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28 章

2025-03-22 07:09:36

沈禁沉默。

嘉妩又道:难道......他贪心不足, 想要更多的兵权和财权,成为大离第一权臣?同时他也在帮他妹妹柳贵妃,只要周家彻底失势, 柳贵妃就能顺利地登上后位。

这样的话,他们柳家便是玉京第一勋贵之家, 权倾朝野, 旁人再难匹敌。

沈禁缓缓摇头, 道:或许, 你只说对了一半。

少女澄澈晶亮的双眸中漾着疑惑。

沈禁道:柳墨筠深受父皇信赖,就算他不谋取边境二十万军士和你父亲手中的那点财权, 他亦是大离第一权臣。

父皇疑心深重,最是忌讳朝臣结党营私,独揽大权。

盈满则亏, 过犹不及,柳墨筠浸淫朝堂二十年, 地位稳固如山, 他如何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因此他何须铤而走险。

他的这些话, 就像是一记重锤, 锤入嘉妩的思海, 掀起巨大的浪花,令她醍醐灌顶。

莫非......他,他是在......嘉妩心生寒凉,心下已有定论,但因毛骨悚然,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沈禁面无波澜, 低声开口补足她没说完的话:他是在帮父皇办事。

嘉妩的脸色一寸一寸灰白下来。

若是皇帝要她们嘉氏一族死, 那就算化解了贪墨通敌一案,皇帝也会寻别的由头,给嘉周两府冠上新的罪名,直至将嘉周两族拖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也就是说,照如今的形势,只要沈劭不死,不管她做什么,都不能真正解救嘉周两府。

沈禁洞察到嘉妩的心思,温声道:别担心,父皇当今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御医说,他活不过开春,且。

他顿了顿,眼眸中幽光流转:除柳太师一脉,孤已经将他手中的亲信尽数铲除。

沈禁说这些话时,眉目疏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清冷模样,就像沈劭非他亲父,而是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有那么一瞬间,嘉妩心中生出几分惧意。

沈禁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深不可测,心思难觉,她根本看不透他。

沈劭是他的生父,他说算计便算计了。

然一想起他的身世传闻,她似乎也能理解他几分。

就沈劭这些年做的事来看,他或许是个勉强合格的皇帝,但他一定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夫婿,好父亲。

沈劭多疑多思,别看他现下对沈禁青睐有加,指不定日后又会像忌惮周大将军一样,排挤沈禁。

如今沈禁好不容易掌权,想要架空沈劭,亦是人之常情。

但,依沈禁阴鸷冷酷的性子,他会是个好皇帝,好丈夫,好父亲吗?他若为帝,会不会也像沈劭那样疑神疑鬼,残害忠良。

他若为夫,会不会对她敬重一世,与她琴瑟和鸣,白首偕老。

即使这一世,他深爱于她,但人是会变的,这世间兰因絮果的憾事,还少了吗?她应该留在沈禁身边吗?------几日后,周大将军和周皇后战死的消息传入京中,引起朝野沸议。

皇帝沈劭念在周氏一族世代忠良,为国捐躯的份上,决定不再追究周家通敌一事,并释放了周沐风。

但在释放周沐风之前,沈劭收去了周沐风手中所有的兵权,且下旨将他终身圈禁在周府,美其名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几日后,在从天牢迁往周府的路上,周沐风被一小队身手矫健,武艺高超的杀手救出,消失在了玉京的大街小巷之中。

又过了几日,奂南方向传来周家军在返京途中集体反叛的消息。

六万周家军全部脱离柳太师的掌控,义无反顾地随周沐风远遁而走。

此事猝不及防,柳太师也未能全然预料,归还云梦,城阳的那五十万援军后,他所带领的两万城防军难以抵御那六万周家军,不仅城防军被周家军屠杀了个干净,险些自己也没了性命。

好不容易在死士的拼死相救下,活着回到玉京,柳太师只匆匆换了朝服,顶着一副风尘仆仆地狼狈模样,将周沐风举兵谋反一事,告上金銮殿。

他在金銮殿上老泪纵横,哭诉自己御敌之艰辛,沙场无眼,他身上多处重伤,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

时隔半年,好不容易击退外敌,在回京的路上却又遭叛军袭击,险些丢了性命。

嚎啕恸哭,字字泣血,瞧着好不可怜。

但对自己构陷嘉周两家,暗杀周大将军和周皇后一事,他绝口不提。

沈劭听了柳墨筠的话后,大为震怒,当朝下诏,命淮益总督范文铳,孟汕总督李荣贾等人为平贼将军,率领三十万大军前去缉拿周沐风,务必铲除周家军。

与此同时,沈劭视嘉府为周家的同谋,要抄了安远侯府,鸩杀安远侯。

先前,沈劭为了自己后世的名声考量,选择宽宥周家,但对嘉府,他并未心慈手软,依然凭借贪墨的罪名,扣押安远侯府所有人,不予释放。

今日柳太师回京哭告金銮殿,沈劭正好借题发挥,向嘉府发难。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沈禁站出来,将这大半年来收集的有关柳太师构陷嘉周两府的铁证,一一呈现在沈劭,柳太师和文武百官面前。

沈禁手握如山铁证,迟迟隐忍不发,等的就是这一日。

在柳太师返京回到朝堂之上控诉时,将证据公之于众。

众目睽睽之下,事发突然,柳太师无从辩驳,也没法深思熟虑,从长计议,且在朝下销毁剩余的证据。

最终,沈劭哑口无言,不得不下旨,将安远侯府择日无罪释放,暂且关押柳墨筠于大理寺狱。

------崇徴宫,沅芷澧兰前的庭院内。

清晨的明辉洒满这个沅芷院,院内清风徐徐,花香袭人。

嘉妩坐在院内的秋千躺椅中,怀里抱着小银狐,纤纤玉手抚弄银狐雪白的毛发。

经苑囿中兽医和宫人们数月的精心照料,小银狐身子上的伤已完全痊愈,血痂也掉了个干净,如今小狐狸长胖不少,通体白毛光洁滑腻,重新焕发光彩,毛尖尖在曦光的映照下浅浅泛着银光,不再似刚从储牧司抱回来时那样,瘦得小小一只,全身脏兮兮长满虫虱。

不远处的游廊下,青梅提着食盒走过来,道:姑娘,糕点备好了。

嘉妩举起懒懒趴在腿上的小银狐,逗弄了它几下,小银狐的身子香香的,不似数月前刚到沅芷院时,满身防备,怕见生人,谁碰一下都会立马喷出腥臭的气体。

它变得十分乖巧,会伸出前爪让嘉妩去牵。

嘉妩握了握它探过来的爪子,笑道:真乖,青梅,帮我照顾小梨花。

小梨花是嘉妩给银狐取的名字。

给银狐取这个名字,一是梨花和银狐都是白色,二是因为银狐是雌的。

青梅诶一声,接过嘉妩怀中的狐狸,道:姑娘尽管放心去,沅芷院有奴婢在呢。

嘉妩提起食盒,刚要走出沅芷院,往梅坞走去,正好遇上福留兴致勃勃地小跑回来报喜。

县主大喜!县主大喜!福留,发生什么事了?福留在嘉妩身前止步,喜上眉梢道:方才在金銮殿,殿下当庭呈上您父亲安远侯并未贪墨通敌的证据,圣上金口玉言,下旨将侯府众人无罪释放,三日后待大理寺将所有的证据理清存档,侯府就要解封了。

嘉妩又惊又喜,热泪盈眶:那真是太好了!是啊县主,您父亲侯爷是清白的!奴婢恭贺县主和侯府大喜!何时解封?据说是三日后。

嘉妩捏着食盒的提柄,激动了一小会儿,又问道:朝会可散了?殿下现在何处?福留笑意盈盈道:散了散了,想来殿下正在回崇徴宫的路上。

我去宫门口等殿下。

嘉妩说罢,往崇徴宫正门行去。

福留跟在她身后,随她同去。

一路上,他同她讲述了沈禁为安远侯一案平反的来龙去脉,并将柳太师构陷周大将军和安远侯贪墨通敌一事告诉了嘉妩。

这位柳大人,可真是个黑心的主儿。

福留边走边道,不过县主放心,他的恶行被公之于众,圣上已将他打入大理寺狱了,这还真是恶有恶报。

嘉妩听着福留的讲述,面上很是平静,方才的欣悦退去后,此时她心如止水。

柳太师污蔑陷害她的父亲一事,她早便知晓了,如今听到他下狱的消息,她心中并无欢喜,反而愈发忧虑,只因贪墨通敌一案的幕后主使并非柳太师,而是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此番沈禁为救安远侯府打了那位的脸,不知那位会如何心怀怨愤,奋起反击。

他虽垂垂老矣,日薄西山,但毕竟在位二十余年,为帝生涯中手腕铁血,余威尚存,谁知他会不会还留有后手,伺机反扑。

嘉妩来到宫门口,驻足以盼沈禁归来,忽然她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的鸟鸣,这阵鸟叫声与她常日在崇徴宫听见的声音不大相似,但却给她一种异常的熟悉之感。

像是在何处听过,但时隔太久,一时间她又无法想起自己究竟是在何处听过这样的叫声。

她左右逡巡环顾,未见四周有何异样。

于心中劝自己莫要多想,嘉妩回头继续看向沈禁回来的方向。

半晌,那道鸟鸣声再次响起,且愈发急促。

嘉妩眉心蹙起,思索了一瞬,她终于想起来这声鸟鸣是在何处听过了。

一年前,她在侯府库房下发现那数千万两官银,当时她和哥哥,沈禁商量一番之后,决定请周沐风带着周家军前来封府,那时她偶然发现周沐风和周以光之间,会用这样的似鸟鸣的声音传递信息。

难道是周沐风回京了?一个月前,周沐风在被押送回周府的途中挣脱禁锢逃出玉京,且举兵谋反的事,嘉妩是知晓的。

若这声鸟鸣真是周沐风发出的,不知他来寻她,所为何事。

思毕,嘉妩再度环顾四周,她摒退了福留,一人行至无人的幽静宫巷,稍等片刻,一个身披黑色麻布斗篷的男子从高墙上滚落。

嘉妩吓得后退了几步,扶住墙,她目含惧意,盯着地上那道人影。

那人身上的斗篷又脏又破,布满灰尘还染上了血污,摔落在地后身子微晃着爬起身来,看似受了很严重的伤。

男子脸上也被黑布蒙住,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和涂满黑灰的额头,叫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沐风,是你吗?嘉妩压抑心中的恐惧,试探着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