命的,可她这个妹妹素来不讲道理,也就没说,只点了头,而后下马车瞧瞧。

他见雪地里,一个穿着半旧浅绿袄子、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正抚着受伤之人。

受伤的是个极年轻的小姑娘,生得高挑娇弱,瞧着穿着打扮,甚是体面,想来出身也不会太差。

陆行舟见小姑娘的腿受伤了,忙过去,拱手作了一个揖,态度谦和道:冲撞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

在下瞧着姑娘的腿仿佛受伤了,不如让我送姑娘到就近的医馆医治?这小姑娘并不是别人,正是今儿难得出门的谢茵。

适才谢茵被马车吓得花容失色,目下一听这清润悦耳的声音,忍不住抬头瞧了瞧。

见眼前的男子清俊儒雅,端得一副书卷气息,生得一副难得的好样貌。

谢茵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俊俏的男子她不是没见过,比眼前这位生得风流多情的,她也遇到过几个,可他温润如玉,瞧着就是那种不会发脾气的,看上一眼,就叫人心生好感,再也发不出脾气来。

谢茵记性好,虽然已经六年了,陆行舟的样貌改变了许多,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再加上这马车上宣王府的牌子,她自然是笃定。

谢茵摇头说没事,音色婉转悦耳,道:小伤而已,公子不必挂怀。

她见陆行舟要说什么,忙对着身旁的丫鬟道,紫扇,咱们走吧。

叫紫扇的丫鬟称是,扶着谢茵就走了。

陆行舟看了一会儿,之后上了马车,里头的陆玲珑忙抬头,道:我就说吧,这种事情,给银子就方便多了。

陆行舟思忖片刻,待见车夫要重新驾马了,才忙道:等等。

说完这话,陆行舟就拿起小几旁的桐油伞下了马车,跑到走了一段路的主仆二人前。

谢茵看着跟上来的陆行舟,蹙眉道:公子?陆行舟将伞递给了她,道:姑娘不愿同在下共车,在下自然不勉强,只是这雪大了起来,姑娘还是把伞拿着吧。

到底是他们冲撞在先。

陆行舟是个善良敦厚的,自然不好一点事情都不做,就让她们这样走了。

谢茵犹豫了半晌,见陆行舟目光真诚,才伸手接过,含笑道:谢谢公子。

她接了伞,瞧着陆行舟回到了马车上,便觉着这少年果真如那会儿一样,是个善良的。

想起陆行舟,谢茵就不得不想起陆玲珑了,她低头看着手中的伞,嘴角稍稍翘了翘。

谢茵身旁的丫鬟紫扇提醒道:姑娘,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三爷和姨娘都要担心了。

这大过年的,江三爷除却初二的时候陪着嫡妻戚氏回了娘家,其余时间都陪着谢姨娘。

先前几年,谢茵一直待在平州,谢姨娘过年的时候挂念妹妹,可除了看妹妹寄来的信,旁的也不能做什么了。

江三爷疼爱谢姨娘,今年谢茵来了望城,江三爷便领着谢姨娘和谢姨娘所出的庶子江承寒一道到谢茵住的宅子里过年。

宅子里热热闹闹的,他们四个,仿佛才像是一家人。

谢茵点头,将伞给了身旁的丫鬟,点头道:嗯,回去吧。

·初三过后,江三爷就整日不在府中,竟陪一个姨娘在外头过年,可是将老太太气得不轻。

谢姨娘刚进镇国公府的时候,也算是老实守本分,奈何六年前不慎小产后,就有些恃宠生娇起来。

老太太也不是没想过法子,可每回她对谢姨娘做些什么,江三爷就急着求老太太,怎么着都不能伤害他的心肝宝贝。

老太太是过来人,晓得男人不可能不沾花惹草,当嫡妻固然风光,可有些委屈,只有自个儿心里明白。

这么一来,老太太一面命儿子不许再得寸进尺,一面安抚戚氏。

可如今,这江三爷竟做出这等过分的举止来。

戚氏倒是没多少在意,唯有在老太太面前,才低眉顺眼一副乖巧状:老祖宗当心,别气坏了身子,待三爷回来,妾身一定好好同他说说。

戚氏脾气火爆,她晓得江三爷不是个东西,但是老太太这几年,对她好得简直没话说。

这个婆婆,不嫌弃她骄纵的脾气,把她当亲女儿看待,她哪能不知恩图报?反正她有儿子,这夫君去别人那儿也成,同他一道行房事,她都觉得恶心。

乔氏也是站在戚氏这边的。

江三爷被谢姨娘迷了心窍,同江正懋这个大哥也生出了罅隙,多年的兄弟情,还比不过一个女人。

可乔氏还是明事理的,江三爷是江三爷,戚氏是戚氏,并没有因为江三爷的缘故,而疏远了三房。

而江妙,也时常去戚氏那儿,比起冯氏这个凡事隔着一层的二婶婶,江妙还是更喜欢戚氏这个三婶婶。

这厢江妙刚从戚氏的菡萏阁出来,就碰着了冯氏。

因正值新年,冯氏穿得很是明媚喜庆,只是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再如何的打扮,也不如年轻时候那般娇美。

冯氏见着江妙,面上也挂着热情的笑意,问道:刚从你三婶婶那儿过来吧?江妙乖乖点了头,冯氏又道:妙妙,我同你也好久没说说话了,要不去我的梧桐苑坐坐,陪二婶婶说说话。

江妙平日里去冯氏的梧桐苑去的少,可这会儿她刚从戚氏那儿出来,陪了三婶婶说了话,却不陪这个二婶婶说话,难免有些厚此薄彼。

江妙应下,随冯氏一道过去了。

一路上,冯氏问着关切的话,江妙一一作答,态度并不冷淡,也没多少热情。

行至梧桐苑外头,江妙才见院子前有两个锦袍男子,正说着话。

穿着宝蓝色锦袍,个头高高,生得略壮实的,正是冯氏的长子江承钦,镇国公府的四公子。

至于旁边那个穿绿色袍子的清瘦男人,江妙就不认识了,不过看着架势,大抵是冯氏的侄儿外甥之类的。

到底是外男,江妙当下就蹙了眉,却见二人转身过来,朝着冯氏行了礼。

江承钦看了一眼冯氏身旁的江妙,笑容一扬,道:妙妙。

江妙开口叫了一声四哥,却见江承钦边上的男子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一眼,眼神正巧被她逮着了。

冯氏作恍然状,道: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俩也在。

她看向江妙,道,妙妙,这位是你玉泉表哥,小时候你俩见过的,可还记得?冯氏这么一说,江妙倒是想起来了。

这冯玉泉,小时候差点要了她的命,若非陆琉……若非陆琉相救,她估计就命丧马蹄之下了。

后来她三个哥哥把这个不可一世的五十两少年揍得连亲娘都不认识,第二天冯鹤就领着冯玉泉这儿子上门赔礼来了。

当时若非她爹娘在场,她三个哥哥,估计又将他狠狠揍上一顿。

这几年冯玉泉同冯氏这个姑母甚是亲近,可每回来镇国公府,都是挑三兄弟不在的日子,生怕撞上,又是一通挨揍。

冯玉泉是典型的纨绔子嗣,江妙对他没有半分好感,如今长大了些,倒是生得人模人样,可一眼看上去,还是一副纨绔样。

江妙不喜欢和这种人待在一块儿,而她也知,冯氏不是那种健忘之人,今儿故意让她和冯玉泉见面,这冯玉泉又笑吟吟冲着她瞄来瞄去,江妙自然明白冯氏是个什么意思。

一时江妙连客气都不愿客气了,一张小脸旋即敛了笑,冲着乔氏道:二婶婶,我刚想起来方才祖母让我陪她去下棋,那我就先过去了,改日再过来同二婶婶说话。

扔下这句话,连冯玉泉一眼都没看,转身就走了。

好不容易近距离看到心心念念的小姑娘,见她一张宜嗔宜喜的小脸比远远瞧着还要美,冯玉泉的魂都被勾走了,忙冲着冯氏道:姑母,您瞧,好端端的,怎么走了?说着,一副要追上去的架势。

冯氏赶忙见他拦住,道:急什么?今儿就是让你在她面前露露脸,你以为这位小祖宗脾气有那般好?一大家子宠着她,你若是真想娶到她,就听姑母的,慢慢来,总归有法子的。

冯玉泉心里急得很。

可这件事,他只能靠冯氏这个姑母,目下也只能听她的话,乖乖的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却依依不舍的看着小姑娘远去的背影,越看越喜欢,心道: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若真嫁给他当他的媳妇儿,他哪里还会出去沾花惹草啊?他身边的那些,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江妙憋着气回了锦绣坞,宝巾和宝绿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一进屋,宝巾就小声道:姑娘,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夫人?江妙摇摇头,说:不用了。

说到底,今儿她二婶婶也没做出格的事儿,只是让她不小心遇到了冯玉泉,她若是要告状,她娘亲是信她的,可单单这点事儿,她娘亲也没法为她出头。

只是,一想着方才人模狗样的冯玉泉,江妙心下就明白,这段日子,她得好生提防她这个二婶婶才是。

防人之心不可无,经历了乔循的事情之后,江妙越发明白了这个道理。

待到用晚膳的时候,乔氏才亲自过来,笑吟吟的同江妙道:方才长公主派人传话过来,说上元节约你一道出去玩儿。

妙妙,长公主待你不薄,下回出去,你得好生感谢人家,多陪人家说说话。

江妙正在喝茶暖肚子呢,一听自家娘亲的话,忍不住抬眸看着她,见她家娘亲娇容染笑,模样开心的很呢。

只是——江妙捧着手里的青花缠枝纹茶盅,心道:约她出去的,才不是什么长公主呢。

不过,若是她娘亲知道了是何人,还能这么开心的让她感谢对方,陪对方说说话吗?71|25 晋|江独家首发·很快就到了上元节。

这一日江妙出门前,乔氏特意来锦绣坞看了看。

穿得光鲜亮丽的乔氏一双眸子在闺女的身上逡视了一番,才蹙起眉头道:怎么穿这身?江妙低头看了看。

她身上穿的是一身浅粉色素面杭绸小袄,外边披着一件莲青色翠纹斗篷,她的衣裳料子素来好,是世家贵女该有的打扮,且这身打扮也是端庄大方,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只是这衣裳比之先前几日穿的,颜色没那么鲜艳罢了。

江妙知道她娘亲自己爱美,从小到大,也喜欢把她这个闺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可今儿她并不是去见长公主,她并不想打扮的过于庄重,显得她很想见他似的。

江妙敞开手,道:娘,这不是挺好的吗?乔氏却说不成,忙走到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立柜前,打开来瞧了瞧,选了一件石榴红云锦累珠斗篷,亲自给闺女换上,说道:小姑娘家,又是大过年的,是该穿颜色鲜艳些的衣裳。

你模样随了我,怎么就不学你娘亲我爱打扮的好习惯……系好了斗篷带子,乔氏又捏了一把闺女嫩嫩的小脸,嫌弃道,白白糟蹋了这张好脸蛋。

在乔氏看来,姑娘家打扮得好看是一桩悦己之事,就算不是为何什么人,也绝对不能亏待自己。

穿得低调,怎么就成了糟蹋她这张脸了?江妙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敢再同娘亲讲道理。

江妙道:娘,我得走了,去晚了可不好。

乔氏道:成,娘不念叨了,你过去吧。

江妙登时如蒙大赦,接过宝巾手里的饕餮纹玉手炉就出门了。

长公主约定的地点是太和楼三楼雅间,今儿送江妙过去的,是老二江承许。

过了年已经十八岁的江承许,已然俊俏得不成样子,而今儿他仿佛是刻意拾掇过得一般,穿着一身宝蓝色云纹锦袍,乌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尽数被墨玉发冠固定,一张脸庞五官精致,棱角分明,素来没有表情的眉宇间,也稍稍染着喜色……到了太和楼下边,江妙便冲着江承许道:二哥你不用送我上去了。

上元节本就是最适合年轻男女相约见面的节日,她二哥这般喜欢今月,二人又定了亲,今儿她二哥精心拾掇,肯定是约了见面的。

而且,若是被她二哥瞧见,约她的人并不是长公主,而是陆琉,也可就完了。

今日江承许的确约了心上人,不过离约定的时间还早。

只是他想提前给小姑娘买些爱吃的零嘴,又知今儿长公主约的都是些姑娘家,他不适合上去。

江承许眉目温暖,伸手替妹妹整理了一下脑袋上的兔儿卧,道:那我待会儿来接你。

江妙点点头,上了太和楼。

走到二楼楼梯口时,江妙一抬头,倒是碰见了熟人。

风度翩翩的江三爷含笑走了下来,身边是弱柳扶风的谢姨娘,还有年轻美貌的谢茵。

江妙面不改色,唤道:三叔。

江三爷对江妙这个小侄女,素来是疼爱的,虽说这几年他和江正懋的关系有些不好,可这丝毫不影响他对小辈的疼爱。

只是这会儿他碰着小侄女,倒是有些心虚,笑容僵了僵,道:妙妙……江妙笑笑,说道:三叔,这几日祖母一直念叨着你,三叔若是忙完了,就回去看看祖母,祖母一定会很高兴的。

江妙固然觉着她这三叔做事糊涂,可她再气恼,也始终是个小辈,有些话不好说。

江三爷也知,侄女这话算是客气了。

他这几日没回去,老太太岂止是念叨,估计要骂人了。

可江三爷怕身边这位小心肝儿心思敏感,听了之后会自责难过,忙敷衍道:成,我知道了。

妙妙,三叔还有些事儿,就不多说了。

今儿外头人多,妙妙你也记得早些回去。

说着,便领着谢姨娘和谢茵下了楼。

江妙站在一边,看着自家三叔这副模样,不满的蹙了蹙眉。

也难为她三婶婶受得住了,她三叔当真把家安在外头了。

宝巾和宝绿也替戚氏抱不平,可到底是下人,不好背后嚼舌根。

宝巾小声提醒道:姑娘,咱们上去吧。

江妙点了头,同俩丫鬟一道上了去,到了雅间外头,才见有个侍卫模样的人正候着。

这侍卫生得甚是高大英俊,行礼后替她开了门,将她迎了进去。

江妙缓步进去,抬头看了看,里头立着一个沉香木雕四季如意屏风,透过屏风,能看到坐在里头那人的身影。

头发高高竖起,戴着发冠。

虽然江妙先前就知道,这回定是陆琉借着长公主的名义约她,可如今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待抬头看见坐在玫瑰椅上喝茶之人,才愣了愣,忙行礼: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执着杯盏,穿着碧绿锦袍,正是一身男装打扮,且她打小喜欢穿男装,这会儿并无半点违和。

她笑盈盈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道:妙妙来了。

不用客气,坐吧。

江妙愣愣的坐下,表情有些拘束。

长公主聪慧,瞧着小姑娘这番模样,便打趣儿道:见着我很惊讶?江妙正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尴尬呢,听了长公主的话,忙摇了摇头:能陪长公主过上元,是臣女的荣幸。

到底是脸皮薄的小姑娘,说着,耳根子却有些烫。

长公主莞尔一笑,道:小嘴真甜。

她亲自给江妙倒了一杯热茶,撅了撅嘴说道,今儿是个热闹的日子,可我发现,我压根儿就找不到一道过上元的人。

不过我挺喜欢你的,就想到同你一道过了。

妙妙,你在我面前不用拘谨,就把我当普通朋友,成吗?这番话,倒是令江妙有些心疼了。

她点点头,抬眸悄悄的打脸她。

换做往常,她身边至少还有一个亲弟弟,可今儿这种日子……景惠帝怕是陪青梅竹马的小表妹去了吧。

江妙也喜欢长公主的性子,今儿约她的是长公主,倒是令江妙松了一口气。

她道:只要长公主喜欢,日后可以经常找我,我家中只有哥哥,没有其他姐妹,能同长公主交朋友,我也很开心。

长公主见她目光真诚,遂道:那好,我就不客气了。

她单手撑着下巴问她,小鹿可还听话?那小家伙素来顽皮,只听堂兄的。

江妙回道:挺乖的,好吃好喝的,还胖了一大圈。

长公主同面前这小姑娘说话的时候,也抬眸再静静打量她,见她一双眼睛笑吟吟亮晶晶的,像是会说话似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至于江妙,面对这位友善直率的长公主,虽然没有太过拘束,可人家这身份摆在那儿,她也不敢太随意。

两人聊着天儿,渐渐就熟络了起来,……瞧你这小身板,还会骑马?江妙挺了挺腰板,自豪道:长公主别瞧不起人,我爹爹还夸我有天分呢。

镇国公年轻时文武双全,起初是武将,后来成了家,才当了文官,小姑娘是镇国公嫡女,上头那三个哥哥也是望城数一数二的贵公子,一个个都是打小就习武的,这般看来,她骑术精湛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长公主露出几分欣赏之色,忽然想起她那娇滴滴的小表妹,笑意稍稍敛了敛……有些事情她看得很明白,可她弟弟偏生是个当局者迷。

江妙的声音明显轻松了些。

她瞧着长公主,心里头念叨着她胖表弟进宫当瑞王伴读之事。

若是她将此事告诉长公主,以长公主的性子,兴许会帮她。

只是,她和长公主的交情不深,加之瑞王是太后那边的人,同长公主之间隔着一层,叫她压根儿就开不了口。

江妙沉思一番,还是决定自己再想想法子。

长公主见她忽然安静了,便道:怎么了?你有话同我说?江妙摇摇头,说没有。

这时,跟在长公主身边的那位年轻英俊的侍卫走了进来,在长公主的耳畔说了几句话。

长公主听了,才敛了笑,起身朝着江妙道:妙妙,我有些事,先出去一下,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江妙跟着起身,点头送长公主出去。

长公主走后,江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沂水两岸的花灯。

太和楼下面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男男女女手上提着各色花灯,脸上带着面具,还有一个个热闹的小摊,有卖糖炒栗子的,还有卖烤地瓜和卖云吞的。

耳畔是砰砰砰的烟花声,烟花在夜空绽放,照的整个沂水两岸如白天一般。

江妙略微仰着头,看烟花正看得入神,没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待有些近了,江妙才忽然回过了神,转身就对上了身后男人漆黑的眼睛。

她惊讶道:王爷?陆琉披着厚厚的玄色大氅,白皙俊脸陷在大氅领子边毛绒绒的皮毛间。

衬得他的唇色有些苍白。

许是来得急,他显得有些风尘仆仆,听了江妙的话,便淡淡的嗯了一声,并没有像往常那般靠近,而是右手握拳置于嘴边,略微低头咳了几声。

江妙这才看明白,声音也温和了些:王爷病了?陆琉抬眸看了她一眼,说道:风寒而已,不严重,过几日便好了。

江妙不笨,陆琉忽然会来这里,肯定和长公主有关。

她并不认为,自己真能这般出色,得长公主的青睐,这其中定然有陆琉的缘故。

想着长公主兴许知道她和陆琉私下有往来,又联系她刚进来时长公主问她的话,江妙觉着,以长公主和陆琉的关系,这些事情,肯定是陆琉同她说的。

也不知,长公主她会怎么想她。

毕竟她和陆琉此刻的关系,说的难听点,就是私相授受。

江妙咬了咬唇,见宝巾和宝绿不知何时出去了,屋子里就只剩下她和陆琉二人。

这般轻轻松松支开她身边的丫鬟,于他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事儿。

她没说话,走到红木雕平头桌前,替他倒了一杯热茶。

待江妙要转身给他送过去时,陆琉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伸手环着她的腰肢,两人的身体紧紧挨在一起,声音因为风寒显得比平时暗哑些,问道:上回本王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72|25晋|江独家首发~·江妙的双手一顿,转过身看着他,堪堪撞上男人幽沉沉如寒潭般的眼眸。

(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她举起杯盏,如敬重长辈般乖巧道:王爷先喝口热茶吧。

她见他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令她有些不自在,又唤了一声,王爷?陆琉抬手接过她的杯盏,低头一饮而尽。

江妙刚想说有些烫,却见他全都喝完了,登时吓得她有些不敢说话了。

她见过他好脾气时候的样子,可仿佛还没见过他生气时候的样子——他对她,从来都是态度温温和和的。

她虽是镇国公府的嫡女,两辈子加起来,也活了二十多年了,可在男女这档子事儿,完全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陆琉撇开脸,重重的咳了几声,一张脸都有些红了。

之后将脑袋抵着她的额头,轻轻蹭了几下。

江妙有些受不了这样的举止,可偏生他不松开。

她有些怂了,垂眸道:王爷,咱们不能这样……她一本正经喃喃道,这样不好。

陆琉想了想,将人松开,认真反思后,才道:好,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本王不碰你。

他忽然退步,倒是令江妙有些诧异。

她想了想,就交缠这双手,开口道:我的确承认,我对王爷你有些好感。

那日听王爷说要来提亲,我便觉得王爷是一个有担当负责任的人。

可是我对你要好感,和要嫁你是两回事儿。

咱们这样……这样好上了,日后就算成了亲,王爷你也会看不起我的……她顿了顿,又道,我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陆琉仿佛是懂了。

只是他没怎么同小姑娘家接触过,不晓得她心里头究竟在想什么。

不过,听到她对他有好感,陆琉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他好脾气道:那成,本王给你时间,你想怎么摆架子都成。

他这么一说,江妙有些想笑,觉得这样有些矫情,可若是不矫情,那就显得太随便了。

江妙烦恼了一会儿,又想到了什么,启唇道:还有一件事儿,就是……其实我、我先前想过嫁给霍大哥。

既然你想要娶我,我也信你,就把事情全都告诉你,不想有任何的隐瞒。

如果你接受不了,那咱们就一拍两散……一拍两散。

陆琉觉着额头突突直跳,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同霍砚无名无分,没有成亲,没有定亲,甚至八字都没一撇,你就把自己当成他的人了?唔,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

江妙见他有些生气,步子往后挪了挪。

她同霍砚无名无分是事实,可在她的心里,一直把霍砚当成夫君的人选呐。

她知道他有多喜欢他,所以这辈子不想负他。

她也知道自己对他没法产生男女之情,可夫妻相敬如宾,就已经足够了。

若是她嫁给霍砚,她能保证,霍砚这辈子都会对她好的。

因为有了上辈子的陆行舟做比较,霍砚越发显得好了些。

可她……她没想到陆琉会看上他呀。

小时候陆琉就对她格外的好,长大了,他的身份不一样了,可对她也是一如既往的好。

小姑娘家都有虚荣心,他名声不好,性情冷淡,却独独对她上心,她若说一点都不在乎,那是骗人的。

她也想被人喜欢,被一个位高权重、年轻俊美的男人喜欢,当然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所以那日陆琉亲了她,她除却羞赧之外,心里还是有点喜欢的。

一个没尝过男女之情、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太容易被这样的男人诱惑了,她也不能免俗。

江妙抬起眼看着他俊美的脸,静静看了许久,这才弯着唇笑了起来,眼眸弯弯,笑得像月牙儿般。

陆琉正觉得心里不舒坦呢,见笑容灿烂,便道: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没事,然后上前主动,伸手环住他精瘦的窄腰,说道: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

她想了这么多,犹豫了这么久,患得患失,不就是意味着,她对他已经上心了吗?说来说去,她也和她娘亲一样,是个看脸的。

这等主动投怀送抱,令陆琉有些受宠若惊。

他愣了片刻,才抬手把人虚虚抱在怀里。

江妙道:罢了,就当我年幼无知,禁不起诱惑,若是日后什么报应,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上辈子安安分分过了十六年,又如何?这辈子她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自私也好,无知也罢,她现在有些喜欢他,就想尝尝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儿。

她做事喜欢权衡利弊,如今这事儿,足以影响她一辈子,可她还是想试试。

陆琉拥着她,说道:日后离霍砚远一些。

得,她还没和他怎么着呢,他就管起她来了。

江妙抬起脑袋,说道:我虽然和霍大哥没有名分,可这些年,我的确没有拒绝过他对我的好,所以这件事情,是我不对在先。

我下回见着他,会同他讲清楚。

陆琉没说话,许久,才淡淡道:我下月就来提亲。

江妙脸一烫,摇头道:不成,你会吓到我爹娘的。

而且……而且咱们还都不大了解,你瞧,这些年咱们都没怎么见过面,我不知道你的性子,你的习惯,若是处了一会儿,咱俩不适合,也可以好聚好散。

陆琉哭笑不得,道:若是散了,你再嫁给霍砚?他竟这般想她。

江妙也是有小脾气的,恼得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可她的胳膊太硬,她拧不动。

既然这个时候,她选择了他,那么日后不管她和他发什么事情,她都不可能再有嫁霍砚的念头了。

江妙想了想,又道:咱们的事,我怕我爹爹不同意……若是这样时候他去提亲了,她爹爹不答应,那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有些喜欢他的确没错,可爹娘在她心里的位置太重,若那会儿真的要选择,她知道自己肯定会选择家人的。

刚刚才下定了决心,她不想又动摇了。

陆琉环在她腰肢上的手臂紧了紧。

小姑娘虽然没有直接说,可他已经听得很明白了。

她的确是太诚实,都不愿说句好听的话哄哄他。

其实他也没指望这会儿自己在她心里能超过她的家人,可这会儿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他听着自然不舒服。

小姑娘已经很勇敢了,他不奢望什么。

陆琉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认命道:本王明白了。

江妙眨眨眼,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陆琉低头,说道:你想让我讨好你爹爹,是不是?江妙小脸腾的一下红了,没说话,却也没否认。

对上她水光盈盈的大眼睛,陆琉忽然有些想亲亲她,可念着自己有些风寒,便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

过了半个时辰,江承许来接妹妹。

江妙有些做贼心虚,待瞧着自家二哥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便知她二哥同今月肯定玩得很开心。

也得亏江承许心不在焉,所以才没看出自家妹妹的异常,只平平安安把人接了回去,旁的也没问什么。

晚上江妙躺在榻上,想着今日自己的大胆举止,脸上一阵滚烫,可眉眼间却是情窦初开时的喜色。

她穿着一身玉兰色寝衣,抱着大红色绫锻大迎枕吃吃的笑了笑,然后将身体卷进锦被中,朝着床榻里头滚去。

滚来滚去。

73|26 123言情独家首发~·一夜好眠,次日江妙一张小嫩脸红光满面。

用早膳时,江承谚侧眸看着自家妹妹,手里拿着一个芸豆卷,俊脸扬起笑容,打趣儿道:妙妙今儿胃口不错,都吃了三个螃蟹馅饺了。

这螃蟹馅饺鲜香油嫩,肉质爽口,江承谚素来爱吃,只是他晓得妹妹早膳不爱吃这等油腻的,今儿倒是破天荒了。

江妙是因为心情好。

昨晚同陆琉说开了,这心里犹犹豫豫了整整一月的事情,总算有了决定。

她没想过心里头念着一个人,是这种滋味儿,仿佛想着他,就忍不住想笑。

人开心了,这胃口也好了些。

三个哥哥都是她打小最亲近的人,可偏生这种事情,她不能同他们说。

这会儿听着江承谚的话,江妙生怕自个儿被他们看出端倪来,忙舀了一口枣儿粳米粥,含糊说道:昨晚有些饿了,不过想着已经是晚上了,就没吃,所以今早才忍不住多吃了点。

乔氏一听,立马道: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饿了就多吃点。

姑娘家晚上吃点东西没什么打紧了,饿坏了可就不好了。

小时候你多能吃啊,六岁前还是瘦巴巴的小不点,之后胃口好了,不到半年就吃的白白胖胖的,多好啊。

江正懋搁下筷子,也道:你还说妙妙呢,你自己不也整天饿着不吃吗?就这一点,江正懋多年来都不赞同,妻子用了晚膳之后,就不在进食,就算晚上累了饿了,肚子咕噜咕噜叫,她也忍着不吃。

乔氏剜了自家夫君一眼,道了一句吃你的。

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个做什么。

江正懋笑笑,倒是极给面子的住了嘴,之后冲着闺女说了一句:听你娘的。

江妙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这年一过,阖府上下自然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江正懋每日去吏部当值,三兄弟要去书院念书,江妙也要跟着女先生读书。

教江妙的女先生姓谢,单名一个昙字。

谢昙自幼颖悟,熟通书史,这般素质聪慧,博学高才的女先生,可是乔氏特意托乔太傅这个爹爹,才替闺女求来的。

得亏江妙自个儿也争气,入得了谢昙的眼,这几年谢昙在镇国公府教江妙读书习字,也算得上是孜孜不倦,倾囊相授。

谢昙并不像一般的女先生那般,只教些姑娘家该读的书。

譬如今儿,读的便是《史记》七十列传。

谢昙执着书籍,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坐在书桌前梳着花苞髻的小姑娘。

小姑娘眉目柔和,表情木木的,仿佛有些神游。

谢昙蹙眉,这才轻咳了一声。

江妙旋即回神,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着鹦哥绿潞缎褙子的书香女子,以为是让她背方才讲的内容,这才起身,将谢昙讲得内容完整流畅的背了出来。

谢昙却没露出笑容,只淡淡道:可还记得我头一日给你上课,学得是哪篇?江妙自然记得,乖巧说道:谢先生给学生讲得是临川先生所著文集中的一篇——《伤仲永》。

谢昙点头,又道:可还记得里面的内容。

江妙说记得,听谢昙让她背一遍,便开口背了起来: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余闻之也久。

明道中,从先人还家,于舅家见之,十二三矣。

令作诗,不能称前时之闻。

她顿了顿,一下子明白了,脸上一阵滚烫,声音低了些,……又七年,还自扬州,复到舅家问焉。

曰:‘泯然众人矣。

’背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弱。

谢昙点头嗯了一声,而后转身收拾教学书籍,收拾完了,才走出了屋子。

江妙连忙追了上去,急急道:谢先生。

谢昙并未转身,只说道:今日就到这里。

你回去之后,把这篇抄写一百遍,明日我要检查。

江妙这才松了一口气,乖巧道:学生明白。

她目送谢昙远去,心里却是懊恼的不成样子。

她素来乖巧,不骄不躁,这也是谢先生欣赏她的地方,可今日却神游了,还被谢先生逮了个正着。

得亏谢先生只是罚她抄书,若是一气之下走了,她都没法向外祖父和娘交代。

这么一想,江妙便赶紧让宝巾和宝绿收拾一番,回自个儿的院子抄书去。

江承谚自书院下学回来,到锦绣坞看妹妹时,就瞧见自家妹妹姿态端正的坐在书桌后头写字儿。

他上前一瞧,才忽然明白,蹙起眉头道:谢先生罚你抄书了?因江承许经常被先生罚抄书,所以最了解了。

可他晓得妹妹素来乖巧,谢先生虽然严厉,夸赞虽少,却从未罚过她。

江妙低头认真写着,点头道:嗯。

今日我上课不专心,谢先生有些生气,就让我把这篇抄写一百遍,明儿上课交给他。

三哥你也回去写功课吧,我得赶紧抄写,没法招呼你。

江承谚素来护短,一听这个,登时变了脸色,说道:一百遍,那你今晚是不用睡了,不成,我得找她好好说说去——说着,便一副要出门理论的架势。

江妙瞧着不对劲,忙搁下手头的笔,跑过去将人拦住,抬头说道:三哥,你别胡闹。

谢先生教了我整整五年,这爱之深责之切的道理,三哥你也是明白的。

谢先生对我寄予厚望,我今儿却令她失望了,本就是我的不对。

嗳,你不许去,若是你去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那哪成啊?江承谚一听立马就蔫了,忙道:好好好,我不去说……他想了想,笑吟吟的拉着妹妹走了过去,说道,可是这一百遍太多了,要不这样,我帮你一起抄。

江妙简直拿他没辙,说道:三哥你的字迹同我不一样,谢先生又不是傻子,若是被她看了出来,那她估计得被我给气走了。

江承谚想了想觉得在理,提议道:那……让宝巾和宝绿帮你抄?宝巾宝绿虽是丫鬟,可二人也是读过书的,加之这些年跟在江妙的身边,在谢先生边上旁听,自然涨了一定的见识。

饱读诗书倒是说不上,可比起一般大字不识一个的下人,也算是有点墨水的。

二人喜欢读书写字,江妙这个主子是支持的,还亲自教她们写字。

几年下来,这俩丫鬟的字迹,倒是同她有几分相似。

江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今儿谁都不许帮我,我自己会抄完的。

说着,便自顾自回到了自己的书桌上,朝着江承谚招招手,意思是他可以回去了。

江承谚知道妹妹脾气倔,也不再说什么了,只关切的叮嘱了几句,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江妙抬眼,见自家三哥终于出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才抄了六遍。

江妙蹙眉,捏了捏自己发酸的胳膊,暗暗将这笔账算在了陆琉的手上——谁让她无端端就想起他的。

江妙执着笔,在空白的纸上画了一个猪头,脑袋上添了一个他平日戴的发冠,然后轻轻在面无表情的猪头的脸上用墨汁儿点了一下,眉眼弯弯,笑盈盈嗔道:……都怪你。

·次日江妙早早的站在平日上课的绿野堂等谢昙,待她进来,便恭恭敬敬将昨夜抄好的一百篇交给她检查。

谢昙看似不近人情,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小姑娘是她一手教出来的,目下见她小脸白皙,眼下隐隐泛着青黛,便知昨夜怕是一宿没睡,自然是心疼的。

谢昙将厚厚一沓纸收好,对着江妙道:这回就饶了你。

你也累着了,今日就不上课了,放你一天假。

江妙知谢昙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忙扬起笑容道:谢谢先生。

而后从身后的宝巾手里,将红木雕花食盒接了过来,搁到一旁的小几上,端起一叠精致的糕点,送到谢昙面前,谢先生尝尝吧,这是学生亲手做的。

谢昙的容貌不似乔氏那般精致,也不如戚氏那般明媚,生得普通,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清秀,可她身上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从容淡定的风范,这是许多男子都及不上的风华。

谢昙笑笑,低头看了一眼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碟中的榛子酥,拿起一块,说道:你这是在贿赂我?江妙笑笑,道:学生哪敢?学生是在向先生赔罪,望先生海涵,不要生气。

皆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小姑娘模样生得娇美可爱,脾气又好,谢昙心里哪里还有什么气?她吃了一块,觉着味道不错。

江妙这才将菊瓣翡翠茶盅递到谢昙的眼前。

谢昙伸手接过茶,饮了一口,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之后谢昙依旧如往常一般教她。

只是江妙每日的课业不及三个哥哥繁重,先前每每有闲暇时候,江妙便喜欢同霍璇、薛今月一道玩。

可霍璇还有小半年就要入宫,这段日子忙得很,江妙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她了,连带着霍砚也未曾见上一面。

至于薛今月,如今和江承许定了亲,自然要避嫌,不好像先前那般,经常来镇国公府玩儿。

而且要出嫁的小姑娘,平日里有好多要学的东西,闲暇时间便不再那么宽裕了。

还有就是她的胖表弟乔元宝,过年之后就进宫给瑞王当伴读,也是一整天都在皇宫待着,到傍晚才送回乔府。

这么算起来,闲的只有她一个人。

江妙正托着下巴在罗汉床上看着书。

如今已经仲春,小姑娘身上穿着一身浅粉色春衫,领口和衣袖处绣着精致的芙蓉花,这般懒洋洋趴在上头,领口微微敞开,正在发育的小身板,倒是比之前玲珑了些。

江妙打了一个滚,才听得宝巾进来,道:姑娘,元宝公子过来了。

乔元宝啊。

江妙旋即将书搁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出去见胖表弟。

走到外头,见穿着绿色锦袍,打扮贵气的小胖公子坐在玫瑰椅上晃着腿,如今小嘴不满的撅起,正是一副刚被人欺负过的模样。

江妙倒是听乔氏说过,胖表弟这回进宫,可没少被瑞王欺负。

可人家那是王爷,又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她胖表弟只能忍着。

乔元宝看到江妙,才抬头叫了一声:小表姐。

然后就开始哭诉自己在宫里的种种遭遇,依着她胖表弟的话来说——那瑞王简直是个难缠的小魔王。

江妙安慰了一阵,乔慕宜才上门来找弟弟。

乔元宝哪里肯走?撒泼打闹,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可乔慕宜是个雷厉风行的,直接命小厮将乔元宝抬上了马车。

原本江妙还想着,这瑞王再如何的顽皮,也总不至于一直欺负她胖表弟,可如今看来,她胖表弟受的委屈要比她想象的多。

上回知道胖表弟要进宫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找陆琉帮忙,可之后她想明白了,若要真说起来,如今陆琉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这件事情找他帮忙,仿佛也有些为难他——毕竟瑞王是养在太后膝下的。

可这会儿,她胖表弟这么惨……·正当江妙想着要不要找陆琉帮忙,长公主那儿倒是来了信——让她明儿进宫陪她做绣活儿。

长公主自幼习武,对于女红一窍不通,可景惠帝大婚之后,就要轮到她和薛腾的亲事了。

这年一过,素来跳脱的长公主,也不得不乖乖待在玉明宫做绣活儿。

长公主让她进宫陪她做绣活儿,江妙自然没拒绝的理由。

至于乔氏,也是赞同闺女和长公主多多往来的。

毕竟人家隔三差五的送东西。

若非长公主是个姑娘家,乔氏怕是要往别处想了。

次日长公主就命侍卫驾着马车来接人。

江妙一进长公主的玉明宫,便听见里头长公主唉声叹气的声音。

江妙过去行礼,长公主见着她,却是一把将她拉到了绣架旁坐了下来。

长公主姿势奇怪的拿着绣花针,伸出十个手指抱怨道:妙妙你瞧瞧,我这手指……这绣花比射箭打拳难多了。

江妙见长公主十指纤纤,指腹果真戳破了好多地方,红彤彤的,这才劝道:长公主做绣活儿的时候别急,慢慢来,这种事情需要平心静气,和射箭打拳当然不一样。

她见长公主态度随和,话也多了起来,将自己刚学女红时的经验告诉她,……我刚学的时候也经常戳到手,越急就越容易弄伤的。

长公主蹙眉叹气,一盘的嬷嬷倒是开了口,说道:江姑娘说得对,长公主切莫心急,慢慢来。

日后长公主嫁到薛府去,只要长公主的心意到了,薛阁老和薛夫人自然会体谅长公主。

而且……薛驸马肯定也舍不得长公主经常做绣活儿的。

大梁女子,这绣艺是极其重要的一门功课,夫君的贴身衣物,大多由亲自亲自做的。

可长公主的身份不一样,只要意思意思就成了,这会儿临时抱佛脚敷衍过去,日后这薛腾也不可能让贵为长公主的妻子给他缝制衣裳。

江妙点点头,赞同这位嬷嬷的话。

这几年薛腾征战沙场,今年过年都每回来。

可幼时她同这位薛表哥也经常见面,知道他的性子随和,素来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情。

这种事儿,心意到了自然足够了。

只是——她抬眼看着面前娇美英气的姑娘,这位长公主,嘴上说着不愿嫁给薛腾,可上辈子二人成亲之后,她脾气虽然骄纵,却并未端公主架子,而是住到薛府当个孝顺儿媳。

如今能这般认真的学习绣活儿,已经算是对薛家的一种尊重了。

长公主身边的宮婢,跪在地上,替她的手指上了药。

江妙静静待在一旁,没说话。

长公主侧过头,看着坐在身边的小姑娘,开口道:……上元夜那晚,我的确有事,这才托堂兄照顾你。

妙妙,你没生我的气吧?说起陆琉,江妙有些不好意思。

可说实话,连着一月没见着他,她心里还是有些想他的。

甚至想着,这回进宫,能不能遇见他,远远看上一眼就成。

江妙忙摇头,腼腆的笑了笑,道:没有,我没生长公主的气。

长公主道:那就成。

不过你放心,我堂兄君子守礼,我还是信得过的。

哪里什么君子守礼?他对她,从来都是毛手毛脚的。

可这种事情,不情不愿,他就是登徒子,相互有好感,便是两情相悦。

她没什么好计较的。

江妙将手搁在膝上,抬眸看着长公主。

晓得长公主其实都知道的,只是没点破,给她留面子而已。

瞧着这么大大咧咧的小姑娘,却是生得一颗玲珑心,倒是难得。

这一上午,江妙都陪在长公主身边看着她做绣活儿。

江妙虽不算精通此道,可在长公主这个一窍不通的面前,也勉强能当半个师傅了。

小姑娘之间好说话,江妙这么一帮衬,自然比单单嬷嬷教的时候好多了。

渐渐的,长公主也能静下心来好好做绣活儿了,不会一不留神就戳到她的指腹上。

长公主瞧着自个儿绣出来的几瓣梅花,不似先前那般歪歪扭扭,倒是有模有样了。

费尽心思做成一件自己原本觉得不可能做成的事儿,自然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儿。

长公主也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这会儿笑得开心,冲着江妙道:多亏了妙妙你。

她忽然道,……呀,你陪我坐了这么久了,怪闷的,出去走走吧。

江妙想说不用,却见长公主已经招来了一个宮婢,道:如意,你陪妙妙去御花园走走……说着看了江妙一眼,笑容灿烂道,你放心,子恒年纪还小,这后宫没什么人,你不用太拘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妙自然点了头,跟着这位叫做如意的宮婢走出了玉明宫。

不过江妙是来过皇宫的,又不止一次,加上她记性好,所以不需宮婢带路。

绿衣宮婢笑盈盈道:先前奴婢也曾领过几位世家姑娘逛过御花园,可没一个像江姑娘这般熟路的……出了玉明宫,跟在江妙身后的俩丫鬟也自在了些。

宝绿自豪道:那是因为咱们姑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走过一回,这路就印在脑子里了,想忘都忘不了。

宮婢登时露出惊讶之色,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位漂亮娇小的姑娘,叹道:江姑娘可真厉害。

宝绿挺了挺胸脯,道:那是。

江妙被自家丫鬟这般的自卖自夸,说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脸颊烫了烫,抬头看着御花园内的姹紫嫣红,如今这御花园的海棠和牡丹都开了,端得一派春光融融的景致。

江妙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径一路往前走,听到前头似有小孩子的声音,这才顿了顿,抬头看去——见八角凉亭内,一绿一紫两个小男孩扭成一团在打架,边上的几个宮婢嬷嬷们,却站在一边没上前将两人分开。

若是旁人,这等宫闱之事,江妙不好管,可她瞧仔细了,见被压在下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胖表弟乔元宝。

跟在江妙身旁的宮婢也瞧见了,小声朝着江妙提醒道:江姑娘,前头那是瑞王,咱们还是别过去了。

见江妙没听,那宮婢又道,瑞王这性子,可是被太后给惯坏了,这才多大,伴读就换了十几个了,如今这位……宮婢话一顿,忽然眼睛一亮,想到这次瑞王的伴读正是乔太傅的嫡孙,而眼前这位江姑娘,是乔太傅的外孙女……乔元宝素来乖巧,哪像瑞王这般性子野,这厢被死死的被压在地上,哭得惨兮兮的。

江妙心疼胖表弟,忙匆匆走了过去,袖中的拳头紧了紧,朝着那位穿着紫色锦袍、戴着金冠的小少年道:臣女见过瑞王。

……小表姐。

乔元宝眼眶红彤彤的,委屈的哭了起来。

瑞王不过九岁,比乔元宝还要小上一岁,生得眉清目秀,倒是继承了皇家男子一贯的好容貌。

他一双眸子瞥了一眼江妙,一听这乔元宝的称呼,才知这位是他的表姐,便撇撇嘴道:怎么?想以多欺少?他高傲的抬了抬下巴,本王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江妙长这么大,还没遇见过这么不可一世的小少年,不过听他这般语气,也知道平日里是如何的飞扬跋扈,也难怪刚才那宮婢劝她绕道走了。

若今儿被欺负的不是她的胖表弟,她说不准真的心一狠走人了,可她当表姐的,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表弟被人欺负吧。

江妙细细斟酌了一番,耐心道:不知元宝何事惹恼了王爷?王爷若是生气,让他道个歉就成,犯不着动手啊。

瑞王认认真真的想了想,骑在乔元宝的身上,撇撇嘴道:他太胖了,本王看着不舒服。

江妙袖中的手拧了拧,有些想直接撩起袖子狠狠揍这个不听话的小男孩,打得他屁|股开花,看他还敢不敢随便欺负人。

可一想到他的身份,江妙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耐心的教导他。

小孩子嘛,还是很好哄的。

江妙点点头,微笑道:的确,我这表弟,却是胖了点。

王爷果真英明。

瑞王平日里被人捧在手心宠着,这宫里没人敢得罪他,可顶多是夸赞他聪明之类的云云,还没人说过他英明呢。

瑞王听了,漆黑的眸子蹭的一下亮了,开心的咧了咧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嘻嘻道:哈哈,还行吧……他抿了抿唇,看向眼前这位漂亮的姐姐,问道,那个……你真觉得本王英明?见这小魔王露出了笑容,江妙就知道这招有用,忙竖起了大拇指,语气真诚道:是呀,王爷可英明了。

她想了想,又道,王爷若是能起来,咱们好好说说话,那就更英明了。

所以……王爷先站起来,成不成?瑞王到底只有八岁,要说有什么坏心思,还真没有。

不过就是嫌宫里烦闷,想找找乐子罢了。

他听了江妙的话,乖乖的起来,之后眨了眨黑漆漆的大眼睛,觉着不对,便怒气冲冲道:不对,你是想帮这个小胖子……说着,他腰一弯,脑袋朝着江妙的肚子顶了过去。

瑞王虽然是小孩子,可忽然这么一顶,力气也有些大。

江妙踉跄了几步,直接撞到了身后的柱子上。

得亏她及时稳重,撞得倒是不重。

不过后脑勺一个包怕是免不了了。

欺负他的小表姐,这下真是惹到了乔元宝。

平日里受气包一般的乔元宝,立马龇牙把面前的瑞王打到在地,胖身子坐在瑞王的身上,挥舞着小拳头,急急道:不许欺负我小表姐!不许欺负我小表姐!被压在身下的瑞王没法动弹,直接一口咬在了乔元宝的手臂上。

乔元宝吃痛,哭着又打了他几下。

江妙正揉着脑袋,一瞧这阵仗,赶忙上前去阻止。

瑞王身边的宮婢嬷嬷,也跟着上去把俩孩子拉了开来。

把乔元宝拉了过来,江妙一低头,看着乔元宝小胖手上的牙印,被咬得血肉模糊的,登时将江妙心疼坏了。

她把人护在怀里,抬头看了一眼正抹着眼泪的瑞王。

怕是从来没人敢怎么欺负他,瑞王哭得很伤心。

他红着眼抽泣了一阵,委屈道,敢欺负本王,本王一定让母后好好责罚你们……之后瑞王看见了朝着凉亭走来的男人,忙话语一顿,噔噔噔跑了过去,抓着那人的手,哭嚷道:堂兄堂兄,有人欺负惇儿。

来人正是刚从御书房出来的陆琉。

陆琉抬眸,静静看着红着眼的小胖少年和沉默的小姑娘。

有了后台,瑞王的底气一下子足了。

他挺直腰板,抱着陆琉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俩表姐弟,恶狠狠的控诉道:堂兄,就是他们两个,他们欺负惇儿!74|27晋|江独家首发~·惇儿是瑞王的小名。

【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素来霸道的瑞王在陆琉面前自称小名,又是一副委屈的告状姿态,俨然同陆琉这个堂兄关系不错。

瑞王登时没了方才被乔元宝压在地上挨揍时的委屈模样,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撅着嘴,趾高气扬的,就等着自家堂兄为他出气。

哼,他堂兄可厉害了!瑞王抱着身旁之人的胳膊,待察觉到堂兄将胳膊抽出来时,才想到堂兄素来不喜人亲近。

他黑亮的大眼睛看了一眼陆琉,而后乖乖巧巧的收回手。

可他知道,堂兄是个面冷心热的,平日里待他像亲弟弟一样,这回肯定也会帮他的。

他道:堂兄,你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们!瑞王龇牙咧嘴,加重了狠狠二字,年纪小小的,倒是颇有气势。

至于乔元宝,起初看到陆琉的时候仿佛是见到了救星。

毕竟陆琉是他崇拜的大哥哥。

可之后听到瑞王对他的称呼,才突然明白——大哥哥是瑞王的堂兄,若是真要算起账来,他肯定是帮着瑞王的。

这么一来,乔元宝连带着陆琉都有些不喜欢了。

乔元宝一张清秀的白皙脸蛋肉肉的,不满道:是他先撞小表姐的。

他顶小表姐的肚子,把小表姐撞到柱子上,小表姐的脑袋都撞疼了……陆琉这才变了脸色,看了一眼一直不说话的江妙,而后低头,问瑞王:你撞了?瑞王虽然顽皮,却是个实话实说的孩子。

他点点头,自豪道:是呀是呀。

堂兄,惇儿是不是很厉害?他眼睛亮亮的,一副希望被夸赞的表情。

陆琉伸手摸了摸瑞王的脑袋,对着瑞王身边的蒋嬷嬷道:把他带回广陵宫,换身干净衣裳。

广陵宫是瑞王的住所。

蒋嬷嬷忙上前,朝着瑞王道:王爷,老奴带您回去吧。

瑞王撇撇嘴,显然有些不满意。

他不愿走,看着陆琉道:堂兄,他们……堂兄还没教训他们两个呢。

陆琉看着江妙和乔元宝,说道:你们也过来。

乔元宝表情一顿,登时有些害怕。

瑞王却是得意的笑了笑,觉着这回堂兄肯定会好好教训他们的。

得意的小少年嘿嘿笑了几声,然后乖巧的跟着蒋嬷嬷回了广陵宫。

江妙看了一眼怀里愁眉苦脸的胖表弟,伸手捏捏他的脸蛋,道:放心,咱们过去吧。

乔元宝点点头,也跟着过去。

一行人到了广陵宫,乔元宝因为方才的打闹,衣裳脏兮兮的,便被带去换衣裳。

江妙独自坐在广陵宫的偏殿,身边有宝巾和宝绿陪着,而方才跟着她一道出来的宮婢如意,这会儿已经过去将此事告知长公主了。

江妙在殿内等了片刻,才听到身后有一阵脚步声。

她闻声抬头,入目的是男人的玄色云纹锦靴,还有一身华贵的深紫色锦袍。

她见他身后没有其他人,干脆没有行礼,就这么巴巴的看着他。

她倒要看看,他想怎么帮着瑞王欺负她。

宝巾和宝绿却是有些吓到,二人双双行礼,待听到陆琉让她们下去,才犹犹豫豫抬眼看了看自家姑娘。

江妙冲着俩丫鬟道:你们出去吧。

俩丫鬟这才缓缓退出了偏殿。

陆琉过去,低头静静看了一会儿,正当江妙想着自己的脸上是不是长出了花来时,才见陆琉伸手覆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他轻轻揉了几下,幽沉的眼眸目光温和的看着她,问道:撞到这儿了?江妙原本不在意了,被陆琉这么一碰,倒真有点疼。

她黛眉一蹙,点头娇气道:嗯,有点儿。

你轻点儿。

她这么一说,陆琉果真轻了点。

他伸手摸了摸,摸到小姑娘后脑勺的确肿了一个包,他慢慢替她揉着。

江妙享受他的温柔举止,略微仰头看着他,说道,其实我元宝刚进宫的时候,我就想找你帮忙,我怕他应付不来瑞王……陆琉的动作一顿,问道:那后来为何不同我说?江妙不好意思道:我不想欠你太多人情。

他俩的身份,已经有些不平等了。

若是她又托他处理这种事情,又得欠下一个人情。

说着,她看了他一眼,见他下巴紧绷着,这才伸手戳了戳他的心口,试探的问道,嗳,你生气了?陆琉捉着她的小手,实话实说道:有点。

不过他也明白她的顾虑,说道,其实惇儿的品性不坏。

不过——今日之事的确是他不对,我会好好处理的。

你放心,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是……站在她这边的意思了?江妙心里甜滋滋的,有些小小的欣喜。

想着那小少年得意洋洋的搬来救兵,却不料是她这儿的人。

她自然明白,陆琉是因为她。

自古以来,对付男人最有用的就是美人计了,可谢先生经常告诫她,女子切忌以色侍人。

可这会儿呢,她是不是也算是用了美人计,把陆琉骗到她的阵营里来了。

江妙没有矫情的给瑞王求情,在他看来,像瑞王这般霸道的小魔王,的确该好好收拾收拾才成。

只是她有些担心,便问道:太后不会对你有意见吧?陆琉道:你放心。

他说放心,她就放心了。

她点头嗯了一声,分明有些念着他,可这会儿见面了,却不晓得该同他说些什么才好。

其实,就这样待在一块儿,静静的不说话,也是可以的。

她正想着,覆在她后脑勺的手掌稍稍用力,将她带入了他的怀里。

陆琉的身上气息清冽,既有一股独特的男人味儿,闻起来又让人舒坦。

两辈子加起来,她也就同他这么一个外男亲近过。

她将手抵在他的胸前,鼻子忍不住嗅了几下。

陆琉瞧她这副小狗般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又想到刚才瑞王顶了她的肚子,才将手覆到她的小腹上,揉了几下。

江妙晓得他是好意,可这般摸着她的肚子,倒是令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抬眼愣愣的看着他,见他一双眼睛落在她的胸前,这才红着脸急急道:你看什么呢。

来了月事,江妙就是大姑娘了,这身体也渐渐发育,不过到底还是太青涩,这胸前的俩充其量不过是干瘪的小笼包,能有多少看头?陆琉虽然对她上心,能下的去嘴,可这手,还真下不去。

他轻笑着没说话。

江妙旋即反应过来,是她自作多情了,一时脸颊火辣辣的烫,却也忍不住咧嘴笑。

陆琉揉着她肚子的手一顿,江妙下意识看向他:嗯?陆琉抿唇,忽然道:妙妙。

我想亲亲你,成不成?他俩都这样了,他倒是客气了起来。

江妙有些不习惯,不过见他能尊重她,显然是将她搁心里头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抬手比划了一下,道:就一下。

嗯,一下就一下,总比没有的亲要好。

他就不客气了。

陆琉当即俯下身,含住她的小嘴吮了几下,又甜又嫩,叫他想一口吞了她。

他连着亲了几口,而后抵着她的脑袋,问着今日进宫之事。

江妙脸颊微烫,将事情都一五一十同他说了,……长公主的脾气很好,我挺喜欢的。

不过她性子野,做绣活儿当真有些为难她。

想起今儿她看着长公主姿势别扭的拿着绣花针,她就觉得好笑。

陆琉握着她的手,道:你绣活儿很好?江妙做这种需要平心静气的活儿总是很有天分,不过她也不敢自卖自夸,只小声道:还成吧。

她见陆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心下了然,却明知故问道,你看我做什么?陆琉道:妙妙,给我绣个荷包吧。

江妙瘪瘪嘴说不要,可见他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才退步道:再说吧。

她觉着二人待得时间也够久了,便催促道,你赶紧出去吧,若是被人瞧见了就不好了。

陆琉知道小姑娘脸皮薄,也没怎么逼她,只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转身就走了出去。

江妙双手覆在自己滚烫的脸上,羞得不成样子。

待听到长公主进来了,江妙这才迎了上去。

说起瑞王,长公主也是了解他的性子的,说道:……惇儿就是被母后宠坏了,这几年没少折腾人。

她知瑞王撞了江妙,瞧着江妙瘦弱的小身板,问道,妙妙你没事吧?江妙笑盈盈说没事儿。

这头乔元宝也换好衣裳进来了。

小小年纪的乔元宝,入宫前可是专门学了宫里的规矩,目下瞧着长公主,忙乖乖巧巧的行礼,动作倒是有模有样的。

长公主见乔元宝一张白皙的小脸上有些淤青,右手上也缠着纱布,便尴尬道:惇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放心,本宫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乔元宝没说话,只乖巧的站在江妙的身边。

待乔府的人如往常般来接乔元宝,江妙才领着乔元宝出了偏殿。

俩表姐弟走到外头,便听到内殿传来阵阵哭嚷声。

江妙同乔元宝不约而同的停下步子,面面相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才依稀听到救命、堂兄,我再也不敢了之类的字眼。

乔元宝先前还以为陆琉站在瑞王那边的,这会儿听到是陆琉在教训瑞王,登时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冲着江妙道:小表姐,大哥哥真棒。

他挺了挺腰板,得意洋洋道,就知道大哥哥最疼元宝了。

江妙见胖表弟终于笑了,心下自然也开心。

不过……陆琉疼得是她呢。

将乔元宝送上马车之后,江妙也同长公主道了别,回镇国公府。

只是好巧不巧,马车恰好在半道上坏了。

江妙同俩丫鬟在一旁等着车夫修车,过了一会儿,却见一辆黑漆平头车驾了过来,上头走下来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

只是这位年轻公子眉目风流,瞧着就是个纨绔子弟。

可偏生,还是江妙认识的纨绔。

冯玉泉上前,道:唷,江妹妹的马车坏了。

他热情道,瞧着天色不早了,要不让我送江妹妹回去吧。

江妙被冯玉泉这一声江妹妹喊的蹙起了眉,淡淡道了一句:不用。

冯玉泉不依不饶,说道:江妹妹放心,你坐车里头,我坐外头,成不成?前些日子,冯玉泉一直缠着姑母冯氏替他制造机会,可每回冯氏都说让他别着急。

只是冯玉泉素来性子急,况且这等事情,他能不着急吗?今儿他打听到,江妙要去宫里,便在这儿守株待兔,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好不容易让他等到了,哪里还舍得放她走啊?冯玉泉的眼睛在江妙的身上瞄来瞄去,俩丫鬟瞧着真想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奈何他也算是半个表公子,不敢招惹他,只上前挡在自家姑娘的面前。

瞧不见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冯玉泉眉头蹙了起来,暗道这俩丫鬟真没眼力劲儿。

正当这时,又有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帘子一打开,旋即露出一张清丽娇美的俏脸来。

这马上的小姑娘,正是江妙鲜少往来的表姐梁青萱。

梁青萱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瞧出了端倪,且她也是识得冯玉泉的,晓得此人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

梁青萱含笑解围道,我正要去白鹭书院找我大哥,同镇国公府倒是顺路。

妙妙,要不我捎你一程吧。

江妙旋即点头,心下甚是感激,道:那就麻烦萱表姐了。

她一眼都不愿看身后的冯玉泉,直接被宝巾宝绿搀扶着上了梁青萱的马车。

75|27 晋~江独家首发~~~·江妙的娘亲乔氏,和梁青萱的娘亲兰氏是自小就针尖对麦芒的表姐妹。

而兰氏嫁入庆国公府十余年,膝下只有梁青萱一个嫡女,至于这会儿梁青萱口中所说的大哥,是去年才从二房过继过来的梁实。

梁实所在的白鹭书院,算是望城数一数二的好书院,与之可以比肩的,当属江妙三个哥哥念书的嵩山书院。

江妙晓得梁青萱是个冰雪聪慧的,一上马车,便感激道:多谢萱表姐。

梁青萱气质清丽,面容姣好,容貌生得比她娘亲兰氏还要出色。

且她的性子温温婉婉端庄贤淑,丝毫不像兰氏那般刁钻刻薄。

能养出梁青萱这般优秀的闺女,这兰氏也算是好本事。

梁青萱同江妙也只是过年的时候才见上一回,平日里极少打交道。

目下看着面前的小表妹,梁青萱微笑道:妙妙你不用同我客气。

那位冯公子瞧着并非善类,妙妙你日后离他远些……许是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些突兀,她尴尬的笑了笑,道,妙妙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吧?哪会?江妙旋即摇头,捉着梁青萱的手道:咱俩虽然见面的次数少,可也是表姐妹,萱表姐这是为我着想。

不过……这冯玉泉的确讨厌,萱表姐也听说过他?梁青萱点头,说道:先前听说过一些他的事儿,都是些入不得耳的,就不同妙妙你说了。

这倒是实话。

关于冯玉泉的,大抵是一些风流事儿,的确不适合她们姑娘家打听。

因着上辈子,江妙对这位痴恋她二哥的表姐存着好感,可如今她二哥都同今月定亲了……梁青萱和今月,她总归是帮今月的,且她哥哥心里中意的也是今月,她更加不好插手什么。

江妙同梁青萱聊了一阵,很快就到了镇国公府外头,因梁青萱要去白鹭书院找梁实,江妙也不留她进府了。

江妙刚下马车,便听到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

棕色大马上,年轻公子穿着一身嵩山书院统一的青衣长袍,眉目含笑,朝气蓬勃。

江妙看了一眼,笑得开心,喊道:三哥。

三兄弟中,每回下学回府最早的,就是江承谚了。

江承谚自马上下来,走到马车旁边,看着妹妹,又瞧了一眼边上的梁青萱,萱表妹。

梁青萱也叫了一声三表哥。

十四岁的姑娘,娇柔美貌,婉约雅致,宛若静静绽放的一株空谷幽兰,倒是令素来不开窍的江承谚,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只是梁青萱脸皮薄,瞧着江承谚这般俊朗阳光的脸,耳根子稍稍烫了烫,打了招呼,便转身上了马车。

梁青萱上了马车,身旁的碧衣丫鬟才小声却兴奋道:大姑娘,这位江三公子,生得可真俊呐,比咱们大公子还要俊,笑起来真好看。

想着刚才男子俊朗的脸庞和和煦的微笑,梁青萱搁在膝上的双手下意识攥了攥。

她今儿穿着一身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裙上精致的梅花却不及她搁着的纤纤玉手来得美妙。

梁青萱眉目含笑笑意,朝着自家丫鬟看了一眼,示意她不许再说了。

大门外头,江妙见自家三哥呆愣愣的看着庆国公府的马车离去,才小声提醒道:三哥在看什么呢?咱们得进去了。

她这三哥有些孩子气,还没见他对哪个姑娘有过好感。

可今儿她这三哥,却有些不对劲儿。

她想着梁青萱俏丽的容貌、端庄的举止,又想起上辈子,她容颜憔悴、奄奄一息时对她说,她从没后悔喜欢过她二哥……梁青萱是好,可若是她心里头喜欢的人是她二哥,她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哥对她动心。

可若是,这辈子同上辈子不一样呢?若是梁青萱也能喜欢她三哥,兴许就是皆大欢喜了。

可是,她三哥上辈子的妻子还没出现呢。

她那个活泼可爱的三嫂,得要到她大哥成亲时,才会同她三哥见面。

江承谚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笑着挠了挠脸,岔开话题道:妙妙,怎么今儿你和萱表妹一道来,你不是进宫陪长公主了吗?说着,同妹妹一道进府。

江妙心里乱糟糟的,将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番。

江承谚一听到冯玉泉这三个字,登时恼火,双手环臂道:那家伙竟然敢缠着你。

你放心,明儿我就去好好收拾收拾他,看他还敢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起初江妙是看在冯氏的面子上,可今儿冯玉泉的确有些过分。

既是他胡搅蛮缠,她自然也不客气了。

江妙觉着自己的确太过命好,家里有三个哥哥撑腰,到了宫里,陆琉也护着她。

若是再这么下去,她只怕能在望城横着走了。

不过江妙做不来这种娇纵跋扈的举止,只心里头想着欢喜欢喜罢了。

江妙担心她三哥会喜欢上梁青萱,可之后没听她三哥再提起过梁青萱,便知三哥只是一时有好感,睡一觉,明儿就忘记了。

至于乔元宝,自那日之后,乔元宝不需再进宫当瑞王的伴读了,这些日子,太后已经在替瑞王选新的伴读。

因这种事情不是头一回,像乔元宝这种被瑞王欺负回府的,自然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毕竟乔元宝看着好欺负,能在瑞王身边待一个月,已经算是难得了。

这厢太后又亲自给瑞王挑选伴读,拟出了几个,让瑞王自己选,哪知瑞王却是撇撇嘴,不满道:我不要。

这一日,江妙从长公主的玉明宫出来。

长公主今儿开心,还特意送了她一盆玉玺映月。

行至长廊,江妙才停了步子,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树丛,道:谁?江妙走近了几步,又问道:谁在那儿?绿油油的树丛窸窸窣窣响了响,这才从后面走出来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少年。

小少年穿着一身绛紫色锦袍,穿戴贵气,一张稚气的俊脸完全没有平日的霸道,见他双手交缠着,瞧着倒是有些腼腆。

江妙一怔,没想到瑞王这个小魔王竟然跟着她。

江妙以为,上回陆琉打了他,兴许这回是来算账的,待她刚要行礼时,却见瑞王跑了过来,拉着她的衣袖道:姐姐,我能和你商量个事儿吗?姐姐。

这称呼,江妙哪里担待的起?可见瑞王举止有些怪异,江妙不晓得这小魔王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小心翼翼应付道:王爷何事吩咐?瑞王脸颊白净,眉眼乌浓,是个相当秀气的小少年,若非平日里太过飞扬跋扈,怕是极招人喜欢的。

瑞王一改往日态度,乖巧的喃喃道:上回的事情,是我不对,堂兄已经教训过我了……想到那日堂兄下得狠手,瑞王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他抬眸看着眼前的姐姐,道,你是那小胖子……唔,乔元宝的表姐,你能和他说说,让他进宫陪我念书吗?像是很希望江妙答应,瑞王一脸认真的保证道:我一定不欺负他了,行不行?说实话,瑞王的表情太过无害,若非江妙见过他欺负她胖表弟时候的模样,还真觉得他是一个乖巧的少年。

只是——一想到那日气焰嚣张的小魔王,江妙丝毫没有动摇,态度坚定的摇了摇头。

瑞王努了努嘴,表情有些委屈,抬起一双水漉漉的眼睛,扭捏道:其实,我挺喜欢和那小胖子玩儿的……76|27晋|江|独家首发~谢绝转载~~~·就瑞王这话的意思便是——他是因为喜欢同乔元宝玩儿,才经常欺负他、捉弄他。

【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江妙倒是能理解这番话。

小孩子嘛,这样别扭的心思挺正常的。

而且乔元宝本就生得讨喜。

小姑娘本就心软些,目下瑞王生得精致漂亮,又这般乖乖巧巧同她说话,已经令江妙对他的态度改观不少。

江妙斟酌了一会儿,便道:王爷喜欢和元宝玩儿,是元宝的福气。

只是元宝胆子小,这宫里怕是不适合他……瑞王自信满满道:你放心,有本王在,不会让别人欺负小胖子的。

江妙微微一笑,说道:我自然相信王爷。

不过,若是王爷真的把元宝当朋友,该自己同他去说,是不是?这些话同她说没用啊。

她见眼前的小少年露出失望的神色,忙道,要不这样,我明儿去一趟乔府,同元宝说说,看他自己的意思。

瑞王眼眸一亮,忙抱着江妙的手臂,欢呼雀跃道:姐姐你真好。

瑞王瞧着单纯,大抵是因为少有人管教的缘故,性子比同龄的贵族子弟更为活泼。

他嚷嚷着要拉着江妙去广陵宫玩儿。

饶是江妙说了急着出宫,他也是一副殷勤的样子。

小少年太热情,江妙拿他没辙。

不过,许是因为见过他单纯天真的一面,眼下瞧着这瑞王,她还挺喜欢的。

走了一段路,便听得后面有人叫了一声惇儿。

江妙听出那人的声音,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侧过头去看他,果真见他穿着一身锦袍,芝兰玉树般立在那儿。

瑞王瞧见陆琉,倒是没过去,只开口道:堂兄,我想和江姐姐玩儿。

先前还撞人家呢,这会儿倒是喜欢和人家玩了。

陆琉缓步过去,见瑞王独自一人,便晓得他是偷偷溜出来的。

他转过头对着身后的陆何道:送瑞王回去。

瑞王撇撇嘴,一脸倔强道:我不!陆琉面无表情,语气淡淡的说道:听皇上说,这几日你的功课不按时完成,还顶撞了先生。

这般下去,下月我就不好同太后说,带你去看嵩山书院的蹴鞠比赛了。

瑞王虽然在宫里横行霸道,所有人都顺着他,可唯有一点不如意——那就是不能经常出宫。

就连景惠帝,身为九五之尊,也极少有闲暇出宫去。

出宫之事,太后那边管得严,瑞王自然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陆琉的身上。

因陆琉带他出去过几回,所以瑞王对陆琉这位堂兄越发的尊重。

下月嵩山书院举办的蹴鞠比赛,瑞王早就嚷嚷着要去看了,虽然宫里的公公宮婢们,也努力学习蹴鞠踢给他看,可终究比不上书院中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的比赛来得精彩。

瑞王是个聪明的,一听这话,便抿了抿唇,乖乖妥协道:那好吧……他依依不舍的看着江妙,冲着她眨了眨眼,江姐姐答应惇儿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啊。

当然。

江妙笑了笑,保证道:王爷放心。

小少年露出满意的笑容,随陆何一道回广陵宫去。

之后江妙略微抬眼,撞到面前男人温温和和的目光。

江妙被陆琉带到一处偏殿。

虽说这段日子她经常进宫陪长公主,陆琉也时常待在宫里,可她同陆琉倒是没怎么碰见过。

目下她见他气定神闲的替她倒茶,才走过去,煞风景道:我得回去了。

陆琉有些不满,一张脸沉了起来。

江妙笑笑,过去伸手捏捏他的脸,好声好气道:我若是回去迟了,我爹娘会担心的。

陆琉不管,捉着她的手,问道:方才惇儿同你说什么了?江妙倒是没瞒他,道:瑞王说他挺喜欢元宝的,希望元宝能继续入宫当他的伴读。

不过这事儿我没法答应,得问问元宝的意思。

不过以江妙看来,她的胖表弟这么讨厌瑞王,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反正她将话带到就成,至于两人能不能成为好朋友,那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江妙又道,瑞王好像很听王爷的话?按理说,瑞王的身份该比他尊贵些,可他们二人,却像是普通人家的堂兄弟一般。

倒是有些稀罕了。

陆琉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说道:我救过他的命,之后这小子自然有些敬重我。

皇室子嗣并不单单只有瑞王一人,可陆琉偏偏愿意救瑞王,这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

江妙晓得,瑞王的生母祥嫔,在生下瑞王之后就难产死了,而陆琉也是。

说到底,他看着不近人情,其实还是存着怜悯之心的。

这么一想,江妙倒是有些心疼起这个男人来。

上辈子她虽短命,却也是一家人娇宠着长大的。

可他不一样,整个宣王府,没一个能交心的人。

江妙握着他的手,将自己的脸贴到他的手背上,轻轻蹭了几下,见他有些惊讶她突然亲昵的举止,江妙的脸烫了烫,却没有松开。

她垂了垂眼,道:陆琉,你再等等我……再等我一下。

她虽然有些喜欢他,可一辈子的事情,她总得好好考虑考虑。

她扬起脸看他,笑容大方道,今天给你亲两下。

陆琉哪里不知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

他把人抱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蹭了几下,道:本王只是想见见你,今儿就不占你便宜了。

这人真是……江妙又羞又恼,心里暗暗决定,下回若是他再要亲她,她就不给他亲了。

江妙回了镇国公府,用晚膳的时候,才听三兄弟说起下月书院的蹴鞠比赛。

她这三个哥哥文武双全,又是三胞胎,自然有些心意相通,比赛场上配合默契,已经为嵩山书院蝉联三年的魁首了。

江妙本对这些不感兴趣,可今儿她听瑞王这般好奇,也凑上去,冲着江承谚道:三哥,我能去吗?江承让也有些惊讶,看着自家小妹,笑容温和的说道:妙妙不是只爱看书吗?什么时候对蹴鞠也感兴趣了?说得她好像是个书呆子似的。

江妙不满道:早前一直就听说哥哥们踢蹴鞠很厉害,我虽然瞧见过,却没见过真正的比赛。

怎么?大哥怕了?江承谚也发话了,道:怕什么?妙妙你都不知道,咱们仨若是得第二,那就没人敢得第一。

反正那日来得小姑娘也挺多,妙妙你来咱们书院当然可以,回头我给你占个好位置,让你瞧瞧你的哥哥们是如何的英武。

三个哥哥这边,自然好说话,可江妙怕她娘亲不答应,遂一双大眼睛冲着乔氏眨了眨,语气娇娇道:娘……乔氏是过来人,哪里看不出闺女并非是因为三个哥哥。

霍砚同三兄弟是同一个书院的,这些日子江妙除了待在府中,就是入宫陪长公主,倒是一回都没去过平津侯府。

乔氏觉得,应当是闺女想去见见心上人,毕竟闺女同霍砚的确没什么机会见面。

乔氏并非死板之人,加上对霍砚的人品信得过,自然觉着,若是日后闺女真的要嫁给霍砚,婚前多接触接触也好。

这般想来,乔氏自然点了头。

可江妙心里,念得自然不是霍砚。

今儿见过陆琉,她便想着那日答应他的事,给他做个荷包。

只是宫里人多眼杂,她不好同他见面。

若是下月陆琉也能来嵩山书院,他定然会想法子同她见面的。

约莫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她那荷包偷偷摸摸已经绣了一小半,还是能赶得及完成的。

次日江妙不用去宫里陪长公主,干脆去了一趟乔府。

她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之后,就去乔慕宜的院子里,等乔元宝下学。

乔慕宜是个聪慧的,一瞧江妙这架势,语气有些酸溜溜的,说道:得,原来不是看我来着,是看元宝。

早料到乔慕宜会是这般表情,江妙忙将准备好得小盒子递了过去,说道:宜表姐,这玉容散是我娘的独门秘方。

宜表姐先试试看,若是用了喜欢,下回我再给你带。

乔慕宜爱美,也知乔氏自有一套保养秘方,这事儿在望城的贵族女眷中都传来了,谁人瞧见乔氏那张娇颜,都好奇乔氏是如何保养的。

乔慕宜虽说只有十四,却也明白自小保养的好处,瞧她这位小表妹,嫩生生的,她俩一同跑过温泉,所以乔慕宜晓得她这小表妹身上没一处是不好的,连那一头乌发都令人羡慕。

乔慕宜嘴角一翘,打开小盒子闻了闻,立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道:这还差不多。

今儿乔元宝申时就下学了,回到乔府,一听今儿小表姐来了,忙兴奋的跑进了院子。

乔元宝白嫩嫩的脸蛋有些红红的,因为跑得快,额头还有些细密的汗珠。

小少年身上穿得是一身青绿素袍,脑袋上戴着一顶同色的锦缎瓜皮小帽,衬得他得脸格外的水嫩。

当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胖子。

乔元宝见到江妙很开心,可一听江妙是来为瑞王传话的,忙蹙起了眉头,说道:我不要。

他最讨厌瑞王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江妙也没什么惊讶的,道:那成,下回我若是见到瑞王了,就这么答话。

嗯。

乔元宝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儿,好心提醒道,小表姐,瑞王最会欺负人了,你下回见着他躲远些。

江妙想说,其实瑞王还是蛮乖的,只是她知道瑞王给她胖表弟的印象太差,怕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江妙没打算留在乔府用晚膳,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打算回府去。

只是乔慕宜和乔元宝送江妙到了前厅,便见张氏一脸紧张的走了过来,冲着仨孩子道:宣王同瑞王过来了,赶紧随我一道去前厅。

无端端的,这两尊大佛怎么来了?乔慕宜瘪瘪嘴道:我去换身衣裳。

因今儿宣王和瑞王要见的人是乔元宝,所以张氏听了也没说什么,瞧着俩小姑娘道:那你们收拾完了赶紧过来,我先带元宝过去。

见自家娘亲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乔慕宜挽着江妙的手优哉游哉的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回房之后换了一身漂亮的桃红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

坐在妆奁前,一面梳妆一面说道:上回宣王给祖父祝寿,我倒是远远见过一回他的背影,瞧着高高瘦瘦的,器宇轩昂。

虽然人家才二十出头,可这身份不一样,气质也与众不同……她念叨着,好奇的看着江妙,说道,我听说啊,宣王打算在皇上大婚后才成亲。

大家伙都在猜,宣王怕是会娶平津侯府的霍薇,不过也有人说,庄太妃想把自己的外甥女陈凝荞许给宣王。

乔慕宜的话语一顿,忽然来了兴致,眼眸晶亮道:妙妙,我觉得这宣王妃多半是陈凝荞了,你觉得会是谁啊?说起陈凝荞,便令江妙想起那日陈凝荞耍的下三滥手段。

乔慕宜正抹着口脂,见漂亮的小表妹一脸呆愣,便无趣的叹息道:也是,我问你有什么用。

你一个小女孩,哪里懂这些?她哪里不懂!江妙心道:陆琉想娶的人是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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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的瑞王坐在陆琉的手边,大眼睛清澈明亮,歪着脑袋撑着下巴问道:元宝怎么还没来啊?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前厅内,乔府一大家子都在,个个缄默不语,立在一旁。

乔太傅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

他笑吟吟的看着这个恶名昭著的小霸王瑞王,倒是觉得他活泼可爱,是个聪慧孩子。

乔太傅道:元宝已经过来了,还请王爷稍等片刻。

瑞王很乖的点点头。

他下意识对上自家堂兄漆黑的眼睛,仿佛明白了什么,又朝着乔太傅道:谢谢太傅。

多有礼貌的孩子。

哪里像传言中那般嚣张可怕?在场之人大多是头一回见瑞王,这会儿看着瑞王的表现,倒是个十足十的乖巧孩子。

就连素来心疼孙儿的乔老太太,虽听孙儿抱怨过瑞王的霸道,可眼下却想,是不是孙儿夸大其词了。

乔太傅刚安抚好瑞王,就见长媳张氏带着孙儿乔元宝过来了。

乔元宝一张白胖脸蛋有些正经,上前同张氏一道行礼,举止颇有些贵族小公子的风范,有模有样的。

瑞王笑容灿烂,忙跑过去,道:小胖子,你来啦。

乔元宝看着眼前这个令人讨厌的小王爷,努了努嘴,没说话。

这举止显然不大礼貌,张氏笑着同瑞王赔罪,说道:元宝刚下学,这些日子功课有些忙,许是有些累着了,就不爱说话,还请王爷见谅。

对方虽然是个孩子,可到底身份尊贵,且今儿是宣王陪同着一道来的,更是马虎不得。

明显是借口,可瑞王心思单纯,却当真了。

他不在意的。

小胖子是当他是自己人呢。

瑞王朝着一道跟来的贴身太监招了招手,从太监手里接过一个檀木匣子,递到乔元宝的面前,态度诚恳的说道:小胖子,之前是我不对,不该欺负你。

这砚台送给你,你……你能原谅我,继续和我做朋友吗?许是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软话,瑞王的表情有些扭捏,仿佛是个内敛的小少年似的。

乔元宝大眼睛也怔了怔,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他疑惑的瞅着面前的小少年,虽然对方比他小上一岁,可个子同他差不多,而且打架的时候力气也大。

他,他打不过他。

不过乔元宝出身在乔府,自幼受学识渊博的乔太傅熏陶,小小年纪就是个善良宽容的。

因他生得有些胖的缘故,书院里有好些人都爱嘲笑他,先前还欺负过他,不过如今他们不敢欺负他了,却有些孤立他。

十岁的小少年,正是最喜欢交朋友的年纪,目下乔元宝见瑞王态度真诚,想了想,就道:那你……以后不许欺负我小表姐。

欺负他没关系,欺负他小表姐就不成。

瑞王也是聪明,晓得他有些原谅他了,忙点点头道:本王挺喜欢江姐姐的。

你放心,以后你的表姐就是本王的表姐。

这些天看到江姐姐经常入宫陪皇姐,本王一定好好照顾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年纪小小的,气场倒是很足。

瑞王能护住小表姐,乔元宝是信的。

毕竟他看过瑞王在宫里横行霸道的样子。

乔元宝白净的脸蛋表情舒缓,笑了笑,伸手接过瑞王手里的匣子,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我原谅你。

接受了礼物,就表示愿意和他做朋友了。

乔慕宜和江妙进前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瑞王和乔元宝成为好朋友的一幕。

江妙倒是不意外,毕竟她的胖表弟还是很好哄的。

瞧见了俩小少年,江妙才抬头看了一眼同他祖父一道坐在主位上的年轻男人。

乔慕宜的目光也落在陆琉的身上,见他姿容既好,神情亦佳,目露惊艳之色,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二人上前行礼,边上的乔老太太朝宣王介绍道:这是老身的孙女,这位是外孙女。

陆琉表情淡淡的嗯了一声,倒是没旁的表示,甚至没有俩小姑娘容貌出众而多看一眼。

乔老太太看在眼里,心道这宣王果真不近女色。

这也令乔老太太松了一口气。

她是真心心疼孩子的长辈,自然不会做那种拿府中姑娘去攀皇室亲家的事情。

虽说这位宣王的确年轻俊朗,待人和善。

乔慕宜和江妙乖巧的退到一旁。

江妙见陆琉目不斜视,语气谦逊的和她外祖父说话,模样很是正经。

厅内这么多人,自然不会说些朝中大事,只是随意聊上几句,陆琉虽然不善言辞,可这会儿同她外祖父倒是聊得颇为投缘,忘年交似的。

江妙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过头看着乔慕宜,见乔慕宜也在看陆琉,心里倒是忍不住怔了怔。

一直到了乔太傅亲自领着陆琉出府中走走,乔慕宜才伸手扯了一下江妙的衣袖,窃窃道:妙妙,你瞧见没,这宣王模样生得的可真好。

她眼眸晶亮,语气中还有些小兴奋。

陆琉长得好看这一点,江妙自然是赞同了,可目下见乔慕宜如此兴奋,她便小声道:还行吧。

岂止是还行?乔慕宜觉着这小表妹许是被家里三个哥哥护着,这般的年纪,竟然对这般俊美尊贵的男子不感兴趣。

只是——乔慕宜想到方才她瞧宣王时的场景,悄悄对着江妙道:我觉得啊,宣王刚才看你了,你有注意到吗?他看她了吗?江妙小脸顿了顿,有些惊讶。

她只在刚进来的时候看过几眼,之后因为厅内人多就没敢抬头,倒是没注意到陆琉看她。

不过,听了乔慕宜这话,她心里还是挺开心的,弱弱问道:……有吗?乔慕宜笑盈盈道:有有有,当然有。

她看得清清楚楚的。

江妙道:那……宜表姐你不是喜欢他吗?乔慕宜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连连道:胡说,谁喜欢他了?人家长得好看,还不幸我多看几眼吗?乔慕宜无奈的伸出手指戳了戳江妙笨笨的小脑袋,姐姐般教训道,……你一个小女孩,喜欢不喜欢的挂在嘴边,真是不害臊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子爱看美人,姑娘家看看美男又怎么了?乔慕宜有自知之明,像宣王这种男人,断断不适合当夫君。

不过,若是这宣王能当她的表妹夫,日后她在外头,也算是面上有光呐。

这么一来,乔慕宜看江妙的眼神,也就不一般了。

只是想到她这小表妹今年才十三,便觉着这事儿是没戏了。

·这回之后,乔元宝虽然没进宫继续当瑞王的伴读,不过二人俨然成为了好朋友。

乔元宝隔三差五进宫陪瑞王一同写功课,瑞王也令太后同意他经常来乔府找乔元宝玩儿,且还可以向乔太傅学习。

太后虽然不喜欢瑞王出宫,可这一次,却是答应了。

日子眨眼就过了半把月。

这日早晨,江妙洗漱后便将前几日才刚绣好的荷包藏到怀里,用完早膳后便出门去嵩山书院看这一届的蹴鞠比赛。

且前几日她带信给薛今月,晓得今儿她也是去的。

江妙给老太太请安之后,便走出了院子,恰好遇上了过来的冯氏,才叫道:二婶婶。

冯氏瞅了这小侄女一眼,知晓她今儿是要出门的。

只是想起前些日子,她的侄儿冯玉泉半道上被人用麻袋拖进巷子里狠狠揍了一顿,便知此事定然是那三兄弟所为。

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许随意行动,可偏生她那色迷心窍的侄儿不听劝,如今倒好,在榻上休养了足足半月。

因这件事情,冯氏看小侄女的时候,自然也不想先前那般坦荡的,不过这会儿对上小侄女漂亮的大眼睛,冯氏还是努力扬起笑容,道:妙妙这是去书院吗?江妙道:嗯,我去看我哥哥们蹴鞠。

二婶婶,那我先走了。

冯氏笑得温和,连连道:去吧,早些回来。

江妙朝着冯氏点了头,携丫鬟们出府。

她知道她二婶婶心里在想什么,定是因为冯玉泉的事情。

可是,她也问过她哥哥,这冯玉泉不是他们派人去打的——他们想去的时候,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许是因为记恨冯玉泉的人太多,所以想教训他的,并非只有他们。

依着她三哥的话便是:等冯玉泉的伤好了,他们再揍一顿重新让他躺回去。

江妙同薛今月到嵩山书院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已经到了。

嵩山书院西有祁林山,南有萃秀山,三山环台,一水中流,堪称无市井之喧,有泉石之胜。

走进书院,便见其庭院广阔,古朴典雅,青舍密密,屋宇麻麻。

嵩山书院是望城四大书院之首,曾出过不少名儒。

江妙的外祖父乔太傅,昔日也是嵩山书院的学生。

俩小姑娘瞧着大门上的御笔题字,登时生出敬仰之情。

连薛今月都赞道:若是有朝一日,姑娘家也能进书院读书,那就好了。

大梁重文,但凡家中有些余钱的,都愿意舍得拿出来供孩子念书。

可姑娘家不一样,姑娘家注重无才便是德的,像江妙这种身在簪缨世族的小姑娘,才有幸同男孩一样,自小就开蒙念书,若是在普通人家,只能是苦练女红绣活,哪里还会让女孩子念什么书啊?江妙同意道:是呀。

不过也有不少女子,才情远胜于男子。

谢先生就是如此。

说起她的先生谢昙,江妙便隐隐有些自豪。

谢昙是嵩山书院唯一的女先生,虽然在书院授课的时间不长,可书院中的学生还是极敬重她的。

二人刚进入书院,就碰到了霍璇。

霍璇瞧着俩小姑娘,忙兴奋的迎了上去,道:妙妙,今月,你们来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数月未见,霍璇对二人有些想念,这语气中自有些埋怨的成分在。

江妙也是意外,说道:这几月璇姐姐忙,我同今月自然不敢前来打搅,原以为璇姐姐不会来呢,未料咱们能碰上。

倒也难怪了,霍璇的确是忙,今儿能出来,还是霍璇央了自家娘亲许久才同意的。

霍璇道:今儿我哥哥也参加,我这个妹妹,自然要出席替他助威。

听霍璇这么一说,江妙才注意到了站在霍璇身后的霍砚,见他斯文温润,倒是很难想象他也会参加。

霍砚瞧着小姑娘在看自己,脸颊烫了烫,说道:往年最厉害的,当属妙妙三个哥哥,我不过是去锦上添花罢了。

霍砚夸赞她的哥哥们,江妙与有荣焉自然开心。

可江妙也明白,嵩山书院这么多的学生,能入蹴鞠社的寥寥无几,想来这霍砚,也是个有本事的。

而她也的的确确不大了解霍砚——他比她想象的还要优秀。

这边正说着,江妙的三个哥哥就过来了。

江妙看着眼前英姿勃发的三人,开心道:大哥二哥三哥。

江承让同江承谚笑了笑,唯有素来不显露山水的江承许表情淡然,不过同往常的沉默想比,如今倒是有些不一样了。

江承许瞧了一眼自家妹妹身旁娇滴滴的小姑娘,见她打扮的异常漂亮,嫩生生的像朵娇俏的迎春花,又想着今日书院这么多男子,一时脸色沉了沉。

薛今月本就是为了江承许才来嵩山书院的,为了这茬,她一大早就起来打扮,昔日笨拙木讷的小姑娘,定了亲之后,也学会了女为悦己者容了。

可这会儿察觉到江承许冷漠的模样,薛今月倒是觉得委屈了起来。

心道:他不喜欢她的打扮吗?三兄弟同霍砚一道离开,先去蹴鞠场上适应一番。

而江妙瞧着薛今月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便知刚才她二哥的冷漠令她有些难受,遂凑到薛今月的耳畔,喃喃的说了几句。

说得薛今月小脸通红,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江妙,惊喜道:妙妙,你说……真的吗?二表哥他……因为害羞,薛今月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她也不算太笨,二表哥这么喜欢她,肯定是像妙妙说的,想把她藏起来,不许别人看。

霍璇也凑了上去,嚷嚷道:你们在说什么小秘密呢?我也要听。

薛今月羞赧捂脸,嘟囔道:阿璇你就别问了,怪难为情的。

如霍璇这般一点就通,自然明白了。

薛今月同江承许定了亲,待江承让的亲事办完之后,就得轮到他们二人了。

先前她还没察觉呢,又知薛今月极怕她这位二表哥,未料不声不响就定了亲,果真是出乎人意料。

见薛今月小脸赧然,霍璇便知她对江承许改观了不少这小姑娘是真心实意想嫁给江承许的。

这么一来,她自然为她感到高兴。

不过——薛今月能这般突然的定亲,霍璇倒是有些担心起身边的这位来,想着:她哥哥得抓紧些才成。

见霍璇目光炙热的看着自己,江妙便知这位热心肠的妹妹,怕是又在替霍砚这个哥哥打算什么了。

江妙也是有三个哥哥的人,自然明白这种感觉。

当妹妹的,当然希望自己的哥哥娶一个喜欢的嫂嫂,若是这嫂嫂是自个儿从小就认识的闺蜜,那是再好不过了。

江妙心下苦恼,便念着得想个法子同她说明白。

不论她日后能不能顺利嫁给陆琉,都不会再想着霍砚了。

今儿在嵩山书院举行的蹴鞠比赛,统共有十几座书院参加,其中当属白鹭书院同嵩山书院旗鼓相当,其中也有较出色的崇文书院和云山书院。

这四大书院人才辈出,文武双全,其他较之自然逊色了些。

嵩山书院内的学生皆出自望城有头有脸的世家,每年入学的名额统共就那么几个,都是靠真才实学的,不过也有用银子砸进来,或者是托关系,可这些名额也是少数,且有私下规定的名额,毕竟书院目光长远,明白只有学子优秀,书院才能长久而立。

放眼望去,学子们皆穿着代表自己学院颜色的衣裳。

嵩山书院的学生头戴软巾,团领江承让着蓝色窄袖袍,腰束带,前襟掖扎起,掖在绦儿边。

其余十几人亦是同色,着幞头,右衽交领袍,前襟掖扎起,着裤束带,衣着赶紧利落,浅蓝色的衣裳,衬得年轻学子英姿勃发。

江妙同薛今月、霍璇一道在两侧看台入座,头一回见到这种场景,登时有些兴奋。

今日来嵩山书院的女眷不在少数,平日里不常出门的闺阁姑娘们,也一个个都过来替自家兄长鼓劲儿。

江妙落座后,才见一碧衣少女翩然入席,江妙一瞧,倒是惊讶道:萱表姐。

梁青萱瞧见江妙也是欢喜,说道:今年我大哥入蹴鞠社两年了,今年才有机会上场,非得让我过来瞧瞧。

这么一说,江妙倒是明白了。

她朝着白鹭书院的队形看了一眼,见几人服饰一致,个子差不多一般高,虽然个个容貌出色,却不相伯仲,不过江妙仔细一瞧,还是能注意道队形中梁实略显出挑,他高高瘦瘦,皮肤略黑些,正朝着看台这边看,仿佛在找梁青萱,待目光落在了梁青萱的身上,才露出温和的笑容。

虽说梁实并非梁青萱的亲哥哥,可二人的感情仿佛不错。

江妙道:梁表哥好生威风。

梁青萱却是笑笑,说道:不过一个副挟而已,那及得上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他们。

蹴鞠比赛设有球头一人,骁色一人,正副二人,副挟二人,着网一人,像江承让三兄弟这般出色的,自然是少数,可也有不少队员,没资格上场,只能坐在一旁当替补,如此一来,梁实已经算极出色的。

第一场是白鹭书院对云山书院。

去年云山书院就是败在了白鹭书院这边,今年自然有些看头。

开始时,云山书院的球头将滚过来的球,伸腿将球稳稳接住,一记劲踢,球直飞数丈,正中球门,当即领先得了一筹。

不到一刻钟,就进了一球,令场上的看客忍不住都惊呼了起来。

看台人声鼎沸,江妙也看得出神,便听得身旁的薛今月道:妙妙,你瞧……江妙顺着薛今月的目光,朝着正上方的看台望去,见是陆琉领着瑞王一道过来了,这才露出了笑容。

江妙小声朝着薛今月道:是宣王和瑞王。

今日到场的大人物,并非只有他们二人,往年观看比赛的皇室也不是没有,甚至在这比赛场上,也有王府世子。

只是因陆琉来了,江妙搁在膝上的手忍不住攥了攥,看比赛时,也有些漫不经心了。

待她看到坐在上方的陆琉朝着她这儿看了一眼,虽然离得有些远,可江妙还是能感觉到,他是在看自己。

江妙笑了笑,不再去看,继续看蹴鞠比赛。

未料一刻钟后,有一个绿衫丫鬟自人群后头走来,朝着江妙行礼道:江姑娘,瑞王有重要的事情要同江姑娘说,关于元宝公子的。

江妙看着来人清秀的面容,心里明澄澄的——哪里是瑞王想要见她,分明是宣王。

江妙犹豫一番才起身,朝着薛今月几人道:那我先出去一会儿。

绿衫丫鬟领着江妙往书院的红叶亭走去。

红叶亭旁流水潺潺,翠竹阴阴,江妙沿着小径过去,到走到一处茂密的竹林旁,便见一旁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拖了进去。

江妙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来人的脸,才气恼道:陆琉!陆琉低头,见小姑娘的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便知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忙安抚道:是本王不对,不该吓你,别生气。

认错倒是快。

江妙觉得委屈,可她的确被吓到了。

她吸了吸鼻子,半天没说话,见他也是安安静静的,仿佛怕惹恼自己的样子。

江妙看了一会儿,有些破涕为笑。

能让这么一个男人战战兢兢的对她,也算是她的本事了。

只是江妙面子上过不去,索性摆脸色给他看,道:你找我做什么?瞧她生气了,陆琉的语气放温和些,伸手去着她的手,却被她用力的挣脱,他笑笑,再一次捉住,不过这一次的力道重了些,没让她逃脱。

她挣扎了几下,便懒懒的垂了下来,任由他握着。

先前她在自己的面前总是乖乖巧巧的,如今能看着她闹些小脾气,陆琉还是挺受用的。

他问道:冯玉泉的事情,你为何不告诉我?男人温厚的大掌握着她的手,虽有些重,却是堪堪握住她,不会弄疼她的力道。

她听着陆琉的话,才一脸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并非她质疑他的能耐,只是这些日子,让她知道他是如何帮着景惠帝处理政务,这么一个大忙人,哪有闲暇关心这事儿。

她声音弱了些,仿佛猜到了什么,问道:那日是王爷派人打了冯玉泉?他没说话。

江妙只当他是默认,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小姑娘家,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陆琉有些猜不透,可这会儿见她笑得开心,瞅着她粉嫩嫩的唇,令他喉头发紧,忍不住堵了上去,轻轻咬了一口。

不过含了几口,陆琉就放开了她,见小姑娘双颊酡红,眉目含羞,陆琉深吸了一口气,把人抱入怀里,道:这种事情,若是日后瞒着本王,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他搂着她的腰肢,顺着小姑娘娇小的身躯,大掌轻轻在她的翘臀上捏了一把。

江妙惊呼一声,这才害羞的把他推开,兔儿一般的躲远了几步,撅嘴道:就不告诉你。

说着,便赶忙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陆琉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微抿的薄唇弯了弯,静静站在原地许久,才呆愣愣的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唇。

忍不住回味了一番。

从竹林出来,江妙便见宝巾和宝绿站在原地。

宝巾是知道内情的,而宝绿虽然大大咧咧,但不是个傻的,如今自然也是知道了。

二人没说话,只见自家姑娘噙着笑意,一副开心的样子,便知没受都多少委屈。

且待了不过半刻钟,想来也只是说了几句话罢了。

二人并未说什么,只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令江妙这个薄脸皮的有些发臊。

俩丫鬟陪着自家姑娘回看台,白鹭书院和云山书院的比赛还在继续。

江妙落座后,瞧着她身边的位置空了,才问薛今月:萱表姐去哪儿了?薛今月笑了笑,江妙当即便明白了。

江妙落座继续看,见看台中央的男子眉目带着浅笑往她这里看,心下就忍不住想到他捏她小屁|股时的样子,登时脸颊红彤彤的,不再理他了。

突然,见蹴鞠场上突然窜出来一匹棕色大马,一下子打乱了比赛。

马儿生得高大壮实,目下仿佛是受了惊吓,横冲直撞,将一方的球门柱撞得七歪八倒,场上的年轻男子们,一个个避到一旁,不敢招惹这匹突然跑出来的疯马。

看台上的人忍不住站了起来,薛今月也急急道:这马是怎么回事?说着,见马儿将其中一名云山书院的学生撞到在地,马蹄踩到男子的腿上,男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看得在场的小姑娘们面色煞白,心都揪成一团了。

马儿在场上驰骋,胡乱疯跑,之后又朝着另一边跑去。

江妙顺势看去,见不远处的外围草地上,小姑娘碧裙翩然,亭亭玉立,正是被吓得目瞪口呆的梁青萱。

梁青萱在外围走得好好的,正打算回看台上去,突然见前面跑出来一匹疯马,吓得当时就失去了反应,只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旁跑出来一个蓝衣男子,一把抱住梁青萱的身子,二人一道滚到一旁。

之后见江承让和江承许,一人骑到马上,一人攥紧缰绳,二人努力制服着疯马,场面令人心惊。

梁青萱吓得瑟瑟发抖,待听到头顶传来的关切声音,才泪眼婆娑的抬起眼,颤着声儿道:三、三表哥。

她攥着江承谚衣襟的小手紧了紧,显然是吓坏了。

江承谚见她小脸煞白,心疼不已,并没有松手,只开口问道:可有哪里伤着了?因对方救了她一命,梁青萱感激不已,她心下害怕,哪里还顾及什么男女之别,偎在他的怀里没动,声音带着哭腔道:我腿……腿疼。

江妙木木的看着不远处,自家三哥抱着梁青萱起身,登时觉得手心一片冰冷。

暗道:完了,这辈子她三哥的姻缘,怕是要发生变数了。

78|29 晋|江独家首发~谢绝转载·梁青萱小腿受了点轻伤,旁的倒是不打紧,只需静养数日就成。

可江承谚就没这般好运了。

当时江承谚死死的护着怀里的梁青萱,倒地时后脑勺和手臂处都磕在了坚硬的石头上,当即就流了好多血。

可饶是受了伤,还是忍痛抱着梁青萱去了医馆。

江承谚受了伤,自然不好继续参加蹴鞠比赛。

不过就算没了江承谚,嵩山书院还是又一次蝉联魁首。

嵩山书院设有医馆,江承谚和梁青萱都被小心处理伤口后,各自送回府上。

江妙陪着江承谚回了府,乔氏一听自家儿子受伤的消息,吓得花容失色,赶忙命人请了大夫。

虽说乔氏同梁青萱的娘亲兰氏素来不合,两家人极少走动,可说实话,乔氏对梁青萱的印象还不错。

梁青萱差点出事,她儿子见义勇为是应该的。

只是这般舍命救人,自然免不了身体碰触,加之今日在场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总归影响了梁青萱的闺誉。

乔氏坐在江承谚的榻边,思忖一阵,才道:谚哥儿,你同娘说,你是不是中意你萱表妹?瞧着问得直接,令站在一旁的江妙都神色一怔。

她抬起眼,见自家三哥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便知她三哥当真对梁青萱动了心。

梁青萱温柔贤惠,上辈子嫁错了人,才早早的去了。

这辈子,她自然希望她能嫁得好些。

可是嫁给她三哥,却是另一回事。

上辈子她的三嫂另有其人,是岷州唐府的三姑娘唐樱。

唐樱活泼可爱,娇小机灵,和她三哥很是相配。

若是不出意外,今年六月她大哥成亲时,二人就会遇上。

上辈子,她大哥大嫂相敬如宾,三哥三嫂是对欢喜冤家,这两对是天赐的姻缘,江妙知道自己不需要做什么,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她这辈子努力促成今月和她二哥,晓得只要今月能早些对她二哥改观,而她二哥能主动些,二人不需要她推波助澜,就会走到一起。

如今这二人倒是成事了,不料她三哥这里却出了岔子。

江承谚明白乔氏的意思。

他虽然迟钝,可今儿见梁青萱差点出事儿,那一刻他心里的担忧,远远超出他的预计——他很担心她。

之后他见她楚楚可人的被他抱在怀里,他能清晰的感觉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江承谚的俊脸略略泛红,半晌才道:娘……你是不是不喜欢萱表妹?乔氏和兰氏的关系,江承谚也是知道的。

这么一说,乔氏就明白了。

她神色淡然的起身,说道:娘知道了。

你好生养伤,娘会让人去庆国公府提亲的。

不过——你那表姨母素来眼高于顶,若是不愿将闺女许配与你,娘也不会低声下气去求人家。

对于素来高傲的乔氏来说,这已然是极大的让步了。

榻上的江承谚点头,感激道:多谢娘。

乔氏嗯了一声,对着江妙道:妙妙,你同娘出来。

江妙忙跟着乔氏走出了卧房。

一到外头,江妙就问道:娘的意思是,要让三哥娶萱表姐吗?乔氏叹息,说道:你也瞧见了,你三哥明显是对萱丫头上心了。

说着,便疑惑道,你三哥何时同萱丫头接触过,你可知道?在乔氏的心里,一直将三儿子当成长不大孩子,可实际上,三个孩子是一般大的,都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

如今,二人若是没有接触过,哪里会突然看上人家?想起那日梁青萱送她回府,恰好遇见了她三哥。

江妙觉着,那时候她三哥就有些动心了吧。

之后她一直觉得,她三哥应该还是会喜欢上辈子的三嫂,只要到了大哥成亲的那一日,二人碰了面,这姻缘也就成了。

可她没想到,在这之前,她三哥会喜欢上梁青萱。

说到底,还是她的缘故——若非她搭乘梁青萱的马车,她三哥就不会同她见面。

乔氏有些心烦,见闺女呆呆愣愣,便又问了一句:怎么了?江妙回神,忙说道:娘还记得,那日女儿从宫里出来,马车坏了,是萱表姐送女儿回来的?乔氏说记得,面色一怔,问道:就是那一日,谚哥儿遇到了萱丫头?江妙点头,道:嗯。

萱表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素同咱们家没什么往来,女儿思来想去,也就那一回吧。

若是真正的缘分,只要遇见了,当即就看对眼了。

乔氏明白这个理,目下儿子喜欢,又生出了这等事,他们没有理由不上门去提亲。

只是一想到日后兴许要和兰氏成为亲家,乔氏就一个头两个大。

乔氏想了想,便对着江妙道:你明儿去一趟庆国公府,瞧瞧你萱表姐,若是你萱表姐对你三哥也上了心,下回娘就挑个好日子,让人上门提亲去。

江妙乖巧点头。

若是梁青萱对她三哥也有意,那她这个妹妹,没道理不祝福哥哥。

·庆国公府梁青萱的住处容安居内,兰氏冷着脸替梁青萱掖了掖被褥,瞧着闺女苍白的小脸,略略有些心疼,但想到今儿发生的事,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不好生在台上看你哥哥蹴鞠,胡乱跑做什么?你瞧瞧,这下出事了吧。

今儿这么一闹,你的名声全完了,有哪家公子还愿意上门提亲?说着竟这般直白,令梁青萱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她一向乖巧,这会儿被训斥了,也不过是咬了咬唇,沉默着没说话。

想到今日令人惊心的一幕,梁青萱也是久久不能平静,先前她欣赏的是江承许这般冷静内敛的男子,却不料在要紧关头,舍命救她的竟是江承谚……边上穿着青衣长袍的年轻男子,正是去年才过继到长房的梁实。

梁实见妹妹委屈,又听兰氏这番话,忍不住替妹妹说话:娘,今日那是意外,再说了,若非江承谚救了妹妹,妹妹岂止是腿上这点轻伤。

原本梁实对这位孩子气的江三公子没多大好感,可今儿他如此果决英武,倒是令他刮目相看。

梁实又道,……至于妹妹的名声,若是镇国公府上门替江承谚提亲,妹妹嫁到镇国公府,也算是门当户对,而且镇国公夫人怎么说也算是妹妹的表姨母——……什么表姨母!一想到乔氏那张美艳的脸,及每回乔氏出现,就夺走她的风采,兰氏就恨屋及乌不喜她那三个儿子。

兰氏深吸一口气,说道,上月淮阴侯府不是前来提亲了吗?明儿娘会命人放出消息,那淮阴侯府的二公子,对萱姐儿甚是痴心,若是这回还愿意上门提亲,这门亲事就定下吧。

兰氏眼高于顶,膝下就梁青萱一个闺女,自小对梁青萱甚是严苛,梁青萱也是聪慧刻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望城的贵女圈子里也是颇受欢迎。

淮阴侯府的二公子老早就钟情于梁青萱,数次让人提亲,可兰氏嫌弃人家日后不能继承爵位,自然不想委屈自己的闺女嫁过去,这门亲事久久未点头。

且淮阴侯府的二公子,生得其貌不扬,不过人倒是老实敦厚。

兰氏觉着,闺女嫁过去,虽然不能给她长脸,却也不会吃亏。

梁青萱登时眼眶一热,急急道:娘!兰氏起身,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说道:就这么定了,你好生养伤。

无论如何,我都不许我的女儿嫁到镇国公府去。

梁青萱泪珠子簌簌滚落,哭得眼眶通红,待兰氏走后。

梁实才坐到妹妹的榻边,小声安抚道:别担心,大哥替你想想法子。

镇国公府那边,我会想办法将这消息透露给江承谚,他若有心,就会早些来提亲。

我会让爹爹去劝劝娘,怎么说这也是你的终身大事,那淮阴侯府的二公子,哪里及得上江承谚?他拿出汗巾,替妹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放心。

梁青萱心下感动不已,却当真没把握江承谚会来提亲。

她知道他是个心善的,今儿若是换做是其他姑娘,他兴许也会出手相助吧。

可一想到今日江承谚脑袋上和手臂上的血,梁青萱就期盼着,希望自己不要错过这么一个好男人。

她抬眼,看着梁实,小声抽泣着,感激道:谢谢大哥。

次日江妙来庆国公府看梁青萱。

兰氏听了江妙的话,一双美眸看了一眼面前这小姑娘,见她不过十三,生得容貌娇丽,娇小玲珑,比之年轻时候的乔氏还要惹眼。

且小姑娘的眉宇同乔氏颇为相似,兰氏哪里肯给好脸色看,淡淡道:萱姐儿正在休息,不宜见客。

这般不给面子,丝毫没有主母的风范。

倒是一旁的梁实开了口,说道:娘,江表妹是好意,您就让她同妹妹说说话吧。

他朝着江妙赔笑,说道,阿萱昨儿出事,我娘太过担忧,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

若是江表妹不嫌弃,就由我带你过去吧。

江妙见兰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却也没说什么话,便对着梁实感激道:那就劳烦梁表哥了。

梁实说不客气,便过去引江妙去梁青萱的院子。

长廊上,梁实才道:我娘就是那个脾气,还请江表妹不要放在心上。

年轻俊朗的男子脸颊含笑,这容貌虽不如她那三个哥哥出类拔萃,却也是望城排的上名号的佳公子。

江妙见他待人和善,便笑盈盈道:梁表哥放心,我没放在心上。

见小姑娘的确没在意,梁实也是松了一口气,念着若是日后妹妹嫁过去,这唯一的小姑子,也是极好相处的。

梁实将人送到,便识相的退了出去,留俩小姑娘单独说话。

梁青萱见江妙来看自己,也是惊喜,又听江妙开门见山的话,咬了咬唇,便不顾姑娘家的羞赧,将兰氏的打算一五一十同江妙说了,希望能借她的口告诉江承谚。

对于兰氏的狠心,江妙上辈子就目睹过。

言语间,她能听出梁青萱是喜欢她三哥的,可是她二哥呢?上辈子,她临死前心里念着的都是她二哥呀。

到了现下这紧要关头,江妙也没什么好顾及的,说道:萱表姐是真心喜欢我三哥的吗?我还以为,萱表姐看上的一直是我二哥呢……说着,她细细打量了一下梁青萱的表情。

梁青萱一听,忙道:妙妙,我同二表哥素无交集,怎会对他动心?这种话题,已然令素来脸皮薄的梁青萱脸红不已,她略微低头,实话实说道,先前,我的确觉得二表哥出众,不单单是我这么认为,咱们这圈子里的小姑娘,也都觉得镇国公府三位公子个个是人中龙凤,可若要选一个最出色的,当属二公子。

可现在我觉得,三表哥性情直率,他……他很可爱。

是呢,孩子气,有些冲动,可在紧急关头,却愿意为她舍命的男子,自然是可爱的。

梁青萱能说出这番话来,江妙自然是信了她。

既然她三哥这辈子能喜欢上梁青萱,那梁青萱同样喜欢上她三哥,也不是一件稀罕事儿了。

江妙脑子里,一下子是上辈子的三嫂唐樱,一下子是昨儿她三哥舍身救梁青萱时候的画面……也是,连陆琉都能喜欢上她,这辈子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走。

梁青萱以为她不信,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听到江妙说会将她的话带到,这才喜极而泣。

回府之后,江妙将梁青萱的意思告诉了乔氏,乔氏一听这俩孩子是两情相悦的,心里头对兰氏的那点成见,也算不得什么了。

因知晓淮阴侯府近期会上门提亲,乔氏特意早早去了一趟乔府,让乔老太太去庆国公府走一趟。

乔老太太是江承谚的外祖母,这兰氏又要喊她一声姨母,怎么说也会给老太太几分面子。

这一日乔氏在府中等着,待乔老太太自庆国公府回来后,忙迎了上去,问道:娘,亲事说得如何了?乔老太太叹了一口气。

乔氏当即就明白了。

怕是兰氏不肯。

若非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乔氏哪里愿意去看兰氏的脸色,可若是他们的姿态放低些,能成全这俩孩子,乔氏还是愿意拉下脸的。

之后乔氏又亲自约兰氏见了一面,结果还是不欢而散。

乔老太太也是个心疼外孙的,又腆着脸去了两回,可兰氏说什么都不肯把闺女嫁到镇国公府。

整整一月,因着这门亲事,乔氏夜里都睡不踏实,江正懋疼妻子,自然也是垮着一张脸。

至于平日里最活泼的江承谚,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无精打采,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最后,江承谚见娘亲为自己这般奔波,才道:娘,要不……咱们算了吧。

乔氏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知他对梁青萱有多上心,如今说算了,怕是担心她再受气。

儿子乖巧,令乔氏欣慰不已,含泪道:你放心,娘一定会让你如愿的。

正当乔氏打算再一次去庆国公府时,府上忽然来了赐婚圣旨,景惠帝亲自下旨赐婚,将庆国公府的嫡长女梁青萱,许给江承谚。

既是景惠帝赐婚,那庆国公府那边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那兰氏再胡闹,还敢抗旨不成?因着这么一道圣旨,笼罩了镇国公府整整一月的阴霾,总算是散去了。

江妙瞧着自家娘亲和三哥开心的模样,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这事儿拖了一个月,总算有了结果。

只是她知道,以景惠帝的心思,哪里会无端端给她三哥赐婚呐,定然是有人亲自同景惠帝提起的。

至于那人……江妙回屋,将枕头下藏着的宝蓝色绣竹纹锦缎荷包拿了出来。

上回他欺负人,她生气没给他。

如今,她又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她都不晓得怎么报答了。

江妙想了想,赶忙跑到书桌旁,执笔写了信,而后唤来宝巾,将信封递了过去,说道:你悄悄去趟宣王府,想法子将这信交给陆何。

79|29 晋|江独家首发~·收到了陆琉的回信,江妙粉颊染笑,而后才跑到乔氏的院子里,央着乔氏道:娘,明儿女儿想去一趟法华寺,成不成?闺阁姑娘少有机会出门,江妙寻不出什么借口来,只能用旧法子。

如今已是五月初,六月中旬是江承让大婚,前些日子乔氏一直忙碌着江承谚的亲事,如今得抓紧时间替长子准备。

乔氏手里拿着账本,纤纤玉手灵活熟稔,手下的算盘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对完一页,乔氏将账本翻过去,才停了手,说道:你一个人去可不成。

江妙大眼睛转了转,小心翼翼道:女儿约了今月。

薛今月日后是她的儿媳,乔氏自然希望姑嫂二人能相处融洽。

她想了想,便道:那成,早些回来。

江妙笑笑道:嗯,女儿一定早些回来。

看着闺女远去的娇小身影,乔氏弯唇一笑。

刚下衙回府的江正懋抬腿进来,堪堪对上妻子的笑颜,眉宇间的疲惫渐消,忙走到妻子的身边,柔声道:什么事情怎么高兴?乔氏唤了一声国公爷,叹道:前些日子为得谚哥儿的亲事,忙活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是定了亲,我自然高兴。

三个儿子的亲事是乔氏最关心的事情,如今都定下了,长子成亲之后,其他两个自然也不远了。

……不过操心完了三个儿子,就该轮到咱们妙妙了。

江正懋点点头。

其实这闺女的终身大事,也没什么悬念了,毕竟闺女同霍砚算是青梅竹马。

江正懋走到妻子身边,俯身偷香窃玉一番,瞅着妻子嫣红的脸颊,才道:今儿我倒是遇到了平津侯,聊了一会儿,侯爷还提到了咱们妙妙。

乔氏一怔,道:难不成……江正懋点头,说道:怕是再过些日子,平津侯府的人就会上门提亲了。

这自然是好事。

乔氏也觉得,霍砚是个好孩子,日后会好好对闺女的,可她总是觉得,两人之间少了些什么。

许是自己和夫君一路顺遂,过得太圆满,便希望儿女的亲事比他们更圆满,可这世间,哪有事事圆满的。

不过今儿平津侯,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暗示。

乔氏又道:那谚哥儿的亲事,又是怎么回事?景惠帝赐婚一下子令事情峰回路转,着实让乔氏惊喜了一把,只是惊喜之后,便会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说起此事,江正懋也敛了眉。

他薄唇微启,说道:我倒是私下谢过皇上,皇上虽未明说,不过仿佛是旁人说的,这才下旨成全。

至于听何人说的……乔氏面露喜色,道:妾身想,应当是长公主。

景惠帝身边没有妃嫔,能说得动话的,自然只有这位龙凤胎胞姐了,且长公主同他们闺女的关系这般好,有什么好东西,隔三差五的送来,若是听说镇国公府因此事犯难,随口在景惠帝身旁一说,最是正常不过了。

江正懋却觉得并非是长公主,却又想不出第二人,便下意识附和道:夫人说的是。

乔氏孩子气般得意的笑了笑。

·回屋之后,江妙趴在榻上瞧着自己绣得荷包,越瞧越觉得精致,想来陆琉肯定会喜欢的。

不过一想到陆琉身份尊贵,自然不缺荷包这等小物件,也不晓得能不能入他的眼。

说来也是奇怪,前世他俩并无交集,这辈子却阴差阳错的牵扯在一起,莫名其妙的就好上了。

她翻了个身,捏着荷包,静静看着上头,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当天晚上,江妙便琢磨着明儿穿什么好,既不能太随意,又不能太庄重,这样会显得她是为了他才刻意打扮似的。

先前江妙不会在穿戴上多花工夫琢磨,可心里有了人,便想在他面前呈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只是好巧不巧,次日一大早,江妙醒来,便觉得喉头灼热,脑袋昏沉,背脊汗涔涔的,将寝衣都打湿了。

宝巾和宝绿进来伺候,见状立马去叫了大夫。

乔氏一大早也过来,看着榻上脸颊雪白的闺女,蹙眉道:今儿就别出门了,好生在榻上躺着。

虽是小小的风寒,可因江妙身体底子不好,乔氏是绝对不允许闺女生病还出门的。

江妙心下存着遗憾,却也没办法,只朝着宝巾道:你去薛府跑一趟,告诉今月,说我今儿有事,下回再去见她。

宝巾是个聪明的,登时就明白了自家姑娘的意思。

她旋即点了头,退了出去。

这厢法华寺的厢房,陆琉正静静立在窗前,看着窗外含羞带俏的华贵牡丹,眉眼平静。

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陆何进来,朝着陆琉行礼,道:王爷,江姑娘身边的宝巾姑娘给小的带了消息,说是今儿江姑娘有事不来了,改日再来见王爷。

不来了。

陆琉捏了捏手里刚刚编好的青翠欲滴的小蚂蚱,转身问道:可说了为何不来?陆何道了一句:倒是没说。

就说是府中有事。

陆何自然晓得,他家王爷今儿为了见江姑娘,可是将好些朝中大臣的约见都推掉了。

别瞧他家王爷不声不响的,今早出门前,还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袍子。

陆琉听了没说话。

陆何抬头,试探道:王爷,那您……江姑娘都不来了,待在这里不算个事儿,也该回府去了。

却听陆琉道:你下去吧,本王再待一会儿。

分明是个大忙人,每日的时辰都不够用的,如今倒能优哉游哉在这儿白白耗时间。

陆何也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既是主子吩咐,他自然不好多说,只行礼退下了。

·到了傍晚,就开始下起倾盆大雨来。

外头是雨打芭蕉的声儿,江妙头昏脑涨的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这雨下得越来越大。

之后晚膳吃了一些,便继续睡。

江妙身上的将锦被拢了拢,想着今晚捂出一身汗,明儿就好了。

不知睡了多久,江妙觉得身子有些烫,便将身上的锦被踢了几下,登时露出一小截白嫩嫩的小腿来。

凉风灌入,江妙觉得舒服了些,却察觉下一刻,腿上的被子又被捂得严严实实。

她蹙了蹙眉,晓得是宝巾,遂喃喃道:宝巾,我要喝水……听到动静,江妙知是宝巾去给她倒水了,便安安静静的等着,之后脑袋被人略略抬起,斜斜一歪,枕到一处臂膀。

唇上抵着杯盏,江妙小嘴张了张,略略低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喝了热水,嗓子倒是舒服了些。

她舔了舔嘴唇,忽然觉得这气息有些不对劲,才蓦然睁开眼睛——80|30 晋|江独家首发~·她傻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觉得自个儿像是做梦一般,惊讶的欲出声。

陆琉忙伸手捂着她的嘴,俯身抵着她的额头,沉声道:别出声。

嗯。

江妙眨了眨大眼睛,反应过来,自然不敢出声。

这里是她的闺房,他一个大男人,竟然……竟然大晚上的过来了。

江妙明白陆琉肯定不是大大方方进来的,可他堂堂王爷……小心脏砰砰砰的跳,江妙一时紧张的不得了,对上他的眼睛,小声问道:你……你怎么进来的?陆琉没直说,只淡淡道:本王自有法子。

他贴着怀里小姑娘的额头,探了探体温,发觉没那么烫,遂松了一口气。

江妙咬了咬唇,赶紧道:我没事,你……你快出去吧。

若是被人瞧见了可就不好了。

这种事情,她可不敢想象。

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闺房内,三更半夜竟然出现一个大男人,二人又是孤男寡女的。

只是——姑娘家最是心软,何况她生着病,正是最需要人关心的时候,且她对陆琉也是存着心意的,他这样的身份,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抬眸,见他沉默着没说话,觉得他兴许有些生气了,大半夜的跑来看她,她却不领情。

外面大雨滂沱,江妙想到了什么,抬手摸了摸,察觉到男人的发梢果真湿了,身上也有水气。

她坐了起来,抚着他硬朗的五官,主动凑上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因晚上黑,有些看不清,他自然也瞧不见她滚烫的脸颊了。

江妙又是甜蜜又是羞赧,道:……我知道王爷是担心我,现在人也看到了,你回去吧。

陆琉被气笑了,道:这么大的雨,你让本王走?也是,雨仿佛越下越大了。

江妙小脑袋有些沉,不知道这会儿该怎么办。

可若是这雨不停,难不成他就不走了吗?江妙不敢再想下去,只小声道:那就再待会儿吧。

她怕他真不走了,忙道,……我三哥的事情,谢谢王爷。

小姑娘语气真诚,是真的很感谢他。

只是陆琉也听得出她有些不想自己出现在这里。

他心下不悦,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闷闷的。

转过头,借着外头忽明忽暗的亮光,陆琉能清晰的瞧见小姑娘披头散发,一张脸儿白皙精致,她穿着薄薄的寝衣坐在榻上,墨绿色绣玉兰花的肚兜包裹着小身板,裸|露出圆润小巧的肩头和包裹着的优美线条。

陆琉一直觉得她还小,今年两人没见过几面,未料她已经不知不觉开始成长了……也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一天一个样变化着的。

陆琉随手拿过榻上的锦被,牢牢替她裹住身体,倒是没随便乱碰,见她的小腿露在外头,便随手捏住她的双足,提到锦被中。

陆琉的动作一顿,未料小姑娘的双足又小又嫩,滑溜溜的,软绵绵的。

他倒没瞧见过女人的脚,禁不知比男人的小上这么多。

江妙原本觉着陆琉体贴,任由他替自己裹着锦被,可这会儿见他捏着她的双脚不放,炙热的温度自他的掌心传到她的脚上。

她有些不好意思,动了动脚,以作提醒。

陆琉一怔,说道:有些凉。

他用力捏了几下,将她的脚焐热了,再放进被窝里。

整个人包成一团,只露出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来。

陆琉这才满意,抬手摸摸她的脑袋,说道:等雨小一些,本王就出去……他顿了顿,又道,放心,一定不会影响你的闺誉。

这般斤斤计较。

江妙心里念叨了一句小气鬼,可这会儿平静下来,还是有些兴奋。

上辈子她没做过出格的事儿,这辈子她将自己的命当成是老天爷的恩赐,这日子自然是怎么舒坦怎么过,毕竟经历过生死的人,不大会将一些世俗的拘束放在眼里。

她好声好气道:我方才只是吓到了,嗳,你不许生气。

陆琉哪里会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今日她不来,他有些心绪不宁,这才夜闯香闺前来瞧瞧。

他只是想单单看看她,哪知她突然醒了。

瞧着挺乖的一人,睡觉的时候却这般爱折腾。

江妙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便作势要下榻,但是一想到自己身上只穿着寝衣,有些不方便。

陆琉倒是看出来了,问道:要拿什么?江妙瞅瞅他,指了指那边,道:你去打开这边的第三个柜子,衣服下面压着东西。

陆琉让她坐好,捏住她的手重新塞到被窝里,自己起身走过去,到了第三个衣柜,停了下来,瞧着里头都是姑娘家的衣物。

他倒是没多看,伸手探了探,摸到压在下面的东西,薄唇下意识弯了起来。

……找到了吗?榻上的小姑娘小声问道。

陆琉将东西拿到手,小心翼翼的关上衣柜门,走过去重新坐到榻边,摊开手掌道:给本王的?语气有些努力想平静,却压抑不住的欣喜。

江妙显得不大好意思,道:虽然不及王爷府中的绣娘技艺精湛,不过也算如得了眼吧。

话虽如此,可她的声音低低的,慢慢的,竖起小耳朵,就想听到他夸赞的声音。

奈何男人太过木讷,只顾着瞧手里的荷包,一句夸奖的话都没有。

江妙有些失望,努了努嘴,道,外面的雨好像小了。

的确小了些,就是提醒他赶紧走。

陆琉心情愉悦,而且他怕打扰到她休息,自觉的确该走了。

他将荷包贴身藏入怀中,而后亲了亲她的脸颊,道:嗯,你好生休息。

江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陆琉起身,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说道:日后若碰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就让你的丫鬟来找我。

这算是给她撑腰吗?江妙脸儿染笑,心里面的那小小的不痛快登时就烟消云散了,她知男人爱面子,所以乖巧道:嗯,我知道了。

心里却明白,自己能想法子解决的,还是尽量不要去找他,毕竟他俩还没名分呢。

想到了什么,江妙抬起脑袋,大眼睛巴巴的看着他。

陆琉见小姑娘的眼睛大而明亮,像星星似的,喉头紧了紧,问道:怎么了?江妙道:没事儿,我想看着你走。

陆琉重新俯下身,将她按到榻上,掖了掖锦被,道:睡吧。

可是她想看啊——她想看他爬窗。

江妙假装答应,乖乖的点头闭眼,待瞧见陆琉走出去了,才轻手轻脚的掀开身上的被子,踩着软底睡鞋就跟了上去。

她将自个儿的身子藏在帘子旁,只探出一个小脑袋来,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

见男人轻轻走到窗户边,抬手推开,探出脑袋朝着四周看了看,然后将衣袍一撩,动作利索的翻了出去,再小心翼翼合上窗户。

瞧着这般迅速的动作,江妙噗嗤笑出了声,这才惊动了外间的宝巾。

宝巾赶忙进来,看着自家姑娘衣着单薄立在那儿,吓了一大跳,忙问道:姑娘怎么了?江妙憋着笑,忙指了指桌上,意思是她刚喝了水。

宝巾道:若是姑娘要喝水,唤奴婢就是了。

姑娘赶紧上榻歇着吧。

都是生病的人,可不能再穿这么少跑来跑去。

宝巾扶自家姑娘过去,见她乖乖的躺下了,这才放心的离开。

江妙睁开眼睛,想着刚才陆琉爬窗的画面,嘴角一翘,又憋不住有些想笑了。

她双手捏着被子,索性将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小身子窝在被窝里颤啊颤,开心的咯咯咯直笑。

立在窗户外边的男人,听到里头没良心的小姑娘笑得忒过分,无奈的弯了弯唇。

81|30 晋|江独家首发~·次日雨过天青,锦绣坞院子里的牡丹花摇曳生姿,花瓣上沾着露珠儿,悉数绽放,露出嫩黄色的花蕊来。

富贵的牡丹花瓣重重叠叠,繁艳芬馥,当真是玉笑珠香,锦绣成堆。

小姑娘穿得粉粉嫩嫩,拿着花浇浇着水,脸颊红润娇俏,半点儿看不出是昨儿刚病的。

浇完花,江妙过去同一大家子用早膳。

一进屋,就听到自家三哥爽朗的笑声。

江妙过去喊了一声三哥,见她这三哥眉梢含喜,春风满面,仿佛明儿就要当新郎倌儿似的。

这不才刚定亲嘛,她大哥下个月就成亲了,也没见他开心成这样子啊。

江承谚关切的一番。

江妙笑吟吟道:三哥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嘛,睡一觉就没事儿了。

对上自家爹娘和其余两位哥哥的眼睛,江妙挨个儿过去叫人。

一家人用完早膳,江正懋要去吏部当值,三兄弟去嵩山书院念书,只余下乔氏同江妙二人。

只是这段日子乔氏也忙着操心长子的亲事,整日繁琐的事情一大堆,也没不想往常一般对闺女无微不至。

昨儿闺女突然生病,可让乔氏心肝儿又颤了颤,得亏闺女立马就好了,让乔氏这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原本今儿江妙该在榻上养病才成,自然通知了教书的谢先生,如今好得快,江妙自然是得了空。

可她昨晚才刚见过陆琉,今日便没有要求出门,只跟在乔氏身边,帮着她处理账本上的事儿,也跟着多学点。

别瞧江妙年纪小,上辈子也没有主持中馈的经验,可她生得比旁人聪慧些,对数字素来敏感,能帮着乔氏对账,令乔氏省去了不少工夫。

只乔氏担心闺女伤身体,便道:成了,别忙活了。

这账本等你定了亲娘再教你,现在你回去好生歇着,若是没事儿做,就多练练绣活儿。

大梁闺阁姑娘,绣活儿是一门顶顶重要的学问,甭管是勋贵世家,还是穷人家,姑娘家绣活儿拿不出手,可是要被别人嘲笑了。

乔氏自己就是如此,绣活儿只是个半吊子,得亏夫君不嫌弃,只是后来乔氏还是恶补了一番,勤能补拙,几年下来,自然练到了中上水平。

因自己在这地方栽了跟头,所以乔氏自小就给闺女亲了最好的刺绣先生指导。

江妙撇撇嘴,心道她不是帮她的忙吗?不过她心情好,也就乖乖的应下,回了自己的卧房去做绣活儿。

·镇国公府准备着嫡长子娶妻之事,平津侯府那边,也紧锣密鼓的安排霍璇出嫁事宜。

因霍璇是以入宫就是大梁国母,宫里早早就派来教习嬷嬷,整日指导霍璇的礼仪。

霍璇本就出身侯府,自幼有良好的教养,且早前就已定下了这门亲事,有些规矩,霍璇早就烂熟于心。

只是离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原本已经放宽心的霍璇,免不了紧张的起来。

这日得空,霍璇便送了帖子到镇国公府和陈府。

江妙邀约前来时,陈府的陈凝芷已经到了,俩小姑娘正在屋子里说着话。

江妙凑了过去,见陈凝芷粉颊染笑,倒是好奇:璇姐姐和陈姐姐在说什么呢?其实不说她也知道,能令陈凝芷这般活泼直率的姑娘脸红的,大抵就是姑娘家的终身大事了。

果真,陈凝芷攥着手里的帕子,红霞满面道:远表哥同我说,过几日就要上门来提亲了……陈凝芷口中的远表哥,就是她青梅竹马蔡青远。

陈凝芷从小就喜欢黏着她这位远表哥。

江妙一听,登时就开心道:这可是好事呀。

陈凝芷点了头,又忧愁了起来,嘟囔道:可是我怕我娘亲不答应。

陈凝芷的娘亲蔡氏是个势利眼,觉着自个儿闺女如花似玉,该配个世家嫡子才成。

奈何蔡氏本就是高嫁,可夫君陈五爷碌碌无为,没多大出息,自然没法提携大舅子。

依着上辈子江妙的了解,这素来局内的陈五爷最后还是硬气一回成全闺女的。

江妙道:放心,蔡公子又自小对你好,你爹爹素来疼你,他看在眼里,为着你的终身大事,也会替你选个疼你爱你的夫君。

得了安慰,陈凝芷好受多了。

倒是霍璇笑了起来,道:妙妙你年纪最小,自个儿还没定亲了,说得好像已经嫁人了似的。

被霍璇这么一说,江妙有些脸红。

她被爹娘兄长们宠着,这几年过得无忧无虑,未料时间竟过得这般快,身边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定亲成亲了。

她……也快了。

霍璇见江妙脸红,也不继续逗她了,心里只盼着,她和哥哥亲事能够顺顺利利的。

她哥哥太喜欢她了。

霍璇拉起二人的手,道:昨儿宫里送来了凤冠霞帔,要同我进去看看吗?江妙同陈凝芷点了头,进霍璇的卧房看凤冠凤袍。

一瞧见丫鬟们将大婚时的凤袍摊了开来,陈凝芷忍不住惊呼,颤着手摸了上去,睁大眼睛道:这嫁衣好气派啊。

姑娘家成亲时的凤冠霞帔最是精致华美,而霍璇嫁的大梁最尊贵的男人,这凤冠霞帔自然也要彰显身份。

这大红色的喜宴凤袍精致无双,上头用金丝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一件嫁衣上面,统共绣了九十九只凤凰,而背后的裙摆处,绣着最大的一只金丝凤凰,当真是华贵的要闪瞎眼了。

连素来见惯了精致衣裳的江妙,也跟着赞叹:是呀,真气派。

这凤袍嫁衣气派,凤冠与其更是相得益彰。

金灿灿的凤冠龙凤呈祥,金丝堆累,上头用珍珠翠羽,宝石博鬓镶嵌錾雕而成,其精湛华丽令人咋舌。

陈凝芷还在看凤冠,江妙却回了神,打量了一下霍璇,见她脸上根本就没要嫁人的喜悦。

也是,这凤冠嫁衣虽是华丽气派,嫁得也是这大梁的天子,奈何这个男人心里早就有了心上人,换做谁都开心不起来的。

只是这门亲事对平津侯府来说,是天大的荣耀,事关全族荣辱。

霍璇是个聪慧善良的姑娘,为了亲人,自然愿意主动走进那座牢笼,用自己的能力和权力庇护亲人。

江妙垂了垂眼,登时也情绪低落,有些开心不起来了。

仨小姑娘聚了聚,陈凝芷先走,霍璇留了江妙继续说了会儿话。

霍璇看她安静乖巧,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事,说道:怎么?我出嫁你不开心吗?我成了皇后,以后谁敢寻你的麻烦,就只管找我来。

霍璇最讲义气,且自小就像姐姐般护着江妙,虽然江妙并非她看得那般柔弱。

江妙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说道:等明年,卫宝铃也得进宫了。

霍璇笑笑,嗬了一声,说道:我倒以为是什么事儿呢,不就是一个卫宝铃嘛。

妙妙,我同你说,自古以来,就没见过皇后能专宠一人的,若要说有,我也只听说过大齐的景和帝和沈皇后了。

可人家那是夫妻,只要我有在一天,这卫宝铃就只能是个妾,顶多不过是个宠妾,日后兴许还有比她更年轻貌美,更得宠的。

我只要安分做好自己,还怕她会翻天了不成。

这番话,倒是有一国之母的派头了。

江妙欣慰的笑笑,虽然她和卫宝铃的接触不深,却也明白卫宝铃这般恃宠生娇的性子,迟早会自食其果。

待日子久了,景惠帝自然能分辨出哪个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江妙道:嗯,那就成。

我就开开心心的看着璇姐姐出嫁。

霍璇问道:镇国公府也收到帖子了吧?江妙答道:收到了,所以那日我也会进宫,看着你风光出嫁,沾沾你的喜气。

她有些佩服她,不过比她大上一岁罢了,就有这般的勇气和魄力。

霍璇笑得开心,说道:下月你大哥的喜酒,我是没法喝了,不过——她看着眼前娇滴滴的小姑娘,意味深长道,等妙妙你出嫁了,我一定来喝你的喜酒。

说起来,霍璇就有些兴奋了,只是那日她问过她,听她回答说只将她哥哥当成兄长,只当是小姑娘不开窍,这会儿身边年纪相仿的姑娘都挨个儿定亲成亲了,她再迟钝,也总该有些反应了。

霍璇犹豫了一下,问道:妙妙,你同我说说,你到底……到底喜不喜欢我大哥?若是这会儿她点了头,那她也就能安心出嫁了。

江妙一愣,这原是她想说的事情,未料被她先问了。

既是如此,江妙没有犹豫,直言道:璇姐姐,我……我同霍大哥,没那个意思。

霍璇倒是有些懵了,笑容一僵,复而又笑吟吟道:这儿没人,你同我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不必害羞的。

江妙道:璇姐姐,我没害羞。

说实话,我之前的确觉得霍大哥挺好的,也想过,日后若是嫁给他也不错。

可是现在,我有些弄懂了,所以我想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这辈子,她不想过得太遗憾。

这般直白的话,从这么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实在是不容易。

不过这也令霍璇明白——她是真的不喜欢她哥哥。

霍璇有些着急,暗道小姑娘就是太老实了,什么话都老老实实的交代,连修饰一番都没有。

也不知是她太直接还是太傻,先前考虑过她哥哥,之后又不想了,这话粗粗一听,不是让人以为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姑娘吗?可细细想来,她从未表示过什么,也从未单独和她哥哥相处过,一切都是守着本分。

没有人规定,只要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姑娘,那姑娘就必须嫁给那男子。

霍璇明白江妙的性子,看着娇弱,却是个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的,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动摇。

她翕了翕唇,问道:妙妙,真的……真的不成吗?她自己也是姑娘家,明白想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子的心情。

她自己这辈子没法如愿,已经很难受了,没道理要逼着人家和她一起难受,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江妙点点头,也没法直视霍璇的目光。

虽说她和霍砚没有任何名分,这是事实,可如今的情形,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背叛的妻子一样。

霍砚和冯玉泉不一样,若是像冯玉泉那种,她丝毫都不会有愧疚感,可霍砚……江妙眉头蹙了蹙,道:璇姐姐?霍璇眼眶一热,说道:妙妙,我心里有些难受。

她顿了顿,继续道,……是我不对,先前一直把你往我哥哥身边推,硬把你俩凑成一对,是我太着急了。

妙妙,你现在能先回去吗?这事儿我会找个机会同我哥哥说说。

但是我希望……希望你能找个时间亲口同我哥哥说。

他……他是个死心眼,不是你亲口说,他恐怕会自欺欺人。

江妙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的。

霍璇点了点头,勉强露出笑容,道:那我就不送你了。

正听说自己喜欢的小姑娘今儿来了,霍砚特意换了一身袍子,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站在外头,想着找个什么由头进去,傻笑着呆愣愣站了许久,未料竟然会听到这番话。

霍砚木木的立着,脸上的笑容旋即僵住了,待听到小姑娘起身的动静,才反应过来。

狼狈的,落荒而逃。

江妙出了平津侯府,上了马车,才鼻尖一酸,而后低头看着自己裙摆上的花纹,久久没说话。

·很快就到了六月初六。

这日是平津侯府嫡长女同景惠帝的大婚。

既是帝后大婚,这亲事的排场自然不必说了。

江妙换了一身喜庆的衣裳,跟着乔氏一道入宫参加喜宴。

在场的命妇们,也纷纷携带自己未定亲的闺女一道入席。

今日能受邀前来的,不是皇亲国戚,也定然是簪缨世族,妇人们将没有定亲的嫡女带来,也有让闺女在门户相当的主母面前露露脸的意思。

若是觉着哪家的姑娘端庄贤淑,家里又有未定亲的嫡子,兴许还能凑成一对姻缘。

乔氏对着闺女叮嘱道:今儿人多,别到处乱跑。

江妙安安分分待在乔氏的面前,打扮的有些不起眼,乖巧道:嗯。

女儿知道了。

江妙刚同自家娘亲一道入席,便瞧见前面的妇人贵女们都纷纷行礼。

以为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江妙也跟着乔氏行礼。

未料当真是个大人物。

胖墩墩的小少年乔元宝同瑞王一道跑到乔氏的面前。

穿着绿色锦袍的乔元宝朝着乔氏喊了一声:姑母。

如今已经和乔元宝成为好兄弟的小霸王瑞王,也极乖巧的喊了人。

乔氏被瑞王这声乖巧的江夫人喊得有些惊喜,之后眉眼笑笑,觉得这瑞王还是挺乖巧的。

乔元宝好久没见到小表姐了,今儿一听她要来,便赶忙进来寻人,未料瑞王也要跟着他来。

他没办法,只能把他带来了。

乔元宝蹙蹙眉,说道:小表姐,跟元宝出去玩儿吧。

这里一点儿都不好玩,小表姐要闷坏的。

再过几年就要娶媳妇儿的人了,还竟想着玩儿呢。

乔氏有些无奈,可瞧见侄儿身后有瑞王撑腰,也就没多嘴训斥。

这儿是皇宫,今日这么多人,江妙不敢胡乱跑,却听她的胖表弟话音刚落,他身后帮胖表弟拿着糕点的瑞王也跟着帮腔:小胖子说得对。

82|01 晋|江独家首发~·乔元宝有些不高兴,撅撅嘴看着瑞王:都说过了不许再叫我小胖子。

年纪小些的时候乔元宝还没注意,如今略大些了,自然知道生得太胖不大好。

因着他比同龄的小少年胖些,书院里已经有许多同窗爱嘲笑他了。

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瑞王乐呵的笑了笑,没说话,也没答应。

他叫顺口了,哪里能这么容易改掉?而且,他本来就是小胖子呀。

小胖子,小胖子。

乔氏见俩孩子投缘,也是欣慰,对上自家闺女投来的目光,这才道:既然瑞王都这么说了,你就出去走走吧。

不过得记得早些回来,不许走远了。

说着,又侧过头对着宝巾宝绿道,你俩也不是头一回进宫了,好生照顾着。

若是单单只有闺女,乔氏自然是不肯的,可毕竟有瑞王在,这宫里头,还不敢有谁敢得罪这位小魔王。

瑞王也拍拍胸脯,保证道:夫人放心,本王一定会好好保护江姐姐的。

俨然一副小男子汉的架势。

乔元宝也不甘示弱,分明是他的小表姐,要别人保护做什么,忙道:我也是,绝对不会让人欺负小表姐的。

江妙的心情原本有些沉重,瞧见这俩活宝,一下子就被逗乐了。

难怪这段日子她胖表弟不向她诉苦了,这瑞王当真是个好孩子呢。

她跟着二人出去,走到殿门外,堪堪瞧见卫宝铃进来。

卫宝铃怎么也说是景惠帝的表妹,今儿景惠帝大婚,自然得来的。

不过卫宝铃同景惠帝的事儿,整个望城都是无人不知的,今儿打扮得再如何的端庄贵气,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落寞。

瞧着眼眶红红的,仿佛才刚哭过呢。

她是站在霍璇这一头的,目下见卫宝铃不舒坦了,她心里倒是舒服多了。

甚至恶毒的想:若是日后进了宫,也这么不舒坦就好了。

卫宝铃同其娘亲苏氏朝着瑞王行了礼,之后一道进了殿内去。

苏氏转头一看,见自家闺女耷拉着脸,正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今日是大喜日子,就算心里再不快,也不能表现出来呀。

苏氏黛眉一拧,觉着是自个儿把闺女宠坏了,忙拉到一旁偏殿,瞧着四处无人,才低声训斥道:你瞧瞧,你这样子像什么?你若是不想来,现在就回府去,好好睡一觉,明儿就没事了。

哪里是没事了?卫宝铃委屈的紧,她的表哥娶别人为妻了,排场弄得这般大、这般风光。

本来是属于她的凤袍嫁衣,如今却穿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而她呢?她要等到明年及笄,才能进宫当表哥的妃子。

表哥分明喜欢的是她啊!卫宝铃看着苏氏,喃喃道:娘,我再同表哥去说说,让他不要娶霍璇,成吗?苏氏气得不行。

虽说她从小就教育闺女,什么事情都要最好的,穿得好,吃得好,嫁得男人,自然也要是大梁最举足轻重的。

可景惠帝登基这事之事,他们卫府没帮上什么忙,倒是这平津侯府和薛府,出了不少的力,先前还有人站在十一皇子这边是,就属他们这两家最是立场坚定,后来魏王落败,十一皇子登基,自然要论功行赏。

可人家薛府是为了什么?九公主自幼和薛府的嫡长子薛腾有婚约在身,自然得帮着十一皇子,平津侯府功劳比之薛府更甚,任何赏赐,都不及一个皇后之位来得诚心。

这一点上,苏氏没什么好不服气的。

毕竟,若是景惠帝如今不是皇上,她这闺女想不想嫁,这事儿也说不准。

苏氏好声好气劝道:皇后你也打过交道,幼时同你关系也不错,等明年入了宫,好好同她相处,别太娇气,到时候娘可帮不了你。

苏氏知道自家闺女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凡事非得自己占便宜不可。

可这宫里头,过得日子哪能如自家府上那般舒坦?卫宝铃难受极了,急得直跺脚:那我要眼睁睁的看着表哥去睡那女人吗?宝铃!苏氏的声音都颤了起来。

未出阁的姑娘家,竟然这种事情挂在嘴边,若是被别人听了去,那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可言?苏氏深吸了几口气,说道,若是你再说出这种话,娘日后就再也不管你了。

宝铃,人家是皇后,待你明年入了宫,就算皇上再宠你,你也该低调些。

这会儿卫宝铃哪里听得进去?可见苏氏一副要气坏了的样子,也就闭嘴不说话了,而且,她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太过粗俗。

卫宝铃鼻尖一酸,忍不住将小脸埋进苏氏的怀里,弱弱道:娘,女儿知道了,日后女儿会敬着她的。

不过是敷衍苏氏的话,心里却想着,等明年她入了宫,一定要让霍璇看看,谁才是后宫真正的主人。

瞧着怀里闺女的身躯颤抖着,委屈得抽泣着,苏氏平静下来,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抚了抚闺女的脑袋。

平心而论,若是她站在闺女这立场上,怕是今儿也没法笑出来。

帝后大婚,饶是景惠帝崇尚勤俭,这皇家派头还是要顾及的。

走在长廊上,见高高悬挂的宫灯皆是崭新喜庆,连沿途的花草,都缠上了红绸喜带,分明是晚宴,烛火却照得整个皇宫犹如白昼。

瑞王手里捧着一包栗子糕,边上的宮婢欲替他拿,他摇了摇头说不用,然后拿起一块递给旁边的小胖子。

乔元宝习惯接过,想了想便问江妙:小表姐要吃吗?江妙瞅了一眼自家胖表弟手里的栗子糕,摇头道:你吃吧。

这会儿宫里人多,这偌大的御花园,也不晓得会碰到什么人,她哪里敢吃东西呀。

乔元宝哦了一声,自顾自吃了起来。

不过——江妙看着自己的胖表弟和瑞王相处和谐,还是挺开心的。

至少以后她胖表弟被人欺负的时候,这暴脾气的瑞王,肯定会帮自己的好朋友的。

有些事情,就是要以暴制暴。

说话不管用,拳头就管用了。

三人在御花园吃东西散步,路过一处凉亭时,瑞王才伸手一指,兴奋道:是皇帝哥哥和堂兄!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乔元宝和江妙,道,咱们过去瞧瞧吧。

乔元宝素来崇拜陆琉,目下一听陆琉在那儿,倒也真的有些想过去。

他看看自家小表姐,小声试探道:小表姐?瑞王这孩子眼太尖,那地儿黑漆漆的,竟然也能分辨出是景惠帝和陆琉来。

不过江妙是姑娘家,不好贸然过去,正打算找个由头回去,却听那边传来一个声音:谁在那里?江妙步子一顿,双手交缠着,下意识觉着这回是跑不了。

她施施然跟在乔元宝和瑞王的身后,走近后,果真见一身喜袍的景惠帝和陆琉站在那儿。

桌上还摆着几个小酒坛子。

景惠帝孩子气,这种事儿仿佛也不足为奇,加之今儿他娶得皇后不是心心念念的小表妹,心里难免不痛快。

这么一来,她忍不住为霍璇抱不平,暗道这景惠帝当真没眼光,怎么偏生看上那卫宝铃了呢?她未多想,屈膝行了礼。

景惠帝有些喝多了,双眼朦胧,澄澈干净,一张稚嫩的俊脸还有些孩子气,俨然还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

他听到江妙的自称,这才怔了怔,问道:你就是镇国公府的姑娘?镇国公府只有一位姑娘,那便是长房嫡女江妙,这个景惠帝自然只知晓的。

撇开幼时的事情不说,这段日子,江妙也是时常进宫陪他皇姐做绣活儿的。

景惠帝倒是看到过他皇姐的绣活儿,绣得小鸭子也是像模像样了。

江妙不知景惠帝为何这般问,抬眸看了看陆琉,便朝着景惠帝点头道:回皇上,正是臣女。

瑞王也附和道:是呀是呀,她就是惇儿说得漂亮的江姐姐。

乔元宝转头看了瑞王一眼,笑了笑,仿佛是赞同他说自家小表姐生得漂亮。

瑞王挠了挠头,跟着笑笑。

景惠帝到底没太迟钝,自然能明白,面前这个纤细玲珑、美貌娇小的姑娘,同卫宝铃口中说得那个胖得过分的小姑娘不符。

这位江姑娘,美得惹眼,只个头略矮些,这脸颊两侧有些婴儿肥,却同胖完全不搭不上边,饶是他欲替小表妹找借口,也是寻不出来的。

只是这于景惠帝来说,这事儿一桩小事罢了。

不过,这也令他明白,原来他单纯可爱的小表妹,并非事事都同他说实话的。

一时景惠帝的心情有些闷闷的。

江妙被景惠帝的灼灼目光看得有些发毛,只安静的垂下眼,袖中的双手攥了攥,不晓得这位少年天子的心里在想什么。

景惠帝这才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收回目光,待侧头看陆琉时,却见自家堂兄面无表情。

也是,他堂兄这性子,哪里会专门纠正他对江姑娘的印象。

他可是从来不会主动过问他的私事儿。

景惠帝打了一个酒嗝,身子有些摇摇晃晃。

要倒下了,可离他最近的陆琉却没伸手扶他,一副任由他倒下的架势。

得亏边上的元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景惠帝。

他是景惠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忙道:皇上,皇后还在等您掀盖头呢,您看……景惠帝俊脸通红,又连着打了两个嗝。

这时陆琉才道:送他去坤和宫吧。

坤和宫是皇后的寝宫。

元福晓得宣王是个能做得了主的,得了令,立马点头哈腰,然后唤来了暗处的侍卫,帮着将景惠帝抬到御辇上,送到坤和宫去。

陆琉高高瘦瘦的一人,静静立在那儿,大晚上的,又不说话,影子落在地上,阴恻恻的,还是挺吓人的。

乔元宝侧过头瞅了瞅瑞王,意思是让他开口说话。

瑞王会意,忙道:堂兄,那……我们就先走了?他问了问,瞧着自家堂兄嗯了一声,这才冲着乔元宝和江妙笑道,咱们走吧。

乔元宝和瑞王走在前头,宝巾和宝绿在一旁替他们打着灯笼,江妙则走在最后头。

江妙也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陆琉肯定不会同她单独说话。

只是她刚转身走了几步,便察觉到身后男人的气息逼近,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句:待会儿过来,本王有话同你说。

温热的气息拂到她的脸颊,江妙的脸登时烫的不成样子,他太大胆,她生怕前面的宝巾宝绿会转过头来瞧见,刚想说不要,便察觉到男人拍了拍她的翘臀,还轻轻捏了一下,……去吧。

83|01晋|江独家首发~·江妙差点叫出声来,脸儿羞得通红,而后侧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才跟着前头的乔元宝和瑞王走了过去。

【鳳\\/凰\\/ 更新快 请搜索】回了席上,江妙见自家娘亲同一些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命妇们正在一旁。

至于主位上坐着的女子,穿着一身晚霞紫绣金丝霓裳宫装,正和身边的长公主说着话。

瞧着女子的年纪同她娘亲差不多,不过眉宇间给人一种温和婉约之感,偏生她的穿着彰显着皇家的气派。

只消一眼,江妙心下就有了断定——这位便是昔日荣妃的好姐妹,将景惠帝和长公主养育长大的庄太妃。

庄太妃正和平津侯夫人朱氏说着话,因今儿是霍璇大喜,朱氏也打扮的甚是喜庆。

庄太妃笑脸盈盈,分明同朱氏的年纪差不多,可二人站在一块儿,却显得庄太妃年轻许多。

饶是庄太妃眉目温和,大伙儿也因她在场多了些拘谨,毕竟这位庄太妃,若非不是景惠帝的亲母,如今也不单单只是太妃了。

说是太妃,谁人都知道,这宫里头,景惠帝最孝顺的就是庄太妃了。

庄太妃眼儿一瞧,瞧见了刚刚进来的小姑娘。

见她年纪小小的,梳着花苞髻,静静在人群中一站,便是最打眼的一个。

庄太妃微笑道:这是哪家的姑娘?模样生得可真整齐,来,走近些,让本宫仔细瞧瞧。

江妙正欲上前行礼,一听庄太妃这话,愣愣抬眸,才发现她真的在看自己。

周围的贵妇贵女们,原本都面容恭顺的站在庄太妃的边上,哪会注意到她这个小丫头?可庄太妃话一落,殿内之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她的身上。

依着江妙的年纪,若是没见过世面的,兴许都会被吓蒙了,可江妙到底是镇国公府的嫡女,来皇宫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自然不是那等面见过世面的。

小姑娘施施然上前行了礼,眉目温顺,声音清甜,举止是挑不出半分错的。

待听清江妙的身份,庄太妃才看向乔氏,叹道:原来是镇国公府的姑娘,怪不得生得这般俊俏了。

镇国公江正懋年轻时候可是望城出了名儿的美男子,庄太妃也是有所耳闻,之后娶得妻子乔氏,更是容貌拔尖儿的,这二人生出来的闺女,容貌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乔氏微笑道:娘娘过奖了。

过不过奖,庄太妃心里自然清楚。

她招招手让小姑娘走近些,问了一些话。

问得大多是年纪喜好之类的,江妙一一作答,倒也算是回答得体了。

且庄太妃身旁的长公主一直冲着她笑,也令江妙舒缓了不少,并不像刚才那般精致了。

只是原本同庄太妃说话的朱氏,看到江妙时,脸上并未露出寻常的笑容。

庄太妃越瞧越觉得这小姑娘生得漂亮,笑容亲切道:十三了,也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

她问向乔氏,这孩子可定亲了?小姑娘到了十三四的年纪,问问亲事倒也是正常的,可今儿这种场合,庄太妃又表露出对江妙的喜欢,这里头的含义自然不同一般了。

倒是让人忍不住多想。

譬如站在苏氏身旁的卫宝铃,才刚调节好情绪,这会儿见庄太妃对江妙喜爱有加,登时变了脸色。

她知道前些日子江妙同长公主又来往甚密,如今庄太妃问起亲事,自然令她联系到了景惠帝身上。

据她所知,她原先担忧的陈凝荞,仿佛对她表哥无意。

陈凝荞不入宫,自然令卫宝铃少了一个劲敌。

可依着庄太妃的性子,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表哥宠她一人?卫宝铃袖中的手紧紧一攥,瞧着庄太妃眼前乖巧温顺的小姑娘,恼得想上去撕烂她的脸。

乔氏也是一怔,却不得不如实回答道:不曾。

小女还年幼……庄太妃笑道:十三了,可不算小了。

她打断了乔氏的话,又瞅了瞅眼前的小姑娘,将手上的玉镯退了下来,戴到了江妙的腕子上。

俨然对江妙甚是喜爱。

江妙忙道:娘娘,这……庄太妃道:本宫瞧见你就喜欢,前些日子你陪着毓秀,毓秀可是在本宫的面前说了你许多的好话。

本宫就寻思着,什么时候瞧一瞧,这不,今儿倒是瞧见了,的确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

边上的长公主也道:是呀,既是母妃一点心意,妙妙你就收下吧。

有长公主在,江妙倒是放心了。

她嫣然一笑,道:臣女谢太妃娘娘赏赐。

庄太妃捉着小姑娘的手,瞧这双手莹润白皙,指如春笋,这皓腕更是纤细柔弱,仿佛轻轻一掐,就会掐断似的。

她叹了一声年轻真好。

遂将镯子替小姑娘戴上,又夸赞了几句,最后道了一句:若是日后有空,就多进宫走动走动。

若是先前问是否定亲还不够明显的话,那么此刻的用意,就昭然若揭了。

江妙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景惠帝后宫无人,庄太妃自然想替景惠帝物色几个贵女入宫。

镇国公府在望城也算是有地位的,镇国公江正懋执掌吏部,他的嫡女,完全有资格入宫。

若是江妙同陆琉没什么交集,兴许这会儿她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可陆琉想要娶她,是断断不会眼睁睁让她进宫的。

可乔氏却有些吓坏了。

她一直想让闺女嫁个老实上进的夫君,是绝对不肯把闺女送到宫里去的,而且闺女同皇后是自小到大的手帕交,岂能共侍一夫?乔氏原本敬着这位温婉可亲的庄太妃,这会儿心里早就忍不住,将她骂了个百八十遍。

说了话,江妙退至一旁,低头看着自己腕子上的玉镯,简直像个烫手的山芋般。

她低头蹙眉的模样,在对面卫宝铃的眼中看来,便是欣喜若狂,憧憬着入宫为妃了!卫宝铃一肚子气没地儿发,一个劲儿的攥着手里的帕子,这上好的丝帕都要被她戳出窟窿来了。

庄太妃坐了一会儿,长公主便扶着她起身,待人走了,殿内的妇人姑娘们,才各自回到席上。

一时间,同乔氏攀谈的人也多了起来,大家伙儿的目光一个个落在了江妙的身上。

乔氏可笑不出来。

她一张明艳照人的俏脸有些僵硬,侧头看了一眼自家闺女,心里的烦躁又多了几分。

江妙也有些如坐针毡,感觉自个儿像是什么稀罕的小动物似的,尽被这些人观赏。

她想了想,才同乔氏说了要去茅房。

乔氏知道闺女这只是借口,只是不想被这么多人议论罢了。

她心下理解,便道:去吧,当心些。

江妙点点头,待重新走了出去,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宝绿跟在江妙的身旁,再单纯的小丫头,也明白了方才庄太妃的用意,担忧道:姑娘,太妃娘娘的意思,难不成是……是想让姑娘日后进宫吗?她不是霍璇,镇国公府没必要需要她牺牲什么,她不想进宫,有得是法子。

江妙道:这话别乱说。

宝绿捂嘴哦了一声,眨眨眼道:也是,姑娘有宣王在,宣王肯定舍不得姑娘进宫的。

景惠帝素来敬重宣王这位堂兄,又岂会抢他的心上人。

一说起陆琉,江妙就想到了刚才他那副坏胚子样。

分明是景惠帝多看了她几眼,她头也没抬,这气却撒到她身上来了。

这色胚子,她光是想想就有些生气。

可姑娘家都是口是心非的,念着方才陆琉的话,生怕他等久了,还是挪步走了过去。

到了凉亭外头,江妙才对着宝巾和宝绿道:你们在这儿等我。

宝巾和宝绿心下清楚,点点头,只叮嘱早些回来。

江妙觉着自己当真是被美色迷了心窍,有了他夜闯香闺的那回,竟觉得夜晚私会也没什么了。

她这么多年的书,也不晓得读到哪里去了。

可年轻人热乎劲儿一上来,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江妙沿着石子路一路小跑着过去,待瞧见男人果真静静立在那儿,登时弯了弯唇,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后退了两步,淡淡道:你找我什么事儿?瞧瞧,分明自己巴巴的跑了过来,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姿态。

连江妙都觉得自己忒矫情了。

陆琉走了过去,捏着她的手,道:随本王过来。

江妙这下倒是犹豫了,嘟囔道:有什么话,这儿说不成吗?我丫鬟还等在外头——陆琉明白,她能过来见他,已经算是鼓起勇气了,他没指望她主动做什么,便安抚道:放心,有陆何在。

男人温声细语的,态度倒是不错,可这架势还是说不出的霸道。

江妙懵懵的被他牵着往湖边走,待穿过一处幽静的小树林,才见眼前有一片湖,湖边停着一条小船。

镇国公府也是有画舫的,春光明媚时,乔氏偶尔也会带着二嫂三嫂和她泛舟湖上。

只是江妙幼时落过水,虽说算不上极惧怕,可心里还是有些阴影的,以至于到了船上,不敢走在边上。

若是走在边上,朝着下面一看,那碧波粼粼的湖水,可是能将她吓出一身冷汗来。

而眼下这小船船体极窄,坐在上头,兴许一伸手,就能摸到边上的湖水。

江妙抬眸问他: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陆琉没说话,只带着她往船上走去,走了几步,江妙便怂了,说道:我不要。

瞧着小姑娘这副样儿,陆琉便晓得她是怕了,故意道:有本王在,怕什么?他轻轻拍拍她的脸,道,若是再磨蹭下去,这喜宴就该散了。

妙妙,本王就想同你说会儿话,这都不成吗?换做往常,江妙是决计不会答应的,可今儿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她鬼使神差的就点了头。

待跟着陆琉上了船,足下晃晃悠悠的,江妙才有些后悔了。

可是后悔也晚了。

陆琉将船绳一松,原是拴在边上的小船,就晃晃悠悠的漂出去老远。

船上有桨,不过陆琉并没有用,只任由小船飘飘荡荡在这湖内。

如今正值夏日,湖面上荷叶田田犹如碧玉,浅米分的荷花亭亭玉立,在风中摇曳生姿。

荷香阵阵,月色皎洁。

周遭还有热闹的蝉鸣声和蟋蟀声。

江妙坐在船上,晃啊晃的,令她怎么都静不下心来欣赏这景色,只撅着嘴心里暗暗恼着陆琉。

耳畔一阵冰冷,江妙惊呼出声,吓得抱紧陆琉的手臂,转过头才发现是荷叶拂过她的脸。

这般一惊一乍的,令江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偏生身后的男人低低的笑着。

她气得不行,转头瞪他:你赶紧送我回去。

陆琉自身后搂着她纤细的腰肢,二人的举止是说不清的亲昵。

而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莲蓬。

江妙接过着青嫩色的莲蓬,见陆琉动作熟稔的替她剥了莲子,凑到她的嘴边:吃吃看。

江妙还没吃过生的莲子,张嘴吃了一颗,倒是觉得入口清甜,嫩嫩的,回味有些淡淡的苦涩,却鲜嫩极了。

见她爱吃,陆琉随手又折了一个,低头替她剥了一些。

小姑娘有了吃的,倒是安静些了。

陆琉伸手抚了抚她的手腕,堪堪抚上她腕子上的玉镯,便捏着她的手臂,提起来看了看。

江妙将手抬高,见陆琉在看她手上的镯子,便道:方才我回去的时候,遇到了太妃娘娘,这是太妃娘娘送我的。

庄太妃可不是那种会随便送东西的人。

陆琉嗯了一声,抚了抚,说道:这镯子太老气,改日本王送你个新的。

江妙素来不缺首饰,可听了陆琉这话,心里头还是很开心的。

她翘了翘嘴角,忽然觉得这晃悠悠的小船,也没那么吓人了。

她扭过头看他,摇摇头道:不用了。

她不图他什么。

小姑娘娇俏可爱,笑起来的时候,两颊还有浅浅的梨涡。

终日操劳的男人,倒是有些享受此刻的闲暇与幽静。

他抬头看了看月色,总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该做些什么。

他将手里剥了一半的莲蓬一扔,猛地扣住她的脑袋,将唇压了上去。

江妙呼吸一滞,可男人的唇已经覆了上来。

今儿他喝了酒,齿颊间自有一股酒香,连带着她都有些醉了。

可这回亲嘴,可不单单是碰一碰压一压了。

江妙有些晕乎乎的,小嘴被吮吸的有些疼,脸颊烫的厉害,甚是能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她略微仰着头喘着气,双颊酡红,察觉男人竟从她嘴里将刚入口的莲子卷了过去。

84|02 晋|江独家首发~·陆琉喉头一动,将莲子吃了下去。

之后低头,对上小姑娘水光潋滟的眸子,低声说道:你大哥成亲前,本王会去镇国公府提亲。

男人的嗓音低沉悦耳,沙沙的,很好听。

江妙脸颊滚烫,待听了陆琉的话,才倏然回神,怔怔看向他。

她大哥和宋鸾的大婚,定在这个月的十六。

今儿是初六,依着陆琉的意思,岂不是没几天了?她垂眼思忖一番。

按理说,陆琉是个负责人的男人,没白白占她便宜,她该庆幸的。

而且她对他,也是存着好感的。

只是她没忘记,上辈子,她差点就和陆行舟成亲了。

这辈子她若是嫁给了陆琉,那陆行舟看见她,也得恭恭敬敬喊她一声三婶。

说实在的,陆行舟这边倒是不打紧。

毕竟过去了太多年,她没必要再因他纠结什么。

只是——江妙认真想了想,道:再等等吧。

陆琉面上的温和之色敛了敛,显然有些不大高兴。

可他也明白,许是姑娘家要矜持一番,不想让他得到的太容易。

他理解她,也愿意纵容她。

只是不舒坦,还是有一些的。

他道:若是庄太妃先本王一步,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他想吓吓她。

兴许吓一吓,就点头了。

江妙知陆琉是个聪明人,单单一个玉镯,就让他猜到庄太妃的心思了。

可她也不傻。

江妙嘟囔道:难不成王爷不愿替我摆平吗?想法子打消庄太妃的念头,于陆琉而言并非难事,若他连这件事儿都不肯做,怕是对于娶她一事,也没多少诚意。

陆琉哭笑不得,说道:你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好,既要本王替你做事,又不给本王名分。

他用唇碰了碰她的额头,语重心长的说道,江姑娘,师出有名的道理,你总该懂的吧?平日里他是个不爱说话的,今晚心情仿佛很好,话也多了些。

道理江妙自然是懂的。

她犹豫了一番,才将霍砚的事情同他说了,说完了,见男人脸上一丝笑意也无,便道,……所以,咱们的事情再缓缓吧。

既然她没有入宫的担忧,那和陆琉早些定亲晚些定亲也没什么区别。

毕竟刚拒绝了霍砚,就和陆琉定亲,实在不大妥当。

而且她大哥成亲之后,上头还有二哥和三哥,撇去府中其他堂兄不说,她年纪还小,不可能这么早就嫁人的。

陆琉道:你就不怕本王反悔?这种事情,总是姑娘家吃亏些,他若是想赖账,她可是半点法子都没有的。

江妙想了想,抬起头看着他,说道:陆琉,我只是不想有事情瞒着你。

有些事情,咱们一开始就说得明明白白,日后自然也少了些矛盾。

至于反悔,若王爷您真心是个贪便宜的,就算同我定了亲,也有法子将婚约解了,到时候我的名声受损,越发没法嫁人了。

这世道就是这样,对男人这般宽容,同样的事情放到姑娘家身上,就成了令家族蒙羞的事儿。

她说着,低头看着自己交缠的手,喃喃道,……而且你若贸然提亲,会吓到我爹娘的。

她爹娘素来疼她,虽说陆琉是王爷,可说实话,她爹娘压根儿就不想她嫁给什么王爷。

江妙苦恼着,男人脸贴了过来,同她紧紧挨着。

江妙抬起头,堪堪对上他的眼睛。

陆琉抚了抚她的脑袋,道:不逼你,那本王就再等等。

他又道,最迟今年年底得定下了。

今年江妙才十三,就陆陆续续有人家上门说亲了,待明年及笄,那求亲的人岂不是踏破门槛了?虽说一女百家求是好事儿,可江妙倒是没存着这份虚荣。

求亲的人家再多,她只想找个自己喜欢的。

这会儿听着陆琉的话,江妙弯眸笑笑,越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他看着冷冰冰的,其实比谁都会心疼人。

许是年纪比她略长些的好处,日后他俩当真成亲了,他大抵也会多让着她些。

她笑了笑,抬手捧着他俊朗的脸颊,说道:嗯。

不过,今儿庄太妃可把我娘给吓着了,若是我娘急着要给我定亲,我就让宝巾捎信儿给你。

到时候你再过来……提亲二字,江妙没直接说出口,不过已然是不言而喻了。

若是她娘亲也急着她定下来,那她当真没法子了。

陆琉从善如流,点了点头说好。

只是——这媳妇儿还没娶进门,开始发号施令了。

他捏捏她嫩生生的小脸,道:你使唤起本王来,倒是一点儿都不含糊。

先前还像长辈般敬着他呢。

江妙有些不好意思。

可说实在话,她的确有种用的顺手的感觉。

也难为他在这种事儿上都能迁就她了。

她笑容灿烂,又听陆琉说道:日后若是庄太妃找你说话,你最好带上长公主——庄太妃温婉亲和,丝毫不像是坏人。

可江妙知道陆琉肯定是为了她好,并没多问,赶忙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回了凉亭之后,宝巾和宝绿才立马围了上来,着急道:姑娘。

江妙有些心虚,朝着边上瘦瘦高高的陆何看了一眼,晓得定然是陆何安抚这俩丫鬟的,不然俩丫鬟早就寻过去了。

江妙若无其事道:咱们回去吧。

这么晚了,这喜宴也该散了。

宝巾和宝绿点头,送自家姑娘回去,二人对于一直阻挠的陆何,可是半个好眼色都不肯给。

陆何无奈笑笑,瞧着主仆三人过去了,这才朝着去林中寻自家王爷。

走到亮堂点的地儿,宝绿侧头瞧着自家姑娘的脖子,蹙眉心疼道:瞧瞧,姑娘都跑到哪里去了?这脖子都咬起蚊子包了。

还别说,的确挺痒的。

江妙抬手欲摸脖子,宝巾就立马出言阻止:姑娘别用手摸,痒就忍忍,待会儿奴婢给姑娘清洗上药。

夏夜泛湖虽然有情调,可这蚊子却不管,逮着你就咬。

这下脖子痒痒的,江妙可将这账算到了陆琉的头上。

不过一想到方才陆琉亲手给她剥得莲子,倒是觉得嘴里还有莲子的清香。

待她回味一番,哪里还有什么清香,嘴巴里尽是一股酒味儿。

先前碰碰嘴也就罢了,今儿却……江妙害臊的要命,忍住不去想,赶紧回去找乔氏。

喜宴已接近尾声,不过宾客们还未散去。

坐在一旁玫瑰椅上的卫宝铃一眼就看到江妙进来,因着刚才的事儿,她看江妙的目光,可算是炙热的不加掩饰,仿佛是恨极了她似的。

边上的苏氏轻咳了一声,卫宝铃才回神,将眼神收敛了些。

可待江妙路过她边上时,还是忍不住捏了捏手中捧着的茶盏,一不留神,这热茶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卫宝铃自个儿也是吓了一跳,一时眼睛睁得大大的。

江妙低头,瞧着眼前打翻在地的茶盏,这绣鞋前端和裙摆处有些被打湿了。

卫宝铃瞧见江妙就来气,这会儿虽是不小心的,可心里却有些痛快。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也不好太过分,毕竟名声还是要的。

卫宝铃定定的看着她,道:江姑娘没事吧?江妙哪里看不出来这回卫宝铃并非有意,而且只是茶水溅到她的鞋尖和裙摆上,湿的不多,若是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来。

可江妙见不惯她这副做错了事儿还理直气壮的样子。

江妙安静的站着没说话,淡淡道了句没事,就乖巧的回到了自家娘亲的身旁。

这卫宝铃的作风,在望城这贵族圈子里并非是秘密,只是卫宝铃日后是要入宫的,这皇上身边的宠妃,是断断得罪不起的。

所以有时哪家的姑娘被卫宝铃给欺负了,也只能是忍气吞声。

今儿景惠帝大婚,卫宝铃自然憋着一肚子气,且方才庄太妃对镇国公府的姑娘江妙这般喜欢,这卫宝铃定然是迁怒到了江妙的身上。

瞧瞧这俩小姑娘,分明是一般大的年纪,一个咄咄逼人娇纵蛮横,一个落落大方温顺乖巧,换作谁知道心疼哪个。

一时间,殿内的贵妇贵女们,看卫宝铃的眼神登时露出了一股不满,而对淡然不惊的江小姑娘,倒是多了几分怜惜。

卫宝铃哪里看不出来?一时心里委屈极了,她分明不是故意的!卫宝铃泪眼朦胧看着苏氏,娇娇道:娘!苏氏最了解自家闺女的性子,自然也觉得闺女是故意的,登时觉得有些丢人。

江妙安安静静站在乔氏的身边,略微低头,嘴角微微扬起。

对于像卫宝铃这种人,绝对不能硬碰硬,毕竟小姑娘家家的,又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干脆撸起袖子揍她一顿。

不过这装可怜嘛,她还是会的。

小姑娘柔弱可怜些,大家伙儿自然站在她这边,何况本就是卫宝铃有错在先,加上她平日的作风,又有谁会相信她并非有心。

略略抬头,对上卫宝铃气得发红的眼角,江妙心下有些幼稚的小得意,一时心情大好。

就连刚进来的长公主,听说这事儿之后,也没有走到卫宝铃那边,而是径直朝着江妙过来,带她去换身裙子和鞋子。

江妙倒是没拒绝她的好意,跟着她一块儿去了玉明宫。

换好衣裳和鞋袜之后,长公主才道:宝铃的性子,有些被娇惯坏了。

妙妙,今日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

江妙晓得长公主也疼这位小表妹,便道:长公主言重了,我没放在心上。

长公主点点头,并未替卫宝铃说好话。

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她想了想,才道:今日母妃的话,你别放在心里,同你娘亲也说说,不必担心的。

我虽然喜欢你,却也不想让你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进到皇宫这牢笼里来。

她怕江妙担忧,又道了一句,放心,母妃那里有我在。

这番话,令江妙有些感动。

怪不得陆琉对她说,日后若是庄太妃找她说话,务必要叫上长公主。

喜宴散去之后,江妙随乔氏一道出宫。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乔氏就在闺女的面前数落那卫宝铃没有教养。

乔氏统共四个孩子,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哪里舍得让她受委屈?今儿若非场合不对,她哪里会放过卫宝铃?江妙听着自家娘亲气愤的话,暗下笑着。

觉得她娘当真有些孩子气,三十多了,还这般小姑娘脾气,怪不得她爹爹这般喜欢呢。

乔氏正说着,却见迎面而来一个穿墨绿锦袍的男子,待瞧清楚人,才忙行礼。

江妙慢了一拍,也跟着低头行礼。

陆琉面无表情,瞧见这俩母女,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温和些,道:夫人不必客气。

他侧头瞧了一眼乔氏身边提着宫灯的丫鬟,问道,夫人可是要出宫?乔氏见他态度温和,并非传言那般不近人情,自然也放松了些,微笑道:是呀,天色不早了,得回去了。

陆琉道:正巧,本王也是。

本王正想让人将马车驾到御花园外,瞧着夫人今儿也是劳累了,这儿离宫门还有段距离,若是夫人不嫌弃,本王也顺道替夫人将马车驾进来罢。

能将马车驾到御花园外头的,这大梁统共也就那么几人。

饶是如卫府那般,也是不够格的。

乔氏的确有些累了,若是能免去徒步之行,自然是最好不过。

可她也明白无事献殷勤的道理——这好端端的,宣王为何这般客气?乔氏疑惑不解,而江妙则是略略低头。

这般举止,瞧着就是姑娘家怕羞不敢直视外男,倒是极寻常的事儿。

可若是仔细瞧瞧,还是能瞧见小姑娘微微颤动的肩膀。

江妙心里乐得不行,努力憋着笑。

许是陆琉从未献过殷勤,今儿怕是头一回。

这般举止,哪里像个王爷,分明是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

傻乎乎的讨岳母大人欢心呢。

陆琉的确是头一回,偏生还被小姑娘嘲笑,耳根子有些烫,可这会儿他却拿她没辙。

他朝着乔氏道:长公主经常在本王面前提起江姑娘,这段日子很感激江姑娘的陪伴。

夫人能教出如此乖巧聪慧的女儿,的确令人佩服。

今儿夫人就当是给本王一个面子,替长公主感谢夫人,如何?打蛇打七寸,一听宣王夸她的闺女,乔氏眼睛一亮,尾巴都翘起来了。

她面上乐得不行,恍然大悟——原来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

那还犹豫什么?乔氏忙点头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陆琉道:夫人不必客气。

他待乔氏如敬重的长辈,之后命陆何将马车驾进来。

镇国公府的朱轮华盖车停到御花园外边的空旷地儿,陆琉目送二人上马车。

江妙上车时,才转过头冲着他笑了笑,仿佛是满意他的举止,然后低头进去,欢欢喜喜坐到自家娘亲的身旁。

这厢,卫宝铃走在青石铺就的小道上,正向苏氏委屈的抱怨着今日之事,待听到马车轮子的轱辘辘声儿,才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登时眼睛眯了眯。

边上的丫鬟琵琶瞧了瞧,说道:好像……是镇国公府的马车。

镇国公府。

卫宝铃气得有些眼红。

她每回出宫,都要走到宫门口才能上马车,凭什么镇国公府的马车能驾到御花园外边来?可卫宝铃也清楚,若非背后有人撑腰,宫里的侍卫是绝对不会放镇国公府的马车进来的。

苏氏也是明白人,想着今儿自家闺女的莽撞举止,提醒道:你瞧见了,日后若是见着这位江小姑娘,你就稍微客气些。

马车上,乔氏素手一抬,撩起马车帘子,瞧着不远处的小径上走着的,都是今儿一道来的宾客。

而这会儿她同闺女却舒舒服服坐在了马车上。

乔氏年轻时候有些虚荣心,不过都是在情理之中的,如今这般的特殊优待,于她而言还是极受用的。

她俏脸染笑,心情登时好了不少,一探头,瞧见那高大的男子还如同松竹一般立在原地,芝兰玉树,玉人一般,遂侧头同自家闺女叹道:娘果真没看错这孩子。

这宣王可真不错。

如此身份,还能对她这等妇人敬重有加,忒难得了。

江妙晓得今儿陆琉的殷勤算是值了,待瞧着自家娘亲一副夸陆琉天上有地下无的架势,心下忍不住想问一句:这么好的孩子,给你做女婿好不好?85|02 晋|江独家首发~~~~·回到镇国公府的时候,已是亥时三刻了。

江正懋和三兄弟皆在前厅等着,待瞧见乔氏和江妙进来,才纷纷起身迎了上去。

江正懋见妻子眉梢含笑,便知妻子今儿心情不错,遂随意问了些关于今日喜宴之时。

乔氏说了一通,而后才将方才出宫时宣王的事儿也顺道提了提,……国公爷可是没瞧见,宣王这教养实在是好的没话说。

说到这个,乔氏就不得不想起陆琉的身世了。

能走到今儿这般程度,这孩子也不容易,怪让人心疼的。

江承谚是最见不得自家娘亲夸外男的,目下一听,忙敛眉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娘,这宣王的名声不怎么样,咱们还是防着点儿比较好。

江妙正捧着菊瓣翡翠茶盅,低头喝着热茶,待听到自家三哥对陆琉的评价,便微蹙黛眉,一脸担忧的看向乔氏的脸。

见乔氏柳眉一蹙,瞪了江承谚一眼,说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看你呀,平日里的书都是白念了。

乔氏是最见不得别人同她唱反调的,更何况此刻她刚在兴头上。

又道,咱们镇国公府虽然是大户人家,可你瞧瞧人家是什么身份……你倒是说说看,人家图咱们什么?依着乔氏的意思来看,人家宣王不过是举手之劳,半点不图他们什么。

可他们倒好,背后竟这般诋毁人家。

江承谚被说得够呛,思来想去,的确说不出什么事儿来。

若说是奔着他爹爹去的,人家也不需要。

细细想来,他们家还真没人家要图的东西。

可江承谚却觉得古怪,执着的嘟囔道:反正我还是觉得挺可疑的。

乔氏觉得自家儿子简直是一根筋,傻乎乎的不晓得分辨是非,都快要娶妻生子的人了,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这么一来,乔氏又想到了之前温润沉稳的宣王,人家也没比她这仨儿子大上几岁啊,怎么人和人就差这么多呢?当娘亲的最喜欢拿自家孩子同别人家的比较,从小到大,说起这三兄弟,没人不称赞的,三儿子优秀,乔氏也是面上有光。

如今比不过,还是头一回。

乔氏忿忿道:白眼狼,半点都不晓得知恩图报。

说着看向自家闺女,道,妙妙,你说说看。

江妙本就心虚得不得了,目下被自家娘亲点名,忽然一怔。

她想了想,才道:娘,宣王只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罢了。

不过——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人家总是客客气气的待咱们,咱们自然得记在心里。

乔氏登时露出笑容,看向眼前不说话的三个儿子,叹气道:瞧瞧,你们仨,还没妙妙懂事。

江妙捧着茶盏笑了笑,犹豫道:娘,大哥马上要成亲了,这段日子我同长公主交好,要不咱们也请长公主来吃喜酒吧。

乔氏一听,觉得在理,道:的确该如此。

我明儿就想法子把喜帖送进宫去,至于来不来,那也不是咱们能做主的……仿佛想到了什么,乔氏笑吟吟道,既然请了长公主,那干脆也送张帖子到宣王府去。

不过宣王公务繁忙,也不晓得会不会出席。

说到最后,乔氏有些喃喃的自言自语着。

江妙弯了弯唇,眼儿晶亮。

她若是直接说请陆琉,自然不大好,可只要提到长公主,她娘亲念着长公主和陆琉的交情,自然会想到请陆琉了。

平日兴许不会这么做,可今儿人家帮了她们,而且她娘亲这般教训她三哥,定然会越发觉得陆琉好,请陆琉便是顺水推舟的事儿。

江妙觉得,自己这点小聪明花在算计家人这事儿上,才是真正的白眼狼啊。

乔氏虽然有心,却还得过问江正懋,这才转过头看着自家夫君,道:国公爷,你看……这合适吗?乔氏虽然得宠,可这种事情上,还是极给这一家之主面子的。

江正懋哪里看不出来,妻子对宣王的印象很好。

他心里虽然不舒坦,可他从来都是顺着妻子的意思的,忙点头道:不过送个喜帖罢了,又不是只有咱们府上办喜事才请过。

江正懋知道,这望城有头有脸的勋贵世家办喜事儿,甭管是不是沾亲带故的,都会想法子送喜帖到宣王府。

送喜帖总归不是桩坏事儿。

若是宣王能赏脸出席,自是最好不过了,若是不能,这礼数上,他们也是不缺的。

江正懋的意思,乔氏也是明白的。

请宣王的人家不止他们一家,可宣王何时出席过这等喜宴?虽说今晚人家客客气气的,却也不会客气到拨冗来宣王府吃喜酒。

明知道人家是不会来的,可乔氏见自家夫君点了头,仍旧说道:那明儿妾身派人送去,来不来也没事儿。

江正懋点头道:就按夫人的意思办。

江妙咕咚咕咚将满满当当的一杯茶给喝完了,因茶水有些烫,使得江妙的脸颊红扑扑的,仿佛染了胭脂般。

她心下松了一口气,只盼着到时候陆琉能好生表现表现。

眼下她娘亲对他的印象已经很好了。

可她娘亲是个看人只看脸的,陆琉模样生得好,自然有优势,她爹爹和三个哥哥这边儿,可是有些难了。

虽说她已经打算嫁给他了,可还是想让家里人都接受他。

在宫里应酬了一日,乔氏回屋沐浴之后,便懒懒的倒在榻上。

江正懋在外边是个铁面无私的,到了妻子这儿,便化成了绕指柔。

目下妻子躺在榻上。

身下深蓝色的绸面锦被,衬得女子的肌肤欺霜赛雪。

乔氏保养得当,一身滑腻的肌肤,素来令江正懋这个当夫君的爱不释手。

江正懋替妻子揉捏着小腿,半分都没有外人眼中的威严。

捏完了,才覆到妻子背上,说道:可舒坦些了?乔氏甚是受用,想起自己怀孕时,他也是这般伺候她的,未料如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乔氏赞道:国公爷的手艺见长啊。

她笑了笑,夫妻间说了一些情趣话,江正懋按捺不住,掐着妻子的腰肢就要动作。

忽的想到了什么,乔氏道:等等……可男人哪里肯定,有什么话,进去之后也可以说的。

乔氏深吸了一口气,说着正经事儿,今儿庄太妃当着所有人的面儿,送了个玉镯给妙妙,还说了让妙妙经常进宫陪她说说话,妾身担心——乔氏呜咽出声,心里暗暗恼这个糙汉子——多少年了,还改不了这狼吞虎咽的吃相。

江正懋美得很,完事儿之后才道:放心,如今皇上刚成亲,庄太妃再不识趣儿,也不会再这个节骨眼上安排什么。

至于咱们妙妙,这段日子上门求亲的人家,咱们多留意留意。

今年年底前,将她的亲事给定下来。

有了自家夫君的这番话,乔氏心里踏实多了。

她点头道:嗯,妾身改日问问妙妙的意思,若是她认定了霍砚,那妾身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霍砚虽好,可乔氏心里却总觉得二人不大相配。

江正懋也听出了妻子的意思,笑道:怎么?霍砚这孩子你都不满意……他伸手抚了抚妻子绯红的脸,说道,阿琬,信我一回,这孩子会对咱们妙妙好的。

乔氏敷衍着点了头,之后身子乏软,沉沉睡了过去。

·之后的几日,为着嫡长子江承让的亲事,镇国公府紧锣密鼓的大肆操办着。

待到了六月十六这一日,江妙早早的起来梳妆打扮,等着迎接大嫂进门。

小姑娘上边着一件樱桃红缠枝宝瓶妆花褙子,下边儿是一条乳白色绣牡丹蹙金琵琶长裙,就连平日简简单单的花苞髻上,都各自缠了两串明珠,再簪一朵累丝嵌珠金牡丹簪,越发是锦上添花。

昨儿乔氏就特意叮嘱过,要她好好拾掇一番。

江妙想着,今儿除了她大哥成亲之外,她娘亲应该是开始给她物色夫婿人选了。

若是不着急,明年年初时亲戚间走动,再瞧瞧也不迟。

江妙想着,看来的确被陆琉说中了,今年年底前,她的亲事肯定要定下了。

兴许,还会提早些。

不过——今儿她打扮的漂亮,乔氏叮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女为悦己者容。

帖子早就送到宣王府了,她爹娘兴许觉得陆琉今儿不会来,可她最清楚了,今儿是大舅子成亲,他若是想要娶她,肯定要来的。

且上回他献殷勤显得这般热情,今儿这么好的机会,又岂会错过?想着这几日他大哥喜上眉梢的表情,江妙也跟着欢喜。

上辈子他大哥和大嫂相敬如宾,是对极和谐的夫妻,她是半点都不需要担心的。

而她这个当妹妹的,今儿只需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着他一块儿开心。

拾掇完之后,江妙便出去同自家爹娘一道等新娘子。

乔氏原本就笑得合不拢嘴,这会儿瞧见自家俏生生的闺女,更是将闺女揽到一旁,道:这身衣裳真好看,你也是大姑娘了,日后就该这么穿。

姑娘家年轻时候,就该穿颜色鲜艳的衣裳。

江妙简直拿自家娘亲没辙,问道:娘,咱们还是等大嫂吧。

乔氏点点头,道:对对对,等你大嫂,等我儿媳。

边上坐在玫瑰椅上的冯氏,瞧见乔氏这股乐呵劲儿,心下颇有些不悦。

这回江承让大婚,置办的这般气派,日后她儿子成亲,也不晓得有没有这一半的风光。

冯氏不是滋味儿,可念着自家那个无用的夫君,便觉着是没指望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乔氏身旁的小姑娘身上,又念着她那个被狠狠揍了两顿还心心念念的侄儿,觉得当真是孽缘。

年纪小小的,就这般勾人,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冯氏笑容一扬,走到乔氏的身边,欢喜道:这宋家姑娘我见过几回,当真是个贤惠大度的,让哥儿可真有福气啊。

乔氏侧眸一瞧,见冯氏笑容洋溢,高兴的跟个什么似得。

仿佛是她儿子娶媳妇儿一般。

前些日子,冯氏竟有意无意的试探乔氏,欲替她的侄儿冯玉泉说亲,可让乔氏毫不留情的堵了回去。

那冯玉泉风流纨绔,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她的闺女?不知怎么回事,乔氏忽然想到了那日宫里谦和有礼的宣王,心道:若要娶她的闺女,至少也得长得像人家一半的俊。

86|03 晋|江独家首发~·受到乔氏的冷落,冯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尴尬的笑了笑。

今儿是镇国公府嫡长子大婚,自然是宾客盈门。

吃喜酒的宾客们络绎不绝,薛府一大家子也来了。

薛崇远同林氏带着嫡女薛今月一道来贺喜,乔氏原本就笑得合不拢嘴,待目光落在林氏身旁打扮俏丽的薛今月身上,越发露出几分长辈的关爱来。

这可是她的二儿媳呀。

江承让成亲之后,就该轮到老二江承许了。

因三兄弟的年纪一般大,是以这三兄弟的亲事自然也不会隔得太久。

两家人的意思就是——年底前将亲事给办了。

乔氏见小姑娘脸颊绯红,仿佛是害羞了,这才冲着江妙道:妙妙,你带着今月一道去外头瞧瞧。

你大哥也该迎亲回来了。

等新娘子这种事儿,江妙最是欢喜不过,忙应下,之后抱着薛今月的手臂,开心道:今月,咱们出去瞧瞧吧。

薛今月点了头,跟着江妙一道出去。

薛崇远和林氏见乔氏这般满意他们的闺女,且闺女同江妙这个小姑子相处也是融洽,如姐妹一般,越发是满意了这门亲事。

没了长辈,俩小姑娘说话也自在些。

走到外头,江妙笑盈盈看着薛今月,道:今月,你今儿打扮得可真漂亮,待会儿我二哥瞧见了,肯定挪不开眼。

薛今月生得甜美娇俏,前两年还有些孩子气,如今定了亲,倒是有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

薛今月被打趣儿的红了脸,伸手就要掐江妙的脸,娇嗔道:不许胡说了。

话虽如此,可今日她的确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同二表哥定了亲,就越发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她也觉得奇怪呢,小时候这么怕他,如今却这般喜欢她了。

几日不见,就忍不住念叨他了。

瞧着薛今月一副含羞带俏的样子,江妙便知她是在想她二哥了。

这辈子能瞧见二人表明心意,情投意合,江妙比谁都高兴。

俩小姑娘走到门口去。

大门口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就连门口的俩石狮子都缠上了大红色绸带。

江妙同薛今月等了一会儿,迎亲队伍果真到了。

江承让骑在大马上,着一袭大红色锦绸喜袍,系玉制腰带,素来成熟稳重的年轻男子,如今也压抑不住喜悦之情,脸上满是灿烂笑容。

江妙的目光落在自家俊美无双的大哥上,而江妙身旁的薛今月,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则下意识寻着江承许的身影。

不过今儿江承让是主角,两兄弟自然有些低调。

二人皆是人中龙凤,目下穿着锦袍,骑在高头大马上,还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马儿上的江承许,眉目淡然,不过比之平日的冷漠,倒是显得稍稍柔和些。

他一侧头,目光堪堪落在了门外候着的俩小姑娘身上,嘴角一扬,登时目光柔和了些。

四目相对,薛今月忍不住拧了拧手中的帕子,既想看,又不敢看。

可不得不说,今日的江承许,也仿佛是被这喜庆的气氛所感染了。

平常像是高高站在云端的仙人,如今倒是下了神坛似的,沾染了些许凡尘气息。

薛今月斟酌了一会儿,还是抬头看了。

今日这么多人,肯定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她多看几眼,也不打紧。

江承许和江承谚两兄弟下马到了江妙身旁,性子素来跳脱的江承谚,忍不住向妹妹分享今日在宁远侯府的遭遇。

大梁迎亲时素来有打新郎的习俗:新郎倌去新娘子院子里时,新娘的姐妹们手持木棍,要打上一通,才肯让新郎倌将新娘迎去。

今儿江承让也免不了这遭,不过江承谚素来讨喜,模样俊俏,嘴巴又甜,很快就哄得几位姐姐妹妹放了水。

江承谚得意洋洋道:这会儿我帮了大哥,下回我娶媳妇儿的时候,大哥这个人情也得还的,不过……虽然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可江承谚还是怕二哥听见,凑到自家妹妹的耳畔,悄悄说道,等二哥成亲了,我就不帮了。

他闷葫芦性子,就该挨揍。

江妙听了忍不住笑,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江承许和薛今月。

上辈子薛今月嫁给他二哥时,是二嫁,且是刚和离不久就成亲了。

因薛今月上一段婚姻持续没多久,和离后又嫁第二回,这女方的姿态自然低了些,毕竟以她二哥的家世才华,完全可以领娶一位身份相当的娇妻。

只是那时候,谁也弄不清楚,江承许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若说不喜欢,为何急着想娶;若说喜欢,可那日迎亲时,她并未在二哥的脸上看到任何笑容。

新郎倌沉着脸,这洞房也没法闹。

次日,薛今月才告诉她,洞房花烛夜,她根本就没同她二哥圆房。

她二哥一直坐在榻边,坐了整整一夜。

想起这个,江妙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如今二人好好的,多好啊。

薛今月瞧着走到身边的二人,羞赧的喊了一声:二表哥,三表哥。

她见三表哥在同妙妙说悄悄话,自然不好去看,可眼前高大的男人堪堪挡在她的前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她抬头怯怯的看了一眼,见他也在看自己,眼神温温和和的,忍不住就羞红了脸,一个劲儿的攥着手里的帕子。

谁料下一刻,男人垂下的手,稍稍一动,竟一下子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

力道不像欺负她时那般重,却让她没法挣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薛今月有些不大好意思,脸颊红的跟猴儿屁|股似的。

可这会儿众人的注意力正落在刚刚下轿的新娘子身上,压根儿就不会注意到她,更不会注意到他垂落的宽袖之下,他俩握着的双手。

一时薛今月心里甜得冒泡,鼓起勇气缓缓抬头,冲着他笑了笑。

她素来喜欢笑,不过面对他时,大多是胆怯害怕的,目下对上小姑娘笑盈盈的小脸,江承许强忍着想将她搂入怀里的念头,从怀里掏出几颗喜糖来,递给了她。

还当她是小孩子呢。

薛今月心里虽然嘀咕着,可还是伸手从江承许的手里接过,甜甜道:谢谢二表哥。

而后分了些给身旁的江妙。

不过江承许宝贝妹妹,岂是那种有了媳妇儿忘了妹妹的?他又拿了一些给江妙。

而且这喜糖的口味,皆是江妙最喜欢的,仿佛是刻意挑选过的。

瞧见妹妹和准二嫂都有糖吃,江承谚有些馋嘴,伸手道:二哥,我的呢?却见江承许抬手,重重在他掌心拍了一下,眉目清冷道:找你大哥要去。

江承谚瘪了瘪嘴,暗道真是小气鬼。

不过,大抵是他方才偷偷同妹妹说得话被他听到了。

江承谚忙示好,道:二哥你放心,等下回你同二嫂成亲……说着他看了薛今月一眼,笑容有些暧昧,继续道,弟弟我一定帮你,洞房也不胡闹。

这话倒是悦耳。

江承许将最后几颗糖给了江承谚,虽然没说话,可已然表明了,三弟这番话取悦了他。

薛今月脸红得都要滴血了。

分明是大表哥成亲,怎么说到她了嘛。

穿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被喜娘背下了轿,迎进了门,镇国公府外头围着人,热热闹闹的,喜糖一撒,许多前来围观的小孩子们都上去捡。

江妙吃了一颗自家二哥给的糖,这味儿甜甜的,当真是让人欢喜。

新娘子迎进去了,薛今月忙拉了拉江妙的衣袖,道:妙妙,咱们进去吧。

嗯。

江妙点头,随薛今月一道进去。

拜完堂之后,江妙便在女宾席这边,只是目光却有意无意朝着外头的男宾席看去。

薛今月瞧见江妙有些心不在焉的,忙问道:妙妙,怎么了?她盼着谁来,自然不好说,只摇摇头道:没事。

她想了想,小声同薛今月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出去一下。

薛今月自然理解,没说什么,只笑笑让她赶紧去。

江妙走到院子里,晃悠了一圈,小脸紧紧拧着,心下有些担忧。

这喜宴已经开始了,陆琉竟还没来。

其实她也明白,陆琉公务繁忙,兴许真的没时间过来,可这是她大哥的喜宴,若是日后他俩成了亲,也是他的大哥呀。

她总归是希望他能来的。

妙妙。

听到有人在叫她,江妙愣愣转身,看着过来的男子,登时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没抬扭捏,走上去,大大方方道:霍大哥。

眼前这位穿着雨过天青色锦袍的男子,正是许久不见的霍砚。

霍砚俊脸含笑,端得一副温文尔雅的亲和模样,他见小姑娘有些紧张,便想起那日在妹妹屋外听到的话。

他道:今日阿璇没法来,专程托我送了礼,祝福江大哥和江大嫂白头偕老。

她大哥成亲,平津侯府那边,也是送了喜帖的。

今日平津侯极给面子的带着霍砚出席,不过平津侯夫人今儿倒是没来。

想起那日帝后大婚,素来对她喜爱有加的平津侯府人朱氏,倒是对她有些冷淡。

只是那日江妙没心思想这些,如今看到霍砚,倒是想起来了。

也不知她是哪里惹得朱氏不开心了。

江妙笑笑道:谢谢霍大哥。

之后便没了话。

一时间两人有些尴尬,不过如今,霍砚也不会自作多情到是小姑娘害羞了。

得亏宝巾走了过来,对着江妙道:姑娘,宣王来了。

江妙心下一喜,可当着霍砚的面儿,不敢表现出来,只朝着霍砚道:霍大哥,那……霍砚道:我同你一道过去吧。

江妙没法拒绝,王爷大驾光临,他们自然要去拜见的,若是这会儿故意分开走,倒是显得有些心虚了。

她点头随霍砚一道过去。

只是她是姑娘家,不好走到前头去,只远远的看了一眼正在同她爹爹说话的陆琉,而后屈膝跟着行礼。

今儿宣王会出席,当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就连平素淡定的江正懋,一听宣王驾到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待走到外头,见果真是宣王,这才上前行礼。

年轻俊美的男子,穿着一身墨绿色五蝠捧寿团花的玉绸袍子,面如冠玉,颀长玉立。

撇去陆琉的身份不说,其实也只是一个刚过弱冠之年的男子,生得风流俊美,平日里因恶名昭彰,配上他冷漠寡言的性子,是个难以亲近的,可今日……在座有不少朝中大臣,甭管是不是同江正懋交好的,今儿都极给面子的出席了。

这一个个的,也是瞧过宣王平日的模样的,冷漠的很,可如今呢?瞧见他身上没有半点架子,站在江正懋的身边含笑谈话,虽然这笑意有些淡,可能让这心狠手辣的活阎王露出笑容,也算是难得了。

有几个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再一瞧,嗬,这哪里是哪个心狠手辣的王爷?在江正懋面前,简直像个乖顺恭敬的晚辈。

江正懋面上含着笑,心里却百思不得其解,可人家客客气气的来了,还专程备了礼,他哪里还能说什么。

江正懋笑得有些不自然,对着陆琉道:王爷,还请上座。

说着,便迎着陆琉朝着正中间朝南的位子上走去。

这俩位置,本是老太太和江正懋的,可陆琉的身份摆在那儿,谁敢让他坐边上?陆琉瞧着穿着喜庆的老太太,因他的到来,这会儿笑盈盈站在一旁,等着他入席。

陆琉忙阔步过去,朝着老太太道:老夫人坐下吧。

他上前,如晚辈般扶着老太太的手臂,让老太太稳稳当当坐到了位子上。

江正懋有些看懵了。

反应过来,便想着昔日他母亲同宣王府的老王妃有些交情,而宣王最敬重的便是老王妃,这会儿估摸着是看在老王妃的面儿上。

他愣了愣,也赶紧上前,道:王爷也坐吧。

陆琉没立即坐下,而是朝着席上的位置看了看,身份使然,他每回定然是坐在上座的,可今日……他垂了垂眼,径直走到三兄弟的位置旁,朝着江承让恭贺道:恭喜江大公子。

着一身喜袍的江承让,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得开心。

今儿人家能赏脸吃喜酒,他心下也是欢迎之至的。

只是目下江承让瞧着这位宣王朝他行得是同辈的拱手礼,一时有些错愣,之后才反应过来,拱了拱手爽朗一笑:多谢王爷。

说着,便瞧着这位宣王微笑着走到老三江承谚的位置旁,朝着江承谚微微颔首,掀袍在他的左边坐了下来。

87|03晋|江独家发表~·江正懋对上三儿子投来的目光,忙冲着陆琉笑了笑,说道:王爷坐这儿,怕是不合礼数,还请上座罢。

江正懋可是知道,景惠帝都对宣王这个堂兄敬重有加。

如今宣王到他府上,吃他儿子的喜酒,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

这上座是最起码的,哪有坐到他三儿子身边去的?陆琉姿态谦逊,道:国公爷不必客气。

今儿是大公子喜宴,本王只是讨个吉利来吃喜酒的。

国公爷不必拘束……说着则对三兄弟道,三位公子也入席吧,不要因为本王坏了兴致。

话说到这份儿上,江正懋也不好说些什么。

他想了想,坐了下来,心里头却是越发的想不通了。

别说是江正懋想不通,三兄弟也是一脸的迷茫。

可见这宣王举止得体,主动找话题同三兄弟交谈起来,因着他的身份,三兄弟也得给面子接话,就连平日寡言少语的老二江承许,也不得不同他聊起天儿来。

虽说陆琉说了不必拘礼,可席上之人还是因他拘谨了些。

瞧着气氛,陆琉起身,举起酒杯敬了江正懋一杯,之后又同新郎江承让共饮,就连余下的江承许和江承谚,也客客气气的同他碰了杯。

敬完之后,陆琉才对着江承谚道:听闻江三公子骑术了得,本王平日也喜欢骑马射箭,哪日有空,本王可否同三公子切磋一番。

江承谚的确是骑术了得,可上头两位哥哥的骑术,远在他之上,特别是二哥江承许,那可是比江正懋年轻时候还要厉害。

江承谚原本对这位宣王无甚好感,目下见他姿态谦和,半点没有王爷的架子,倒像是性子温和的同龄人,不禁也多了几分亲切。

江承谚素来喜欢交朋友,这下听他夸赞自己的骑术,俊脸之上的笑容也扬了扬,乐呵呵道:王爷过奖了。

若论骑术,我哪里比得上我大哥和二哥。

我每回都赢不了他们俩……年轻人有共同话题,自然一下子就熟络了起来。

江承谚说话时登时也放松了些。

见陆琉极给面子的惊讶似的哦了一声,看向江承让和江承许,道:那改日本王可是要好好领教一番了。

坐在主位之上的江正懋,脸上的笑容维持的愈发勉强。

他略略抬头,瞧着宣王痛他三个儿子相处融洽,目下侃侃而谈,怎么瞧怎么和谐,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可到底哪里不对劲,他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执着酒杯饮了几口。

老太太却没想这么多。

她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可她还记得,昔日老王妃在世的时候,她也时常同老王妃一道聊天儿拜菩萨,那时候她就见这位少年孝顺谦和,小小年纪的,半点没有少年郎身上的浮躁,安静的站在老王妃的身边,听着她们说着琐碎的话题。

是以在老太太的眼里,如今陆琉坐上什么样的位置,别人眼中是如何如何的,那都是道听途说,在她眼里,始终是昔日那个安静内敛的孝顺孩子。

都道是三岁看到老,这孩子自小就这么懂事,长大了,倒是越发的谦和有礼起来。

这厢乔氏同戚氏一道回里边继续吃喜宴,走在路上,戚氏忍不住问乔氏:大嫂,这宣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国公爷何时同他有这般交情?在戚氏看来,今儿宣王能赏脸,自然是看在江正懋的面儿上,不然江承让哪有这么大的面子?乔氏一怔,脸上有些懵。

心道:她哪里知道?若说宫里那回,是宣王客气,亦或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儿上。

可今儿长公主也只单单派人送了礼,倒是这原先觉得定然不会出席的宣王,给面子的来了。

真是奇了。

乔氏柳眉一蹙,说道:这……上回我送了喜帖到宣王府,许是今儿宣王恰好得空,这才顺道赏脸。

戚氏摇了摇头,觉得不是。

她道:我倒是听说,这几日因着魏王那儿又闹出了幺蛾子,皇上命宣王彻查此事,每日忙碌的很。

哪会是恰好得空?今儿看着像是特意来的,我瞧着……总觉得有些奇怪。

江妙一脸乖巧的走在乔氏的身边,安静的没说话。

听着戚氏的话,才好奇的仰起头,问道:三婶婶,魏王怎么了?魏王是昔日皇位的热门人选,奈何被年幼的景惠帝挤了下去。

不过景惠帝对这位皇兄也是念着情分的,这些年来魏王没少闹出什么事情来,可每回都让景惠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今让陆琉彻查,倒是有些不符合景惠帝优柔寡断的性子了。

不过——若是因为这个,她倒是能理解今日陆琉来迟了些,怕是真的有正事。

说来也是奇怪。

他不来,她觉得有什么事情比他大哥成亲还重要,觉得他没放在心上;如今他来了,却有些愧疚——他为了大哥的亲事,将正事都搁下了。

这抽出来的时间,自然得补回去。

一想到陆琉晚上兴许要熬夜处理公事,江妙倒是开始心疼起来了。

戚氏瞧着这水灵灵的小侄女,说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管这些做什么。

在戚氏看来,小侄女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嗳。

江妙撅了撅嘴,没问。

她三婶婶不告诉她,下回她见着陆琉,亲自问问就成。

正过去,却见不远处的梧桐树下,一个穿丁香色刻丝葫芦纹样的褙子、梳宝髻的妇人正拧眉低声训斥着边上的小姑娘。

边上那小姑娘模样清秀,一双眼儿亮晶晶的,因被妇人训斥着,正撅着嘴,端得一副不满的模样。

江妙瞧着那小姑娘的模样,眼眸一怔,翕了翕唇,差点将三嫂二字唤出口来。

乔氏忙过去,冲着那妇人道:唐夫人。

这位妇人正是今儿来吃喜酒的岷州唐府的唐夫人孙氏,而孙氏旁边个子娇小,年轻水灵的小姑娘,则是唐府的嫡女唐樱。

唐樱上头还有一个姐姐唐柔,长女唐柔已经出阁,而唐樱现下正值妙龄,正准备开始说亲。

就在上月,唐府的当家的,也就是唐樱的爹爹唐笑鸿总算是熬出了头,自岷州调任至望城。

这回镇国公府喜宴,孙氏是头一回将唐樱带出来,为的就是露露脸,日后好给闺女说亲。

可哪知唐樱性子活泼,适才不慎打翻了酒杯,裙子上湿了一滩。

在座的夫人们本就是眼高于顶的,面上虽然不说,可心里却忍不住叹:真不愧是小地方来的。

唐府同镇国公府的交情不深,可已逝的老太爷曾对老国公爷有过恩情,镇国公府最是知恩图报,这回唐家人到了望城,江正懋自然也让乔氏拟了喜帖送到唐府去,若是日后有什么难处,他们也愿意帮衬帮衬。

虽说目下唐老爷的官职不高,可唐老爷为官清廉,倒是令江正懋很是欣赏,自然也愿意多多往来。

乔氏一听,这才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不过是裙子弄脏了。

我瞧着唐姑娘的身形同妙妙差不多,就让妙妙带她去换身衣裳罢。

唐夫人对镇国公府甚有好感,目下见乔氏这般客气,便感激道:那就谢过夫人了。

说着看向一旁的闺女,道,还不谢谢夫人。

许是岷州的山水养人,唐樱容貌虽不出众,却生得一副水嫩肌肤,一双大眼睛又水又亮,笑容甜美道:谢谢国公夫人。

少女的声音清润悦耳,带着岷州姑娘特有的软糯口音,却丝毫不显得做作,倒是个一眼就让人喜欢的孩子。

乔氏看着也很喜欢,她点点头,对着江妙道:妙妙。

你唐姑娘去换身衣裳罢。

江妙旋即点头,对着唐樱道:唐姑娘随我来吧。

唐樱道了声谢谢,笑吟吟的跟着江妙走了。

行至锦绣坞,才见院子里有只可爱的梅花鹿,今儿镇国公府办喜事,这梅花鹿的角上也缠着红色绸带,瞧着喜庆极了。

唐樱倒是见过一些望城的名门贵女,一个个的,都喜欢养雪白小只的小狗,亦或是温顺可爱的波斯猫,倒是没见过养鹿的。

一时唐樱忍不住看了看身旁的小姑娘,见她小小年纪,生得异常的美貌……进了屋,江妙给唐樱寻了一身浅绿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和一条绣折枝玉兰品月色素缎衣裙,颜色同唐樱今儿穿得差不多,只是料子更好些,做工也精致些。

因唐樱同江妙的身形差不多,穿着倒是极为合身。

唐樱笑容真诚道:谢谢江姑娘,今儿回去,我就让丫鬟把这衣裙给洗了,明儿给您送回来……说着觉得有些不大妥帖,毕竟人家是国公府的姑娘,哪会要她还穿过的裙子?且这身衣裙,明显是新的,她抬头道,要不江姑娘你告诉我是哪儿买的,我下回出门,给你买一身一模一样的新的。

说着,又喃喃道:不过我娘不许我出门,怕是要等上几日了。

上辈子江妙同这位嫂嫂,也算是相处一年多。

她大嫂宋鸾端庄温婉,她虽然喜欢,可性子使然,到底不算太亲切,而她二嫂薛今月进门迟。

是以她同这位三嫂唐樱,是相处的最久的。

唐樱活泼善良,虽然爱和她三哥打打闹闹,可每回都是她主动服软的。

这会儿见着唐樱,江妙心下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

如今听着她的话,便摇摇头道:唐姑娘不必客气。

唐姑娘初来望城,这衣裳就当是我送唐姑娘的见面礼吧。

先前唐樱见她不爱说话,以为她和望城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女们一样,瞧不起她是从岷州这个小地方来的。

目下小姑娘不但漂亮,而且待人也客客气气的,登时令在这儿没朋友的唐樱感到亲切,忙道:江姑娘你真好。

她问道,我今年十四了,不知江姑娘多大了?江妙道:我比唐姑娘小一岁。

唐樱笑得灿烂,道:那我能叫你江妹妹吗?我在这儿没什么朋友,见着你……就感觉咱俩上辈子就见过似的,很亲切。

能不亲切吗?江妙心想。

上辈子唐樱和她三哥吵架的时候,她这位三嫂就气得来锦绣坞和她一块儿睡,说是要争口气,晾晾他三哥。

可最后呢,睡着睡着,就担心她三哥晚上睡觉会不会踢被子,没了她会不会睡不着。

这不,大半夜的就穿好衣服重新回去了。

可是打开房门后,却见她三哥就孤零零的站在她俩的房门外呢。

88|04晋|江独家首发·唐樱晓得许是自己太唐突了,哪能一见面就这么热情呐,会把人家小姑娘吓坏的,忙道:我娘也经常说我太聒噪了,叽叽喳喳像麻雀似的。

江姑娘别放在心上,那……我先过去了。

后面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怕是惹得对方不开心。

江妙明白唐樱是误会了。

上辈子她和她姑嫂二人相处融洽,她和谢茵交好的时候,唐樱就有意无意同她说起,觉着谢茵有些心术不正,让她多提防着些。

别瞧唐樱瞧着单纯天真,其实是个极聪慧的姑娘,晓得察言观色,明断是非。

虽说这辈子她俩做不成姑嫂,可交朋友还是没问题的,遂朝着唐樱笑道:唐姐姐不必拘束,我方才只是走神了。

听到小姑娘的称呼,唐樱一下子露出了笑容,点头嗯了一声。

她道:那江妹妹,咱们过去吧。

撅了撅嘴嘀咕了一句,……我怕待久了我娘又要说我了。

皆道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孙氏这般约束唐樱,为的就是她能在望城早些适应。

这望城的闺女们,别瞧着平日里打扮的光鲜亮丽,举止得体的,可有些是打从心里瞧不起别的地方来的姑娘。

岷州虽不算是繁华之地,却也是富庶安康,且唐府是当地的大户人家,唐老爷和唐夫人都是实在人,这样的环境和父母,才会养出像唐樱这般淳朴善良的姑娘。

在江妙心里,唐樱的性子比她见过的泰半的姑娘都要好。

江妙同唐樱一道过去,因心里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从而对唐樱的态度也热情了几分。

唐樱的性子招人喜欢,上辈子她俩相处了这么久,自然很快就能说道一块儿去。

俩小姑娘在长廊内有说有笑。

唐樱道:江妹妹,你是我在这儿的第一个朋友,日后我能经常来找你玩儿吗?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对新环境自然好奇,奈何孙氏将闺女拘得严,自然不会轻易让她出门,是以唐樱还没怎么逛过望城。

江妙道:唐姐姐的娘亲不是不喜欢你出门吗?若是唐姐姐觉得闷,我可以去唐府找你。

日后咱们也可以一道踏青、去相元寺拜菩萨。

虽说这辈子她三哥的姻缘已经定下,若是不出意外,明年就能将梁青萱迎进门了。

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潜意识里不想唐樱同她三哥见面,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这辈子她三哥既钟情梁青萱,就断断不能再招惹唐樱。

唐樱是个好姑娘,兴许这辈子嫁一个比她三哥更疼人的夫君,过得也会稍稍自在些。

江妙晓得这只是她安慰人的想法。

梁青萱的确好,可若非他三哥娶梁青萱的态度这般坚决,她也没法接受梁青萱这个三嫂。

唐樱自然没有多想,只觉得小姑娘性子随和,半点没有望城其他贵女眼高于顶的架势。

她点头道:那成,下回见面,江妹妹提前捎个信儿,我一定好好招呼你。

俩姑娘行至抄手游廊时,江妙瞧着过来的人,心下登时咯噔一声,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江承谚瞧见自家妹妹,很是欢喜的迎了上去,道:妙妙,怎么不在席上,身子不舒服吗?这才看到自家妹妹的身边还有人,则问道,这位是……唐樱是瞧见过今儿的新郎倌江承让的,也知镇国公府三位嫡子是三胞胎,模样生得有七八分像,她见过了大公子,又知二公子是个沉默寡言的,这回见着笑容灿烂的年轻公子,自然晓得他就是镇国公府的三公子江承谚了。

在岷州的时候,唐樱也接触过同辈的表哥表弟们,其中不乏样貌出众,文采斐然的,可如这般俊俏的,倒是没见着过。

心下便叹着:镇国公府的公子和姑娘模样都生得这般俊,当真是养眼。

江妙只能硬着头皮介绍,道:这位是唐姐姐。

唐姐姐,这是我三哥。

在外男面前,唐樱自然不敢太过活泼,举止得体的行了一个姑娘家的礼:三公子。

江承谚爽朗一笑,道:唐姑娘不必客气。

他见妹妹同这位唐姑娘相处融洽,便知他妹妹肯定是同她投缘的。

便道,妙妙没什么姐妹,日后若是唐姑娘得空,就多来找妙妙玩儿。

江妙抬眸打量着二人的表情和语气,见二人倒是没什么不对劲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又道:我挺喜欢唐姐姐的,别说现在府中没人,待日后三位嫂嫂都进了门,我也去找唐姐姐玩儿。

江妙故意透露出她三哥已经定亲的消息,又瞧了唐樱一眼,见她微微含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许是她多想了。

这辈子已经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江妙释然了些,同唐樱一道去前院。

江承谚瞧着这要好的俩小姑娘,倒是有些吃味儿。

才刚认识人家呢,就不理他这个三哥了。

不过一想到凉亭内等着他的小表妹,江承谚就忍不住笑了笑,赶忙阔步走了过去。

待江承谚到莲花池边的凉亭时,便瞧见着一袭浅碧色绣兰花襦裙的姑娘站在那儿,如悄悄绽放的兰花。

姑娘身边跟着俩绿衫丫鬟。

丫鬟瞧见他来了,忙冲着梁青萱道:姑娘,是江三公子。

梁青萱转头,果真将江承谚过来了。

到底是教养极严苛的姑娘,从来没私下会见过外男,可因为二人已经定了亲,又是表兄妹的关系,大白天的见上一回,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梁青萱身旁的俩丫鬟立马出去守着。

梁青萱攥着手里的丝帕,抬头看着江承谚,唤道:三表哥。

别说梁青萱有些害羞,就连江承谚这个大男人,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笑容憨然,耳根子有些烫,道:萱表妹。

他瞧着眼前这温顺娇美的小表妹,又想着今儿自家大哥娶妻时候的模样,越发的羡慕起来。

若是他比大哥早些出生两刻钟,今儿娶媳妇儿的就是他了。

这么一来,江承谚看梁青萱的目光炙热了些。

梁青萱被他看了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其实,那日三表哥为了救我受伤,我一直想当面感谢的。

只是……只是我娘她——想到先前她娘亲种种反对,到如今亲事定下了,还日日念叨,梁青萱忽然有些愧疚。

若是日后因为她,令两家人闹得不愉快,那她可就是难辞其咎了。

说着,梁青萱目光直视,态度坚定道:三表哥放心,既然咱俩都定了亲,那我娘她迟早会接受的。

只是日后,若是我娘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希望你别生气。

江承谚知道兰氏这个岳母大人有多难伺候,可他既然喜欢她,决定了娶她,那这点苦难算不了什么。

而且,不过是岳母而已,他岳父还是通情达理的,日后他俩成了亲,这一年到头的,他同岳母也接触不了几回。

不过今儿他大哥成亲,只有庆国公和梁实、梁青萱来了,兰氏却没出席,倒是令江承谚有些不自在。

可这些,都和眼前这小表妹没关系。

怎么都不能怪到她的头上。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梁青萱一脸局促道:我劝了我娘好几回,可她还是不愿意来,所以……江承谚赶忙道:没关系的。

他的声音温和了些,我都理解的。

萱表妹,能娶到你,是我江承谚的荣幸。

我这人没什么好的,你愿意嫁给我,算是委屈了。

我……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

平日里油嘴滑舌的少年,到了心上人面前,倒是成了嘴笨之人。

梁青萱忍不住笑了,点头嗯了一声,脸儿羞得通红,可心里却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三表哥比她想象的还要温柔体贴。

想起那日嵩山书院,他奋不顾身的救自己,梁青萱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胆战心惊的。

她抿唇低了低头,复而抬眸瞧了瞧,眼眸亮晶晶的,带着姑娘家的娇俏与羞赧,而后才鼓起勇气,踮起脚在江承谚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活了整整十四年,这大抵是她做过最出阁的事情。

可他这般的有诚意,她亦是下定了决心,日后成了亲,一定好好伺候她,跟着她一道孝顺父母。

江承谚有些愣,待反应过来,抬手抚了抚脸颊,却见小表妹已经跑出去老远。

他傻傻的笑了笑。

心里仿佛有一处地方软软的。

这让一直被两位哥哥保护的江承谚明白,如今的他,也应当有个男子汉该有的样,日后好好努力,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

·江妙领着唐樱回了前院,唐樱笑笑道:镇国公府可真大,若非妙妙你领着我,我兴许都找不回来路了。

镇国公府的确是大,且江妙住在府中后半截儿,离前院距离甚远,自然要走好久。

见唐樱脸颊红通通的,鼻尖儿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过她晓得,唐樱看着娇娇柔柔一个,其实猴得很,最喜欢活蹦乱跳的,连爬树也是个中高手。

江妙同她又聊了一会儿,经过前院的时候,一双眼睛就忍不住朝着男宾席看去。

见最中间那一桌,陆琉正面色柔和的坐在他二哥的身旁,中间空出的位置,是他三哥的。

江妙的脸蛋红了红,心道这陆琉真是识趣儿,这么快就找准女婿的位置坐下了。

89|04 晋|江独家首发·不过,她心里乐呵是一回事儿,又担忧着,会不会将她爹爹给吓坏了。

陆琉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瞧了瞧,见不远处有俩小姑娘经过,目光登时落在了脸颊红红的小姑娘身上。

他瞧着笑了笑,见小姑娘旋即低下了头,挽着身边之人进了前厅,这才含笑起身,冲着江正懋道:本王先失陪一下。

江正懋也跟着起身,见这宣王走远了,便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江妙同唐樱进了前厅,因她同唐樱是不同席的,只能分开。

江妙坐到自家娘亲的身边,听着她娘亲和二婶婶三婶婶她们说着话。

同席的还有平津侯府的夫人朱氏。

这些年江妙同霍璇走得近,朱氏也很喜欢江妙这小姑娘。

如今霍璇入宫为后,这平津侯府的地位自然高了一截儿,现下已经有许多达官显贵争着同平津侯府攀关系了。

江妙见朱氏今儿板着脸,不像往日那般,见着她就笑吟吟同她说着话,甚是她平日的功课,也极关切的询问。

虽然这辈子,她没法当她的儿媳,可她对她还是存着敬重的。

江妙忙微笑着叫了人,之后同她谈论起霍璇来,……璇姐姐前几日就捎信给我,让我过几日去看看她。

她同我说了些,瞧着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很舒坦。

现下卫宝铃未进宫,整个后宫就霍璇一个皇后,撇去景惠帝钟情于卫宝铃和性心优柔寡断些,旁的自然是不会亏待霍璇的。

朱氏一听,稍稍抬眼看着旁边乖巧娇美的小姑娘,淡淡道:如今阿璇是皇后,这皇宫便是她的家,在自个儿家里,自然过得舒坦。

她勾了勾唇,道,这些日子,听闻江姑娘跑皇宫倒是跑得勤快。

江妙同长公主交好之事,望城的贵族圈子里全都传开了。

先前江妙在府中娇养,平日里接触的统共就这么几家,如今开始显露山水,得了长公主的喜爱不说,就连帝后大婚那日,庄太妃和对她赞赏有加。

这等殊荣,可不是每个贵女都有的。

竟都生疏的唤她江姑娘了?原先江妙还以为这朱氏是心情不好,如今一说话就带刺儿,明显是对她不喜。

江妙蹙了蹙眉,心下颇有些不舒服。

先前朱氏待她好,这一点她感受的很清楚,可如今说她跑皇宫跑得勤快,这是何意?姑娘家不宜抛头露面,她明白这个理,可进宫陪长公主,却是另一码事儿。

到底不能冲撞长辈,江妙登时没了声儿。

乔氏有些恼,昔日见朱氏视她闺女如亲生女儿一般,那股热乎劲儿,她至今还没忘记呢。

如今倒好,莫不是成了皇上的岳母,便摆起架子来了?那日后她闺女嫁过去,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

江妙的二婶婶冯氏抿了抿唇没说话,心下倒是有些乐意看这场好戏。

倒是戚氏这个三婶婶护侄女护得紧,她知大嫂是主母,有些话不好说,便朝着朱氏道:咱们妙妙和长公主投缘,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儿。

先前皇后娘娘未出阁时,妙妙也经常过去陪她,二人一道做做绣活儿,感情好得跟什么似得。

那时候夫人不也高高兴兴的招待妙妙,还让妙妙多多去侯府陪皇后娘娘吗?朱氏觉得现下江妙经常入宫陪长公主有些不妥,可昔日她也极赞成江妙来陪她闺女的,若是说下去,那便是打自己的脸。

朱氏知道镇国公府这位三夫人生得美艳,是个牙尖嘴利的,一时也不想和她多说话。

再看一眼江妙。

说实在的,她的确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也很乐意她当她的儿媳。

只是——一想到自家儿子被她迷了心窍,连生病时都念着她的名字,登时就有些揪心。

儿子上心是好事,毕竟她也希望儿子娶个自己喜欢的,可太上心了,那就不妙了。

是以从女儿出嫁前,儿子突然生病时,朱氏就开始动摇这门亲事,直到后来江妙乖巧温顺的模样入了庄太妃的眼,这才令朱氏越发的担忧起来。

这小姑娘,绝对不会安安分分当她的儿媳的……这般讨好庄太妃,且同长公主往来密切,怕是将下半辈子系在了皇宫里。

她那个傻女儿,还巴巴的把人家当成好姐妹,这般将江妙往宫里带,小小年纪就如此容貌,难免皇上看了不心动啊。

朱氏越想越气。

先前她有多喜欢这小姑娘,如今对她就有多少的失望。

她不同戚氏一般见识,倒是同坐在一块儿的荣国公府的夫人聊起了天。

妇人们说话,自是三句不离自己的孩子,如今长女出嫁,长子到了说亲的年纪,谈得自然是长子霍砚了。

朱氏笑笑道:我家砚哥儿素来眼光高,这不,亲事一直没个着落。

荣国公夫人也是个聪明人,晓得这几年镇国公府同平津侯府来往密切,孩子们的关系又好,且先朱氏前甚是喜欢镇国公府的这位江小姑娘,怕是要结亲家了。

今儿这般的态度,许是两家人出了什么事儿,无意结亲了。

荣国公府夫人道:我家兰姐儿也是,现在这孩子,一个个的,都是自己心里有主意的。

朱氏倒是对荣国公夫人口中的兰姐儿有些印象,忙道:荣七姑娘倒是个蕙质兰心的……平津侯夫人同荣国公夫人一道谈论自己的儿女,且俩孩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怕是真的有意结亲。

席上的夫人们忍不住唏嘘一番,暗道:原先还以为平津侯夫人看上的是镇国公府的姑娘,原来人家压根儿就没这个意思。

在看乔氏,一张俏脸已经绷不住了,袖中的手攥得紧紧的。

简直给朱氏给气坏了!原先两家人这么和和气气的,未料突然闹成了这副模样。

前些日子平津侯还暗示过结亲之事,他们考虑一番,也就觉得这门亲事不错,未料这朱氏竟然当着她的面,想同荣国公府结亲。

算个什么东西!乔氏心疼闺女,这会儿连带这霍砚也恼上了,好在还没说亲,若是说了亲,那就更加棘手了。

只是——乔氏看了一眼自家闺女,晓得她这会儿心里难受,一时也不敢真的和朱氏撕破脸。

毕竟今儿是让哥儿的大喜之日,她不想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来,二来,若是她闺女真的喜欢霍砚,那她若是闹了,日后俩孩子就更加成不了事儿了。

江妙却是坐不住了,低声道:娘,二婶婶,三婶婶,我出去一下。

之后朝着席上的各位夫人微微一笑,甚有礼貌的致歉一番,才离了席。

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都能这般礼数周到,而朱氏这个侯夫人,竟然如此不给面子,在场大部分的夫人们都是聪明人,哪里不知今儿朱氏是特意针对人家小姑娘的。

瞧着小姑娘安安静静的退下,夫人们越发觉得朱氏的举止太过分。

奈何她是皇上的岳母,没人敢说她什么。

再怎么忿忿不平,也不能因为一个小姑娘得罪朱氏啊。

江妙一走,朱氏的脸色也绷了绷,暗道自己的话的确有些过分了。

可想着自己的儿子和闺女,她只能对旁人狠心些。

她儿子分明这般优秀,可她却不知足,竟要和她的闺女抢夫君。

皇上的身份,难免会吸引这些年幼无知、爱慕虚荣的小姑娘,今儿她只是想让她明白一个道理,什么叫做竹篮打水一场空。

日后看她还能不能寻到像他儿子这般优秀的夫君!·走到外头,宝巾和宝绿气得不行。

宝绿的眼眶都红了,道:平津侯夫人怎么能这样?往日姑娘同霍姑娘的关系多好啊,每回姑娘去平津侯府,夫人不都是客客气气的吗?怎么今儿……今儿朱氏的话,的确令江妙的心里有些难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表了态,搞得好像她有多稀罕当她的儿媳似的。

江妙哪受过这等委屈?不过这样也好,她也少了几分歉疚。

朱氏不喜欢她,霍璇又入了宫,日后她也不会再去平津侯府了。

在安静的花园里散了会儿步,江妙觉得自己心里舒服多了,却也不想再回去了。

倒是宝绿小声在她耳畔道:姑娘,您看……顺着宝绿的示意瞧了过去,江妙看着树下站着的男人,倒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招招手,让她过去,江妙朝着四处瞧了瞧,这才跑了过去,问道:王爷怎么在这儿?他不是应该在席上同她爹爹和哥哥们聊天儿的吗?陆琉刚欲开口,见小姑娘的眼眶有些红红的,忙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问道:哭过了?倒是没哭,不过委屈还是有一些的。

未料陆琉竟这般眼尖。

她也不瞒着他,撅撅嘴道:不过听了一些不舒坦的话,倒也没什么。

说着,便被男人拉到了后面的树丛中。

她抬头看他的脸,说道:今儿王爷能来,我很开心。

陆琉也不多问,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

江妙心情好,便从怀里掏出用帕子包着的喜糖来,选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桂花粽子糖,举手凑到陆琉的唇边,道:这是奖励。

陆琉含笑吃着,轻轻啄了一下她微红的眼眶,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声音温和道:再过几日,本王也送你一个礼物。

90|05 晋|江|独家首发~~~~·有了陆琉的安抚,江妙心下自然是舒坦多了。

可乔氏这边,却是越想越气。

江正懋一听妻子离了席,忙进屋来瞧瞧。

刚进门,便听着里头妻子发恼的声音。

今儿这般大喜日子,前几日妻子就开始欢喜了,怎么这会儿这般恼怒。

他急急忙忙进去,见妻子身旁的俩丫鬟面面相觑,端得一副无措神态。

他挥挥手,示意她们下去,这才走到妻子的身旁,柔声问道:好端端的,又是谁惹你了?说着,江正懋伸手抬起妻子的下巴一瞧,见妻子眼眶都红红的,心下咯噔一声,暗道:竟被气成这副模样。

江正懋是个宠妻的,哪受得了妻子受委屈,忙问道:究竟是何事?’事关闺女的终身大事,乔氏岂有不说之理?她将事情原原本本同江正懋说了,末了才烦恼道:……先前妾身还觉得,若是咱们妙妙嫁过去,这婆婆也是明事理的,在夫家过得不会太委屈。

可今儿呢,国公爷听听,你说这说得都是什么话啊。

有兰柔蕙这么一个难惹的亲家母,咱们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那朱氏算个什么东西!乔氏越说越气,声音都带着几分急切和哭腔。

兰柔蕙便是庆国公夫人兰氏,亦是梁青萱的娘亲,日后江承谚的岳母。

今儿嫡长子成亲,兰氏没来,已经极不给面子了,可乔氏见庆国公甚给面子,梁实和梁青萱也是极懂事的晚辈,才令乔氏心里好受些。

到底是他们的儿子要娶他们的女儿,女方的姿态摆高些,也是无可厚非的。

可今日朱氏的一番举止,简直是过分至极!江正懋也是出乎意料,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以为朱氏是个宽厚亲和之人,未料今日这般过分。

这么一来,江正懋虽然中意霍砚,也觉得如今这闺女的亲事,也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他搂着妻子入怀,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抚了一番,说道:好了,别生气了,若是给让哥儿瞧见了,可是要胡思乱想了。

既然他们平津侯府这般高姿态,那咱们何必硬要结这门亲。

妙妙这么好,你还愁寻不到更好的婆家吗?可是——乔氏是过来人,晓得姑娘家放心初动时,最是情难自禁,若是这会儿同女儿说,让她不许嫁给霍砚,那闺女心里该多难受啊。

这般想着,乔氏越发觉得自己太过幸运,她的婆婆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表姨母,除却刚开始有些不满外,后来她生了仨儿子,倒是没受过半点委屈了。

乔氏抬头道,……妾身再想想吧,总归是咱们妙妙的终身大事最重要。

可妾身又担忧,依着朱氏这般的性子,就算日后咱们妙妙顺顺利利的嫁过去,怕是也要吃些苦头。

江正懋道:妙妙是个懂事的孩子,今儿她也是受委屈了,晚上你过去开导开导她,也问问她的意思。

乔氏点了头,唤了丫鬟过来,重新梳妆一番,便又回了席上。

天色已晚,可镇国公府依旧是热闹非凡。

穿着大红喜袍的江承让被连连灌酒,喝得俊脸通红,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忙招手道:不成了,饶了我罢。

今日这般的大喜日子,哪里能轻易放新郎倌前去洞房?自然要好好灌一番才成。

不过江承谚想着日后自个儿大婚,兴许也要被折磨灌,便提早做准备,够义气的帮着自家大哥挡酒。

江正懋坐在席上,看着一直端坐着喝酒的宣王,登时眉头越发蹙紧了几分。

他还以为宣王只是得空过来,可如今竟坐了这么久……江正懋可是知道,近日宣王甚是忙碌,于宣王来说,他长子成亲,能出席已经是给面子了,如今……这也太给面子了!江正懋叹气,举杯小酌一口,因心下百思不得其解,一不留神便呛着了。

陆琉的目光忙看了过去。

江正懋微微颔首,说道:王爷日理万机,今儿能出席犬子喜宴,倒是令镇国公府蓬荜生辉。

陆琉态度温和道:国公爷客气了。

到底是谁客气,他哪能不清楚?江正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瞧着不远处有吃喜酒的同僚要走,便对着陆琉道:王爷,失陪了。

说着,便过去送客。

要走的客人正是唐府的唐笑鸿和妻子孙氏,还有女儿唐樱。

唐笑鸿拱了拱手,说了几句客气话。

江正懋亲自送他们一家子出门。

上了马车,唐樱对着孙氏道:娘,这江伯伯可真客气。

初到望城,孙氏也带着唐樱去过几户在望城任职、沾亲带故的人家,可他们一个个的,都是眼高于顶的,倒是镇国公府这真正的大户人家,一个个都教养极好,客客气气的。

就连这一家之主的镇国公,待他们也是礼遇有加。

孙氏也点点头。

这镇国公府同他们唐家没什么亲戚关系,不过是上一辈的老太爷对老国公爷有过些许恩情,如今他们还能念着,委实不宜。

孙氏瞅了一眼自家闺女漂亮的新衣裳,伸手摸了一把,道:这衣衫料子可真好,明儿娘去问问这衣裳是哪儿做的,得买身新的还给人家。

唐樱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璨若星子,说道:起初女儿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江妹妹待女儿很是客气,说这衣裳是送女儿的。

若是女儿再买一身还给她,怕是显得有些疏远了。

江妹妹的生辰在八月,下回她生辰,咱们选个贵重些的礼物,倒是比还身衣裳好多了。

娘,你觉得呢?竟没闺女想得周到,孙氏道:好,那就按你的意思。

唐樱笑了笑,伸手趴在车窗处,看着这繁华之地的夜景。

今日交到了朋友,头一回令她觉得,原来这天子脚下还是挺不错的。

·喜宴渐渐散去,江妙没能和陆琉多说上几句话,只目送他离去。

她瞧着陆琉对他爹爹的态度,当真有几分女婿敬重岳父大人的状态。

许是被今日大哥的喜事所感染,连江妙这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都有些期盼嫁人时的场景了。

江承让这头,自然是*一刻值千金。

而锦绣坞这边,江妙喂了小鹿长福吃了宵夜,便进屋梳洗睡觉。

今日江妙起得早,又开心了一整日,倒是倒头就睡了。

是以乔氏过来安抚闺女的时候,一听闺女已经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绕过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看向榻上睡得香甜的闺女——乔氏坐在绣墩上,抬手掖了掖闺女身上盖着的大红色鸟衔瑞花锦薄被,又见闺女嘴角含笑,想来是睡梦之中都甚是开心,便放心了。

次日天明,江妙梳洗一番,便去了老太太的尚恩堂。

江妙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听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檀云道:老祖宗,大公子和大少奶奶过来敬茶了。

说着,便见着一袭宝蓝色锦袍、精神抖擞的江承让同新婚妻子宋鸾一道过来了。

宋鸾生得美貌端庄,因是新婚,今儿穿着一身儿大红如意纹妆花褙子,随云髻上戴着赤金点翠如意步摇,耳垂处坠着一对点翠镏金石榴花耳坠,前些日子还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如今脸颊娇俏,眉宇间倒是多了一股少妇的风韵。

就连江妙也忍不住赞叹:成了亲,就是不一样。

这对璧人,看得老太太了乐得合不拢嘴。

小夫妻二人跪下敬茶,宋鸾跟着江承让朝着江正懋和乔氏喊了一声:爹、娘。

可将乔氏给开心坏了。

总算是当上婆婆了。

起来时,江承让体贴的扶了妻子一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鸾羞得不成样子,想着昨晚夫君如狼似虎的猴急样儿,一时脸颊又烫了几分,只觉得现下双腿还有些发软。

心道:这会儿倒是体贴了。

宋鸾挨个儿叫了人,轮到小姑子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将早就准备好的那套红宝石牡丹头面送给了小姑子。

江妙接过,声音甜甜道:谢谢大嫂。

一声大嫂,听得宋鸾心里甜滋滋的。

姑娘家出嫁前夕,在夫家最担心的便是婆婆和小姑子,现下这婆婆是个宽厚之人,小姑子又这般活泼可爱,宋鸾便觉得自己太过幸运。

乔氏在看长媳送给闺女的见面礼时,对这个儿媳也越发是满意了几分。

小夫妻俩请了安相携离去,乔氏看着,忍不住想起自己同夫君刚成亲时的场景。

她抬眸一看,见夫君也在看自己,心道: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老太太对这位出身名门、端庄贤淑的孙媳,也是挑不出错的,这厢满意了之后,便想起昨日之事,问乔氏:昨儿平津侯夫人是怎么回事?乔氏脸色一怔,也明白这话肯定会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去。

她想了想,便对着身旁的闺女道:妙妙,谢先生快来了,你赶紧去准备上课。

江妙小声提醒道:娘,今儿是女儿休沐日。

所以她压根儿不需要上课啊。

乔氏又道:那就去做绣活儿。

江妙知道她娘亲是有意支开她,也不多问,朝着老太太行礼之后,便出了尚恩堂。

等女儿离开了,乔氏才将昨日朱氏的意思原原本本的说了。

她见老太太神色凝重,便道:平津侯夫人怕是觉得咱们妙妙高攀不起他们。

这话老太太就不爱听了,厉声道:不就有个当皇帝的女婿,还能翻了天了不成。

还真当他儿子是个宝,咱们妙妙若当真嫁到他家,那才委屈了呢。

老太太甚是庆幸,庆幸没早早的将亲事给定下来,不然就是害了孙女一辈子。

在老太太的眼里,她孙女哪哪儿都好,配什么样的男子,都是吃亏的。

乔氏道:老祖宗说的是,只是——一想到闺女心仪霍砚,乔氏就有些狠不下心了。

倒是二夫人冯氏看出了些许端倪,笑吟吟道:老祖宗莫生气。

这平津侯夫人前几年对咱们妙妙不是挺好的吗?昨儿怕是心情不好,这才说话重了些。

说实在话,如今平津侯府今非昔比,这霍公子的老祖宗也是见过几回的,这孩子身份模样可是挑不出错的,望城青年才俊虽多,可若是要寻一个比各方面比霍大公子出众的,倒是不容易啊……这意思便是——昨儿朱氏的确是有摆姿态的资本的,镇国公府若是忍一忍,把江妙嫁过去,也算是占了便宜。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人家都这般态度了,咱们还腆着脸将妙妙嫁过去,若真是这般,日后妙妙还不被平津侯府之人小瞧了去。

老太太正在起头上,冯氏没敢插嘴。

她自然也不希望江妙嫁到平津侯府,毕竟她那侄儿心里头还惦记着呢。

不过——如今平津侯府这般的身份,岂是一般的勋贵世家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乔氏平日里心高气傲,昨儿不也没敢和朱氏翻脸。

她这般爱面子,如今平津侯府这般威风,又怎么可能放弃这门亲事?不过都是贪图权贵的俗人罢了。

可老太太不一样,老太太素来不肯让宝贝孙女受半点委屈。

她有意无意说出利弊,引得老太太发怒,便是不可能把孙女嫁到平津侯府去的。

这么一来,这乔氏自然也失去了一个前途无限的好女婿。

冯氏心里痛快。

昨儿朱氏敢这么说,也是仗着放眼整个望城,寻不出比平津侯府大公子更出色的年轻男子来。

果然,这乔氏安静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老太太一通责骂,让冯氏和戚氏各自回去,只留下乔氏独自谈话。

走到院子外头,戚氏登时怒目而视,对着冯氏道:二嫂为何故意惹恼老祖宗,还嫌这事儿闹得不够大吗?冯氏笑笑道:三弟妹这话说得倒是有些过分了,咱们都是妙妙的婶婶,自然为着妙妙好。

那霍大公子的确优秀,这一点你我都心知肚明的,而且大嫂的意思,你也是知道的。

既然大嫂舍得让妙妙受些委屈,那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皆道是媳妇熬成婆,新媳妇总是要受点刁难的,咱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戚氏道:二嫂真是目光长远,不过——我倒是没看出来,二嫂希望妙妙能嫁到平津侯府去。

她走近了几步,看着冯氏道,不要以为,没人知道你心里打得小算盘。

就算妙妙嫁不成霍大公子,也轮不到你那放荡风流的侄儿。

你——冯氏见戚氏转身就走,有些恨得牙痒痒,低声道,神气个什么劲儿,生得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冯氏憋着一肚子气回了梧桐苑。

冯氏的贴身丫鬟桃儿迎了上来,低声说道:二夫人,冯公子那边又来催了,您看……冯氏气恼道:这个色迷心窍的东西,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却半点不知道耐心!桃儿道:那夫人的意思是——冯氏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叫他耐心等着,不许再有任何动作,若是再像上回那儿不听安排,便叫他不用再来见我了。

桃儿应下,忙道:奴婢知道了。

这便退下,出去给冯玉泉的小厮回话。

冯氏坐了下来,想着今日老太太的反应。

若是平津侯府那边,朱氏再摆摆高姿态,那这门亲事,肯定是不成了。

想着乔氏这样样出众的准女婿飞了,冯氏心里就有些得意。

只是——若要老太太这般宝贝这小孙女,怎么可能让她嫁给像她侄儿这般的纨绔子弟?登时冯氏烦恼的一个头两个大。

这厢江妙回了锦绣坞,自是没心思做绣活儿了,在院子里喂了一会儿长福,这才回了屋子,趴在罗汉床上想事情。

过了半个时辰,乔氏便来看女儿了。

江妙见乔氏过来,忙起身喊道:娘。

对上闺女含笑的娇美小脸,乔氏心下又愁了几分。

方才老太太留下她单独说话,便是表明了态度——断断不能让闺女嫁到平津侯府受委屈。

这会儿她要同闺女说,委实是说不出口。

江妙觉着自家娘亲今儿有些不大对劲,忙坐近了一些,眨眨眼道:娘,你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同女儿说吗?乔氏想着自己年轻的时候,嫁给表哥时,也不是一帆顺遂的。

可那时候,心里认定了一个人,岂是说变就变的?依着她那会儿的想法,只要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就算婆婆难伺候,也认了。

乔氏翕了翕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江妙拧起了眉头,疑惑道:娘?到底怎么了?乔氏心一横,正要说话,便听许嬷嬷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乔氏瞪了她一眼,恼道:瞎嚷嚷什么?许嬷嬷面色尴尬,忙朝着乔氏和江妙行了礼,说道:是前厅……前厅宣王来了。

宣王?乔氏蹙眉,甚是不解,喃喃道:昨儿不是刚来过吗?怎么又来了?难不成……这喜酒还吃上瘾了?91|05 晋|江独家首发~·乔氏道:既是宣王来了,不是有国公爷吗?他们谈论正事,我就不过去了。

许嬷嬷又道:今儿并非宣王独自前来的,而是同穆老太太一道来的。

穆老太太?乔氏稍稍一顿,问道:莫不是奉国公府的穆老太太?见许嬷嬷点了头,乔氏这才急忙起身,惊讶道,怎么将她老人家给请来了?乔氏一时半会儿也是摸不着思绪,只朝着江妙道:娘先出去招呼客人,待会儿再过来。

因乔氏走得匆忙,自然未瞧见自家闺女一张呆愣的小脸。

江妙反应过来,才下意识的攥紧双手,眼睫静静覆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念着昨儿陆琉同她说得话,他要送她的礼物,怕就是今日这事儿了。

江妙嘴角一翘,心道:真是厚脸皮,是打算把自个儿送给她吗?若说先前江妙有些犹豫,那么瞧见了昨日朱氏的态度,她便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穆老太太同宣王府的老王妃是姐妹,是以今日陆琉同穆老太太来镇国公府,那目的已经是极明显了。

江妙倒是担忧了起来。

她爹娘并不是那种畏惧权力之人,就算是陆琉来提亲,若是不满意,照样拒绝。

依着她爹娘先前的意思,是不会将她嫁给像陆琉这种人的。

想着,江妙的小眉头又蹙了几分。

这人也真是的,都不提前和她打声招呼。

若是提前说了,她也好有所准备,和陆琉来个里应外合啊。

·镇国公府前厅,坐在主位之上的穆老太太,头发花白,眉目慈蔼,穿着一身朱红色五蝠捧寿妆花褙子,额间戴着一个黑底绣金丝牡丹花抹额,通身一派贵气。

就连镇国公府的老太太,在这位老太太的面前,也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这十几年,穆老太太一心礼佛,极少见客,更别说是像今儿这种主动上门的举止了。

两位老太太坐在上首,江正懋坐在老太太的下首。

江正懋瞧着同自家母亲说话的穆老太太,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穆老太太身边站着的宣王。

见这位年纪轻轻的宣王,今日穿着一身墨绿色云纹团花湖绸锦袍,腰系金玉腰带,脚踩玄色金丝云纹锦靴。

金冠之下,一张白如冠玉般的脸庞俊美儒雅。

这身打扮太过隆重,可偏生,今日他们镇国公府又没有什么喜事儿。

再看穆老太太,江正懋的眉头敛紧了几分。

待听穆老太太道明来意之后,江正懋才惊愕不已,怔怔道:老夫人的意思是……穆老太太笑容满面,看了一眼身旁的陆琉,道: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那妹子走之前,特意交代过我,日后这孩子的终身大事,让我跟着帮衬些。

国公爷你瞧,旁的不说,这孩子模样生得俊俏,这人品嘛……都是同朝为官的,想来国公爷心里头有数,是个能担当大任的。

说着,穆老太太抬眸示意了一下陆琉,陆琉会意,阔步走到江正懋的面前。

江正懋下意识的要起来行礼,却见眼前男子双手恭敬的呈上一张黄表纸,听的他言语温和道:国公爷不必起来。

江正懋双手接过写着生辰八字的黄表纸,登时觉得脑袋有些晕,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他粗粗扫了一眼,复而抬眸,见老太太朝着自己看了一眼,眼神里有询问的意思。

到底是闺女的终身大事,江正懋这个当爹爹的,自然有发言权,便道:小女年幼,就算定了亲,若要成亲,怕是要等上几年。

而宣王已经二十有一了,这亲事可不能再拖了,按理说定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才最为合适。

穆老太太道:江小姑娘芳龄十三,今年定了亲,等明年及笄了,自然就可以成亲了。

这事儿完全不成问题。

可江正懋原先是打算将闺女留到十六岁再出嫁,哪里想过一及笄就让闺女成亲的。

可穆老太太这番话没错,他没法反驳。

江正懋笑了笑,道:老夫人也明白,咱们府上就这么一个姑娘,小女打小被娇宠惯了,怕是……怕是担不起主母的位置。

穆老太太又道:国公爷也知宣王府是何人做主的,江小姑娘若是嫁过去,自然人人都顺着她的意,半点不会让她受委屈。

至于王妃之位,我倒是听说江小姑娘聪慧机灵,有些事情自然一学就会,若是嫌操劳,我这孩子也是个心疼人的,待成了亲,江小姑娘若是爱管就多管些,不爱管就让下人去做,凡事都由着她来。

一时江正懋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穆老太太是个聪明人,便道:当然,我也明白父母嫁女儿的心情,这婚姻大事自然不能草率。

今日我带着这孩子过来,也没想过能一下子就能求到媳妇儿,国公爷要考虑考虑,同夫人商量商量,也是理所应当的。

江正懋道:正是,的确要考虑考虑。

之后穆老太太又同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说得自然是陆琉这孩子如何如何的懂事。

穆老太太笑笑道:……那今儿就这样吧。

国公爷好好考虑考虑,下回我再过来听听国公爷的意思。

说着便起身,身旁的陆琉忙朝着老太太和江正懋颔首,而后搀扶着穆老太太出去。

走到外头,穆老太太瞧着陆琉的脸色,忍不住笑道:你这孩子,平日里不是挺沉得住气的吗?怎么今儿这么着急?陆琉淡淡道:下回又要麻烦姨婆跑一趟了。

瞧着这孩子,穆老太太就想到自己那妹妹,若是她妹妹还在,知道孙儿终于有了成家的念头,许是得乐坏了。

穆老太太被扶着上了马车,说道:既是你的亲事,我自然会帮你。

等半个月后,我在陪你过来一趟。

陆琉敛眉,似是斟酌了一番,说道:十日后吧。

穆老太太笑出了声,道:你这孩子……成,就依你说的,十日后。

陆琉登时眉头舒缓。

·乔氏到了前厅的时候,晓得穆老太太和宣王已经离开了,见自家夫君和老太太都面色凝重,忍不住担忧道:国公爷,今日宣王同穆老太太来,究竟为的何事?之后听江正懋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说了,再接过他手里的生辰八字,倒是委实吓了一大跳,之后恍然道,难怪了……难怪帝后大婚那日,宣王这般讨好乔氏。

难怪昨日长子成亲,宣王不但拨冗赴宴,态度友善,纡尊坐在三儿子旁边不说,还送了一份极贵重的大礼。

原来是早有预谋!江正懋额头突突直跳,对上老太太的目光,便安抚道:母亲放心,这件事情儿子会妥善处理。

安抚好之后,便命人送老太太回尚恩堂去。

乔氏想了想,说道:那国公爷如何回复的?江正懋道:穆老太太倒是个和善的,答应给些时间让咱们考虑考虑。

可是宣王——江正懋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宣王突然看上他闺女了。

他看着妻子,问道,宣王何时同咱们妙妙有过接触?乔氏登时明白了自家夫君的意思,说道:这事儿,妾身得去问问。

江正懋也知,这件事情肯定要告知闺女的,便道:那好,你先去问问。

乔氏急急忙忙又折回了锦绣坞,一进去,就见里头闺女安静的坐在窗边的绸榻上,正低头做着绣活儿。

先前陆陆续续上门求亲的人也不是没有,可乔氏却没有像今天这般的感觉强烈。

总觉得,原来还是襁褓里瘦瘦弱弱的小女娃,如今一眨眼,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她过去坐下,问道:今日穆老太太和宣王来,是做什么的,你可知道?江妙心下虽然明了,却不敢直言,只抬眸看着自家娘亲,翕唇道:娘……乔氏直接说了答案:是来提亲的。

给你。

到底是姑娘家,一说到提亲,江妙的脸颊登时红了,可她也没害羞到说不出话,只问道:那,爹爹他怎么说?若是先前有些怀疑,这下乔氏却是明白了,她抬手轻轻捏了一下闺女嫩嫩的小脸,道:你什么时候同宣王私下有接触的?虽然说她的确和陆琉私下有接触,可这般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江妙喊了一声娘,之后才道:不过……不过是碰见过几回罢了。

乔氏道:那你老实同娘说,你自己可中意宣王?她娘亲素来直白,江妙也是见怪不怪了,她没多想,便道:陆琉他……他挺好的。

瞧瞧,都直接喊名字了。

这会儿乔氏也没工夫纠正她的礼数,只想着,先前她怕是会错意了,闺女对霍砚并没有好感。

这么一来,乔氏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

而且说实在的,她原先就很欣赏宣王。

都说平津侯府的公子人品样貌是望城拔尖儿的,可站在宣王的身旁,难免会矮上一截儿。

见自家娘亲柳眉微蹙,江妙怕她不答应,毕竟这家里,只要她娘亲点了头,她爹爹和哥哥们点头,也是迟早的事儿,反之亦然。

她一双大眼睛转了转,说道:娘,那回三哥赐婚之事,就是陆琉帮忙的。

乔氏虽然有些意外,可听到这个,倒是不像方才听到宣王求亲这般的诧异了。

她道:你去找他的?江妙赶忙摇头,说道:女儿没有。

是他见咱们为难,所以才主动找的皇上。

娘,女儿知道分寸的。

乔氏也是信得过宣王的人品的,而她闺女年纪虽小,却是个聪慧的,不会做出什么糊涂的事儿来。

只是如今,见闺女都主动为宣王说话了,她的意思,她也不用再多问了。

乔氏思忖一番,说道:这件事情,容娘好生考虑考虑。

江妙乖巧道:女儿听娘的。

知女莫若母,乔氏哪里不知道,现在闺女表现的越乖巧,越发是想着她同意这门亲事。

只是对方的身份太特殊,这亲事断断不能草率。

乔氏又陪着闺女说了一会儿话,待到用午膳时,一家子才一道坐在饭桌上。

今日宣王上门提亲,倒是一点儿都不低调,不过一个上午,整个望城都传遍了。

连在马场骑马的江承谚,听到好友拍着肩膀恭喜他有个王爷妹夫了也有些懵。

是以用午膳的时候,江承谚才忿忿道:咱们妙妙不能嫁给他,我不同意!江承谚原本就对陆琉没什么好感,可昨日见他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同他侃侃而谈,倒是令他生出想交朋友的念头。

可瞧瞧,昨儿才刚讨好他,今儿这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也太着急了些。

江承谚道,我说吧,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瞧,还真给我说中了。

老二江承许虽然没有说话,可眉宇间的清冷,还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倒是老大江承让,成了亲也稳重些,没有多说什么,见身旁的新婚妻子有些拘谨,便亲自夹了一块云片火腿搁到妻子的面前的小碟子上。

安静用饭的宋鸾,见夫君体贴,耳根子烫了烫,冲着他微微一笑。

江承让心情愉悦,再看妹妹,见妹妹一张小脸都要埋到饭碗里去了。

江承谚喋喋不休。

江正懋厉声道:食不言寝不语,赶紧吃饭。

江承谚不满的哦了几声,这才低头吃饭。

用完午膳,江妙没有立马回锦绣坞,而是在荷花池边的凉亭上站了一会儿。

见荷花粉嫩娇美,荷叶碧如玉盘,倒是令她想起那日晚上,同陆琉泛舟湖上的场景来。

妙妙。

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江妙转头,瞧着来人正是宋鸾,便道:大嫂。

宋鸾点点头,站在小姑子的身边,说道:妙妙不必为亲事担忧,爹娘他们定然会为你好。

至于二弟三弟,自小护你护得紧,怕是任谁来求亲,都能挑出一大堆错来。

也是。

先前也有几户人家来求过亲的,直接被她三个哥哥数落的一文不值,整一个歪瓜裂枣。

宋鸾又道:你放心,这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的心意最要紧。

江妙瞧着眼前温柔贤惠的大嫂,也觉得自己兴许是多虑了。

她爹娘和哥哥们,自然想让她嫁一个自己中意的夫君。

她中意陆琉,就算日后她和陆琉定了亲,怕是她哥哥们看陆琉也是不顺眼的。

江妙微微一笑,道:谢谢大嫂。

·日薄西山,余晖自窗户斜斜的照进书房。

陆琉坐在书桌前,看着手头的折子。

可今儿这一下午看得折子,竟连平日的一半都不到。

外头站着的陆何,也晓得今日王爷在镇国公府求亲碰壁之事。

他正打算端茶进去,却瞧着玉磐院的小厮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一会儿话。

陆何一听,登时大喜,道:可当真?小厮点头道:就在后门。

陆何欲进去禀告王爷,可想到了什么,步子一顿,直接往后门走去。

陆琉停下手头的动作,低头喝了一口茶,觉着茶水有些凉了,欲唤门口的陆何,却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陆琉是习武之人,一听这步子便知道是女子。

他抬头,看着正缓步进来、身上被一件藏青色绣海棠花锦绸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姑娘。

这才疾步起身,忙走到她的面前,音色温和道:你怎么来了?92|06 晋|江独家首发~·连着披风的帽子慢慢摘下,旋即露出一张粉嫩嫩的玉蕊娇花般的小脸来。

江妙脸颊红了红,没回答,只问:你怎么……怎么都不提前同我说一声啊?她指的是何事,他自然是清楚的。

若是他提前告诉了她,她也好有所准备。

现在倒好,不但把她爹娘给吓着了,这亲也没求成。

陆琉倒是没想到她会亲自过来。

他笑了笑,领着她坐到窗边的榆木箭腿小桌旁,替她倒了一杯茶。

许是有些紧张,小姑娘捧着茶盏咕咚咕咚将一杯茶喝光了,他又替她倒了一杯,却听她道:不用了。

陆琉停下动作,低眸对上小姑娘的脸颊,因刚刚才喝了水,这原是粉嫩的唇瓣越发水润了些。

他喉头一动,不露痕迹的错开眼,说道:既是早晚的事,那咱们为何不早些定下?说得好像他说定下就能定下似的。

江妙抿了抿唇,叹气道:那好吧。

我爹娘那边,我会想法子的,他们素来疼我,只要我愿意,他们也不会极力反对。

还有我哥哥他们……我三哥脾气冲,兴许会找你的麻烦,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点,他们也是为了我好。

至于旁的……她抬头看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再来?陆琉道:十天后。

这么快。

江妙眉头一蹙,倒是有些担忧,这么短的时间,她实在没把握说服爹娘和哥哥们。

江妙想了想,觉得只能从老祖宗那边下手了。

她道:那好,我知道了。

我……她只顾着自己说话,倒是没仔细看陆琉的表情,现下见他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江妙这才觉得自己的举止有些着过了——好像她急着嫁给他似的。

可说实在的,她的确不想爹娘和哥哥们为难他。

嗳,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帮着他了,江妙觉得自己离胳膊肘往外拐也不远了。

她耳根子发烫,不好意思看他,欲起身走了,哪知她刚站起来,却被他抱个满怀。

她怔了怔,脑袋靠在他的怀里,听得他胸膛处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又是甜蜜又是刺激。

换做以前,她哪里会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恬不知耻的跑到男子的书房来。

陆琉低头亲亲她的发顶,道:妙妙,你不用担心。

下回再去提亲,我一定会说服你爹娘的。

这个小姑娘,要求亲的分明是他,她却急着给他当内应铺路。

瞧着挺聪明的一个人,就是太轻易相信人。

幸好,她相信的是他。

江妙口是心非的嘀咕了一句:谁担心了。

陆琉低低的笑了,道:是我担心了。

这还差不多。

江妙虽然不想这么轻易的嫁给他,可想着若是她一时矫情,这亲事真出了差错,那就不好了。

她伸手环着男人的窄腰,脸颊在他心口处蹭了蹭,喃喃道:方才我进来,还担心你红|袖添香,会打扰你呢。

陆琉道:现在呢。

现在啊。

他比她想象的还要自制。

江妙心里自然是开心的。

虽说她没指望他堂堂王爷,身边连个贴身伺候的美貌丫鬟都没有,可她心里头总归是不希望他身边有女人的。

若是陆琉聪明些,自然会明白此刻她说这话的意思,可偏生他是个榆木脑袋,竟然压根儿就没理解对她的意思。

江妙撇撇嘴,也没指望他变得油嘴滑舌,这会儿说好话哄她,毕竟今儿她过来,为的可不是这个。

这种事情,等他们正式定了亲,再说也不迟。

江妙忽然呀了一声,急急抬头道:我得回去了。

我今儿是偷偷跑出来的,若是被我娘知道了,怕是一个月都不许我出门了。

陆琉自然理解,他点头道:我让陆何送你回去。

江妙怕被人发现,说道: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的。

见她如此,陆琉也没多说,只待会儿让陆何在暗处护着她就成。

江妙急急忙忙欲出去,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看着陆琉,道:若是我爹娘那儿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陆琉微微一笑,没拒绝她的里应外合,颔首道:好。

嗯。

江妙忍不住弯唇,忙将披风帽子戴上,再一次裹得严严实实之后,才被外头的陆何送出了宣王府。

因同陆琉谈了话,江妙心里倒是踏实了许多,之后的几日,她要做的就是探她爹娘的口风。

她娘亲本就对陆琉有好感,只要她再说说陆琉的好话,肯定会满意他这个女婿的。

等她娘同意了,她爹爹和哥哥们自然也没有反对的权力。

这么一来,江妙越发觉得这几日自己得表现的乖巧些才成。

连着几日,江妙每日按时完成功课,认认真真做绣活儿,剩下的时间,都跑到乔氏的身边,陪着她一道看账本。

闺女格外的乖巧,乔氏哪里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每回见闺女支支吾吾欲替陆琉说好话时,乔氏便岔开话题,让她去忙活别的。

瞧着闺女失落的哦了一声,然后乖乖交代她吩咐的事儿,乔氏忍不住暗下偷笑,摇了摇头心道: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这一日,江妙陪乔氏去薛府出席薛老太太的寿宴。

年轻活泼的小姑娘们各自结伴说话,唯有江妙乖乖巧巧的坐在乔氏的身旁。

这几日,她爹娘和哥哥们仿佛是说好的似的,一个字都没提陆琉。

好像那日声势浩大的提亲,压根儿就没发生过一样。

江妙有些着急,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同先前提亲的几户人家一样,刚开始她哥哥们念叨一番,之后一口回绝,便当这事儿从未发生过。

江妙坐在乔氏的身旁,心里想着法子。

乔氏则和薛府夫人林氏、乔府大夫人张氏及同行的三弟妹戚氏一道打叶子牌。

乔氏手气好,一上来就赢了三把,一张俏脸洋溢着喜庆的笑容。

林氏叹道:当了婆婆的人就是不一样,运气可真好。

乔氏听了心里美,笑盈盈的,嘴上却道:刚开始赢算什么,赢到最后才是本事。

来,咱们再来。

四人继续打叶子牌。

戚氏一如既往的美艳夺目,瞧着经过的平津侯夫人朱氏,这才抬眸冲着她笑了笑,问:哟,这不是平津侯夫人吗?听说霍大公子要和荣七姑娘定亲了,可有这回事儿?朱氏对上戚氏璨若星子的眼眸,只觉得戚氏这容貌生得太过张扬,眉宇之间尽是妩媚,哪有半分贵族夫人的派头?至于上回她上回特意同荣国公夫人谈论荣七姑娘,为得只是给镇国公府一个下马威,告诉他们她儿子抢手的很。

她儿子的亲事,自然不能太过草率。

可第二日,宣王大招旗鼓的,陪着奉国公府穆老太太去镇国公府提亲之事,便在望城给传遍了。

朱氏自然不满。

那日忍不住在自家儿子面前念叨了一番,可谁料到,她那一向乖巧孝顺的儿子,竟然冲着她顶嘴了。

宣王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狼子野心之人。

而且,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真心呢?是以朱氏觉得,这提亲之事定然有蹊跷。

可今儿瞧着乔氏心情愉悦的模样,朱氏便觉得她是故意在她面前显摆的。

见朱氏一张脸跟吃了苍蝇一般,戚氏心里就乐。

谁敢欺负她的侄女,就是同她过不去。

93|06 晋|江|独家首发~谢绝转载~~~·江妙自然看出三婶婶是在替她出气,便含笑看着。

对上小侄女这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戚氏出着手里的叶子牌,道:小姑娘家家的,围着咱们做什么,赶紧去院子里玩儿。

她顿了顿,又笑笑道了一句,……等以后成了亲,可就没机会玩儿了。

江妙被戚氏说得脸都红了,忙朝着乔氏道:娘,那女儿去找今月了。

乔氏点了头,瞧着闺女走了,才对戚氏道:妙妙年纪还小呢。

这意思便是——没那么早成亲。

只是这话骗骗别人还成,落到戚氏这儿,便不管用的。

那日江承让大婚,戚氏是目睹过宣王的风采的,的确是出类拔萃、器宇轩昂。

平日里她也是听闻过他的事情,虽然宣王名声不大好,可戚氏是个明辨是非的。

什么狼子野心?若非有宣王在,景惠帝压根儿坐不到这个位子上去呢。

宣王面上摄政,把控朝局,久久不肯放权,可说不定是人家景惠帝求着宣王帮忙呢。

反正戚氏素来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觉。

那日宣王像个普通年轻人一般态度和善,如今想起来一些出人意料的举止,其实只不过是讨好岳父和岳母的手段而已。

多有心的年轻人啊。

既能做到这份上,那求娶她小侄女的心自然是真的。

想着这个,其实就想到了那日气焰嚣张的朱氏。

也枉费朱氏把她那儿子当成宝,还当真以为这望城就她儿子一个年轻男子呢。

霍砚好虽好,同她小侄女也算是青梅竹马,可如今朱氏对她小侄女的成见这般深,就算嫁过去,也要受婆婆的气。

宣王多好啊,前任宣王没了,前任宣王妃,也在夫君死后莫名其妙成了疯癫,这偌大的宣王府,她小侄女一过去就是当家做主的份。

还有,年纪差得有些多算什么?不过八岁而已,人家差个二三十的老夫少妻也多得是呢,这样的男人最会疼人,有什么不好。

戚氏冲着乔氏笑了笑,暗道:瞧着宣王这股急躁劲儿,她小侄女怕是留不久了。

戚氏柳眉弯弯,将手里的牌打出去,声音清润道:赢了!戚氏笑容满面将赢来的银票攒在一块儿,一双青葱玉手是说不出的娇嫩纤细,嘴里有模有样的喃喃道,攒些银子,给小侄女准备嫁妆。

乔氏一听,忍不住笑。

瞧瞧,这人还说上瘾了。

·江妙去了薛今月的院子,便瞧着几个年纪略小的姑娘们在院子里踢毽子,略年长些、或者已经定亲了的,则坐在一旁吃着新鲜瓜果。

薛今月有些跃跃欲试,奈何她家娘亲千叮咛万嘱咐,待嫁的姑娘,该稳重些,不可再玩这些小孩子的游戏,遂不满的撅撅嘴,拿着银签子插了一小块西瓜吃。

见着江妙来了,才赶忙放下手里的银签子,执着江妙的手不满道:妙妙你总算过来了。

大人们打叶子牌有什么好看的,就属你最乖巧,一直坐在表姨母的身旁。

薛今月原本是想叫她来着,可担心自己也被娘亲留下,也就作罢了。

江妙心道:她这不是也是没办法嘛。

扮了这么多天的乖巧,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功亏一篑。

再过几日,陆琉得再次上门提亲来了。

她一双大眼睛瞅瞅眼前的薛今月,瞧着她面颊绯红,眉心痣殷红娇美。

心叹:真好啊,同她二哥的亲事顺顺利利定下来了,就等着出嫁了。

江妙有些羡慕,若是陆琉也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她也就不用再费尽周折了。

正说着,乔慕宜也走了过来。

乔慕宜也是听说过了宣王去镇国公府求亲的事情的,这会儿看这位小表妹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揶揄,小声凑到她的耳畔,道:宣王妃呢。

不过,这也让乔慕宜明白,怕是那日宣王领着瑞王来他们府上,也不单单是因为她弟弟,怕是早就对她小表妹上心了。

江妙晓得乔慕宜最喜欢开这种玩笑,一时鼓了鼓腮帮子,恼道:宜表姐不许笑话人。

虽然她想定下,可她爹娘还没点头呢。

她再中意陆琉,也得依着她爹娘的意思。

乔慕宜是了解她姑父姑母的性子的,喃喃抱怨道:真不明白姑父姑母是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女婿,还有什么好挑的。

若是连这位也不满意,那乔慕宜还真担心,日后挑着挑着,她小表妹就嫁不出去了。

江妙心里很是赞同乔慕宜的话。

薛今月道:咱们进屋里去说吧。

院子里虽是同龄的小姑娘,可毕竟有些不大熟,一些悄悄话不好在这儿说。

江妙点头说好,突然抬头,看到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巴巴的看着她的小姑娘。

江妙有些惊喜,走了过去开心道:唐姐姐。

唐樱忙起身,笑容灿烂道:江妹妹。

她老早就看到她过来了,只是瞧着她和薛姑娘乔姑娘在说话,便不好意思过去,打算等她们说话了再过去,未料她也瞧见了她。

唐樱总觉得和眼前小姑娘有些莫名其妙的熟亲切感。

既然见着唐樱,江妙也知她在望城没什么朋友,便带着她一道进屋子里去。

进了屋,乔慕宜见江妙对唐樱这般亲热,心下倒是有些不舒坦了。

她素来占有欲强,不过性子直率,喜不喜欢都写在脸上,这会儿瞧着二人有说有笑,乔慕宜也闷不吭声的开始吃瓜果。

时不时抬眼看唐樱,心道:和这土包子有什么聊的?浑身上下一股穷酸样儿。

不过很快唐樱的娘亲孙氏过来寻了,唐樱有些舍不得,却也只能跟着自家娘亲一道回府去。

等唐樱走了,乔慕宜才坐在江妙的身旁,说道:你和那土包子很熟吗?江妙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乔慕宜口中的土包子就是唐樱。

她道:唐姐姐性子和招人喜欢啊。

因为有了上辈子的相处,所有她对唐樱的一举一动皆不陌生,甚是能从她脸上的表情想到她内心的想法,可是比一般望城的贵女们心思好猜多了。

只是乔慕宜对唐樱不熟,目下存着偏见,便说道:你可是日后要当宣王妃的人。

你想呐,这宣王妃代表着什么,你最清楚不过吧……这唐樱来自岷州这种小地方,自然想同你攀关系。

我看啊,她那副天真可爱的模样,肯定是装出来的。

江妙觉得,自己对唐樱存有好感就成了,没法要求别人也和她一样的想法。

而她也明白乔慕宜的性子,喜欢事事都顺着她的,便敷衍道:知道了,宜表姐,我会注意的。

乔慕宜这才满意。

·镇国公府,梧桐苑。

冯氏也去了薛府给薛老太太祝寿,不过一想到那她侄儿又嚷嚷着要见自己,便早些回府去了。

一进屋子,冯玉泉就冲着冯氏端茶递水,端得一副殷勤劲儿。

冯氏最清楚冯玉泉的秉性,挥挥手道:江妙就别指望了,换个姑娘,姑母我再替你想想法子。

一听这话,冯玉泉就蔫儿了,拧眉道:姑母,不带这样的……你让侄儿苦苦等了这么久,就这么打发侄儿的?他耷拉着脸,一屁|股坐在边上的玫瑰椅上,通身一股无赖劲儿,道,……反正我不管,姑母得替侄儿想想法子。

只要能娶到江妙,侄儿保证这辈子就她一个女人。

冯氏哪里相信侄儿这等鬼话?这男人呐,心心念念时,自然觉得心上人哪哪儿都好,只要能得到,哪怕是短命个十年都成,若当真得到了,不也就那回事儿。

男女间的事儿,冯氏最是清楚不过。

那她小侄女虽然美貌俏丽,可这身子还没长开呢,尝着了味道,也不过是个青涩的果子,还不及风情万种的美妇来得有味道。

若是是看中那张脸,这男人一旦动起情来,只要身子过得去,才不会管脸生得好不好看。

冯氏道:这宣王都来上门提亲了?你是狗胆包天,敢和这位活阎王抢媳妇儿?冯玉泉努了努嘴。

他不也是听到这个消息,才按捺不住的吗?宣王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是清楚不过了。

得亏镇国公没答应。

若是他答应了,那他可就更没机会了。

冯玉泉缠着手指思忖了一会儿,才走到冯氏边上,覆在她耳畔说了自己心里的打算。

这话还没说完,冯氏便一掌拍在了冯玉泉的脑袋上。

冯玉泉吃痛的抱着头,怨道:姑母!冯氏待冯玉泉这位侄儿同亲生儿子没什么两样,疼爱甚至比之更甚,还是头一回动手打他。

冯氏气得胸前一起一伏,真想抄起手边的茶盏扔过去。

她厉声警告道:我告诉你,你可别胡来。

若是这等事情被国公爷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成,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冯玉泉觉着,他巴巴的惦记了大半年,可他这位姨母总是让他稍安勿躁干等着。

可结果呢?这小美人的小手都没摸到,转眼就后来者居上,快被人给定下了。

冯玉泉气恼道:姑母不肯帮侄儿就算了。

我也知道,我是您的侄儿,人家也是你的小侄女,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没理由只帮我啊。

说着,他冷哼了一声,继续道,……也是,若是你那小侄女嫁给了宣王,成为了宣王妃,您走出去,这面上也有光啊。

怎么着,都比嫁给我这个纨绔子弟来得要好。

成,以后侄儿不来麻烦你了,省得姑母为难。

说着,便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这一通话,将冯氏气得额头突突直跳,许久,才咬牙切齿道:真是白眼狼!色胆包天的东西!冯玉泉气恼的出府去,一走到门口,便瞧着镇国公府的马车刚回来,堪堪停在外头。

瞧着上头踩着马凳走下来的母女,冯玉泉一双眼睛都直了。

小姑娘容貌继承了她的娘亲,等日后嫁人生子,也不过如乔氏这般增添风韵,才不像他姑母那人老珠黄的黄脸婆样。

冯玉泉过去,朝着乔氏和戚氏行了礼,举止倒是谦和有礼。

若是不知情的,还真以为这厮是个乖巧懂事的小辈。

乔氏最是不喜冯玉泉这等无能的纨绔子弟,自是敷衍都懒得敷衍。

冯玉泉看着自他面前走过的三人,等过去了,才收起笑容,嘁了一声,而后理了理衣冠,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三人走过影壁,乔氏才对着闺女道:待会儿娘要去账房看看,你乖乖回屋做功课,别到处乱跑。

江妙挽着自家娘亲的手臂,道:娘,谢先生布置的功课女儿已经完成了。

这个月娘安排的绣活儿,女儿昨儿也绣完了,改明儿女儿拿过来给娘瞧瞧。

娘,待会儿让女儿陪你一道去吧。

戚氏噗嗤笑出了声,道:咱们妙妙什么时候这般乖巧了。

江妙有些心虚,耳根子烫了烫,嗔道:三婶婶……之后一双大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身旁娘亲的表情,见她面容淡淡的,半分不像是赢了银子的。

江妙眉心一蹙,只觉得自己快黔驴技穷了。

待走到了前厅,乔氏看着黄梨木寿纹长几上搁着的六大篮荔枝,倒是怔住了。

还是戚氏最先反应过来,惊呼道:这么多荔枝是从哪儿弄来的!乔氏爱吃荔枝,这是身边亲近之人才知道的。

江正懋素来宠爱妻子,每年都会花大价钱千里迢迢运些荔枝来。

可甭管多快,总归是要些时日的,而且这荔枝是珍贵水果,除却一小部分高价卖给有钱人之外,泰半都是送到宫里去的。

所以连乔氏这个自小就极受宠,出嫁后也被夫君娇宠之人,也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荔枝。

瞧着荔枝枝叶葱绿,大夏天的,正用冰镇着,满满当当的六大篮,每一颗都是个儿饱满浑圆,新鲜的仿佛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这时,乔氏身边的大丫鬟问梅才过来,朝着乔氏道:夫人,这六篮荔枝,是宣王府的人刚送来的。

那人是宣王身边的贴身侍从,说是宣王知道夫人爱吃荔枝,恰好得了这六篮,便送与夫品尝。

江妙知道,问梅口中的陆琉的贴身侍从,应当是陆何。

恰好得了这六篮?乔氏觉得就算自己是三岁小孩,也不会信这等鬼话。

不过这荔枝是沾得谁的光,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江妙见娘亲看自己,便害羞的低下了头,双手交缠着,低头数着自己的手指,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还算陆琉有些眼力劲儿,不过——她记得自己没同他提过娘亲喜欢吃荔枝啊。

戚氏嘴角噙笑,美眸弯弯,这才伸手拿了一颗。

慢条斯理的剥开红红艳艳的外壳,登时露出洁白莹透、饱满多汁的果肉来。

戚氏咬了一口,几口就将一颗荔枝吃完了,用帕子擦了擦嘴,而后拿起一颗递给乔氏,赞道:真甜啊。

大嫂你尝尝。

今儿我可是沾了你的光了。

这女婿,简直是太识趣儿了。

江妙抬起头,朝着戚氏笑笑。

戚氏也冲着小侄女眨了眨眼睛。

起初江妙见她娘亲会拂了陆琉的意,好在她娘亲还算给面子,没退回去,这令江妙放心了些——毕竟也算是个好现象。

而且这六大篮荔枝,除却孝敬乔氏以外,这分量充足,足够分给其余两房。

所以陆琉这不但是讨好她娘亲,更是收买整个镇国公府的节奏啊。

江妙憋着欢喜劲儿随乔氏回了屋,毕竟以前陆琉师出无名,只敢打着长公主的幌子,如今倒是可以以自己的名义送礼了。

一进屋子,江妙便让问梅问兰装了两盘荔枝,亲自给乔氏剥荔枝。

瞧见自家闺女一双小手耐心的给她剥荔枝的画面,乔氏心里又叹了叹。

待那剥完大半颗,那果肉亲自送到她嘴边时,乔氏对上闺女乖巧懂事的眼神。

她没张嘴吃。

江妙眨了眨眼,疑惑道:娘?乔氏这才有些绷不住了,问道:……妙妙,你就真的这么中意那宣王?·而宣王府这头,陆琉一听镇国公府收了荔枝,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他见陆何久久不退下,这才问道:还有什么事?陆何上前一步,眉目含笑着双手奉上,说道:这是方才江姑娘身边的宝绿姑娘捎来的。

陆琉见是江妙的信,忙起身接过。

他走到窗前,将信封打开,慢慢摊开信纸,见上头用娟秀端正的字写着:局势好转,再接再厉。

94|06 晋|江独家首发~·虽然乔氏问得直接,江妙也有些害羞,不过这情况比只字不提陆琉要好多了。

江妙将手里的荔枝搁下,用帕子擦了擦手,垂眸想了想,说道:娘,你上回不也挺喜欢陆琉的吗?还一个劲儿的夸他呢。

那架势,她还没见娘亲这么夸过人。

乔氏认真道:妙妙,娘的确欣赏宣王,可你也该明白,这欣赏归欣赏,和选女婿的标准,却是不一样的。

娘的确同你说过,这婚姻大事,由你自己做主,可这前提是,你选得人,你爹爹和我都同意。

你是娘的闺女,你的眼光娘信得过。

只是——这宣王的确样样都好,可你要记住,宣王府的门第比镇国公府要高,若是当真嫁过去,日后你在宣王府受了什么委屈,你爹爹和我也无能为力。

竟是怕陆琉负她吗?江妙承认自己有些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自打明白自己对陆琉有意之后,有些事情便不去多想。

只想着只要陆琉的表现让爹娘满意,这门亲事就能顺利定下来。

江妙反应过来,问道:娘,那爹爹也是这个意思吗?乔氏道:你爹爹当然是为了你好。

这几日他也有些发愁,眼下宣王的表现,的确是令人满意的,可之后呢?之后?江妙没有回答,只问道:娘,那你嫁给爹爹前,可有想过有朝一日,爹爹会负你?乔氏哼了一声,道:他倒是敢!晓得她爹娘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感情深厚,江妙自然也能理解她娘亲的自信。

是呀,她爹爹不敢。

可夫妻是一辈子的事儿,谁能料到以后会有什么样的改变呢?江妙笑吟吟道:娘这么想爹爹,就如同女儿也是这么想陆琉的。

娘相信自己的眼光,女儿也是……既是自己的决定,日后陆琉会待我如何,我都不会怨谁的。

倘若爹娘选了一个自认为老实敦厚的,将女儿嫁了过去,那日后女儿受了委屈,才会怨爹娘。

娘,女儿不知道十年、二十年之后,陆琉会不会和别的男人一样,三妻四妾,风流多情,可眼下,女儿是信他的。

瞧着闺女脸上没有半分羞赧,且说出来的这话番,令乔氏怔怔的沉默了许久。

也是,就就算他们替女儿选了一个老实敦厚的夫婿,也是人心隔肚皮,不知日后会对女儿如何。

乔氏将自家闺女搂紧了怀里,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欣慰道:妙妙,你真是长大了。

江妙笑笑。

她并非长大,只是上辈子经历过生死,有些事情对于她来说,并没有这么重要。

嫁人一事,这日子是她过的。

只要她觉得开心,想嫁谁就嫁谁。

现下她和陆琉两情相悦,男未婚女未嫁,他来求娶,她为什么不答应?江妙扯了扯自家娘亲的衣袖,又小声问道:娘,那陆琉……乔氏笑着低头看了闺女害羞的小脸蛋,道:你放心,你爹爹那里,娘会去同他讲道理的。

他是明白人。

江妙欢喜不已,抱着乔氏的胳膊,道:谢谢娘。

当天晚上,乔氏就同江正懋说了自己的想法。

穿着白绸寝衣的江正懋,刚掀起薄被上榻,一听这话,陡然一怔,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妙妙的意思?乔氏道:你闺女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你这个当爹的难道还没看出来吗?这个江正懋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因着闺女一心念着宣王,巴巴的等着他点头,江正懋对陆琉的成见也深了些。

这几日甭管是上早朝还是去吏部,往昔不熟络的同僚们,一个个都围上来,同他说话也就算了,还都笑吟吟的恭喜他。

——这门亲事分明还没答应呢!江正懋心里有些气,说道:他这提亲的架势,若是咱们不答应,日后也怕是没人再敢上门提亲了。

虽是态度良好,却隐隐有逼婚的架势,他自然是看出来了。

江正懋哼哼了一声。

他最讨厌逼迫,何况还是闺女的亲事上。

乔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说道:瞧你,哼哼个什么劲啊?怎么,这么快就摆上岳父的架子了?江正懋低头看妻子,道:咱们不是还没答应吗?今儿打了一下午的叶子牌,乔氏有些困,现下打了一个哈欠,霎时一双美眸蒙上了一层雾气,自顾自的躺了下来,阖眼喃喃道:反正妾身的意思,和妙妙的意思,国公爷都知道了,下回宣王再来提亲,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瞧瞧,这妻子和闺女,都向着外人呢。

江正懋侧身覆了上去,大掌用力一揉,恼道:一个个的,都翻了天了。

·十日的光景自然过得极快,一大早,陆琉便穿着妥当去奉国公府接穆老太太。

因怕老人家健忘,陆琉昨儿又派人打了招呼。

那头穆老太太瞧着这孩子的猴急样儿,也是暗自发笑。

孟氏和陆玲珑母女俩一大早就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陆玲珑瞧着自长廊经过,穿着锦衣华服的三叔,忍不住用胳膊肘顶了顶自家娘亲,小声提醒道:娘,你看——长廊之上的年轻男子,容貌俊美,高大颀长,锦衣华服,倒是难得的正式。

知晓陆琉欲求娶镇国公府嫡女江妙之事,先前孟氏也是吃了一惊。

因陆琉平日里不近女色,孟氏还以为他整日忙着处理公事,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半点不上心。

未料突然就有成亲的打算了。

显然,这于陆琉算是好事儿,可于其余两房,却是个坏消息。

陆玲珑俏脸红润光泽,撅撅嘴道:娘,你瞧三叔多着急啊。

前几日才刚去过,今儿又去了,那江妙才十三,又不是明儿就被人给娶走了,至于这么急吗?陆玲珑的语气有些不满,盖因她平时不喜江妙,且这江妙的年纪比她还小上一岁,若是她三叔真的娶了江妙当宣王妃,那她日后还要叫一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小姑娘三婶婶,这也太憋屈了。

她才不要呢。

陆玲珑又道:平日里见那江妙不动声色的,未料竟有这般的难耐,小小年纪,连三叔的魂儿都被她勾走了,整一个狐媚子。

孟氏立马制止,厉声道:切记,以后不许再这么说江妙。

这话陆玲珑倒是不爱听了,撒娇不满道:娘……孟氏对江妙的印象也是不好的,小时候病怏怏的,若不是看在江妙是镇国公府的嫡女这身份上,她也不会考虑让她当自己的儿媳,后来这亲事不成,她虽然有些遗憾,可念着日后儿子能娶个健健康康的媳妇儿,她心里也是宽慰不少。

至于那陆琉的性子,她也是有所了解的,为了这门亲事,他三番两次请动穆老太太,显然是极为上心的。

这架势,是铁了心的要娶人家小姑娘了。

那镇国公府的人不傻,这门一个送上门的、位高权重的女婿,怎么可能不答应?是以孟氏觉得,上回镇国公府拒绝,不过是意思意思。

今儿再去求亲,那镇国公江正懋和乔氏定然会开开心心的应下来。

这么一来,江妙进门便是迟早的事儿。

依着陆琉现在的年纪,怕是待江妙及笄后,就得成亲了。

成了亲,那江妙便是王府的主母,就算她年纪小,可到底身份摆在那儿。

孟氏对着闺女道:日后若是见着江妙,你多同她说说话,套套近乎,待日后她进了门,不但是你的三婶婶,更是王府的女主人。

虽然孟氏心里头是不服气的,却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可陆玲珑年纪小、脾气骄,这些年有了一个位高权重的三叔,走出去都是被人奉承的份儿,才不愿主动巴结人家呢。

她努努嘴想说不愿,一侧头看到自家娘亲的眼神,便不满的点头,敷衍道:好了,女儿知道了。

·有了第一回的惊吓,江正懋觉着自己应当能泰然处之,可一听宣王和穆老太太又来了,登时愣住了。

算算日子,离上回提亲不过十天,竟这么快就来了?可人来了,岂有不见之礼?不过这回老太太没出面,只是江正懋一人出去谈的。

穆老太太瞧着江正懋一脸冷漠的表情,也是稍稍有些尴尬。

毕竟上回还说多些时日让人家考虑考虑,今儿又巴巴的上门来了。

可穆老太太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很快就镇定自若了起来,笑吟吟的同江正懋谈了起来。

江正懋朝着穆老太太身旁的年轻男子看了一眼,眼中一片冷淡,之后对着穆老太太道:王爷和老夫人的意思,我自然明白。

这事儿我也认真考虑过,可是——我那闺女同王爷,各方面都有些悬殊,怕有些不匹配。

他又笑了笑,看着陆琉,……王爷是人中龙凤,年轻有为,何愁娶不到更好的姑娘?就算江正懋不愿承认,也知道,放眼整个望城,只要陆琉想去,没有人家是不愿意将女儿嫁过去的。

穆老太太倒是听出来了——怕是这门亲事不成了。

穆老太太瞧了陆琉一眼,见他面色淡然,可这心里头,怕是着急得很呐。

穆老太太想了想,才语重心长道:国公爷这话,我老婆子倒是不同意。

你也夸这孩子是人中龙凤,而我也听闻江小姑娘知书达理、聪慧得体,这般的郎才女貌,登对的很呐,何来得不匹配一说?若说更好的姑娘……穆老太太笑了笑,道,在这孩子的心里,这世上怕是寻不出比江小姑娘更好的姑娘了。

江正懋眉宇清冷,没说话。

陆琉这才道:本王对江姑娘的心意,国公爷不用任何质疑。

置于国公爷担心什么,此刻开口便是。

虽然是放低姿态,有个晚辈的谦逊模样,可江正懋到底是见惯了朝堂之上高冷寡言的宣王,一时半会儿还真适应不了。

他道:王爷身份高贵,若是我将小女许给了王爷,日后怕是受了委屈,我也没能力替她讨回公道。

陆琉却道:一生时间太长,本王不敢保证什么。

只是国公爷若是信本王,本王自会对江姑娘珍之爱之,她在镇国公府过得如何,到了宣王府,一样都不会差。

而且,届时本王在国公爷面前只是女婿,国公爷有任何吩咐和教诲,本王都会一一接受,绝对不会逾越翁婿身份。

这意思便时,他不会负妻子,若当真做了什么错事,他这个岳父,该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不必忌惮他的身份。

陆琉又道:今日姨婆也在,国公爷也知道本王对姨婆敬重有加,这番话由她做见证,国公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江正懋烦得额头突突直跳,说道:王爷这般有诚意,我自然欣喜。

只是——他叹了一口气,表情凝重的看了一眼面前态度诚恳、容貌出色的年轻男子,道,罢了,今日咱们就谈到这儿吧。

瞧着江正懋起身,穆老太太眉头也蹙了蹙,心下叹气。

这孩子这般有诚意,未料还是不成。

穆老太太抬手拍了拍陆琉的手背,稍作安抚。

既然他一心求娶,大不了下回再过来一趟。

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他们够有诚意,总归能感动人家的。

饶是陆琉这等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之人,再次受挫,也是不好受的。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这眉宇间,还是依稀能瞧出几分失落之感来。

就在这时,却听江正懋道:时辰不早了,王爷今儿就留下来,用完午膳再走吧。

依着江正懋先前的态度和话语,陆琉自然以为亲事不成。

待一听这话,登时恍然大悟,眼睛一亮,一张俊脸喜上眉梢,极有礼貌的朝着江正懋拱了拱手,道:那本王就叨扰了。

95|07 晋|江独家首发~·锦绣坞这头,江妙一听自家爹爹留了陆琉吃午膳,便知这亲事成了。

江妙雀跃不已,想来她的战略果真没错——只要拿下她娘亲,她爹爹自然得点头。

江妙正笑盈盈的,一瞧见进来的乔氏,登时露出羞赧之色,声音清甜的唤道:娘。

乔氏过去,也是一脸的喜色,打趣儿道:瞧你这样子,想来是知道了。

江妙点点头,亲昵的挽着乔氏的手臂,道:是许嬷嬷告诉女儿的,说爹爹留陆琉用午膳了。

她抬眸看着乔氏,说道,娘你放心,就算定了亲,离女儿出嫁还早着呢。

乔氏却道:你不着急,人家可着急。

穆老太太提亲的时候可是说了,明年就让你俩成亲呢。

也难怪穆老太太这般着急,毕竟陆琉的年纪摆在那儿,都二十有一的人了,这媳妇儿自然得有着落了。

换做旁人,怕是连儿子都抱上了。

江妙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虽然想嫁给陆琉,却也没想过这么快,毕竟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没成亲呢,怎么着也轮不着她呀。

不过,瞧着他这般急,她心里的确挺开心的。

嘴上却道:才不要呢,什么时候成亲,咱们说了算。

这日陆琉留在镇国公府用午膳,适逢三兄弟在书院,只应付一个岳父,倒是游刃有余。

陆琉举止谦逊,身上没有端半分架子,而江正懋自答应了这门亲事之后,对陆琉的态度明显也好了些。

虽是同朝为官,可这般在一道在家中用膳,却是头一回。

江正懋对闺女太过珍爱,如今就这么把闺女许了出去,情绪上难免有些波动。

午膳整整吃了半个多时辰,最后倒是没吃什么菜,只一道共饮,二人加起来,统共喝了不少酒。

只不过二人的性子都是不显露山水的,除却面颊有些泛红,皆是安安静静的,倒是没表现出太多的醉态。

午膳过后,乔氏才扶着江正懋回了屋,而陆琉的脸色倒是比江正懋好些,甚有礼貌的拱了拱手,目送江正懋回屋。

回到屋里头,乔氏将江正懋扶到榻上,唤了问梅问兰准备热水,亲自拧了巾子给夫君擦脸,怨道:大白天的,怎么喝这么多酒?也不让人家笑话。

江正懋素来寡言少语,不过当了爹爹之后,倒是比年轻时候平易近人了些。

不过他的温情,素来只在家人面前显露。

江正懋双眸微醺,抬手执着妻子的手,柔柔唤道:阿琬……乔氏只当他是醉后胡言,敷衍的应了一声,欲将手抽出来。

哪知男人的力气太大,牢牢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放。

乔氏心里气恼的很,今儿本是个大喜的日子,却让这准女婿看笑话了。

得亏人家宣王对她闺女上心,若是没有这么足的诚意,他这么一摆脸色,谁爱搭理他呀。

这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确是有一定道理的,这不,乔氏越发觉得这准女婿好了。

江正懋虽然喝多了,和脑子却是清楚的。

平日的宣王高高在上,如今能为了他的闺女,三番两次伏低做小讨好他和妻子,竟做到了这般地步。

若是只看上他闺女,以他的能耐,大可让景惠帝赐婚。

他们镇国公府再怎么着,也是断断不敢抗旨的。

可偏生他没有,而是走正常的程序上门提亲,一次不成,来两次……他明白,若是这回不成,下回他还是会来的。

照这般的形势,这宣王,他闺女是嫁定了。

既是女婿,他摆摆脸色虽然是人之常情。

却也不能太过,毕竟他想日后闺女嫁过去,能好好的。

江正懋握着妻子的手覆在脸上,脸上又是欣慰又是不舍,叹息一声,喃喃道:……阿琬,也只有你了。

昔日乖巧伶俐的儿女们,如今一个个娶得娶、嫁的嫁,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只有这个枕边人。

乔氏也是眼中酸涩。

宣王这般有诚意,待定了亲,他们又岂能留闺女太久?想着幼时这么一个瘦瘦弱弱的闺女,如今长大成人了,这金疙瘩,便是别人家的了。

乔氏弯唇,俯身靠在自家夫君的怀里,点头道:嗯,还有妾身。

因镇国公答应了亲事,陆琉出去的时候,陡然生出一股脚下生风之感。

他见陆何过来,忙问道:可将人送到了?方才陆琉同江正懋一道饮酒,可那穆老太太,却是要早些送回去了。

这厢陆何将穆老太太送回了奉国公府,便匆匆赶过来,瞧着自家王爷一副喝多了的样子,便知他今儿是高兴。

陆何颔首答道:王爷放心,小的已经将老夫人平安送回府了。

陆琉道:那就好。

平日里不苟言笑之人,今日这俊脸之上的神色也温和了些,甚至连这嘴角,都下意识的微微翘起。

走到前院时,陆琉步子一顿,侧过头,看着躲在不远处的梧桐树后面的身影,见穿着碧绿襦裙的小姑娘只探出半个小脑袋,便大步走了过去,将她逮了个正着,含笑问道:怎么在这儿?江妙憋得慌,便出来瞧瞧,哪知刚好见陆琉要走。

她抬眸看着陆琉,见他脸颊微微发红,一双眼眸也泛着潋滟水色,才诧异道:王爷喝酒了?不仅喝酒了,而且还喝多了。

这个时候,陆琉的确想和她分享此刻的好心情,可到底场合不对,在镇国公府,倒是不敢做出什么越距的举止来。

他点点头,音色清润道:喝了一些……和你爹爹。

江妙担忧道:那我爹爹他……可有为难你?陆琉笑笑,道:你放心,你爹爹很开明。

他又道,……妙妙,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再担心。

聘礼他早就准备好了,只要镇国公府这边一点头,他便立马下聘。

她爹爹那儿是个大关卡,过了她爹爹这关,她那三个哥哥,也不用太担心。

只是她还是有些怕她爹爹会给陆琉摆脸色,这会儿见陆琉眉眼温和的,便知他和爹爹聊得还不错。

陆琉多看了她几眼,而后才伸手捏了捏她的小手,道:赶紧回去吧。

江妙笑笑说好,却站在原地没走。

陆琉拿她没辙,将人拥到树后亲了亲脸,才转身走了。

瞧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江妙抬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忍不住抿着嘴笑,暗道:这就是她这辈子要嫁的男人。

96|07 晋|江独家首发~·很快就到了下聘的日子。

先前宣王去镇国公府提亲,已然惊动了整个望城,是以这门亲事成了,也并未出乎人的意料。

只是今儿宣王府浩浩荡荡去镇国公府下聘,这声势还是令人咂舌。

而镇国公府本就是望城大户,如今唯一的嫡女嫁于宣王为妻,这地位自然跟着抬高了一截。

只是这等福分,旁人只有羡慕的份儿。

乔氏瞧着送进门来的一箱箱聘礼,脸上洋溢不住愉悦的心情,暗道这女婿果真有诚意。

至于江妙,上辈子也经历过这种事儿。

可那时她和陆行舟定亲,她心里没多大感觉,甚是连姑娘家要出嫁的喜悦,也是没有的。

那时候她病怏怏的,其实根本就不想嫁人,省得拖累人,可她知道爹娘的担忧——爹娘希望她嫁个老实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而且姑娘家总归是要嫁人的。

可现下不一样,她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定亲呢。

今儿也算是江妙的大日子。

她特意穿了一身石榴红银丝牡丹团花褙子,娇美的脸颊,两侧还有些婴儿肥,却已经有了情窦初开的少女风韵了。

江妙红着脸,乖巧的站在自家娘亲的身边。

戚氏也为侄女感到高兴,笑笑道:到底是王府,可真气派。

咱们妙妙真是好福气。

戚氏觉得那宣王一表人才,脾气又好,瞧着架势,也是个会心疼人的。

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的小侄女。

冯氏心下虽然不满,可面上还是跟着附和,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道:可不是嘛,日后咱们妙妙可就是王妃了。

宣王手握重权,能嫁给他当王妃,的确是一桩喜事儿。

冯氏虽然想掺和,但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还是希望侄儿能够想开些。

漂亮的姑娘哪里没有,何必一只守着这个?同宣王抢媳妇儿,那是疯了不成?冯氏觉得,她那个侄儿虽然风流,却也不是个傻的,应当晓得知难而退,不会再胡来。

江妙嘴角翘翘,发觉三个哥哥不在,走进里屋,瞅了瞅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三个哥哥。

她大哥最好哄了,倒是不需她说些什么,反正她大嫂也是很赞同这门亲事的,至于她二哥和三哥嘛……这几日最难受的就是她三哥了。

她忙过去,朝着江承谚甜甜道:三哥……江承谚努努嘴。

没说话。

那日他们一下学,刚回府就听到了宣王又来提亲的消息,原先还想着爹爹同他们一样立场坚定,断断不会答应的,自然也没多少惊讶,没想到那日竟留陆琉吃午膳了。

这是什么意思,三兄弟最是明白不过了。

就这般将他们的宝贝妹妹许出去了,半点没有问过他们的意思,这算个什么事儿啊?他们才不肯!江妙又耐心哄道:三哥,好三哥……这会儿乔氏倒是进来了,瞧着江承谚这摆谱的样儿,嘟囔道:德性,妙妙不用理你三哥。

江承谚眉头直接皱成川字,委屈道:爹,娘,你们太过分了,居然趁着怎么仨不在的时候同意了这门亲事。

娘,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那宣王是个狼子野心的,先前对咱们客客气气的,不过就是为了娶妙妙。

我觉得咱们妙妙能嫁一个比他好、比他老实的,反正他……我不放心。

说着,江承谚鼓了鼓腮帮子,一副说什么都没法接受这个妹夫的架势。

乔氏觉得自己简直将儿子给宠坏了,忙上前拧了一下江承谚的耳朵,听着他嗷嗷直叫,乔氏才道:你对人家有偏见也就罢了,这门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我和你爹爹都满意。

你当着你妹妹的面儿说这些,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她见儿子还要还嘴,便低声道,……你以为你和萱表妹能顺顺利利定下来,被风光的赐婚,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江承谚怔住,一时语塞,待明白自家娘亲的意思之后,仍旧嘴硬道:可我也不能拿自己的妹妹换啊……乔氏冷哼一声,道:你倒是有资格换?人家还不稀罕呢,我可告诉你,日后见着你那妹夫,态度好些,别瞧着人家老实就欺负人家。

江承谚瘪瘪嘴,暗道:那家伙哪里老实了?可心里却有些不满,他妹妹还没嫁过去呢?娘就这么护着陆琉来了?只是江承谚也是明事理的。

他不满的原因,不过是因为那日的事情没同他们仨说就答应了。

他们疼妹妹,爹娘也疼妹妹,答应这门亲事,自然是为了妹妹好。

乔氏出去后,江承谚才抬眸看着面前安静站着没说话的妹妹,暗暗责怪自己刚才的话太过分了。

他这么说妹夫,妹妹心里肯定不好受。

呸呸呸,他瞎叫什么妹夫。

江承谚眉头一拧,对着自家妹妹柔声哄道:妙妙,你三哥我只是一时气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其实……他略略低头,叹气道,你自己觉得好就好。

江妙有些心疼,伸手揉了揉三哥的耳朵,乖巧道:三哥别生气,若是三哥不喜欢,我就不嫁了。

江承谚抬眸,顺口道:好啊,那咱就不嫁了。

啊?江妙怔了怔,傻愣愣的看着自家三哥。

真不嫁啊?这是江承谚才开怀大笑,轻轻捏了捏妹妹的脸颊,笑盈盈道:逗你呢。

真淘气。

江妙笑得眉眼弯弯。

坐在旁边的江承让,看着自家宝贝妹妹,心下也是一番唏嘘,这不过定亲,他们三兄弟就一个个更丢了魂似的,若是出嫁了,还不知道是如何的场景呢。

想着这儿,江承让侧头,伸手瞧瞧的捏住了边上妻子的小手。

宋鸾脸颊微红,羞赧的冲着他笑了笑。

她原先以为,镇国公府和宁远侯府一样,规矩多,嫁过去,怕是要过得拘谨些。

未料婆婆小姑子都待她极友善,夫君更是不必说了,对她视若珍宝。

这厢看着兄妹感情极好的四人,宋鸾也有些羡慕,原来大户人家的兄妹,并非都是一个个人心隔肚皮互相算计的。

这么一来,素来矜持的宋鸾,也下意识的,握紧了自家夫君的手。

能嫁给他,何尝不是她的福气?至于一直不说话的江承让,除却舍不得宝贝妹妹之外,也有些想念自己的未婚妻子。

那小姑娘,和自己定亲的时候,是不是和他妹妹此刻这般欢喜。

·定了亲的姑娘,自然就不好出府了。

因江妙日后要进的是王府,且一进去就是主持中馈的主母,是以乔氏要教闺女的东西太多了。

虽说江妙前头有两个亲哥哥还没成亲,可三兄弟是一般年纪,都定亲了,这媳妇儿怕是这两年就得娶进来。

若是顺利,今年年底,江承许就能娶媳妇儿了,那么明年上半年,江承谚的亲事也就快了。

这么一来,若是宣王府那边着急的话,怕是明年下半年,闺女就能出嫁了。

满打满算,顶多不过一年的时间。

这不算还好,一算乔氏当真有些舍不得。

可舍不得又能如何?都答应了,早成亲晚成亲不都一样,且宣王这般的年纪,再拖个两三年,子嗣上也是说不过去的。

正是年轻男子最血气方刚的年纪,乔氏还真担心,时间久了,一些个狂蜂浪蝶都围上去了,毕竟宣王府,哪个不想进?江妙一整日都安排的满满当当的,每日累得倒头就睡,倒是略微消瘦了些。

就这么一直到了九月中旬,江妙都没再同陆琉见过面。

这一个多月,江妙还是忙里抽空给陆琉缝了一件墨绿色绣竹纹袍子。

她自认为针线活还过得去,之前不好给他做什么,如今他是她的未婚夫,她给他做身袍子,倒也是情理之中的。

不过她想亲手交给陆琉,看他的反应,这些日子没法出府,她便一直没机会将这外袍给送出去。

直到这一日,霍璇来信儿,让她进宫陪她说说话。

说起来,她这段日子太忙,倒是没机会进宫。

虽然先前她和霍璇说过自己不喜欢霍砚,可转眼和陆琉定了亲,她面对霍璇时,还是有些尴尬的。

只是——霍璇这么聪明,何尝不会想到这一点?既然她约了,那她没有理由不去。

江妙将这事儿同乔氏说了,乔氏倒是没有什么不满。

毕竟朱氏是朱氏,霍璇是霍璇,乔氏对霍璇,还是打从心底里喜欢的。

次日江妙就进了宫。

霍璇贵为皇后,自然住在坤和宫。

宮婢将江妙领进去,江妙瞧着坐在主位之上,穿着华丽凤袍、头戴凤冠的美貌女子,才怔了怔,上前行礼道: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霍璇倒是笑笑,亲自走了过去,执起江妙的手,道:你同本宫客气什么,来,过来一道坐。

霍璇拉着她一道坐在绸榻上,她含笑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道,……瘦了些。

定亲了,这段日子,你娘亲肯定逼着你学各种规矩吧。

江妙抬眸,见霍璇笑得坦坦荡荡,她心里都是自在了些,点头道:嗯。

她见霍璇面色红润,这气色倒是好,才微笑道,皇后娘娘倒是丰腴了些,气色真好。

而且眉宇间也有了少妇的妩媚。

霍璇打趣儿道:整日待在皇宫里,除却给母后请安,便是在坤和宫的院子里修剪花枝,浇浇水,能不胖吗?江妙心道:其实这也挺好的。

不过,待明年卫宝铃进了宫,怕是没这么安静的日子过了。

这么一来,江妙便觉着,若是卫宝铃不进宫,霍璇和景惠帝相敬如宾,倒也不错。

霍璇见她面色拘谨,便知二人除了身份的原因外,还因为别的。

她想了想,直言道:妙妙,其实你不用心存愧疚的。

说实话,宣王的确比我哥哥强多了,他既对你钟情,日后定然会好好待你。

就算你当不了我的嫂子,咱们也是一辈子的好姐妹,对不对?说开了,倒是比互相揣测好多了,江妙点头笑笑道:嗯。

之后霍璇同她说了一会儿话,谈得不过是这段日子她在宫里的过得如何如何。

那景惠帝对霍璇还不错,在外人看来,这帝后二人,也算是新婚燕尔,甚是甜蜜。

只是江妙看得出来,霍璇谈起景惠帝的时候,并未露出妻子对于夫君的娇羞,想来霍璇太理智,就算成了夫妻,也是打从心底里不喜欢景惠帝的。

临走前,霍璇还拉着江妙道:你可得记着了,一定得抽空进来看我。

她将准备好的腰牌塞到了江妙的手里,这个你拿着,下回你若是要进宫,有了这个,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江妙没拒绝,将要腰牌收下,道:成,若是我有空,一定过来瞧瞧你,还给你带你最爱吃的果脯。

见她应下了,霍璇才依依不舍的目送她远去。

江妙将腰牌给了宝巾收好,宝绿道:姑娘,皇后娘娘还和以前一样,没什么架子,待姑娘真好。

宝绿笑容洋溢,开心的很。

能不开心吗?她家姑娘日后是宣王妃,如今又和皇后娘娘亲如姐妹,怕是放眼整个望城,都不敢有人欺负她家姑娘了。

她们当下人的,也跟着长脸啊。

今儿见着霍璇,江妙的确是开心的。

只是路过长廊时,江妙见迎面走来的碧衣姑娘,脸上的笑容才淡了淡,道:薇姐姐。

面前这位穿碧色凌霄花襦裙,梳着随云髻,清丽端庄的姑娘,便是平津侯二房嫡女霍薇。

霍薇见着江妙,也有些惊讶,待想着江妙已同宣王定了亲,便很难在对她露出笑容来。

说是嫉妒,自然是有的,可最多的,是羡慕。

霍薇多看了一眼,而后稍稍敛睫,表情有些疏离,道:江妹妹。

霍薇对她态度冷淡,江妙自然知道为何。

她道:薇姐姐是去看皇后娘娘吗?霍薇道:嗯。

江妹妹刚从坤和宫那边过来吧。

见江妙点头,霍薇又客客气气道,那我就不送江妹妹了,先过去了。

说着,瞧她身子盈盈一福,步态从容的走了过去。

江妙倒是没抬放在心上。

若是爱慕陆琉的每个姑娘,她都要记在心里头,想着法子应付,那她岂不是要累死了?上辈子霍薇为了陆琉迟迟未嫁,那是因为陆琉也一直未娶,尚能抱着希望。

如今陆琉已经和她定亲了,便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想来这霍薇的亲事,也会有所改变。

不过想着幼时霍薇待她关爱有加,江妙心里头若说没有半点不舒坦,便是骗人的。

可她也不会大大方方把自己喜欢的男人让出去。

陆琉是她的,这辈子是,她希望下辈子也是。

她就是小气,谁给不给碰。

江妙刚回了镇国公府,长公主那儿便来了信,请她五日后一道去西山狩猎。

皇家每年都有狩猎比赛,一些皇亲国戚、达官显贵都回去。

收到了信儿,江妙在罗汉床上滚了两圈,将提陆琉缝制好的外袍拿了出来,捧在怀里嗅了嗅。

想到那日陆琉肯定会去,便冲着宝巾道:……你去给长公主回话,我去的。

97|08 晋|江独家首发~·北山宜踏青,西山宜狩猎。

五日后,镇国公府的马车便跟在浩浩荡荡的队伍后,一道随景惠帝去西山狩猎。

跟着前去的,自然不单单是江妙一人,还有江承让三兄弟。

原本宋鸾也要去的,可因临时身子不适,便干脆留在府中,没有同行。

这会儿江妙坐在马车内,撩起帘子看着边上骑在马儿上英姿勃发的哥哥们,一时心情大好。

不过——这回有哥哥们同行,她怕是没什么机会同陆琉接触了。

可是那袍子,她想亲手送给他。

想到这里,江妙倒是觉得有些可惜。

不过说起来,这回狩猎也是一个机会,让哥哥们多了解了解陆琉。

特别是她三哥,对陆琉的成见很深呢。

因要合群,镇国公府的马车自然行得慢了些,江妙悠闲的看了一会儿沿途的景致,之后觉得无趣,便随手拿起带来的游记翻了翻。

不过这会儿她压根儿就看不下去,不消片刻,便抱着书籍靠在身后的蓝底白牡丹宫锦靠枕上睡着了。

马车内的宝巾和宝绿,瞧着自家姑娘睡得香甜,遂笑吟吟的相视一笑。

宝巾小心翼翼将江妙怀里的书籍抽了出来,而后轻轻抖开一旁搁着的毯子,替自家姑娘盖上。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队伍才到了西山。

江妙踩着马凳,被江承谚扶下了马车。

西山这边,早有侍卫持着矛枪层层把手,至于帐篷,景惠帝也早就派人过来这儿扎营。

不远处那个被小帐篷包围着的、明黄色的大帐篷,便是帝后临时住处。

至于像镇国公府这种有头有脸的人家,这帐篷的规格也不会太寒碜。

只是条件使然,自然没法同自家府上相比。

江妙随三个哥哥一道去自家的敞篷处,快要到时,瞧见不远处走来的男人,才眼眸一亮,嫣然一笑。

三兄弟自然也看见了。

除却有些小孩子气的江承谚,其余的两位皆上前行礼:王爷。

今儿陆琉不似往常那般锦衣华服,而是穿着一身便利的玄色骑马装,越发显得精神奕奕,俊美无双。

他态度温和,道:三位江公子不必多礼。

这儿得住上几日,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本王,派人带个话就成。

说着,他朝着宣王府的帐篷处指了指。

江承谚抬眸看了看,瞧着眼前这位献殷勤的准妹夫,不由得蹙了蹙眉。

依着他的身份,帐篷理当扎在景惠帝旁边,可这回竟离他们镇国公府的这般近。

江承谚虽然看出了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临行前他娘亲特别交代过:人家客气,不许蹬鼻子上脸。

江承谚也是委屈,说得好像他半点都不懂事似的。

他撇撇嘴,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陆琉朝着江承谚这边看来,道:小事而已。

这才仿佛是刚刚瞧见江承谚身后的小姑娘一般,温和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先前分明那般亲近过,如今多日未见,单单是四目相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江妙也觉得自己矫情,可定了亲,好像的确有些不一样了。

她嘴角一翘,略略垂了眼。

因适才江妙在马车上睡了小半个时辰,这会儿休息得当,脸颊还有些红扑扑的,她本就年轻,此刻水嫩的犹如夏日刚刚从翠绿树枝上摘下的蜜桃,鲜嫩的令人想狠狠咬上一口,让甜美的汁水肆意迸溅。

小姑娘浓密纤长的眼睫覆下,像两把小扇子似的,稍稍遮住了水色潋滟的眼波。

且今日她是精心打扮的,身上穿着比平日利索的浅粉绣竹叶梅花领褙子,手腕处系着同色的衣带,这般俏丽活泼的打扮,使得她越发的明媚惹眼。

江承让将右手虚虚握成拳,置于嘴边,轻轻咳了一声。

陆琉这才回神,道:那本王先去忙了。

一听他走了,江妙才抬起眼,巴巴的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遗憾。

这副小模样,要多不争气就有多不争气。

之后却被江承谚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道:有什么好看的?有你三哥我好看吗?江妙吃痛捂着额头,努努嘴,心道陆琉的确生得好看啊。

不过嘴上却得说着讨好三哥的话,弯着眼眸,谄媚道:自然是三哥最好看了。

她若是说了陆琉好看,下回三哥瞧见陆琉,还不给陆琉摆脸色看呐。

这么一来,江妙越发觉得自己这位未婚夫君太过可怜,应付完她难伺候的爹爹还不够,完了还得伺候这三个小的。

皆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自有它的道理在。

果然,江承谚满意的环着双臂,得意的笑了笑。

江妙简直拿这位幼稚的三哥没辙。

江妙进了自己的帐篷休息,宝绿过来道:姑娘,方才薛姑娘身边的丫鬟同奴婢说,薛姑娘待会儿就过来。

薛今月日后是长公主的小姑子,这回一道受邀前来,自然不是件稀奇的事儿。

她点点头,朝着宝绿道,嗯,我知道了。

那你多准备些今月爱吃的点心。

宝绿晓得薛今月的口味,听言点点头,这才下去准备了。

江妙瞧着帐篷内的一应区全,虽然没法同府中相提并论,却也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很满意。

她趴在榻上休息了片刻,待宝绿的糕点都准备好了,见薛今月还未过来,倒是奇怪了,遂起身对着宝绿道:你过去瞧瞧吧。

这厢薛今月自派了丫鬟传话后,没有多加磨蹭,立马朝着镇国公府的帐篷走去。

只是她晓得会遇见江承许,越发注重自己的穿着仪态,心下自然又是紧张又有些期盼。

奈何她刚踏进镇国公府帐篷所在地,经过一处帐篷,便见里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牢牢的捂住了她嘴,而后一手揽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拖了进去。

薛今月胆子小,一时没想这么多,都快吓哭了。

反应过来后,便是下狠嘴朝着捂在她脸上的大手咬去,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却听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嗯?薛今月泫然欲泣,表情倏然一顿,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之后被身后的男人转过身去。

她抬眸看着他,没有惊喜,只哭嚷着怨道:二表哥,你……她想说不想理他了,可到底狠不下心,只气鼓鼓的准备出去。

可男人的手臂牢牢的锢着她,说什么都不肯放她走。

薛今月急了,小声嘟囔道,我丫鬟还在外头呢?江承许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这不是没进来吗?听了他的话,薛今月登时明白了,心里生气,却胆小不敢骂他,只能委屈道:二表哥吓着我了……她虽比江妙年纪略大些,可这胆子却是几个小姑娘中最小的,也是最单纯天真的,这会儿眼眶红红的,像只受了惊的兔儿,怪招人心疼的。

江承许素来冷漠,可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还是心软的。

他凑下去亲亲她的眼睛,见她要躲开,便眉头一拧,下意识托着她的后脑勺,狠狠的亲她。

只是到底还是不够狠心,见她委屈的呜咽,亲吻的动作自然也放温和了些,到了最后,原是受惊抵抗的小姑娘,也因为他的温柔,下意识的抬手环着男人的身体,抬头迎合。

薛今月羞得脸颊滚烫,小声提醒道:妙妙在等我了。

江承许嗯了一声,而后轻轻啄了一下被他吻得微肿的唇瓣,抵着她的额头。

薛今月一双泛着水色的眼儿怯怯的略略一抬,待对上男人幽沉的黑眸,登时羞赧一敛。

依着前几回,她晓得二表哥喜欢她乖乖听话,便没有怎么反抗。

果然,她乖了,他就是松手了。

薛今月低头,看着身上被揉的皱巴巴的衣裳,胸口处也……她脸颊红得几欲滴血,越发觉得他得寸进尺了起来。

可偏生他有这么多歪理,将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就仗着她笨嘛。

薛今月是个不记仇的,见他帮自己整理衣裳,心里便没有这么恼他了,待他的手碰到她胸口处的衣裳作势欲整理,才忙退了两步,弱弱道:我,我自己来。

这地方,可不许再让他碰了!整理好了,便逃一般的跑了出去,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连自己贴身丫鬟的脸都不敢看了,脸颊通红的进了江妙的帐篷。

江妙还让宝绿去瞧瞧呢,未料她过来了。

她赶忙起身,招呼她过来坐,走近些,见薛今月脸颊红红的,嘴唇也有些微肿。

江妙并非是个无知的小姑娘,且她自己也经历过,自然晓得这是怎么回事,遂悄悄凑过去,小声问道:你……见过我二哥了?薛今月一怔,之后才委屈道: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见江妙捂嘴直笑,她越发觉得羞赧,你和你二哥一样坏,就会欺负我。

她哪敢啊?江妙也不笑话她了。

反正二人都快成亲了。

他二哥一直没机会同今月见面,这回终于见着了,难保有些激动。

不过幸亏她一做完坏事就来找她了,顶着这么一张脸,傻子都看得出来发生了什么。

江妙忙让宝绿准备热水,让薛今月洗了脸,再重新上妆,只是这唇瓣的颜色比先前略深了些,江妙便给她抹了淡些的口脂,瞧着水水嫩嫩的,倒是看不出端倪来。

收拾完了,江妙同薛今月才一道出去走走。

却见乔元宝也来了。

江妙细细一瞧,觉着她这位胖表弟仿佛比之前显得更珠圆玉润些了,暗道:再这样胖下去可不成呐。

可乔元宝却不自知。

先前他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进宫和瑞王玩儿,可瑞王宫殿里的厨房,做出的糕点太好吃,乔元宝是个嘴馋的,一来二去,便也挺喜欢进宫去玩儿的。

今日来西山狩猎,瑞王自然要来的,他来之前,习惯性跑了一回乔府,叫上了乔元宝。

乔元宝觉着有趣,才勉强点头跟着来。

江妙同薛今月朝着乔元宝身旁的瑞王行了礼。

不过这位素来嚣张跋扈的瑞王殿下,如今却异常的平易近人,跟着乔元宝甜甜的喊道:江姐姐,薛姐姐。

薛今月只听说过瑞王脾气不好,是个混世小魔王,可这回瞧着,这位眉目清朗的小少年,虽然身在皇家,却活泼可爱、笑容灿烂,委实招人喜欢。

又见瑞王从拴在腰上的锦袋中拿出一块枣泥糕给她,便笑笑接过。

心道:传言果真不能信,随身带糕点的小少年,能乖张到哪里去啊?乔元宝对着江妙道:小表姐,阿惇答应我,这回要送一只小鹿给我。

等元宝也有了小鹿,就不用羡慕小表姐了。

因为有小鹿,他才肯来的。

江妙一时倒是没有反应过来,之后才知道她胖表弟口中的阿惇就是面前的瑞王,陆惇正是瑞王的大名呀。

未料两人的关系当真是如兄弟般。

江妙也为胖表弟感到高兴,毕竟她胖表弟身边没有真心的朋友,要不然从小到大也不会一直缠着她。

却见瑞王道: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只大老虎也成。

大老虎。

乔元宝转了转水亮亮的大眼睛,以前他喜欢大老虎,可现在他喜欢小表姐家养的小鹿啊。

他板着脸道:不,我就要小鹿。

瑞王半点未生气,笑眯眯道:好,小鹿就小鹿。

我堂兄可厉害了,我待会儿同他说,让他给你弄只小鹿来。

乔元宝这才眉眼含笑。

不远处正出帐篷散步的卫宝铃,看着前头有说有笑的四人,倒是微微眯了眯眼。

卫宝铃身边,穿着碧色襦裙,眉宇骄纵的小姑娘,则是陆玲珑。

陆玲珑顺着卫宝铃的目光一瞧,这才轻轻嗤了一声,道:宝铃,你瞧,这江妙可真厉害。

不但同我三叔定了亲,和瑞王的关系也这么好。

江妙和宣王定亲一事,卫宝铃也惊讶了许久。

可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宣王的确待江妙有些特殊。

可那时候江妙还是个小女娃啊,生得又胖,根本不及她半分可爱聪慧。

她本就讨厌江妙,又因江妙和霍璇的关系好,她更加是喜欢不起来的。

可眼下,一个成了皇后,一个即将要成为宣王妃,而她却……卫宝铃神色暗淡了些。

宫里头的事儿,她也是知道一些的。

表哥待霍璇极好,据说是相敬如宾,恩爱甜蜜。

一想到她表哥和霍璇同床共枕,她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而她表哥已经很久没来找过她了,这会西山狩猎是个好机会,他这么喜欢她,肯定会来找她的。

这般想着,卫宝铃朝着不远处华贵精致、重兵把守的帝后帐篷瞧了瞧。

陆玲珑说这话,是想让卫宝铃跟着附和她,未料她竟像个哑巴似的,当真是无趣。

陆玲珑撇撇嘴,见她朝着帝后帐篷看,心下便哼哼道:平日里嚣张个什么劲儿呢,眼下皇上新婚燕尔,哪有工夫看你这张如丧考妣的脸啊?西山狩猎的头一日,倒是没什么活动,见过了景惠帝和皇后之后,便各自回帐篷休息,好好准备,等明日大干一场。

晚上江妙睡在榻上,因在外头,饶是寝衣,也穿得严严实实的。

她和陆琉两月未见,依着陆琉的性子,今晚兴许会过来找她。

虽然江妙知道这样不好,可到底太想他,也就顾不上礼数不礼数的了。

她特意穿了一身自己最喜欢的寝衣,洗得香喷喷的,窝在榻上,未料二更都过了,陆琉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江妙心下懊恼不已。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傻乎乎的,就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心有灵犀,奈何她喜欢的,却是个榆木疙瘩,半点不解风情。

江妙蹙眉,叹了一口气。

外头睡着的宝巾倒是进来了,小声问道:姑娘还没睡呢?可要喝水?江妙要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的喝下,一股脑儿将心里头的怒火浇熄,然后将锦被一扯,盖过脑袋,倒头就睡。

次日早晨,外头早就热热闹闹的。

年轻的小姑娘自然是朝气蓬勃,就算昨夜睡得迟了些,今早起来照样神清气爽、面色红润。

洗漱梳妆后,江妙才出去用早膳。

丫鬟们将早膳早就准备好了,都是江妙平日爱吃的。

宝绿笑盈盈道:姑娘,这是宣王刚才派人送来的,据说是今天早晨才刚打的野味儿。

江妙瞅了瞅面前这盘外酥里嫩的兔子肉,有些馋,可心里却气着呢,口是心非道:大清早的,谁要吃这么油腻腻的?咦?宝绿笑容一敛,瞅瞅自家姑娘的脸色,昨儿见着宣王,还一副害羞的模样呢,怎么今儿就恼上了。

她想不通,却也不想让自家姑娘生气,便伸手去端,道:那奴婢就拿下去了。

……别。

见宝绿真的作势要去端,江妙才立马制止,不舍道,放着吧。

这么早出去猎来的,怕是昨夜没睡多久吧。

若是不吃,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思?这么一来,江妙便拿着筷子夹了一块,只觉得这兔肉鲜香爽嫩,油滋滋的,美味极了,自是忍不住大快朵颐,吃的小嘴油亮。

·卫宝铃打扮妥当坐在帐篷内,瞧丫鬟琵琶进来,才急急问道:表哥怎么说?琵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姑娘,皇上说……说他不方便过来。

还让姑娘日后别再捎信,这样对姑娘的名声不好。

皇上还说,她一有时间,就会过来找姑娘的。

卫宝铃脸色一僵,气得死死的咬着唇。

他不肯来。

以前只要她想他了,不管政务再如何的繁忙,他都会过来的。

除却生气之外,卫宝铃心里更是担忧。

离她入宫还有小半年的时间,若是这小半年之内,表哥被霍璇勾了去,那她该如何是好?不成,她得想想法子。

卫宝铃整理好情绪,重新梳妆一番。

这才出了帐篷。

见身旁有不少人发出赞叹声,卫宝铃还以为是因为她,不由得红了红脸,嘴角也翘了翘,腰杆也挺直了些。

之后才知不是。

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见不远处的草地上,骑着马儿的明媚少女,穿着一身枣红色的骑马装,腰间系着掺金珠线穗子宫绦,一头乌发高高挽起,用圆润饱满光泽熠熠的珍珠发冠固定着。

少女笑容甜美,眉眼如画,嫩生生的脸颊肤若凝脂,且骑术熟练,当真是个俏丽活泼的小美人儿。

见这少女的身后,并排跟着三个样貌俊美、有七八分像的年轻男子。

这般养眼的画面,也难怪众人挪不开眼了。

光彩被人夺走,卫宝铃花容失色,登时就笑不出来了。

而江妙这会儿踩着鹿皮小靴,对着身后的三个哥哥道:大哥二哥三哥,你们自己去林子里狩猎啊,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江承谚溜着马儿慢悠悠走到妹妹的身旁,道:不成。

娘说过了,让我们仨好好守着你。

江妙心下嘀咕:她娘亲的确交代过,却也没让他们寸步不离啊。

可她也不敢再说什么。

跟着就跟着吧,反正……就算不跟着,陆琉也不会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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