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嘉妩心中打鼓, 她左思右想,想得头脑发昏也没想出,这座暖阁与寻常的暖阁之间, 还有什么不同之处。
没......没有了。
她说完这句话,沈禁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不少, 暗流在他的墨黑的眼眸中湍急迂回。
嘉妩心间的畏惧更甚, 她攥紧了右手袖中的军防图, 想开口问沈禁有关周沐风的事。
可她刚一张唇, 脑中的晕眩便像洪水猛兽,袭卷冲撞着她整个脑海。
她昏昏沉沉的, 无法再做清晰的思考,四肢像是灌了铅变得软绵绵的,抬手都很吃力, 喉咙中也像是被石块死死堵住,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沈禁伸手, 从她的右手衣袖中, 轻而易举地抽出那卷军防图, 随手丢在圆桌上。
那一刻, 嘉妩的心险些跳出嗓子眼, 她的身子摇摇欲坠, 瑶鼻间冒出点点晶莹。
她满目惊慌,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不管她如何挣扎尝试,她都无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心急如焚,想要去抓沈禁的衣袖,但她的身子彻底脱力, 坐都坐不稳, 在快要滑倒的那一瞬间, 沈禁将她腾空抱起,来到架子床边。
一阵瑟骨的冷风掀起,她被抛入床榻间,榻上的铺盖浅薄,但她愣是没被摔疼一星半点,稳稳落入柔软的被衾。
然背部刚沾上棉被,薄荷寒香和男人高大沉重的身躯一齐压了下来。
一双冰凉的薄唇擒住她的唇瓣,凶狠地啃吻若疾风骤雨,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她摇头想要躲开,男子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令她无从躲避。
嘉妩被他吻得几乎窒息,呼吸愈发急促,这一刻,她心中的恐惧升至极点。
沈禁如今疯狂的模样,活像要咬破她的血管,吸她的血液,啃她的骨肉,将她整个人都拆吞入腹。
上一世他亦是如此强势,她为此吃过不少苦头,曾一度恐惧他的靠近。
往事不堪回首,只要一想起那些事,她便觉得身心都疼了起来。
本以为今日会逃不过,在快要窒息之时,沈禁突然松开了她,他一个翻身扯过榻上的棉被,将他们一起兜头覆盖在棉被之下。
黑暗降临。
他从她背后紧紧拥住了她的腰身。
嘉妩被迫侧身躺在榻里,背部紧贴着男人的硬实的身躯,虚弱地如竭泽中的鱼儿,浅浅喘着气。
她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墨蓝色松柏祥云暗纹床幔将日光隔绝,架子床中漆黑如晦,灼热的气息缓缓喷洒在嘉妩的后颈,沈禁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嘉妩,有时孤真想看看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他冰冷的手掌缓缓从腰际移上来,捂住她的心口,它是不是雪山上的石头,又冷又硬,如何捂都捂不热,无论孤做什么,都无法融化你心上包裹的坚冰,更无法走入你的内心。
这一年多,孤为你粉身碎骨,重塑筋骨;孤随你入荆,九死一生;孤为救你宁可放弃唾手而来的储君之位,为你出生入死置性命于不顾。
孤,就差没亲手剖出自己的心捧到你面前。
你究竟还要孤怎么做,孤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够好,你为何......为何不能对孤敞开心扉,信孤几分?沈禁的语气越来越重,声音却越来越沙哑。
静谧的内室,狭隘逼仄的床榻间,有那么几瞬,嘉妩仿佛听见了哽咽之音,她惊愕之下,不禁疑心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股陌生的涩意从她的心尖生出,似铁锁般毫无章法地缠绕住她整颗心脏。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艰难,她想要开口解释,但她努力了许久,张着唇直到唇瓣变得干涩,却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沈禁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孤自知不如侯府中人在你心中的地位,孤为救下侯府,与父皇彻底撕破了脸,如今孤在朝中腹背受敌。
孤的谋士说孤疯了,放弃原本的康庄大道,偏偏选择这条充满荆棘,前方一片阴霾的的道路,但孤无怨无悔,因这些都是孤心甘情愿做下的事。
孤本以为,做下这些事,就算不明说,你心中也该是明白的。
孤本以为,孤所做的一切,即使份量不重,也该比那无能自负的周沐风强上百倍。
他停顿了许久,怆然道:直到今日,孤才知,孤错了,孤错得彻彻底底,是孤自作多情,低估了你的心硬,高估了自己在你心中的份量。
低沉的男子嗓音源源不断地传入嘉妩的耳中,一字一句都裹挟着藏也藏不住的悲戚,其间还隐隐夹存着忧愁,酸楚之意。
嘉妩细长的手指蜷着,她的心口生出几分钝痛,那股涩意渐渐变成躁意。
在你心中,孤不值一提,既比不得周沐风,更比不得嘉府。
沈禁将头埋在她的后颈间,声音似冰一样寒冷。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嘉妩急得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涌动,就快要溢出来。
她想说话!她从未如今日那般,想要如此迫切地开口说话!她想告诉身后的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他所说的那样。
周沐风的事,她并未打算瞒着他,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失去了吐露言语的机会。
这些日子,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曾经的她有多怨恨嫌恶前世冷漠无情,毫无怜悯之心的沈禁,如今就有多心疼感激这一世为她赴汤蹈火,舍生忘死的少年郎。
当日,她在襄山暗算他,要置他于死地,他死里逃生回到京中,没有选择灭杀她和她的亲族泄愤,也没有选择玩弄□□她的身子复仇,而是为身中媚药的她寻来解药,默默救下深陷泥潭的侯府。
自那时起,她便知晓,这辈子的沈禁,再不是上一世那个睥睨万物,高高在上的太子沈禁,而是今生那个不管在侯府还是在荆国,亦或是在崇徴宫,都对她以命相护,呵护入骨,名唤莫忘的挚诚少年。
她不该将心中这些怨气,尽数撒在身后这个伤痕累累,却仍愿将胸腔下那个赤忱之心捧到她面前的少年郎身上。
他对前世一无所知,他是她的护卫莫忘,而不是前世的太子沈禁。
那日在琨玉秋霜药醒之后,她便决定从今往后要好生待他,之后他为嘉府做的种种,她亦心怀感激。
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也俨然超过了周沐风,绝非他口中说的不如周沐风。
此次军防图一事,她从未想过要背叛他,只是她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周沐风死。
周以光那边火烧眉毛,催得十分紧,留给她的时辰少之又少,她来不及细细谋划,只得出此下策。
停驻在她胸口上的手掌慢慢攥紧,衣料皱起,男子的情绪已经跌至谷底。
嘉妩,能不能告诉孤,孤究竟要怎么做,你才愿为孤敞开心扉。
还是说,能让你敞开心扉的,只有周沐风,无论孤做什么,甚至将命都给你,你也只会厌恶孤,惧怕孤,对孤避之不及。
孤永远也不可能在你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嘉妩,你的心好狠......你为何只爱周家和嘉家,为何不能爱孤。
你告诉孤,孤究竟要如何做,你才愿意爱孤......他的语气由控诉渐渐变成哀求。
孤也是第一次爱一个人,孤没有经验,孤不懂怎么爱一个人,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告诉孤好不好,你告诉孤......求你......孤一定改......求求你......他张口,咬在少女雪白的后颈,留下一道浅浅的咬痕。
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少女揪心不已,在慌急无措中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闭上双眼晕过去不省人事。
在最后一丝理智流逝之前,几颗热泪落在她的发间,滚烫如汤。
------嘉妩这一睡,再次醒来时,已是翌日清晨。
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回到了沅芷澧兰,掀开身上盖着的棉被一脚,发现自己的身子并无异样。
守在嘉妩床榻边上的青梅,见她醒来,从床榻下的镶白玉君子兰脚座上站起身来,关切道:姑娘您醒了!身子好些了吗?可还觉得冷?嘉妩望向青梅,回想起昨日在梅坞发生的事,她心中忐忑不安,问道:青梅,我昨日是怎么回来的?这一开口,嗓子中还有干涩之意。
青梅答道:姑娘是殿下抱回来的,当时祝医女来瞧过,说姑娘不慎吸入了阴寒之物,名字叫什么来着,奴婢也不记得了,只记得祝医女说那东西无色无味,点在殿下的寝卧是用来治疗殿下的贵体,但姑娘身子娇弱,受不得那样至阴至寒之物。
治疗殿下的贵体?是的姑娘,祝医女就是这么说的。
听了青梅的这些话,嘉妩不由地蹙了蹙眉。
沈禁那身子还能有什么隐疾不成?何须用至阴至寒之物入药。
即使她不听那药的名字,就听至阴至寒这样的描述,她也知那药绝不是什么益药。
忽然她抬起眼睫,脑海中浮现出一件事来。
五个月前,就在梅坞,沈禁曾当着她的面,发过一次症,那时他浑身的肌肤都变成了赤红色,青筋鼓鼓,好不吓人,她想要靠近他,却被他唤来崔定,将她带离了梅坞。
那时崔定告诉她,沈禁的身子并没什么大碍,之后她也未曾再见沈禁发作,以为沈禁此症已经痊愈,便渐渐地淡忘了此事。
难道说,沈禁身子里的病,并没有好全?可究竟是什么病,竟如此难缠,连祝心都治不好?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