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倩雯有些怕生, 以往她都是坐在副驾驶的。
这次是严叙亲自来接人,她虽心里明白柯西宁和严叙曾有过合作关系, 但也不觉得两人能熟络到让另一方亲自来接人的地步。
她有些怵影帝,趁严叙绕去后备箱的功夫, 走到柯西宁身边,悄悄地问道:西宁哥,我等会坐哪里?柯西宁说:你就坐我旁边吧。
于倩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柯西宁看她这模样, 觉得挺好玩, 不由挑眉问道:怎么了?于倩雯声音小得和蚊子似的:我有点怕影帝。
柯西宁忍俊不禁, 但也没想着替严叙多说几句。
于倩雯默默注视着严叙高大的背影,小声地问道:西宁哥,我总觉得影帝出现在这里的次数太频繁了,有些巧合也太假了。
他是不是在追你啊?柯西宁也顺着于倩雯的目光看过去,严叙把后备箱放下来,微微直起了腰板, 鬓间沾染着一些寒霜。
他就是个行走的衣架子, 今天穿的是一件深黑色的长款大衣和一双改良版的军靴, 迈起步子来硁硁作响。
严叙转身走过来,不经意间碰上柯西宁的目光。
柯西宁也没避着,坦荡荡地问道:你们剧组定的什么时候的机票?明早七点半。
严叙呼出一口热气。
他摘掉皮手套,露出修长却有些冻红的手指,有些苦涩地笑道,之后五个月内都得待在《宫闱》的剧组,我想着总得过来道个别。
话音才落, 他又说:天冷,别站在外头了,去车里吧。
柯西宁便和于倩雯钻进了车里。
坐回温暖如春的车里,于倩雯找到恰当的时机,稍微鞠了一躬,缩着鼻子说道:严老师,你好。
嗯。
严叙把握着方向盘,心不在焉地回应,你好。
之后别无他话,场面一度很沉默。
熟悉的景色一幕幕纷至沓来,于倩雯扒着车窗,明白这是已经行驶到酒店附近了。
她出了好长一口气,心道从来没想过这短短的距离竟然那么难捱。
严影帝偏爱沉默不语,这是出了名的。
但西宁哥也很不对劲,要是以前他肯定随便找两句话打破这种气氛,不会闹得两人都很尴尬。
于倩雯总觉得最近大家都有些奇奇怪怪的,但她又说不上来原因。
她稍微探出头,从边缘的角度好奇地瞟了一眼严叙,发现他的唇角抿成一条线,好像在死死压抑着什么。
酒店的大致轮廓影影绰绰地就在眼前。
严叙缓缓开口:这几天演得还顺利吗?还有没有入戏出不来的感觉?挺顺利的。
柯西宁想了想说,谢谢你那两天的指点,歌也很不错,我推荐了很多剧组的朋友,他们都说听完心情好了许多。
严叙顿了一下,有些违心地说道:那就好。
于倩雯睁着迷茫的眼睛,心道原来严影帝和西宁哥最近在演技上也有交流,怪不得。
柯西宁目光瞥向了严叙放在一边的手套上,他确实疑惑,记得严叙以前是不爱戴手套的,便随口说道:你这手套挺好看的。
阿杰买的。
严叙说道。
实际上是柯西宁在街边公园说了那些话后,严叙一个人在公园的长椅上坐到了挺晚才走,那天更深露重的,人倒是没事,就是手冻伤了。
演员不止要脸上镜好看,体型和手也是经常露在镜头外面的。
柯西宁也没追问,淡淡地嗯了一声。
交谈仿佛又走进了死胡同,目的地彻底到了。
柯西宁想要下车,严叙却沉声说道:西宁,等等。
手指扣在车把手上,暂时停住。
严叙转头,对于倩雯客气地说道说:我有事和西宁说,请你先回避一下,可以吗?于倩雯疑惑地看向柯西宁。
柯西宁点了点头,于倩雯便云里雾里地下车,抱着包站在了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
明明已经熄火了,他的手仍然握在方向盘处。
严叙也没有看柯西宁,只是沉声说道:这一次去G市拍戏。
我……可能五个月都不能过来见你。
别的倒没什么。
柯西宁确实觉得这话挺可笑的。
以前正正经经在一起的日子里,严叙忙于拍戏,两人也没多少见面机会,比五个月长久的,也有的是。
毕竟两人都在圈里混的,聚少离多是常事。
顷刻间,严叙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他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快速地走到柯西宁这边,拉开车门对着他倾身而去。
这是这段时间来,柯西宁面对严叙时,第一次感到恐惧。
然而严叙只是用力地抱住了他,车门微掩,大衣从后头掀上来,彻底遮挡住别人的视线,连于倩雯看过来,也以为严叙是在为柯西宁解安全带。
冷风从车外吹进来,后背却是温暖的。
柯西宁的目光陷入黑暗之中,鼻息间全是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确确实实是严叙的,就是少了些许烟草的气息,这人怕是真的戒烟了。
他随手一抓,想要把严叙给推出去,然而他抱得太紧,柯西宁使不上劲,动弹不得。
距离太近,柯西宁能听到严叙沉重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一下、一下。
柯西宁能感觉严叙的眉眼近在咫尺。
他已经很久没和严叙这么近距离接触了,他有些难受,却又不敢出声惊动路人。
严叙的呼吸很沉很沉,宽厚且带着薄茧的手掌抚摸着柯西宁柔软的秀发,他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触碰到柯西宁的脖颈处,产生一阵钻进骨子里的痒意。
他像是在和柯西宁说话,但声音轻得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对不起……以前是我错了,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不能重新接受我也没关系。
天早就差不多黑了,车顶上落着黄澄澄的灯光。
他以极缓慢的速度放开柯西宁,大衣被撑开一个小口子,严叙的半边脸陷入黑暗,半边脸被光亮照着,忽明忽暗。
柯西宁就着漏进来的丁点光亮,发现男人通红的眼眶。
只要你不要忘了我。
话音才落,严叙就彻底放开了柯西宁,他走回驾驶座,怔怔地坐在那里。
柯西宁也有些发愣,他低头解开安全带。
于倩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担心柯西宁,试探地走过来,却发现两人的气氛比刚才还要不对头。
她疑惑地看向柯西宁,用嘴唇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怎么了?柯西宁安抚地拍了下于倩雯的手,转身之际,他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严叙,再见。
……回应他的是沉默。
柯西宁和于倩雯向酒店的方向走去,前台小姐一如以往,礼貌又妥帖地微笑着打招呼:柯先生晚上好。
于倩雯注意到柯西宁今晚没有像往常一般,同样笑着回应她,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怔然,好像还没怎么缓过神来。
等他们走到电梯口,有一熟悉的人影从大厅方向追了过来。
于倩雯一看,竟然是沈新南。
她往后看了看,心想,他应该是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等了许久。
沈老师?于倩雯先打了招呼。
沈新南点了下头,说:倩雯……他又迟疑地看向柯西宁:西宁哥,我本来是真的想来接你的,但走到大厅这里的时候,正巧遇上严老师。
他说了来意,我就擅作主张跟他说你困在山下的事……可惜说了他又后悔,坐在酒店大厅等着。
柯西宁这才反应过来,看到了沈新南,他嗯了一声:没事。
电梯下来了,柯西宁和于倩雯走进去,沈新南挣扎了几秒,又眼巴巴地跟了进去。
提到严影帝。
于倩雯感叹道,不过《宫闱》这片子真是经历了挺多风波。
我遇到严老师的时候,顺便问了问他。
沈新南也是想找点话题,他说导演已经定了人选。
要是定妆照合适,就应该是他了。
于倩雯心里永远记得《宫闱》剧组随便就把柯西宁给换了的事,她有些不服气地问道:谁啊?不清楚。
沈新南观察着柯西宁的神色,严老师没说。
走到了房间门口。
柯西宁把门卡放在上面,滴的一声,房门开了。
柯西宁有些疲惫地说道:我先回房休息了,晚安。
于倩雯:晚安。
沈新南:……晚安。
于倩雯看着门被关上,沈新南陪着她走了一段,问道:今天严老师去接你们,有没有说什么?没有。
于倩雯说道,严老师太闷啦,我们和他都不熟,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
沈新南想了想也是,有于倩雯在,严叙和柯西宁能说些什么。
于倩雯问:你之前是和西宁哥吵架了吗?沈新南连忙摆手: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想和西宁哥吵架?那是为什么?于倩雯问。
沈新南笑着摸了下鼻子:之前是我走进了死胡同,纠结了好长时间,我想通就好了。
※路铃在见到爷爷的第一面,就发现这个慈祥的老爷爷并不喜欢自己。
果然,除了心理医生,这世界上不会有人喜欢他。
他偷听到了爷爷和心理医生的对话。
心理医生为了让爷爷接受路铃,绞尽脑汁地说着路铃身世的可怜。
老爷爷掷地有声地捶着拐杖,叹息道:你这是爱还是同情,我看你自己都没有明白,还要来劝我。
心理医生心里明白这当然是爱,这要是不是爱,他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怕是不明白爱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但对于爷爷的质问,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能呐呐地说道:同情和爱……只要我觉得路铃是我想要执手一生的人,何必分那么清楚呢?路铃又在心理医生以前住的房间里找到了许多旧照片。
心理医生从出生到高中都住在这个小楼里,直到高考后,才从这里彻底走出去。
而旧照片中许多都是心理医生高中时期的照片。
他发现,这些照片都有个共同点。
无论是集体照,还是几人合照,他男友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向一个在当初来说,长得有些早熟的女孩子。
这女孩子确实早熟,别人穿校服,她先穿连衣裙和丝袜,再在外头披改良过的宽大校服。
别人剪短发、扎马尾辫,她留着一头长卷发,介于妩媚和清纯之中。
这个女孩子,非常好看。
但是路铃却难以用平常心看待这样一个漂亮又活泼的姑娘,因为他嫉妒人家嫉妒得发狂。
心理医生发现了路铃在看这些照片,却并没有多想。
路铃指着人家姑娘问:这是谁啊?心理医生有些迥然,他笑着说:这是我高中喜欢的女孩子。
之后,路铃却发现,男友高中喜欢的女孩子,也在这里过年。
她依然很好看,或者说变得更好看。
女人穿着素雅的旗袍,挽着宽松的发髻,身材凹凸有致,走起路来摇曳身姿,步步生莲。
男友和女人谈笑风生。
路铃扒着窗户,心情异常冷静,他在想,心理医生以前从没有喜欢过男人,却喜欢上了他。
难道这真的不是同情吗?路铃越来越觉得他们之间的不是爱情。
他趁心理医生没注意,从乡下逃到镇上,又搭车离开,一步步逃到自己的家里。
心理医生发现后,就立刻赶回去,路铃却闭门不见……※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之间就到了深冬。
每天都是雪天,道具组都不再需要人工制造雪花。
然而积雪厚了,车子寸步难行,对拍摄进度又是一场很大的考验。
《呓语》的拍摄已经接近三个月。
江喻飞穿着棉鞋抖着腿,头上戴着军大帽,身上披着厚重的绿色军大衣。
帽子上落了一堆的雪,他毫不介意地把帽子从头上扒拉下来,又把积雪从里头扒拉出去,再重新戴上。
主演的状态越来越好,最后的杀青戏,江喻飞光是当做旁观者看着,就觉得激动人心。
最后一场戏结束,柯西宁和沈新南却迟迟没缓过神来,依然站在原地。
好!过了!过了!!!这短短几个月,江喻飞真是操碎了心。
他兴奋到直接站起来,把帽子掀开来扔到雪地里。
一堆工作人员依样画葫芦地把帽子从头上拿下来,飞来飞去。
还有几个工作人员激动到团成团,把两位主演抛到了半空中。
柯西宁心都提起来了。
幸亏什么事都没发生,就是一群男人收工时开心过头。
江喻飞一阵鼓掌,说道:为了庆祝杀青,我请大家吃烧烤!一群人的脸被冻得通红,鼻子也红,但是仍然非常兴奋,叫着:再也不用吃难吃的盒饭了——导演终于大方了——沈新南默默地走到柯西宁的身边,问道:你去吗?杀青的那一刻,柯西宁心里也涌起一阵激动。
这些年,他明明拍了许多剧,却只有《呓语》给他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终于把自己家的孩子养大成人了一般。
柯西宁说:应该会去的。
那好。
沈新南小声地说道,我有临别礼物给你。
经过后一段时间的相处,沈新南和柯西宁好像是恢复到了以前一样的相处,但柯西宁总觉得两人中间仍然存着隔阂,而且难以消散。
杀青宴上。
江喻飞醉得一塌糊涂,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敬了大部分人一圈。
柯西宁不爱喝酒,而且酒量实在小,他得到江喻飞爽快的允许之后,仅仅喝了一小口,脸红了,但是没有醉。
一堆人唱起了好汉歌。
沈新南也有些醉了,但是他还保持着清醒,在嘈杂声之中,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绛红色的小盒子。
他嘿嘿嘿地笑着,在柯西宁面前打开盒子。
柯西宁看到绒布盒子里头是一款价值不菲的腕表。
他对奢侈品研究不深,能辨别出来腕表的价值,完全是因为严叙前些年戴着的那款,就是沈新南送的这个牌子。
沈新南还是个学生,家里也不富裕,《呓语》的工资暂时也还没给。
这样贵重的礼物,确实是在他经济实力范畴之外的。
杀青后,要好的演员互送礼物,也是常见的事。
但柯西宁没想到沈新南会送那么昂贵的礼物,他给沈新南准备的是一本关于演技提升的书籍。
柯西宁以前学演戏,就会看这本书慢慢学的,他打听过电影学院的专用书籍不是这本,才放下心买来,打算送给沈新南的。
可腕表和一本书,不谈别的,光从价格上,就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沈新南看柯西宁没有惊喜,反倒有些苦恼,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不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