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夜晚,雪花飘落,天地间静谧落雪,而在这个一年即将结束的时刻,顾关山遭遇了人生目前为止最神秘又巨大的危机。
沈泽将那本子一合,道:我没收了。
顾关山一呆:哈?!你没搞错吧——顾关山站起来要把那本子抢过来,沈泽一直任她欺负,此时却将手一抬不让她拿,沈泽足足比顾关山高了快二十公分——还是校队打前锋的,这手一举,顾关山跳也够不到,差点就气出了病。
你干嘛——顾关山委屈地喊道:你给我啊!沈泽问:你够得到吗?顾关山:……顾关山不想和他沟通,直接气炸了。
她踮起脚去够沈泽手里的小黄本,沈泽往后一退,顾关山这垃圾运动神经当场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她脚尖没踮住,啪地就要倒到地上。
沈泽立即伸手将她一兜,免得顾关山摔着,另一手把小黄图的本子藏在了身后。
顾关山从来不是啥温柔贤淑的形象,当即愤怒喊道:姓沈的王八羔子你把我的本子拿来——她窝在沈泽臂弯里伸手一够,重心仍不怎么稳,当即整个人都埋进了姓沈的王八羔子的胸口。
姓沈的王八羔子欠扁道:现在投怀送抱太早了,别这样。
顾关山:……顾关山气得毛都炸了,被烫了一般,从沈泽怀里爬了出来……顾关山尴尬得几欲上吊,眼眶都要红了:这是公民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沈、沈泽。
她喊那声‘沈泽’的声音有点软,甚至像是在哀求,带着丝少女的清软,沈泽极为受用。
但是受用归受用,沈泽根本就没打算还,道:这句‘公民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话第一次出现是在1789年法国的《人权宣言》,但是没写进国内的宪法——都是课本知识。
找论点还找错了,学习都不用功!所以这种黄暴的玩意儿,我没——收——了。
顾关山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眼眶一红:呜——沈泽笑了起来,痞痞地道:下第二节 晚自习之后,来找我。
顾关山眼眶都红了,趴在桌子上不说话,沈泽心想怎么一开始不知道这小姑娘这么外强中干呢——单知道她脾气倔,剥开却是小软心。
他将本子晃了晃,又逗弄道:我回去在班里传阅一下,放心,我会收钱的——一次一毛。
顾关山气得心态爆炸:你这人到底有多睚眦必报啊——!沈泽恶劣道:一般般,第二节 晚自习,来找我,嗯?然后他抽出顾关山的历史笔记本,冲顾关山一挥手,走了。
虽然圣诞节在国内算不上什么正经节日,高中又极为压抑,但无论在多压抑的环境,那种柔软的、对节日的期待都会蓬勃生长。
徐雨点背着巡视的老师,将自己买的一大袋糖发了下去,顾关山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小圣诞老人骑着驯鹿奔向夜空,下面写了一行Merry Christmas。
巡视的老师进教室看了一眼,他们不能干涉教室黑板上本来就有的东西,又觉得那画挺可爱,拍了张照片就走了。
顾关山在下头吭哧吭哧地写作业,写着作业又有点想死,给丁芳芳传纸条:‘沈泽他好好学习之后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烦人?’丁芳芳:……丁芳芳一抓自己的卷子,跑到了后面来,气声道:你打算和他分手了?顾关山小声说:我们没有在搞对象……丁芳芳你过来干嘛,今晚老常可在学校呢,小心被他抓着,你吃不了兜着走。
丁芳芳:不行,我今晚一定想听完这个八卦,林怡告诉我你在班里对他投怀送抱,他还气哭了你,你不告诉我我就要闹了。
顾关山:滚。
然后顾关山定了定神,心塞道:我不是手机被没收了吗……丁芳芳:我知道,我为此而感到快乐,幸灾乐祸。
顾关山使劲忍了忍,说:……然后我的那个素描本,被沈泽没收了。
丁芳芳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顾关山捂住丁芳芳的嘴,气愤道:声音小点行不行!丁芳芳:嗬、哈哈你继续……顾关山有种说不出的委屈:我……我不继续了。
我去好好学习。
丁芳芳说:你是不是对他好好学习意难平了?谢真告诉过我,沈泽他特别聪明……他和谢真小时候一起去上奥数班,谢真讲给我听的时候还气鼓鼓的,说那些鸡咕咕和兔兔同笼的题沈泽花了一个上午就学会了。
顾关山:……顾关山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差点被鸡兔同笼的题折磨得厌学,顿时更想打沈泽了。
丁芳芳说:你知足吧,虽然沈泽傻是傻了点,也有点痞,但以后肯定能变成个很好的男人。
顾关山没说话,她趴在桌上用自动铅戳叽着画了个小火柴人,半天冒出一句:……怎么办,我画黄图被他抓了诶,我觉得他要给我点颜色瞧瞧了。
丁芳芳想了想,又道:——不是没可能,谢真还告诉过我,沈泽他是逮着机会就会报仇的那种人。
顾关山:……顾关山花了两节自习写完了作业,第三节 自习,理论上是不能有走读的人——比如沈泽,参加的。
但是相应的,老师也回了家,也没什么监自习的老师。
这个北方的城市落雪静谧,教室窗台上积着厚厚的雪,暖气片上养的小多肉玉玉又圆又胖的,落雪纷飞,年关将至。
顾关山撑着脑袋望着窗外,下课铃声响起,走读的人纷纷收拾了包走人,教室里嘈杂了起来,白炽灯在头顶发出细微的嗡鸣——然后顾关山正准备去找沈泽的时候,沈泽来找她了。
沈泽敲了敲门板,冲着顾关山扬了一下手里的黄黄小素描本。
顾关山现在,有点想咬他……陈东注意到顾关山的咬牙切齿,临走前冲沈泽道:少来我们班门口,别泡我们六班的妞。
沈泽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我这是来对你们六班的这个妞进行思想教育的,看看她画的这都是什么东西——陈东好奇地探头看向那个本子。
顾关山气得汗毛倒竖,准备去找他算账。
沈泽将那本子一扬,说:传阅一次一毛,不给钱不给看——陈东正准备掏钱,养成付费阅读的好习惯,沈泽就一收本子,道:——关山,走了。
顾关山准备找沈泽算账,沈泽却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
顾关山一懵,只觉得报应不爽,沈泽这个烂人总算拿捏住她的把柄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顾关山委屈地想,火柴人为爱情鼓掌是一回事,画正儿八经的人体为爱鼓掌被人发现,试问哪个十六岁的女孩会不脸红呢?顾关山正羞耻地剖析自己,沈泽一摸她的头发,把小姑娘拐走了。
他们穿过幽深、漆黑的教学楼走廊,远处的厕所亮着灯,窗外落雪无声。
顾关山小声道:你不是打算把本子还给我吗……带着我跑到这里干嘛?元旦怎么过?沈泽温和地问:你应该出不来吧,就算出来,我们也得避开。
顾关山挠了挠头,小声道:嗯。
当然是要期末复习了……肯定出不来,期末考试只剩两周了,元旦假期就是为了做这个的,没有时间浪哦。
接着沈泽低下头,亲昵地在黑暗里蹭了蹭女孩的面颊。
顾关山呼吸瞬间乱了。
借用你半个小时。
沈泽在黑暗中沙哑道:只要半个小时……跟我过来。
沈泽带着顾关山下了楼,楼下积着厚厚的一层雪,顾关山踩在上面时嘎吱嘎吱地响,沈泽带着顾关山走向那堵他们初次见面的白山墙。
白山墙上的爬山虎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那里背着光,极为昏暗,雪花纷纷而落,掉在了沈泽短短的头发里。
顾关山有些担心地小声问:你……不冷吗?沈泽道:没事。
你要给我看什么啊?顾关山迷茫地问。
顾关山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喊道:你不会要把我摁在这里实践我在本子上画的那些吧,沈泽,你千万不能这么干,我喊起来可响了!沈泽:……沈泽头痛地捂住脑袋:这地方是不是会打开你垃圾话的开关啊?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跟我这么说。
不是的。
顾关山严肃地道:——沈泽,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我还没成年。
沈泽忍着邪火儿说:你就少说两句吧,没有的事。
顾关山:没有就行,不需要这么苦大仇深的脸,我对你很欣慰——所以你想给我看什么?沈泽没回答,只在原地靠着墙,坐进了厚厚的雪里。
顾关山奇怪地效仿他,坐了下来,沈泽将旁边的雪扒拉了一下,从里面拖出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些看上去花花绿绿的东西。
买了一些这个。
沈泽揶揄地道,——来帮我圆一下小时候的梦吧。
顾关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诶?沈泽将塑料袋打开,是他买的违禁品,烟花爆竹仙女棒一应俱全,像是八岁小朋友赶完年集后的标准配置。
顾关山说:……非春节期间点这个是要罚款的!沈泽你果然是来带我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来了!沈泽笑了起来,摁着她:那你也来了——今天这贼船你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顾关山道:这贼船我又没说不上!别小看我,有没有二踢脚?窜天猴呢?沈泽:……顾关山抢过沈泽手里的袋子,翻了翻,悻悻道:为什么没有二踢脚?窜天猴也没有……沈泽你是不是不会点,我小时候过年买窜天猴一买都买五把,二踢脚得买三大盒,人称二踢脚小霸王,左邻右舍小朋友看到我上街点炮仗都吓得乱哭。
沈泽撑着自己的面子道:太响。
顾关山狐疑地看着他:……你还怕响?你不怕。
沈泽,我觉得你像是不会玩的样子。
沈泽心虚地随便哦了两声,脱了外套,顶在了顾关山和自己的头上,挡住掉落的雪花,像是怕她冻着。
然后顾关山拿出打火机,递给了沈泽。
沈泽拿出一个小火树银花,放在了雪地里,夜空中雪花纷飞,微风一吹,便散的犹如春日柳絮。
老城区的路灯昏暗,沈泽小心地将引线拆了,点燃。
顾关山冻得手指青白,脑袋顶着沈泽的外套,有点冷地往沈泽的方向拱了拱。
沈泽伸手握住她的手指,为她取暖——而那一刹那,烟花的引线燃尽。
——万千光点迸向这个世界,仿佛划过夜空的星星。
烟花被风揉碎了,咻咻的花火燃了这个雪夜,世界黯淡,火花却燃烧着跳跃起来。
沈泽侧过头望向顾关山,喃喃道:——我和谢真认识十几年,他是我发小儿。
谢真他小时候可讨小姑娘喜欢了,喜欢他的小姑娘老是跟着他,一大串……他现在也比我受欢迎一点。
后来有次,大概八九岁的时候,过年和他吵了一架,他嘲笑我……沈泽顿了顿,尴尬道:——你猜的没错,我确实不怎么敢玩烟花爆竹。
谢真就嘲笑我不仅不敢放炮仗,还没有小姑娘跟我一起玩。
我当时特别生气,放话说……沈泽嗤地笑了起来:……我迟早要和我喜欢的小姑娘一起,放一次烟花。
烟花将他的面孔映得明亮而灿烂,顾关山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他身边,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连看都不敢看他了。
噼噼啪啪的火光中,气氛变得温柔又缱绻。
打破那气氛的是沈泽,沈泽恶劣地将那小本子递回给它的主人——顾关山手里。
然后沈泽靠近顾关山的耳畔,微一吹气:说到这个——你画的那些小画。
他促狭道。
我那地方,比他们大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