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定默了默, 道:奴也不知,但县主安心,殿下并无大碍。
------嘉妩颦着眉回到沅芷院, 崔定送她到沅芷院的门外便告辞回了梅坞,嘉妩一边往沅芷澧兰行去, 一边在脑海中回想起方才在梅坞发生的事。
崔定虽告诉她, 并不知晓沈禁所患何症, 但她还是在他掩饰得极好的脸色上寻得了蛛丝马迹。
崔定一定是知道什么的, 但他并不愿告诉她。
嘉妩叹了一口气,舒展眉眼。
崔定不说, 或许是因为受到了沈禁的授意,至于沈禁为何不愿告诉她,自有他自己的一番用意。
他们若不想让她知道, 那她也查不出什么来,总归崔定说他并无大碍, 那应该确实没什么事儿。
她就也不过多地庸人自扰了。
嘉妩不再细想, 穿过垂花门, 往沅芷澧兰走去, 刚迈上回廊, 青梅从屋内行出, 胸前抱着一篓物件。
见她回来,青梅小步疾走上前道:姑娘,您回来了。
嘉妩莞尔浅笑,嗯了一声,她的视线划过青梅怀中的篓子, 问道:青梅, 这是什么?回姑娘的话, 里面是奴婢刚从祝姑娘那取回来的驱虫,愈伤的药剂,正要送去苑囿呢。
哦......嘉妩看向那竹篓子。
昨日她请求福留去看望储牧司的三只狐狸,福留去了储牧司后给她带回来了一只通体白毛的成年银狐。
是半年前她在储牧司看到的那只白色幼狐,当她询问福留那只母火狐和小火狐的下落时,福留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那一刻她便知,母火狐与小火狐已经不在人世。
而那只小银狐被送过来时,骨瘦如材,毛色黯淡,整个身躯比同龄狐狸小了一大圈,畏畏缩缩蜷着身子,待在那已经生了红锈的铁笼子里。
经过祝心的检查,发现小银狐已有两日未曾进食,且浑身长满了虫虱,四肢爪子上也有不明伤痕,像是挠痕抓伤。
铁笼子送到嘉妩面前,掀开笼子的那一刹那,刺鼻难闻的气味从中涌出,引得众人连连捂鼻。
竟不知,自周家失势后,三只狐狸在储牧司受到了怎样的凌虐苛待,才会造成如今这副二死一伤的局面。
我与你同去。
嘉妩思毕道。
好的姑娘。
主仆二人一道往西庑房南边角后走去,昨日为饲养这只银狐,嘉妩命人将在那里新辟出了一个苑囿。
来到苑囿中,三四个宫婢穿梭于其中忙碌,清扫杀虫,开窗通风等等。
这些宫婢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过替主子饲养爱宠的经验。
除此之外,宁拂也在苑囿内,她今日特意换成了宫婢的打扮,用头巾卷住头发,并戴上面罩,正在往木质狐狸小屋内洒药粉,铺上棉絮。
嘉妩眼中划过一抹讶然,随即开口唤住宁拂:宁拂,你在做什么?宁拂回头,发现是嘉妩来了,她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答道:回姑娘,奴婢再给小狐布置木窝,希望它能好的快些。
嘉妩道:何须你来做这些,放着吧,让宫人们去做。
自从那日将宁拂从梅坞带回来以后,嘉妩便只安排她住在外院的庑房之中,没让她近身侍候。
宁拂低声下气道:姑娘,奴婢祖上就是靠为贵人饲养爱宠为生,爹娘也为侯府养过一段时日的飞禽走兽,是以奴婢自小耳濡目染,学会了一些饲养之道。
奴婢知道您是心疼奴婢,所以才不让奴婢做事,但奴婢对您心怀愧意且闲着也是闲着,您就让奴婢为您做些事吧。
嘉妩面露为难,宁拂说着说着,眼眶中落下泪来,又给嘉妩跪下。
姑娘,要不就给宁姐姐一次机会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青梅在嘉妩身旁说道。
嘉妩忖了忖,呼出一口气,对宁拂道:先起来,莫跪了。
宁拂仍然跪着,掩面低泣,大有嘉妩不允她,她便不起的架势。
行吧,那你与宫人们一起照料银狐,若觉得累了,随时不做了便是。
最终嘉妩妥协,她也没那么多的精力浪费在宁拂身上。
宁拂擦干眼泪,谢恩道:多谢姑娘成全,多谢姑娘愿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一定好生饲养银狐,还姑娘一只健康的爱宠。
------日月如梭,晴雨更替,五个月的时日犹如白驹过隙,匆匆飞逝。
这日,嘉妩如往常那般,于辰时二刻来到梅坞,今日恰逢朝廷休沐,因此沈禁并未上朝,而是留在梅坞中理政。
这五个月来,玉京发生过的和即将要发生的大大小小事不少,但值得一提的却不多。
其中一事,在一个月前,沈禁已于礼部和司天监的安排下,拜谒宗庙,敬告祖宗,被皇帝正式册立为大离储君。
自那日起,沈禁本应从崇徴宫迁往东宫,但沈禁以国逢战事,不宜大兴土木为由,拒绝了迁宫,只命营造司将崇徴宫的部分宫殿进行修缮,仍把崇徴宫作为东宫来用。
对此,不少朝臣称沈禁有清廉之风,为臣民之表率,连沈劭也沈禁此举赞不绝口。
沈禁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可谓如冉冉升起的旭日。
还有一件要事便是奂南告捷,离军大败金军,两国即将派出使者和谈签署停战协议,周家军和柳太师所领军队不日就将返京。
嘉妩听到周皇后将要凯旋的消息,心中的担忧少了几分。
只要周大将军和周皇后平安回到京中,那周嘉两家的贪墨通敌一案便能开审。
她自始自终都相信周嘉两家的清白,并坚信侯府终有一日会解除圈禁,周沐风也能从天牢中出来。
梅坞外的内侍见嘉妩来,笑脸相迎,并帮她推开窗门。
县主妆安。
多谢几位大人。
嘉妩朝他们点头示意,提着手中的海棠春燕朱红剔盒进了梅坞。
剔盒中盛着两碟糕点果子,分别是茯苓酥和绿豆黄。
说起来前世的沈禁根本就不爱吃糕点果子,但不知为何这一世,自从他留下了她那盒芙蓉糕以后,他日日都要吃她亲手做的糕点。
她不好拒绝,便日日换着花样做样式新颖的点心。
他不爱吃甜,她也不往糕点中放糖。
五个月以来,她每日午前都在他的梅坞之中,有时他回来的早,她便在理政案前帮他研墨,到了午膳时分还常一起用膳。
有时他下朝晚或者有别的急务要忙,无法在午膳前赶回崇徴宫,他便会先命人回来知会一声,让福留前去梅坞接她回沅芷院。
这些日子,他们之间相处十分融洽,沈禁对她总是彬彬有礼,举止有度,他们之间最亲密的关系仅止步于偶尔的拥抱和浅吻。
渐渐的,嘉妩初来崇徴宫时的陌生、恐惧、难堪之感如风吹散沙般越拂越淡。
梅坞中敞亮,嘉妩踩着平滑的青墨色石砖,来到理政案前,看了正在处理政务的沈禁一眼,她放下手中食盒,轻车熟路地行至他的右侧研墨。
须臾沈禁放下手中的书折,轻描淡写道:有两则新消息,一好一坏,你愿先听哪个?听到有坏消息传来,嘉妩捏着墨条的手一顿,她想了想道:殿下,臣女想先听坏的。
沈禁回头,用眼神示意她先坐下。
嘉妩松开墨条和烟台,坐在身后的圈椅上,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奂南军机密报,周山青殁了,周见云战死。
沈禁用最简短的话语,告知嘉妩这个噩耗。
闻之,嘉妩脸色骤变,不敢相信道:您说什么?在此之前,因周大将军失踪,周皇后于月子中出征一事,她已经在心中做足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当她真正听闻这样的噩耗时,还是忍不住失控。
她双眼周泛起绯红,手指颤抖起来。
沈禁伸手握住她的一只手,道:周山青是真死了,不过周见云是假死。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周见云在与金国一战中,身受重伤,落下顽疾,悯王利用假死之法救走了她。
沈禁道,银麟卫告诉孤,悯王和周见云已隐姓埋名,远走海外。
想来他们是不会再回大离。
当真?沈禁确定道:当真。
嘉妩眼中暗淡下去的光又亮起几分,有悯王在周皇后身边,她安心了许多。
八年前,沈劭兄夺弟妻,将周皇后和悯王这对有情人硬生生地拆散,致使他们分离多年。
如今他们以假死金蝉脱壳,远远离开玉京这个是非之地,对他们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苦了三皇子沈奕,今后在寂寂深宫中,永失生母。
那殿下,好消息是什么?嘉妩问道。
沈禁道:孤有个得力亲信,名唤季砚深,他是当朝太傅季参商的嫡子。
五月前,他混入奂南军营,历经数月,终于查实周山青失踪一事,皆为柳墨筠的手笔。
周山青并不是失踪,而是被杀。
柳墨筠早年便派出杀手混迹在奂南边军之中,五个月前,那些杀手趁周山青与金人首战之后力竭,在沙场上将其杀死藏尸,进而污蔑周山青通敌,如今证据已经传到孤的手中。
至于周见云,在离军与金军的最后一战中,柳墨筠试图用同样的方法杀死周见云,是悯王等人将其救下,助她死里逃生。
孤在想,既然周山青通敌一事,为柳墨筠蓄意构陷,那么你父亲安远侯贪墨通敌一事,便更是子虚乌有。
这一切,不过是柳墨筠设计的一个局,他想将嘉周两家一网打尽。
嘉妩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咬了咬唇问道:柳墨筠筹谋多年,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心力,就为了灭门嘉周两家?我嘉周两家与他柳家无冤无仇,周大将军常年驻守奂南三省,我爹管辖户部,与他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为何一定将我们两家置于死地?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