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05 章

2025-03-22 07:09:36

嘉昌道:大皇子在侯府借住的这四个月, 圣上已然知晓,我因为此事归入了大皇子的阵营,如今大皇子没有理由对妩妩下手, 大家稍安勿躁,且耐心等等吧。

他停顿一刻, 又道:既然妩妩已经脱离险境, 沐风你快出去让落雪站起来吧, 别再跪了。

贺氏也道:是啊, 沐风,夜深风大, 万一跪坏身子,可就是我嘉府的罪过了。

不妨事,落雪不明事理, 她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赎罪。

周沐风语气冷然道。

衔燕堂外,浓墨重彩绘就沉沉夜色, 凉风习习, 吹的院内草木簌簌作响, 高大的廊檐下挂着几只锦鲤彩灯, 五光十色的灯光洒下来, 落在廊上跪着的单薄身子上。

周落雪独身一人跪在衔燕堂前, 她将头垂得低低的,双肩控制不住地在寒风中抖动。

她咬着唇强迫自己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将她身前的一小块空地湿得透透的。

此刻的她痛苦不已,心中悔恨万千。

她错了, 她不该那样对妩妩说话, 不该朝她大呼小叫, 更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这一切的过错都推到妩妩身上。

明明心知妩妩不会害她,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被气恼和猜忌冲昏了头脑,一想到从前那些贵女对她的冷嘲热讽,她便将这些听来的话变成自己的,转化为发泄情绪的利器,以此刺激伤害妩妩。

如今想起来,她真是不可理喻,愚不可及,也刻薄得面目全非。

明明方才在细雪院同妩妩说完那些话后,她即刻便后悔了,但却为了所谓的面子,拉不下脸同妩妩道歉。

若她当时就道歉了,妩妩何至于难受地跑出周府,至今下落不明。

之后哥哥周沐风回府,把和亲真相一并告知,更是往她的心口上插刀,她的心当即丢盔卸甲,血涌如注。

她是罪人,也是小人。

要是妩妩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只得以死谢罪,把这条命赔给嘉家。

身前忽然落下一道黑影,周落雪呼吸一滞,抬起头来:妩妩!然而来的并不是嘉妩。

幽暗的灯光下,一张卓尔俊逸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长卿......裴长卿看着她泪如泉涌,唇色如雪的憔悴模样,星眸中涌起数层晕不开的痛心。

我陪你。

他轻声说完这句话,优雅地掀起长袍,和周落雪并排跪在衔燕堂前。

一个时辰后,侯府的府丁从府门前匆匆跑到衔燕堂报信。

侯爷,夫人,姑娘回来了!姑娘平安回来了!周落雪听到这个消息,紧遽回头,只见嘉妩和沈禁出现在院门外。

妩妩,妩妩——她连滚带爬站起来,跌跌撞撞跑过去,将要触及嘉妩的衣裳时,被沈禁拦了下来。

沈禁冷讽道:周三姑娘,自重。

裴长卿赶来,将周落雪护在身后,他抬眼凉凉的视线一一划过沈禁的一袭矜贵扮相,目露几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若他没记错,这位不是嘉府的护卫吗?怎会如此扮相?嘉妩一过院门,就瞧见了落雪跪在衔燕堂前,她回头见自己回来,不顾仪态朝自己奔来。

她的双眼,哭得比自己肿上好几倍。

妩妩,妩妩......此时的周落雪被沈禁阴沉的脸色吓住,她僵立在原处,双眼含泪,形容枯槁地低声唤着嘉妩。

嘉妩仰头望了一眼沈禁,将他拦在她面前的长臂放下来,朝周落雪看过去。

周落雪见此,绕过裴长卿,朝嘉妩冲过去一把抱紧她,再也绷不住,哇得一声痛哭出声。

方才艰辛忍下的泪水,在这一瞬,冲破阀门,再也控制不住地倾泻出来。

妩妩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这么说你,我错了,妩妩,我真是个混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打我吧!骂我吧!我这张破嘴,我该死......周落雪边哭边抬起手掌自己的嘴,掌嘴的声音响亮,一掌下去,她半边脸都高高肿起来,唇角流出血丝,可见这一掌是实打实用了蛮力。

她继续抬手掌自己的嘴,嘉妩连忙攥住她的手,制止她道:好了雪儿,我没事,别再伤害自己,明日圣上指不定要召你入宫觐见,你若打坏了脸,恐会被人指责有碍圣瞻。

周落雪哽咽道:妩妩,你不怪我了吗?嘉妩看着她,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嘉氏夫妇,嘉言和周沐风从衔燕堂出来,赶到嘉妩身前。

贺氏一刻也等不及,从周落雪身前把嘉妩牵过来,好一阵嘘寒问暖,再三确定嘉妩没出什么事以后,才慢慢放下心来。

嘉昌见女儿平安回到侯府,行至沈禁面前躬身行礼道:多谢大殿下,护送小女回府,殿下还请入衔燕堂喝杯热茶。

众人闻之,纷纷朝沈禁投来惊异的视线。

周沐风立在嘉昌身后,星眸中的光暗沉了几分。

------沈禁回到崇徴宫时,已是夜半三更。

他步入梅坞之中,屋里的内侍见主回来,多点燃了几盏灯,屋内瞬间敞亮不少。

内侍们给沈禁备好他常喝的薄荷茯苓水,并加入冰碎,再出去关上门,远远离开了梅坞。

沈禁端起冰水抿上一口。

须臾,一个银麟卫夺窗而入,他肩上扛着一个麻袋,麻利地翻滚到沈禁脚下,并将麻袋放到地面,解开绳子打开麻袋,里面露出周落雪的贴身婢女——舟荷的脸。

禀主,周少将军回府后,将此女赶出府去,我按您的吩咐,劫下了她。

沈禁漫不经心道:拍醒她。

领命。

舟荷被银麟卫一掌打醒,浑身剧烈抽搐了一阵,猛地睁开双眼,快速环顾四周,她将目光投向那个悠闲饮水,面容俊秀无双的男子。

她紧紧将装有银两的荷包抱在胸前,试探地问道:这位公子是......?沈禁放下手中茶盏,轻笑了一声。

果然,只要他换了一身装束,那些眼中只有小名小利的蝇营狗苟之辈便识不得他了。

明明沈禁这一笑,神色正常,并无异样,但舟荷却听得心下拔凉,忍不住发抖。

不知公子绑我所为何事,我...我可是良民,公子私自绑我是有违律法的!舟荷吞吞吐吐道。

她虽刚被周府赶出来,但周家到底还了她身契,还给了她十两银子,她如今已是自由身,再不是周家的家奴。

就算是贵人绑她,那也是犯了律法。

沈禁不以为意:今日你伤了本殿下的未婚妻,你说本殿下能轻易放过你吗?舟荷面露恐惧。

什...什么?他自称殿下?难道他是皇子?沈禁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眸光皱沉,横生杀意:你和周落雪都说了嘉妩什么,一一详述,若有半点隐瞒,本殿下保证,你和你的全家必见不到翌日曦光。

舟荷瞪着沈禁,如见恶鬼,骇得噤若寒蝉。

怎么?哑巴了?来人。

我说!我说!贵人不要杀我全家......一刻钟后,舟荷说完细雪院中发生的事,疯狂朝沈禁磕头。

贵人,这些话都是柳家的长安郡主教我这么说的,我是受她的挑拨,才一时昏了头。

还有我家姑娘,您千万不要怪罪我家姑娘...她只是被圣上勒令入宫的召令逼的神思恍惚,才轻信了这些话......沈禁凤眼促狭一眯:长安郡主?是,就是柳太师的长女,名唤柳玉瑶的。

------十日后,荆国使团回国,周落雪以和亲之名,即将要登上荆国的返程官舆,前往荆国。

原本离国皇帝沈劭见周落雪生的极像自己的发妻——先皇后周釉白,想召周落雪入宫为妃,但没想到周落雪会阴差阳错被荆国来使选中。

几经斟酌之下,沈劭最终妥协,赐周落雪襄和封号,以公主的身份嫁往荆国。

在他的眼里,一个小小女子,又怎能与家国利益相提并论。

小妹嫁去异国,周沐风作为兄长,主动向皇帝请缨担任送亲使,护送周落雪前往荆国。

这一日,灏显门外艳阳高照,荆国使臣和离国的送亲队伍在城外排成整齐的数条长列,就等长官的一声令下,全队朝荆国方向进发。

城楼上,长风低嚎,赤日普照,乌青的一砖一瓦平滑,正在慢慢往外冒着暑气。

嘉妩和周沐风并排站在城楼顶部,居高临下,俯视城墙下的队列。

目光触及城楼下的和亲凤舆,周落雪立在凤舆车下,她终于换下一身男子的衣袍,梳回女妆,此时的她头簪凤冠,身着一袭大红的锦衣,从前为着男装藏起的三分风姿,终于在此时见了光。

尽管面上红妆,但却依然掩不住她的脸色苍白,双眼微肿。

她紧盯着城门口,目不转睛,不断探头,连额前冒出细细密密的汗也未曾发觉去拂,似是在等什么人。

眼看队列中万事俱备,将要启程,她愈发焦急地微微跺脚,哪怕是裴长卿赶来与她送行,也不见她脸上的焦虑有半分平缓。

周沐风看向嘉妩道:阿妩,落雪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日日夜不能寐,有时实在疲累睡过去,梦中惊醒也无不唤着你的名字。

他顿了顿道:落雪,她知道错了。

微风吹动少女额前的发丝,嘉妩收回投往城下的目光,对周沐风道:润之,你放心,我从未怪过雪儿。

当真?嘉妩抿唇一笑:当真,周嘉两家世交,雪儿与我,幼时相识,多年来相互扶持,心心相印,至今已逾十余年,她的性子如何我怎能不知,这些日子她受的苦楚,我亦能感同身受,又怎忍心去怪她。

她道:润之,还请你帮我转告雪儿,人生在世,至亲之间难免生出龃龉,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密友,请她莫要再为此事忧思不断,忘了这些不快吧,今后我会记住她的好处,也希望她的回忆中,同是我对她的好。

如此通透阔达的言辞,竟是从眼前这个堪堪及笄的少女口中道出,周沐风当即面有愧色,是他将她想小气了。

少女立在日光下,盈盈笑着,整个人都在散发着耀目的光。

此去荆国,山高水远,润之和雪儿都要珍重才好。

炽热的烫,源源不断从心口溢出,周沐风的眸光变得愈发深情。

他道:你也是。

日头大了,我们下去吧。

嘉妩转身朝城楼下走去。

阿妩,你可还愿等我。

周沐风在她身后喊道。

大皇子沈禁的出现,令他生出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自从那日沈禁将嘉妩送回侯府,这几日玉京城中流言四起,说圣上即将要与大皇子和嘉妩赐婚。

作者有话说:宝们别急,大虐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