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妩叹了一口气:绿萼, 就算你披了件宁拂的皮,你也还是改不了身为绿萼的本性,什么拂去过往, 宁静自身,这话, 也就骗骗你自己罢, 眼下我只后悔, 为什么当初要心软, 没有早些将你处置了,才惹出这些个麻烦事。
宁拂眼中无惧无畏:怎么, 你还想杀我不成?你和太子欠了我姐姐一条命,你还要杀我不成!你若要杀我,就先把我姐姐的命还回来!否则, 我就算是入了黄泉,也要和姐姐一起变成厉鬼, 前来向你讨债!嘉妩面无波澜道:正是因为红英, 我才屡屡给你机会, 屡屡放过你, 希望你能洗心革面, 痛改前非。
如今, 你的机会用完了,我也不会再忍让你。
绿萼,你记住,杀死你姐姐的,不是旁人。
不是我, 更不是殿下。
杀死她的罪魁祸首, 是你!宁拂瞪大了血红的双眼, 不住摇头:你胡说,你胡说!明明是你,明明就是因为你,因为你和殿下!嘉妩冷笑道:绿萼,从前我只以为你年纪小,遇事少,为人轻狂不稳重,但只要你长大些就能明白过来。
如今看来,你只是单纯的愚蠢,这跟年纪轻没有丝毫关系。
有些道理,你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了。
你——!绿萼,你说红英是为我而死,但若非你在府中对我图谋不轨,我怎会将你贬去感业寺修行,红英又怎会随你同去。
若非你嫌弃感业寺的日子清苦枯燥,暗中逃离感业寺,之后你被柳玉瑶的人抓住,成为了柳玉瑶胁迫红英的棋子,红英又怎会陷入无情无义的两难境地,最终惨死剑下。
你敢说,红英的死与你没有半分关系吗?泪水从宁拂瞪大的双眼中涌出来,她心虚地不住摇头: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我没有要害死她,我没有!嘉妩字字诛心: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你或许没有要杀红英之心,但红英却死于你的野心和不安分。
现下说什么也无用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做下的错事也已经无可弥补。
福留,去取匕首,白绫和鸩酒,让她选一样。
福留应道:是,县主。
宁拂终于开始害怕:你要做什么?嘉妩,你要做什么?你当真要杀了我?你对得起我姐姐吗?嘉妩道:是,与其放任你去做更愚蠢的事,自掘坟墓,害人害己,倒不如由我亲手送你上路,至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死后有棺可依,不必如罪大恶极的死囚那样,身首异处,曝尸荒野。
我对红英,亦问心无愧。
说完,嘉妩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正巧这时福留端着方盘回来,她对他道:不用再留情面。
是,县主。
福留喊了两个内侍,过去摁住宁拂。
柴房内响起剧烈的呼喊挣扎之声。
嘉妩从柴房出来,慢慢朝沅芷澧兰走去,边走边欣赏院内的风景,没走两步,身后女子高亢的唾骂之声慢慢沉寂下来,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脚下不停,嘉妩的双眼润润的,含着一层晶莹的水光,她想起从前初见红英绿萼两姐妹时,只有十一二岁的红英牵着八九岁的绿萼行至她面前,对她福身行礼,喊她姑娘的模样。
那时三个人年岁都小,不谙世事,天真烂漫,她们一起在侯府度过了一段十分幸福亲密的时光。
但不知从何时起,绿萼眼中染上了浑浊不堪的光芒,自己和红英时常猜不透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慢慢的,她们渐行渐远,再回不到从前。
思毕,嘉妩眨了眨双眼,默默叹了一口气,她收拾好心绪,回到沅芷澧兰后翻出前两日自己做的一堆香囊,从中挑出她最满意的一只,准备在沈禁清醒以后赠予他,给他一个惊喜。
挑出来的香囊底布是用黛蓝的云锦裁制而成,嘉妩在香囊上绣了几朵连枝粉白合欢,寓意岁岁合欢。
香囊里衬用的是上好的软烟罗,她小心思多,还在里衬的隐秘之处刺了一个字——妩。
香囊的填香,除了一些珍稀的贵重香料之外,她还加了两片沈禁素日里最喜的薄荷叶进去。
一想到沈禁见到香囊时,欢喜却又克制的模样,嘉妩便觉得心中甜丝丝的,如蜜饴下肚,一颗心跳得极快。
她不再作它想,立即带着选好的香囊,脚步轻盈地往琨玉秋霜去,再快要走到琨玉院门前时,一个内侍从庭院外走来,拦住了嘉妩的脚步,并告知她周沐风正在崇徴宫外候着。
嘉妩问道:沐风?他是来见殿下的吗,你没告诉他殿下还在休息不宜见客?那内侍道:奴婢说了,不过周将军说他还想见县主一面。
他想见我?嘉妩往琨玉院内望了一眼,思忖片刻道,宫乱方毕,周将军此时定然十分辛惫,你去告诉他,让他先回府去,改日再见。
是,县主。
嘉妩话毕,步入琨玉院,朝琨玉秋霜走去。
---琨玉秋霜内,架子床上平躺睡着的男子蹙了蹙眉,缓缓睁开双眼,他捂着疼痛欲裂的头,支起身来,受伤的手臂也在隐隐作痛。
床榻下守着的内侍见沈禁醒来,麻溜地从墨玉脚座上翻身爬起来。
殿下,您醒了,可要奴婢去唤御医过来?沈禁抬头环视整个琨玉秋霜,眸中掠过一丝失落。
县主呢?回殿下,县主回了一趟沅芷院,哦对了,县主说您若是醒了便即刻通知她,奴婢这就派人去知会县主一声。
不用了。
沈禁冷冷道,你出去,孤想一个人静静。
领命,奴婢告退。
内侍战战兢兢地退出琨玉秋霜,将门关紧。
沈禁下榻蹋鞋,却并未起身。
出来。
他对着空旷的室内道。
即时,从房梁上跃下一个戴着银铁面具的银麟卫,银麟卫跪在他脚下。
殿下,奴在。
沈禁问道:孤睡过去这段时辰,宫里发生过何事。
回殿下,殿下安睡期间,季大人和崔定前来琨玉秋霜看望过殿下,县主本在此守着殿下,之后回到沅芷院处置了宁拂。
周将军一刻钟前来到崇徴宫,至今伫立在宫外未离,他应是有何要事相求于殿下,且他命人找到县主,请求见县主一面。
县主去见他了?没有,不过县主命人告知他,改日再见。
沈禁轻垂眼睫,掩住眸中的暗流,方才在梦中,他窥见了前世的周沐风与嘉妩。
孤知晓了,退下吧。
领命。
沈禁独自梳洗更衣后,行至内室的门前,刚一拉开屋门,少女正巧立在门外,玉白的手上还保持着推门的动作。
殿下,怎么起身了?不多睡一会儿吗?少女明亮的水眸中闪烁着惊喜和关怀的光,似乎还有一丝期待。
而沈禁的面色却淡漠如水,他道:宫里还有一堆要务等着孤亲自去处理,孤不得不起。
嘉妩讪讪地笑道:哦,也是,不过殿下可不可以早些回宫,千万不要累着自己,您方才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臣女很担心您的身子,还有孙太医说过,您的手臂受了些轻伤,近期不能提重物。
嗯。
沈禁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县主有心了。
他说完这些客套话,抬步越过嘉妩的身子,无声朝琨玉秋霜外行去。
嘉妩回头望着他清冷的背影,颦起秀眉。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番沈禁醒来,似乎对她变得十分客气疏离。
明明宫变前的他们,在崇徴宫内的相处十分欢洽,几乎日日都要黏在一处缱绻难分。
她也想不到她有何处做得不好,惹他不悦了。
难道,是他今日身子不爽的缘故?嘉妩打断脑中的胡思乱想,小步疾走跟上沈禁,她在沈禁的斜右后方,动作拘谨,小声地问道:殿下,您的身子好些了么?可还疼?沈禁又走了两步后,停住脚步,他转身面对她,道:嘉县主,皇城内柳太师的余孽虽还未尽数扫清,但剩下的人苟延残喘不足为惧,柳家除刚为继后的柳玉瑶外,已全族下狱,如今安远侯府众人安然无恙待在府内,你若想归府,孤命人送你回去。
嘉妩怔了怔,手指捏着袖中的香囊,道:殿下,臣女知晓侯府无恙,臣女也想回府去见爹娘,但臣女......更想先陪着殿下......嘉妩话还没说完,沈禁便打断了她:好,孤去安排。
稍等殿下。
她心中一紧,唤了沈禁一句,刚想再开口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一个内侍脚步匆忙地走过来,神色紧急道:殿下,宫里传话过来,道是圣上不好了,还请殿下速速进宫。
沈禁闻之,神态自若,宠辱不惊,他拂袖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后,又骤然折返,回到嘉妩身前。
他定定地直视着嘉妩,微微泛白的薄唇一张一合。
嘉县主,安远侯府的困局已解,今后只要侯府中人安分守己,孤不会去寻他们的麻烦,也不会任人对其滋事寻衅,孤仍然会对整个侯府照拂一二,就当报答当日侯府的收留之恩和你这数个月来的相伴之义。
今后你将是自由身,万事皆可随心,孤尊重你的选择,不会挟恩图报,亦不会后悔今日自身抉择,出尔反尔。
殿下......这是何意?嘉妩脸上的笑意僵在唇角,她在衣袖中紧紧攥着那只香囊。
作者有话说:狗子想起前世以后,开始自我怀疑,怀疑自己并不是妩妩的良配,所以才会想要把她推开,不过马上他就要被打脸了。
大家还记得本文的一句话简介吗?我帮宝们回忆一下。
本文一句话简介:后来他跪求我做太子妃。