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番话, 让原母胸中鸣响, 长久不绝。
她不知望着女儿多久,而后者眼里没有半分松动, 只有久违灼亮的恒心。
原母突然觉得特别感动, 又分外无奈,眼眶不自禁地发红, 平复了一会心绪, 她问:你做好打算了么,这个工作不要了,去了一线大城市, 那么高,我怕你压力太大, 吃不好又穿不暖的……说到底, 父母心意若此而已,最大的忧切仅仅只是,担心儿女过得不好。
做好了, 原莱拿起一边手机,打开备忘录:都列在这里。
把手机交给母亲,她还走去一旁书台上把她的镜盒取了过来。
原母架好镜框,认真阅起上面缜密齐整的小字, 随后看回来:你要改行?原莱坐到她身边,颔首:对,不想做外贸了。
那风险不是更大了?我有信心做好,原莱指了指一旁括弧号里圈着的话:先学习。
考证?对。
要多久?少则两月, 多则一年,原莱有条不紊地答着:我会尽可能压缩时间,提高效率。
拿到证书了就着手下一步工作,有证书傍身和之前几年的工作经验,我觉得不会多难。
嗯……原母沉吟:住房呢?这个月内就会找好。
唉,原母叹息:魔都不比金陵,消费高不说,以后再回来一趟也没那么容易了,你万一受了委屈,现在打个车不用两小时就能到家,等到那会,就是四五个小时的事了,也不知跟谁哭去。
原莱微微一笑:既然都这样选了,我肯定也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了啊。
原母压抑着哭腔:妈妈承担不了。
又不是你承担,见妈妈哽咽,原莱也跟着鼻酸:你放心,我一定孝顺你,不会比现在差。
我才不要你什么孝顺,我怕你又吃苦受罪。
原母揉揉眼睛,意外疲惫。
我不怕。
年纪那么小,也不知道怎么照顾人。
她还是惦记着两人的年龄差。
原莱继续开解:他其实挺成熟的,我都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
哎……总归不放心。
妈,信我吧。
她这般意志坚定,不屈不挠,原母只能妥协,反正是你选的,你就放手去做吧。
这些年,也许她真的圈禁了女儿太多。
过度渴望她安居乐业,稳定无碍,不料亲手织出了密密麻麻的网罩,把她闷在里面,密不透风,不见天日,在心里深处里孤寂了许多年。
罢了罢了。
想不通也得强迫自己想通,原母心软回道:做了就别后悔,我这还有点存款,你都拿走,去了新地方也别委屈自己,该过成什么样,就得是什么样。
——原莱自然拒绝了老妈的存款支援,和妈妈聊徐星河到九点多,她才又喊了辆的士赶回市区。
雨已歇止,万物清净。
路上,徐星河给她发了微信,头句就问:视频吗?原莱:为什么要视频?徐星河:想见你了。
原莱心道这人真是想哪做哪:我在车里,光线暗。
徐星河立即问:去哪,也不跟我说声?原莱跟他杠上:你到学校了不也没跟我汇报?徐星河:我在等你来问,等得花都谢了。
还玩这种斗地主老梗,原莱笑出了声:我有事回家一趟。
徐星河:什么事?原莱:你是警察审讯啊?徐星河:人夫查岗。
原莱合不拢嘴:哦。
徐星河:说。
原莱:回去见我妈妈了,和她说喜欢你。
徐星河:……原莱:怎么了?徐星河:有点紧张。
原莱:我都回来了,你紧张什么劲?徐星河:你把我往死里夸了吗?原莱:没有。
徐星河:说什么了。
原莱正要打字,屏幕一灭,那头已经急切地来了电话。
她笑着清了下嗓子,接起来:喂?男孩声音一如往常清爽:嗯。
嗯——?说我什么了?他直奔重点。
原莱收起笑,口吻随意逗他:就说你年纪小啊,还在读书啊,还没工作啊……就这些?徐星河打断她。
对啊,原莱惬意地靠到椅背:那还要说什么,肯定要如实汇报你的情况呀。
我学历呢,身高长相,我发朋友圈……长年舌灿桃花的徐星河,鲜见的词不达意:获奖的那张,你给你妈看了吗,我的小工作室她也得知道吧,虽然没工作,怎么也是个潜力股。
喔。
原莱已经憋不住唇角了。
哦什么,说了没?我都回来了诶。
没说?嗯。
……那边突地死寂,好半天,才递来沉闷一句:也行吧,我以后见家长了自己说。
哈哈,原莱绷不下去,笑出了声:长辈都喜欢谦虚的,你还要搁我妈那自夸么。
徐星河还是那个故作没精打采的腔调,内人指望不上,女婿只能自己来了。
我说了——原莱乐不可支,坦诚一切:全说了,什么都没落下,夸的你天上有地下无的,连你游戏打得好都说了。
这个就别说了。
你不是很引以为傲吗……这是我们师徒间的私人情趣。
走吧走吧你。
才说了三秒钟就赶我走?哪里三秒啊,原莱把手机放低,都三分钟了。
跟三秒有区别?哦,你在宿舍?嗯。
你就在宿舍这么正大光明,嗯……原莱顿了顿:厚脸皮地说骚话?怎么了?对面不以为意:他们和女朋友不都这样?【我们才不这样——】隐隐约约地,耳畔传来齐声嚎叫抗议。
一定是他的室友了,原莱轻笑。
你们能闭嘴么?徐星河似乎把手机拿开了一些。
【徐星河你能闭嘴吗——】又有人喊道。
【荣耀处男变身荣耀泰迪后就是不一样啊!】滚!有人怒踹椅子脚,顿时一阵嗷嗷乱叫。
手机又被徐星河重新贴回耳畔,男孩在笑:我去治一下他们,你等等,我一会给你回电话。
【我一会给你回电话~吼~】又是他室友捏尖了嗓门,阴阳怪气地学他说话。
好。
答完,原莱就安静笑着摇头,感慨青春生动有趣,不由忆起大学时光。
另一边,寝室里,徐星河直接飞了本书过去,砸到吊儿郎当翘腿躺着的齐思源身上。
你干嘛!刺毛头瞬间竖起。
以前你们打电话我闹过你们?徐星河环视四下,目光如冰。
吴垠川抓抓头:我们替你激动啊。
齐思源抱紧自己的小被子,八卦道:谁啊谁啊?是不是那个七岁啊?什么七岁?吴垠川瞬间精神奕奕。
不关你们事。
徐星河靠回椅子,拿起手机。
哈——齐思源拟出奇怪的语气词:肯定是七岁了。
到底什么七岁啊。
齐思源靠到床杆子边,卡着下巴问下边:小星星,能说吗?徐星河蹙了蹙眉,晃了两下长腿:你都说了,我能说什么。
齐思源得到认可,一下子撅起上身:就一个比他大七岁的小姐姐。
啊?吴垠川惊讶:可以啊老徐。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真是看不出来,他立即把椅子拖到徐星河边上:漂亮吗?有照片吗?徐星河长睫微敛,神态专注地给微信里的人发消息,一副无暇顾及他的样子。
喂!吴垠川不肯善罢甘休,拍他肩头,见他有如耳聋,蹭得凑到他手机前吓唬他。
徐星河瞬间熄掉屏幕,语气淡如白开:太漂亮了,不给看。
哟呵,齐思源干笑,海豹那样鼓了两下手:哈哈,厉害了。
知道漂亮呢,不漂亮能给你看上吗,他越这么藏着掖着,吴垠川越好奇得不行:你咋这么抠门呢。
会见到的,徐星河瞥他一眼,转过身,望向齐思源:老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过几天再告诉你。
还卖关子?还不到时候,但非常需要你帮忙。
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吧,他把书丢回来:下次再扔老子试试,看我还帮不帮你?徐星河稳稳接住,挑眉笑了笑:知道了。
吴垠川不高兴了:你怎么不需要我帮助呢。
徐星河放下手机,转而开了笔电:你回你自己位上,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行吧。
被嫌弃的吴同学又慢慢把凳子挪回去。
耳根终于清静,徐星河单手支着下巴,单手滑动鼠标,眼光不离一寸地浏览着屏幕网页的每行每列,每一个字。
用手机记了几个联系号码,徐星河挨回椅背,打开了微信。
原莱已经到家,他心也微微放下。
和他说了去洗澡,却突地回过头,兴致冲冲给他发语音。
我在车上听到电台放了首歌。
想分享给你听。
可没注意名字。
但歌词特别好,特别好!她又重复一遍,兴奋地说:可我刚才找到了那首歌的名字。
徐星河弯着嘴角,打字问:什么?那边没有再回话,而是发来了一首歌。
好妹妹乐队的《普通人》。
徐星河当即塞上耳机,听着,听着,他唇畔不自觉浮出笑意。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在他眼里,她怎么会是普通人,她独一无二的成熟与天真,有让他着迷的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