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慈宁宫懋安堂, 嘉妩拜见完皇太后,皇太后面上虽对她没有好脸色,但也未曾呵斥于她, 只是命宫中的掌教姑姑教她礼仪宫规。
嘉妩顺从地跟着掌教姑姑学习宫中礼仪,其实这些在她幼时, 贺氏也请过宫中的掌教姑姑来府上教她学过, 只是那时的姑姑们虽也严格, 却不似今日的姑姑那般严厉。
这位慈宁宫中的掌教姑姑, 在教她规矩时,就像是故意在挑她的刺, 一有不如意的地方,还用戒尺拍打她的四肢来纠正她,十分严苛。
皇太后并不亲自教导她, 只在一旁闲坐着,边看边饮茶用点心。
辰时一刻刚过, 长公主母女三人前来懋安堂请安, 三人与皇太后说些体己话, 祖女孙三代四口人其乐融融, 唯有嘉妩似一个局外人。
掌教姑姑教了嘉妩没多久, 就让嘉妩在堂下独自一人练习跪姿, 自己则不知去向。
懋安堂内地上铺了一层地绒,可地毯浅薄易行终究不够柔软,嘉妩没带护膝,孤身跪于此,才跪了不到半个时辰, 膝上便酸疼不止。
她来时因循礼制, 天不亮便起身梳妆, 早早地登上入宫的马车,根本来不及用上正经的早膳,眼下连口水都没得喝,可谓是口干舌燥,饥困交迫。
堂上的皇太后和长公主等四人,坐在垫有软铺的圈椅上欢身笑语,畅谈不断,时不时用一些宫人们新奉上来的茶点,不知有多舒适惬意。
她们谁也不曾搭理嘉妩,只任凭她跪着。
而嘉妩这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
直到日悬高空,皇太后才懒洋洋地发话,让她回府去,也并不留她在宫中用午膳。
走出慈宁宫时,嘉妩两腿发软,步履蹒跚,饿得几乎头昏眼花。
之后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虽跪训免不了,但后来几日,嘉妩学聪明了些,在去慈宁宫前会事先吃下几块点心垫垫肚子。
去宫中习了几日的礼仪,嘉妩旁的没学到,只将自己的膝盖跪得又青又紫,可差点没把贺氏和青梅给心疼坏了。
但这毕竟是皇太后下的令,打得也是教导未来皇子妃的旗号,谁也不好去指责慈宁宫的不是。
最后青梅又气又委屈,义愤填膺道:待大殿下从苏杭回来,姑娘可一定要告诉殿下去。
嘉妩无奈地笑了笑:皇太后是殿下的祖母,就算殿下知道了,又能怎样呢,他还能为我去忤逆祖母不成。
青梅的鼻尖红彤彤的,还有鼻音:那姑娘也总得让殿下知道您为他受了这么大罪,如此殿下才会更心疼您。
而且,皇太后也不是殿下的亲祖母,她这样苛待于您,殿下定然不会将她敬在心里。
------转眼几日,又到嘉妩上襄山去看望周皇后和祝心的日子。
这日嘉妩从慈宁宫回来,在芳菲院歇了半个时辰,用完膳后命红英和青梅把早已准备好送上襄山的物件拾好,一道出府门登上前往襄山的马车。
马车驶停在襄山脚下,嘉妩像往常一样,命护卫们等在山下的凉亭之中。
从山脚下到山顶紫竹山庄的路被周沐风重新修砌过,路上设置了许多障眼法,为的就是让那些心怀鬼胎之人,不得轻易寻到紫竹山庄。
襄山是个连绵不绝的半环形山脉,能够建筑庄子的山顶少说也有数十个,且山路崎岖不平,要想上山进行毯式搜寻也绝非易事。
周沐风走时,留下了两千周家军围住紫竹山庄,专门用来护卫周皇后的安全。
除此之外,他还在襄山多处安置了哨岗,不仅能随时观察山周的异动,还能扰人视线。
因此从襄山脚下到达紫竹山庄的路,知晓的人并不多,安远侯府这边只有嘉妩,红英和青梅三人知晓。
周沐风也知嘉妩等人身子骨娇弱,脚程缓慢,便安排几个身材魁梧的侍卫,每到嘉妩上山的日子等在半山腰,用轿子送嘉妩等人上山。
等府上的马车和护卫们都安顿好,嘉妩带着红英和青梅往山上行去,还未走几步路,就见前方的一簇青竹林下立着一个身着阔袖白袍的男子。
男子见三人走近,慢慢转过身。
嘉姑娘,别来无恙。
嘉妩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心中微讶。
该男子竟是曾经在昼夜赌坊中救过她的那位先生。
前些日子,她还瞧见他跟在沈案的身后,进出她们安远侯府。
一想到他有可能是沈案的人,嘉妩心中愈发警惕。
原来是先生,先生在此作甚?鹤钦道:知姑娘时间宝贵,鹤某便开门见山了。
先生请讲。
我来此地等候姑娘,是想请姑娘帮个忙。
鹤钦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笺,还请姑娘帮我转交给周皇后。
嘉妩心头一紧。
他竟知晓周皇后在襄山?!不过她转念一想,也是,他的昼夜赌坊手眼通天,知天下事,而周皇后在襄山养胎一事,在他那定也不是什么秘密。
鹤钦见嘉妩不语,道:嘉姑娘放心,这封信并无不妥之处,绝不会有损皇后凤体和腹中龙胎,嘉姑娘若还不安心,可请医女先行验过。
嘉妩念及他先前对自己的襄助之恩,道:我可以帮先生传信,但先生也要答应嘉妩一事。
你说。
今后无论是何人前往昼夜赌坊询问皇后的位置,还请先生万万守口如瓶。
成交。
---嘉妩到达紫竹山庄,第一件事便是拿出用白布包好的信封,先交由祝心验过无毒以后,才转交到周皇后的手中。
自离了那皇宫,周皇后身边没有那么多黑心的女医和御医胡乱诊治用药,再经祝心的精心调理,不到一个月,周皇后的身子骨和气色都大好,容颜不再枯槁,面上容光焕发。
先前嘉妩从荆国回来,再见到周皇后时,周皇后的身子骨虚弱得下不来床,而现在周皇后不仅能下榻走动,还能跟着祝心做一些孕中健身的运动,不至于日日躺在榻上僵住筋骨。
嘉妩一进入潇湘小筑时,周皇后刚午歇睡醒不久,她与周皇后,祝心和席姜姑姑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才将鹤钦交给她的信笺拿出来,递给周皇后过目。
周皇后明眸善睐,许是因为有孕的缘故,整个人都散发着母性的柔光。
她本从容地接过嘉妩手中的信,但在看见信封上的一列小字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会儿。
你们都下去吧,妩妩留下来。
是,娘娘。
席姜姑姑带着闲杂人等退出潇湘小筑,只留下周皇后和嘉妩在屋内。
屋内一下子冷清不少。
周皇后拆开信笺,从中抽出信纸,展开默读。
看完全信后,她的面色凝重不少,唇边的笑意敛起,直到彻底消失。
嘉妩问道:皇后娘娘,怎么了,是这封信上的内容有何不妥之处吗?周皇后将信纸塞回信封之中,叹了一口气:并无不妥。
妩妩,你帮我拿去烧了。
嘉妩接过来信来,扔入炭盆之中。
此时虽是暑热天气,但紫竹山庄隐于山林,气温不比玉京城中,再加上周皇后有孕畏冷,所以屋内常备炭盆。
妩妩,我问你,是何人让你递信与我?周皇后问道。
直至信纸被烧成灰烬,嘉妩回到周皇后身边,一五一十将山下发生的事告知了她,还细细地同她描绘了那男子的相貌。
周皇后听后,目露伤感,望向窗外苍翠的玉竹,竹叶郁郁葱葱,碧影斑驳。
是他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他终究还是回到了京都。
嘉妩好奇道:娘娘,您认识这位先生?周皇后点头:是位故交。
这位先生递信给娘娘,所谓何事?屋内静默片刻,周皇后回头看向面前乖巧可人的少女,道:妩妩,长姐信你,愿告诉你实情,但你万万不可传扬出去。
嗯嗯。
嘉妩用力点头。
周皇后又叹了一口气:他见我如今的日子艰苦,想了一个看似天衣无缝的法子,欲将我带离玉京,他递信过来,就是想问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嘉妩吃惊道:他......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他......她不敢往下说,唯恐自己说错了话,有辱凤听。
周皇后却坦然道:是,他就是我曾经的未婚夫婿——悯王。
嘉妩惊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微微张着唇与周皇后对视。
悯王是何许人也,他姓沈名劼,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比圣上小了十岁,当年他与周皇后两情相悦,还曾定下婚约。
只是天不遂人愿,八年前,就在悯王和周皇后成亲前夕,先周皇后周釉白于宫中暴毙,自此国丧三年,无论是皇室还是民间,皆不得举行婚嫁之仪,也正是因此国丧,悯王和周皇后的亲事在这三年中,生出了许多变故。
三年丧期结束,圣上夺人所爱,下旨册封先周皇后的侄女周见云为继后,硬生生拆散了这对有情人。
当时的悯王只是一区区手无实权的闲散王爷,无力与圣上抗争,在周见云成为新后后,他便在玉京销声匿迹,再无人知他去向。
这么多年,许多人以为他离开玉京周游列国去了,亦或是被圣上灭了口。
却不曾想他竟成了昼夜赌坊的幕后人,藏身京中暗暗搅动风云。
嘉妩在想,既然那位先生就是悯王殿下,那她要不要将悯王和沈案勾结在一起的事告知周皇后。
但见周皇后怀着身孕,辛苦如斯,免得她为此忧心,嘉妩便想着等周皇后平安诞下腹中孩儿,再行告知不迟。
那娘娘的意思呢?若娘娘愿随悯王离开京都,等沐风回京,我们一起商量个保险的法子,定送娘娘离了那虎狼之地。
嘉妩问道。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