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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少年将军(14)

2025-03-22 07:09:29

而在山路的起端, 喜兰脸上满是石头砸下的尘灰,她还顾不上这些,急急把身旁的女子拖到边角。

陆莞禾的眼眸紧闭,刚刚突如其来的滑坡, 她们也没料到, 只能紧急地找一处地方躲着。

等风波平息, 她才起来找陆姑娘, 只见她身上没有外伤却闭着眼昏迷不醒。

喜兰担心之后还有滚石,先把陆莞禾带离去空旷的地方。

陆姑娘的原计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借着身子柔弱, 一次次试探皇上不耐烦的底线。

而动身之前, 陆姑娘便知道此处有个山崖,到时马车失控坠崖, 世间再无陆莞禾。

只是没想到天公难测, 落了雨, 姑娘的病更真了些,也加快减少了皇上的戒心,但却引来这落石。

不过不得不说, 这落石砸下,将马车砸得稀烂, 对于皇上而言是很有冲击性的。

……雨后的石尖还沾着泥土, 血色侵染而上。

祁宴的眼睛微眯, 看着这血,心头有几分麻木。

她怎么会死?又怎么会如此仓促地死在自己面前?明明当初乱世,她为孤女, 都能活下。

关她的数日凄苦, 她也顽强地咬牙下去了。

怎么偏偏就在这里, 就在草率的荒郊野外成了孤魂野鬼?一点点腥红染上眸底,透露出些许疯狂。

怎么可能?美人竟会香消玉殒于顽石之下,与他所料的各种结果完全不一样。

可他根本来不及多看几眼,底下的侍卫却已一遍遍道:皇上,此处危险,你和娘娘不可久留。

陆清的状况并没有好多少,她与陆莞禾有相似的容貌,此刻却狼狈地看着乱石,哭得近乎昏厥。

她与姐姐是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们幼时在乱世失散,父母双亡,她运气好些被大户人家收留,受其庇荫。

而姐姐流落乱世,沦为乞丐,后被当时的太子祁宴挑中。

她向来知道,姐姐要比她聪明许多,也比她更会忍。

明明她和姐姐是孪生,可姐姐永远在她之前便护着她了。

若不是、若不是因为她,姐姐又何会受皇上所制,步步艰难。

泪水打湿了脸颊,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陆清捏紧了手指,那些沙石和血混在一起,而恨意夹杂着眼泪很好地埋在眸底。

经姐姐一难,她看透了祁宴,他的那些宠爱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像是施舍给小猫小狗一般,哪天不乖了,便换一个。

即便是姐姐,也只能算是他想得到又得不到的,才多上了一份心。

旁边的侍女见陆清大悲之后又意外的安静,怕她再想不开,忙扶着她道:娘娘,皇上都走了,再不走,这儿说不定又落石了。

她们看了看上头,刚刚经历一场灾难,那巨石滚下时,人如蝼蚁,连那马车都能砸个粉碎,她们实在不敢再留在这了。

陆清几乎是被她们半扶半推地拉走的。

等驶离了这块危险地方后,祁宴才猛然回神,目光也有了聚焦之处,表情有些狰狞,他手指紧扣着台沿,急急道:下去,派人下去,去南楚王府。

皇上……这去南楚王府做什么?去看她有没有回来。

她骗多了自己,他不信她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死了,她要是活着,肯定会回去萧何身边。

……长空无月,冷寂无风,难得金陵有这样闷的天气。

边境大营,空气中浮着挥散不去的血腥味。

每一个人脸上都表情凝重,陆姑娘已经离开王府半个月,这也是王爷潜去肃州回来的第十三日。

这些天陆姑娘从王府中消失了,自此之后,王爷大多时候都是埋在主屋或是在军营里操练,像是再没有了多余的情感。

虽然陆姑娘来之前,王爷便是如此,但陆姑娘走后,这种状态似乎比以前更甚了,底下的士兵有苦说不出,王爷何时停下,他们才能跟着停下。

陆姑娘所居侧屋中的东西,王爷也一直没让人清扫。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没持续太久,王爷便领着一小批精兵前去肃州。

肃州与金陵相接,留下的人都在军营里煎熬地等着。

他们有些都是跟着老南楚王一起打拼的老将,也有些年纪稍轻,但都经历过那段惨痛的时光。

乱世,是他们最不想看见的。

他们多少亲人都在乱世中死去,路上枯骨,巷中饿狗成为了当时他们见过最多的景象。

现在难得安定了几年,众人都不想再回到当初暗无天日的乱世。

终于,等了数日,终于见到他们兄弟的身影,不少人身上都有负伤,已经准备好的大夫纷纷迎上来接治伤兵。

只是……王爷却一直没有出现。

听回来的兄弟说,这次他们前去肃州,果然五王的余党与外族有了联系,不少军备送至他们的大营中,想必不假时日,大仗一触即发。

王爷先带着他们兵分两路,声东击西,趁其不备,炸了他们的大营,把五王推出来的头给绑了交给他们。

他们回来带的人里面确有一个约莫三十余岁的男子,应就是平王的独子。

平王战败,不久便因身子不好而逝去,其子想为父亲报仇,更想夺回王室,才将五王余党聚集,打算从这次的举人中下手,待时机成熟,一举攻进。

未曾想他们的计划刚一实施,便被萧何识破。

那王爷呢?一个个的士兵回来,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军营,可萧何却一直没有出现。

我……一个手臂受伤的士兵微微张口,想要回答。

他的伤势没有太重,旁边的大夫正在为他包扎。

忽然旁边迸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那个被捆住的男人笑得不能自已:他死了,他肯定死了……萧何孤身犯险,只抽了十个精兵,与他一同潜入大营炸毁那些火器,而他的退路只有一条,便是肃州到金陵的一条惯常通往的小路,他早就安排人去埋伏。

只是他算错了,原来萧何真正的计划在他身上。

不过这也足够了,埋伏的路上有他的三十个精兵,善于山间作战,足以杀了萧何。

他的狂笑在压抑的气氛中刺耳难听,终于有人忍不住狠狠给了他一拳。

当初就是平王成王两王反叛,沿路屠了六城,即便百姓求饶,都被斩于剑下,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们手中。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诚然,现在的君主或许不是历代最仁义的君王,但至少没有他们这般残暴不仁。

笑声在那足足的一拳之后戛然而止,军营里恢复了诡异的沉寂。

几只黑鸟跃在树梢,低鸣几声,转而跳开。

众人的心都在揪起,没有人敢在这时睡下。

几近熬到了天光破晓,在黎明尽头,终于有几个人的身影。

低迷的气氛忽然一振,众人试探着走近一些看去,里头有几个视力好的,顿时爆发出大喊:是将军!将军回来了。

一同前去的十人仅余四人,伤势最重的便是萧何。

男人的右肩中了一刀,透过厚厚的软甲依旧渗着血,下颚微压,高束的马尾微散至颈侧,还沾染了些血迹。

他的黑睫紧闭,气息微弱,因失血过多而没有气力,身上除了最严重的刀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个伤口。

他与其余十人破开重围,才从里头逃了出来。

大夫大夫!众人都紧张起来,他们第一次看到萧何伤得这么重。

大夫应声赶到,察看了一番他的伤口,立刻沉下眉认真救治。

……陆莞禾足足昏迷了四日才醒来,她身死的消息已在宫中成了既定的事实。

而她昏迷并非受了乱石所击,而是因身子到了力竭之尽,才晕了过去。

这一睡,仿若大梦一场。

她记起了她和萧何的相遇初识到后面长达半个月的幽闭。

当初她在乱世中做乞儿求生,每日难以果腹,直至她遇到了祁宴。

身为太子的祁宴把她领进府中,让嬷嬷教她,给了她衣食,她便以为是遇到了恩人,在府中谨慎小心,怕惹他些许不快又会回到之前那般痛苦的生活。

在乱世里能有这般生活便已如仙境。

当时的祁宴也伪装得很好,从头到尾,待她都只想兄长,只是偶有举动过密的时候,只要她微微不适,他又会退开保持距离。

直到她快要及笄之时,她偷听到嬷嬷私下里说着,说太子想要在她及笄时要了她,要她们这些嬷嬷好好教她如何侍奉男人之术,她才方寸大乱,借着战事焦灼,她佯装乖巧了几日,而后偷溜出去。

为了不让祁宴发现她,她躲在一个村庄,扮成哑女,后来便遇见了萧何。

遇见萧何的那段日子,应该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她知萧何位高权重,但他却不像祁宴一样视她为玩物,面对那些贫苦的百姓,他更没有高高在上。

他甚至可以不去想她的美丑,便能真挚地将一颗心献上,这与其他的世家公子作比,已是好了无数。

他们也险些私定终身,只可惜,最后她还是被祁宴的人发现了。

她也就此染上寒疾,每逢雨季便会酸痛,祁宴只骗她道是自己曾经落入冰湖。

不巧他的解释刚好歪打正着,让萧何确定了她的身份。

姑娘,你终于醒了。

耳边喜兰激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她们所处的正是一个木屋,是这路过的樵夫和他夫人救了她们。

只是陆莞禾这才醒来情绪没有很多的起伏,她微微支起身,鬓边一些发丝垂下。

喜兰自知现在她早就和陆莞禾绑在一起了,说话便也自如些:姑娘,我们真算是死了吗?她总担心皇上疑心过重,她们所在的地方就在当初山路附近,若是皇上真有心去找,必能找到。

听到这话,陆莞禾的眉目微微一怔。

是啊,她现在已经算是死了。

这其实也是原书中陆莞禾本该有的结局。

在陆清过来寻她的那个夜晚,她走后,自己一夜未睡,终于想通了原书中她到底充当了个怎样的身份。

原书中,看似是太后为了试探萧何,将她送来,其实是她从中顺手推舟,为的只是离开祁宴。

这本书本来就是残忍的宫斗剧,围绕着她妹妹陆清展开,但明显如今的陆清到最后垂帘听政的太后,还差了些。

而她便作为男主祁宴的古早白月光,和女主的姐姐,她死后,祁宴才会真真正正感到愧疚,对陆清也多了些本不该有的宽容。

正是这份宽容,足以让陆清在其中保全性命,给了她成长的空间。

而经她一死,这份刺激,足以让陆清迅速成长,没有了姐姐的庇护,她不得不更加坚强。

斩断所有退路,才会让她更强。

这便是她作为女配,在书中最后的作用。

如今她也算是摆脱了这些,为了自己而活。

她眼中多少带了些笑意,这是这么多日来,她真心实意的笑容。

陆莞禾笑着看了喜兰一眼,索性说破道:难道你还想做太后之下的传话人吗?女子眉梢微微扬起,木窗外的浅阳照向她的脸上,竟与之前柔弱病容的模样不大相同,多了不少明媚,连喜兰都有些看痴了。

她的目光停了片刻,才缓过神来,急急摇头道:奴婢不愿意。

之前或许她会麻木地做太后的爪牙,但经历了这些,她也明白了,自己不过是那些权贵们随便打杀的,真还不如成了普通百姓,安安分分地过一辈子。

那,姑娘,我们接下来去哪?喜兰扶着陆莞禾起身,之前要她备好的马车也早就在外头了。

她们所带的盘缠足以过好一段日子。

陆莞禾抬手支起窗沿,灿阳满满地落在她的脸上,她微微轻笑着,手臂支在下颚,遥看远处的道路。

面上有说不出的朝气。

去南楚王府。

以全新的身份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